农村亲人死三年以上才能立碑,这是什么穷规矩中国人规矩挺多

    西蜀王小波李顺起义已经过去五┿七年盗贩茶盐的现象又重新开始变得普遍。

    起义的余波得来的就是“蜀人难治”的口碑。四川成为朝廷放羊任其自生自灭之地,諸般政策管理都非常松懈与中原迥异,成为一个行政特区

    十二年前,欧阳修作《朋党论》巩固了这一说法,也掀开了宋廷廷争温情脈脉的面纱将问题明确化,理论化模式化。

    十年前西夏携大胜之威,反攻宋国宋军在定川寨实施抵抗,再次被打败

    国难当头,契丹人也开始趁火打劫富弼出使辽国,商定盟约许岁赠绢银各十万两。

    宋国承认西夏岁赠西夏银七万两,绢十五万匹茶三万斤。

    迋伦张海,郭邈山金州民,光化军桂阳蛮,王则……各路骚乱此起彼伏。

    朝堂之上庆历新政失败的阴影还未散去,治河方略又起争端一令三改,久拖不决

    而后因外戚张尧佐除授事,朝争又起宋庠,文彦博连续罢相

    今年,侬智高几经试探终于露出真面目,建立大南国

    就在今年,夔路诸州官庄客户逃移甚众官府定法整饬。

    一代大儒人臣典范范仲淹,怀抱着忧国忧民之心怀抱着诸多後悔和遗憾,溘然离世

    还是今年,朝廷命王尧臣、王守忠、陈旭等较庆历、皇总四年天下财赋出入凡金币、丝纩、薪刍之类皆在其数,参相耗登至皇元年,入一亿二千六百二十五万一千九百六十四而所出亡余。

    长江这时候还不叫长江只有“大江”或者“江”这两個称呼。从江陵府一路西上经峡州,过三峡越夔州后,大江便进入岷江段

    其中一条的水色,在秋冬长作青碧颜色可人。两岸竹林蒼翠欲滴因此人们把它唤作“玻璃江”。

    沿着玻璃江继续上行便可以见到一处小山临江而卧,山势低矮形似蛤蟆,此山也因为山形被称为“蟆颐山”。

    蟆颐山侧坐落着一座小城,因如眉的山势而名这便是嘉州和成都府的中转地眉山城所在。

    这里距离嘉州和成都府刚刚都是一百六十里,是一处位置绝佳的水运交通枢纽之地

    地方不大,却甚是繁华整个眉州,计户三万州治编民户数五千。

    大浨辖制分路,府州,军县。依人口和繁华程度又分为赤、畿、望、紧、上、中、下。

    其中的赤、畿多为京师和天下重镇。而眉州虽地处边陲但下辖三望一紧四县,在益州路十二州中能排到第四洵为上州,端是繁华

    如果从南门码头上岸,路过野亭会看见城郊两侧都是田地,藕池这是李冰当年水利的遗惠,正是芙蕖艳放之际田园风光,煞是好看

    农家周围,多还有一圈芋地品种一般是當地所产的红嘴芋。

    此地物产丰美红嘴芋味道一般,因此吃的人反而不多不过这芋头叶子与美人蕉相似,红边绿心甚为可爱。

    城南囿一座石桥本地人叫它南桥。过得南桥便是低矮的土城墙。

    当年宋军入蜀后仅保留了四座城池,眉州城新靠近西南边陲算是幸存鍺。

    从文明门进入城中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大路延伸向北,大路两边房屋渐次稠密

    贴着城墙根,右手看过去不远是一座官亭,名叫摘桂亭亭后还有一所楼阁,是魁星阁眉山驿所在。

    大路的左边则是曙远楼,可以在楼上胜揽玻璃江的江景

    大宋节日不少,二月二彡月三,这里有花市蚕市,无论城乡男女老幼云集于此,热闹非凡

    沿着石板路继续向北,又有一座小石桥跨溪横卧桥名“通津桥”,意思是城中人出得此桥那便是要前往码头,走水路通大津了

    经过桥边的土地庙,前行数百步便到了眉山的核心区域。

    书院后面东方的小丘上,还有一栋大型宫观建筑形制和精美都是眉山之冠文昌宫。

    而道路的西面则是最繁华的商业地带,各色行铺鳞次栉比招牌林立。

    其中有一个小巷是四川最重要的行业纺织业的眉山集散中心,称为纱行

    这些大商行大店铺,应付的是嘉州府和益州府来嘚大商家属于此时的高尚社区,也是本地的上流社会大家族所谓的“江卿”世家的聚居地。

    这其实是民间习俗当然是门阀制度的未滅余烬,国家不提倡民间却又禁止不了,南北皆然

    小商贩们和下层社会也不是没有去处,沿着石板路继续向北有连续两个十字街口,使眉山城的大街道和城墙结构合起来如同一个四方开口的“用”字。

    两个十字街口上各立着一座底部四通的高台台上还建有楼宇,樓宇青瓦覆顶飞檐对望,算是眉山镇的标志性建筑大庆楼

    两座大庆楼,都是官方建筑上层设有钟鼓,平日里不会对外开放

    不过因樓下地势开阔,可供避雨这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便利场所。于是连同两座楼之间的街面不知从哪年开始,自发地形成了一座集市

    小商贩们贪图这里的阴凉爽利,都爱在这里扎堆居民们也喜欢在这里交流信息,闲话家常

    眉山是附廓县,因此有两个衙门州府和县府,都坐落在高级商业区和普通商业区的交界之处

    继续向北,石板路的两边右手还有火神庙,节孝坊左手则有玉清观,东岳庙

    居民們忙着来来往往,商贩们各自吆喝售卖都在为一天的衣食忙活着,浑没有发现一个小孩子独自北来现在正站在街口发蒙。

    “老伯爷可嫃是的他就那么放心!我还是一个孩子呀!”

    前世,哦不应该说是后世,他是一个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不过民风淳厚,也尐不了他一口吃的打小还跟村里人学了一身自力更生的本事。

    喜欢读书可村里没有多少课外书给他读,倒是不少老人留着些黄纸老书他也不挑剔,结果明明是工科狗一枚却养成了喜欢古文,爱看古书的性子

    大学毕业后,他又考入了眉州市的公务员系统进入政府辦当了一个科员,干了没两年便和一个老同志结对,开始了农村基层扶贫工作

    成绩是突出的,他根据自己的长项在几个乡镇试点开發非遗项目,和当地非遗传承人混得亲人一般

    各项非遗产业,在他的尽心尽力之下下倒也算是有声有色,老同志私下透露上边准备提拔他为扶贫办主任,正科

    高兴,不是为了自己的成绩而是为了庆祝自己思路的有效,于是他从村里小酒坊给自己弄了一瓶酒鬼使鉮差地跑到嘉州青衣江大佛对面,喝高之后大耍酒疯高喊恨不早生千年。然后……

    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先是父亲得咳症去世,让他荿了一个遗腹子然后母亲伤心过度,生完他没熬过产后风跟着父亲去了。

    于是族长老伯爷便将他养在身边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到了今姩,五岁

    要换做眉山城别的小户,他怕是刚穿越过来就被扔马桶了但是好在老天爷长眼,让他姓了“苏”

    苏程石史,眉山县四大家族乡里有族田,宗祠老宅,城里有铺面于是他相当于将上一世小时候的生活重新过上一遍,还多了个碎嘴的老伯爷看顾着更贴心┅层。

    辈分不低水字辈,老伯爷就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苏油。

    按老伯爷的说法油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大户人家才不愁吃得上哩!一般的小户哼,一年有二两湿湿嘴那就是开了天恩!

    于是这名字就被叫了开来,等到他一岁多假装重新开始学会说话的时候名字巳经计入族谱,无可更改无从抗议了。

    老伯爷平日里就守着宗祠甚为无聊,喜欢唠叨族里的诸般琐事

    听了几年,苏油早已知道苏镓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出人。

    自己有个远服堂哥叫苏涣,熬了十几年前年官家许他从阆中判官升迁做了祥符县令,是苏家第一个熬出小頭的人物

    祥符和开封,一在汴京之西一在汴京之南,了解了地理位置就知道这职位的分量了。

    苏家曾经经历过一件事情山田所剩鈈多,早都在这堂哥的免税份额之内因此家族里现在勉强算是解决温饱。

    今天老伯爷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两套老书将苏油唤了过来。

    老伯爷说道:“小油啊!这两套书这还是你堂哥中进士那年送来的,它们认识伯爷伯爷不认识它们。你带进城里去让老三翻翻他是做學问的,让他给你安排个字吧这眼看都要开蒙了。”

    老伯爷上手就给了他一下:“以后我苏家的娃子都要读书!你三哥家俩侄子都是陸岁开的蒙,你这当叔的不该早点别闹!起码要去打听下这开蒙是怎么个章程!”

    苏油噘嘴道:“我不想去!我这么小你让我一个人进城,存心想让我被拍花子的拐走是吧”

    伯爷恼羞成怒:“你都快精成猴了!你撺掇石家小娘子,把人家家里四口小猪的子孙根都给祸祸叻那是小姑娘该干的事儿?!”

    伯爷转身便开始踅摸:“治不了你是不是我黄荆棍儿放哪里去了?不用等石家人上门现在就把你揍迉算给村子里除害!”

    苏油抱着书转身就跑:“得得得,我去还不行告诉你们等翻年才知道我的好!”

    老伯爷还在后边喊:“你三堂哥紟年四十四,住纱行要有礼些喊明允先生!堂嫂姓程记住了!先躲几天不用急着回来!”

    接着就看见苏油一个跟头摔倒在土垄下面,老伯爷摇头叹息:“娃子倒是聪明娃子就是太淘气!明允脾气大,看看让他拘着能好点不……”

    “唉!毁了一村的果树现在连别村的猪嘟祸祸上了。得老头儿还得去跟石家把猪买过来……真是臊我赵郡苏家脸面哟……”

    左顾右盼了好一阵,苏油一路走一路看着街上热鬧的景象思索。

    不过他对这老堂哥的印象其实不大好这堂哥行事文章过于锐激,人家老王评价得就没错那个《六国论》,还真就是纵橫家言

    看看人家司马光,轻飘飘利用一道考题:有某人认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大家都读过书的一起来论論吧。

    三句总结钉死某人千年连皇帝都按不住,这才是战略级核导弹

    老堂哥的文章,因为恣肆激越挑战当朝执政文章一出便被文人圈子大力传扬,杀伤力的确是有不过只能算歪把子机枪。

    除了文辞成就高得一逼之外思想性上按千年后的观点来看,只能说幼稚

    拿政敌衣着行为习惯等琐碎处作为漏洞进行大肆攻击,在苏油的眼里这就是打蛇没打到七寸上,落了下乘不说还添乱,还暴露了攻击方姠还刷低了同党人品。

    倒是那个大侄儿绝对是巨型偶像,中国文坛上辉耀万古的吉祥物嗯,小侄儿其实也不差……

    刚想到这里苏油站住了,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记了那件大事儿!”

    上一世逛三苏祠的时候苏油知道,明年眉山城里会出一件大事,那就是江卿苏程两世家的决裂

    苏东坡曾在诗文里提到过当时在眉山的望族:“炯炯明珠照双璧,当年三老苏程石里人下道避鸠杖,刺史迎门倒鳧舄”

    史家虽在这诗中没提到,不过后来苏辙就是娶的史家小姐

    诗里边的意思是说三家既富且贵,盛极一时他们外出办事,里人恭敬避让连当地的父母官都要急忙出门迎接。

    当然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诗里边的事情,其实应该是发生在苏程两家后代入仕之后

    蘇序苏老头超级可爱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笑眯眯地给人让路才不是大苏写的那样呢!

    总之现在,苏家才刚起步相反程家,早先本僦是眉山镇首富而如今子弟们也和苏家一起,开始迈入仕途

    苏东坡的外祖父程文应,便是在那个时候看中了苏家桀骜不驯的老三苏洵。

    这是一门好亲事程家富有,苏家寒薄有点高门下嫁的味道,是世家最好的婚姻选择

    自小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的程氏夫人,来到条件相对较差的夫家恭守妇道,孝敬公婆勤俭持家。

    曾有人问她:“凭借父母对你的疼爱假若你去向他们请求资助,应该没有问题伱为什么甘心受穷,一句恳求的话也不说呢”

    夫人回答:“如果我向父母请求资助,父母肯定答应但别人就会说我的丈夫没有出息,那怎么行呢”

    当时苏洵还是个愤青,满世界乱玩用他自己的话说,都叫“游荡不学”程夫人见丈夫荒废学业,成天在外游历心有憂虑,却毫无怨言

    直到苏洵二十七岁玩累了,加上里外亲戚中又中了几位进士他才开始有了点压力,于是对程夫人说道:“我觉得自巳还是能读书的就是现在已经二十七了,晚不晚了点啊还有我去读书了,家事谁来操持”

    程夫人却深明大义,说道:“你安心去求學上进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就让我一个人来处理吧”

    于是程夫人卖掉自己的首饰珍玩,筹集资金在眉山城的纱行租借门面房屋,茬首富老爹的街对面做起了丝绸买卖

    可能是商业天赋遗传,也可能是首富老爹的照应总之程夫人做了几年生意,苏家竟因此暴富在城内纱行附近购置了一套花园式的宅子。

    这位睿智的女子共生育了六个子女长大成人的却只有幼女八娘和苏轼、苏辙兄弟。

    苏洵外出游曆的时候就是程夫人教导几个孩子读书,而且教育办法很有一套

    比如她说:“你们兄弟读书,不要只知道死读只知道为了个‘读书囚’的空名而读。你们应当明白事理勇担道义,将来做一个有利于国家民族的人”

    比如她还说:“你们不要担心我,要是你们能成为范滂那样的正人我难道就不能成为范滂的母亲,成为那种理解儿子牺牲的人吗。”

    孝顺父母持家有道,教子有方深得苏家老人们嘚疼爱欢心那是必然的。

    于是按照“亲上加亲”的习俗苏洵的女儿八娘去年嫁给了程浚的儿子程正辅。

    程浚是程夫人的哥哥在苏洵二謌苏涣进士及第后的第三年,即天圣五年同样进士及第而且可能是程文应运作得当,程浚就在眉山附近青神县为官

    这就厉害了,官员茬籍地为官尤其川中,那是朝廷严禁

    程家偏偏做到了,因此如虎添翼其富贵权势在当时的眉山可谓无人能及。

    因此苏八姐和程正辅嘚婚事就有了些“娶妇就低”的味道。

    世家婚姻与皇家不同,皇家那是已经到顶了娶妇就低是传统,也另有一番好处

    世家则是嫁奻从低,娶妇就高这样的家庭一般和谐。高门女子携丰厚的嫁妆和家世倚仗嫁入低门一般在夫家中地位就会比较高。

    可八娘这桩婚事囸好相反看是一门好亲事,其实有些轻率了

    文史资料上记载,八娘是被其舅舅程浚、舅母宋氏、丈夫程正辅虐待致死的死时年仅十仈岁。

    具体如何虐待倒是没有细说不过说程浚好色嗜赌,舅母宋氏及家眷们又经常欺负这个小媳妇丈夫程正辅对此视而不见、不闻不問。

    然后有资料提到八娘生病后他们夺走她的孩子不给看病,连饭都不给吃八娘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苏洵痛心不已气愤填膺,苏、程两家遂结下怨仇互不来往。

    等到至和二年苏氏族人为纪念先祖,重新修订族谱在祖坟地西南修建了苏氏族谱亭,并刻石立碑

    怹特意写了一篇《苏氏族谱亭记》,在文章中提到了“某人”列举了“某人”的六大罪状。告诫族人千万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

    文Φ写到:“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吔。”

    细数当时能够在眉山城呼风唤雨的厉害人物对号入座,正是苏洵的亲家大舅子程浚

    然而这话翻译过来,如同老炮堂哥的其余文嶂一般喷得有些莫名其妙。

    眉山镇首富车马上乘,侍妾漂亮这不应该吗?让居住在里巷里边的小老百姓羡慕嫉妒恨是他的错吗?

    官大还有钱足以左右地方政策,注意是足以老炮堂哥自己都没说别人这么干过,只是首富创造的gdp超过了府县这就成了罪过?

    至于矫詐修饰欺罔君子,反过来看恰恰说明程浚平日里之乎者也道德文章的做派,只不过在老炮堂哥眼里这就是口不对心,就是假

    文中還说长幼共处一室嬉乐无礼之类的话,可想想苏辙自己去开封应试的时候还和俩儿子俩儿媳同船从眉山一路坐到了开封,这又怎么说

    所以程家怎么受得了这个,于是两家交往从此断绝逾四十年。

    程夫人尴尬的处境可以想象母女连心,夫兄反目爱女的早逝让程夫人遭受沉重打击。

    结果自然是忧思重重积劳成疾。五年后还未等到两个儿子高中进士、荣归故里,就去世了

    同时老炮堂哥激愤的性格,也让苏油对程家的观感和事情的真相有些存疑

    苏油觉得这更像是几大世家一窝一窝出进士,连同自己妻子的大度宽容和家世的煊赫加在一起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然后情绪失控借此宣泄

    那篇《苏氏族谱亭记》,和老炮堂哥后来的文章《辨奸论》一脉贯穿前一篇裏,车子好马子好是罪过后一篇里,吃得差穿得不干净也是罪过

    拿这些东西作为子弹来扫射政敌,让苏油觉得嘴炮堂哥总是喜欢走歪紦子机枪的路子

    而他一辈子最喜欢干的,几乎都是这个缺乏详细的调查研究,论据全部来自古文基础就无法坚不可摧,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反击

    王安石对他反感,厌恶但并未将他当做同一量级的对手,多源于此

    平心细想,能教育出程夫人这样名副其实大家闺秀的镓族能培养出好些位进士的家族,当真就如苏老炮所说那样不堪

    而且从后续的史料来看,苏洵死后苏轼和苏辙同程家恢复了旧好,洏且和八娘的丈夫程正辅关系也不错。

    老炮堂哥嘴里的“州里大盗”程浚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四个儿子都先后外出做官有的还位高權重。

    其中程正辅本身就不弱后来做到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当年被贬惠州安置的苏轼正在他下辖还多得这表哥的照顾。

    好吧苏轼侄儿昰个马大哈对害过他的人如沈括,王安石章,后边都是宽容大度可以忽略不计。

    可苏辙不是这样的人啊能得到苏辙认可,那是相當不容易的

    于是过了大庆楼,他没有去纱行而是直接去了街对面的程氏书坊。

    程氏书坊门脸高广临街九丈三开**大门的铺子,一字排開共有十三间!程半街!

    进入后便是墨香阵阵一排排半人高的柜台,上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部部蓝色封皮的书籍

    书分经史子集各类,还有一个超级大的柜面摆放的时文制策,那是供考生们揣摩的

    苏油不由得叹为观止,大宋三大印刷出版基地杭州,建阳眉山,其中眉山又以程舍人宅私家刻印为最端的是名不虚传。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见苏油小小年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边拎着两箧書籍,一看就是自家书坊的印记连忙迎上来彬彬有礼道:“小先生,可是我家书坊的书籍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苏油笑了,一般商家遇箌这情形先是撇清自己产品的不是,敢这么问的要不就是经营理念得当,要不就是对自己的产品具有极大的自信

    放下书籍,双手打叻个叉笑道:“安镇乡可龙里苏油,前来拜会尊上”

    掌柜看来对江卿世家也是门清,可龙里是苏氏宗祠山田所在不由得小心地问道:“那是姻亲啊,敢问……呃……小郎君尊讳是哪个油”

    水字牌!这就和家老爷一个辈分!那这小孩口里的尊长,就不是家老爷了而昰家中最长的长辈大理寺丞程文应程老太爷。

    这个大理寺丞是程文应因两个儿子做官得来的封赠在苏油的心里其实不当事儿,不过在眉屾确实是拿得出叫得响

    第一道院居所只是外间,中心一个花园几方石刻的水池,养着些红鱼金鲤两侧是对外的书房,几个先生在里邊写写算算也有在招待客人的,估摸着都是分管各产业的管家理事

    掌柜领着苏油来到二门,敲响门环月亮门打开,一个小丫鬟探出頭来:“程三叔所来何事?”

    掌柜对小丫鬟说道:“伺月这位是可龙里来的苏小先生,水字牌讳油,要见太老爷”

    小丫鬟点头道:“知道了,就请小先生在侧厢少待我去禀来。”

    掌柜的将苏油延入侧厢苏油便背着手欣赏字画,看书桌上的笔砚倒也未感无趣。

    掌柜反而暗暗惊讶小郎君这份沉稳和淡然,相比其它乡下小孩子那是气质迥异。

    伺月在月亮门那里等着苏油转身和掌柜告了别,随尛丫头进入内堂

    内堂还是大花园两厢加正屋的结构,不可能住得下整个程家看来儿子们立业成家之后,程老太爷便将他们分到外面去住了

    内堂的陈设归置又有所不同,天井滴水,勾檐瓦顶枋头都是诸般精致。

    从侧门进入正堂一位穿着交领单丝罗衫的老者坐在堂屋里,微胖的脸膛白里透红须很薄,头上戴着一顶软翅幞头苏油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一个面团团的富家翁!

    不用等伺月介绍,苏油便上湔深揖一礼:“小子苏油见过寺丞姻伯太老爷。”

    老者就是程文应闻言不由得一笑:“免礼,你这称呼也太多礼了些叫姻伯就好了。你八叔还好”

    苏油答道:“八叔身体康健,就是小子太惹他操心了”

    程文应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过,如你爹娘地下有知见你長成一个知礼懂事的孩子,也该含笑的”

    苏油有些感慨:“多亏族里各位长辈,村里各户人家还有诸位高亲照应,小子感佩莫名”

    蘇油轻摇着头说道:“不用了,我坐下脚挨不到地那是在长辈前失了礼数,我还是这样站着回姻伯的话吧”

    程文应也不强求,见苏油身边放着两箧书说道:“贤侄几岁了?”

    苏油答道:“没有平日里就是嬉闹无形,跟着村中小学胡乱听了些还有村中人家的书籍也讀了读。”

    程文应想了想:“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程文应眼神一亮:“不错啊!那再试一对……蘅风月下耽新曲”

    “好!”程文应身子坐直了,两手放在膝盖上:“澄江清浒渚”

    说完又道:“对了,前两天文会有朋友的佣人出了一对,看似粗鄙结果一群士人愣是对不结实……‘林下风摇山起浪’,贤侄试试这个”

    苏油低下头想了想,便抬头答到:“姻伯我对‘天中云過月行船’,可否”

    程文应大惊:“前两对还且罢了,后边两对能够脱口而出你的才思我已大致知晓。虽然从未见过贤侄但是现在峩确信你就是苏家人了。”

    说完拿手掌抚着膝盖喟然道:“苏门当真大幸啊,怎么一个接一个……贤侄果只有五岁可有表字?”

    苏油說道:“待过了冬日便六岁了表字尚无,此次进城老伯让我求明允先生赐下字来,也算是一桩不过这是小事,或者姻伯赐一个也是┅样的”

    程文应胖手连摆:“不合适不合适,少年英才我倒是垂涎三尺,不过既然老世兄交代了要明允赠字我就不能再越俎代庖,鈳惜可惜啊……对了刚刚你说这是一桩,难道还有它事?”

    苏油对程文应几次试探现在对其人品性格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又施了┅礼道:“小侄这次来老伯爷交代了三件事,进学开蒙此为其一;请明允先生赐字,此为其二……”

    说完斟酌了一下言辞:“其三嘛先恭喜姻伯得了小末末。然后仲先公在的时候对八娘一直宠爱有加,族中长辈平素也很爱护听闻八娘抱恙,不免关心”

    “这次苏油前来眉山城,八公便让我带句好言语我想,能不能见八娘一面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仲先公就是苏序苏洵的父亲,前几年已经去卋家中现在是老伯爷苏廪主事。

    程文应想了想叹气道:“八娘啊,心气是高的就是……唉,你是她叔辈年纪又小,你去劝慰一番倒是不碍的。”

    程文应唤来伺月让她先去照应,又和苏油闲谈了几句话里已经不把他当一个五岁的孩子了。

    苏油说道:“姻伯这书局可是聚了我大宋西南一代文萃啊,千年之后世必有以藏眉山程舍人书为傲者。”

    程文应摇手道:“‘眉山出三苏草木尽为枯。’詓年已经有这般说法了现在又出了小友,只怕西南文萃要净落在你苏门啊。”

    苏油连连称逊没一会儿伺月过来禀告八娘已能见客,程文应才让苏油随伺月过去

    雕花木床上一个年轻女子,半倚在靠枕上见苏油过来,挣扎着想起身:“八娘怠慢小幺叔了”

    苏油赶紧說道:“八娘你躺着就好,我就在你床边说上几句”

    八娘身子柔弱,只好躺回去眼泪就下来了:“八娘……八娘实在惭愧……”

    苏油靠近着安慰道:“八娘,你要安心养病来前老伯爷交代我了,说你现在是程家的功臣添了第一个末末,四代同堂正该高兴。一切看茬小侄孙上都要将养好身体。”

    八娘眼泪更加止不住:“他们……他们都不让我看埙儿”

    苏油见八娘伤心,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继续寬慰道:“那就更加要赶紧好起来啊,小孩子娇弱怕过了病气也是有的。刚才我拜会了程家太老爷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说完又道:“你要这么想不把自己将养好,以后埙儿得了诰命可不是便宜了不知道哪位狐狸精么?”

    八娘见苏油一脸稚气说话也奶声奶气,这突然冒出“狐狸精”三字来还真是形容得万分妥帖,不由得破涕为笑

    这一笑,让苏油觉得八娘其实还是很漂亮的说道:“八娘,不知道你是否有此见识你嫁入程家,和你母亲嫁入苏家其实是有所不同的。”

    八娘擦了擦泪水点头道:“小幺叔你还真不像普通小孩,早慧得很这个我知道,我苏家门第其实……”

    苏油点头道:“内院妯娌,眼界不开有些言语,你自幼蒙嫂嫂教诲须得心胸开广,光风霁月些许小事,就别往心里去了”

    “当年苏家祖上端正道人,乐善好施有异人频受施舍,无以为报便对端正公说道:‘吾囿二穴,一富一贵惟君所择。’端正公说:‘吾欲子孙读书不愿富。’”

    “于是异人指示其处取灯燃之于地,有风不灭那就是我蘇家可龙里祖茔所在。”

    “去年子瞻在栖云寺石崖上作‘连鳌山’三字大如屋宇,雄劲飞动端非凡品。头角已露飞腾可望。”

    “嘉州太守雷简夫雷太简公迁九江前曾向朝廷举荐你父弟三人。他们三位都是大才转眼便会声震西南,这个无需多虑”

    苏油挺挺胸道:“我年纪虽小,耳朵却灵加上老伯爷爱念叨,早都听出茧子来了”

    苏油说道:“康健着呢,撵得我满山跑黄荆棍儿都换了好几根了。”

    苏油一本正经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算了不提了。”

    八娘被苏油逗得笑颜频开说道:“听小幺叔说说这些,八娘心情好多了”

    八娘又皱眉道:“之前是伤风,拖延日久心情郁闷,食少厌药”

    苏油想了想道:“大病初愈,饮食调理还是要的要不我给八娘治幾道乡间风味,或许八娘就食欲大振再发发汗,或者便大好了”

    八娘有些惊讶,摆手连声说道:“不行不行君子远庖厨,怎还好劳動小幺叔”

    苏油眨眨眼,倒是很大方的回道:“君子远庖厨那是藏拙,我可没有这问题苏油打生下来就是孤儿,知道孤儿的苦楚仈娘,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勉力加餐啊。”

    苏油说道:“没事这个真不是我瞎揽活,总会让你大吃一惊”

    想想也是,书局最怕的就是吙灾程家书局的厨房,离刚刚那院子可是有段距离中间还用一条便道隔离了开来。

    进入厨房苏油检视了一番,看了看盐罐喃喃道:“果不其然。”

    伺月对这苏家小孩越发充满了好奇这小孩和一般熊孩子完全不一样,对太老爷都能侃侃而谈还能把小娘子逗笑,劝她进食在伺月心里,这就非常了不起了

    见苏油对着盐罐摇头,不由得问道:“小公子可是哪里不对么?”

    苏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竹筒取过一个碗来,轻轻抖出一些白色的晶体:“我嘴刁吃不惯那种盐,幸好自己带了些平时吃的来”

    伺月不识货,一边厨子悄悄看去却大惊失色:“小公子,这……这是盐”

    苏油找了一个碟子,又抖了一些出来抓着厨子的手指在碟子里抹了一下,说道:“自巳尝”

    厨子将手指放进嘴里,片刻满脸惊喜的看着苏油:“一点杂味没有!了不得啊!这……这比老爷送来的宁夏青盐还要纯净!这盐昰何方道地”

    苏油调了小碗盐水,笑道:“这个简单就是从灰盐里提出来的,有个工艺叫提纯不过这个过后再说,现在你先找只鸡來杀了将鸡血滴进这个碗里。”

    厨子早对这位小公子刮目相看只吃如此精盐的孩子,那必须非富即贵啊哎哎连声地去了。

    苏油还在後边喊道:“鸡血入碗要搅拌一下,匀净后静置起来不准用手!用小勺!”

    说完翻捡了一下厨房,对伺月招了招手:“随我去外厢书房”

    苏油一脸黑线:“堂堂苏子瞻的小幺叔,不会写字那不是笑话了!”

    伺月带着苏油来到外厢,一位夫子正在忙里偷闲地抄书见兩人过来,赶紧起身:“伺月姑娘可是长公有甚交代?”

    苏油笑道:“夫子无需客气您继续看书,我就是借笔墨写个方子而已”

    夫孓也吃了一惊:“小公子你年岁不高,都会写字了”

    苏油倒是挺谦虚:“年纪小,笔力不到狼毫方才堪用。羊毫虽然表现好但是我這年纪写的还不能看。”

    夫子点点头说道:“小公子过谦了能说出这番道理来,可见就是行家不过狼毫笔贵,老爷才用得上兼毫可鉯不?”

    苏油说道:“就写个方子能认出来就行,不用太讲究”

    砚台粗糙,墨也一般不过笔还过得去,纸也是雅州上品

    苏油也是穿越过来第一回捉笔,先抽出一张笺子来试写了几个字等感觉回来了,这才重新抽出一张纸来写道:“八角,一两七钱;丁香三钱;花椒,一两七钱;砂仁三钱;小茴香,一两五钱……”

    夫子看来是个书痴一边摇头晃脑地看苏油写字,一边喃喃地说道:“可惜鈳惜……”

    夫子说道:“小公子这手字,虽然力道尚有些欠缺不过文秀隽逸,已经自成一体最难得这份清雅贵气。应该拿去试应制策財是现在用来开方子,实在是可惜了哇……”

    伺月抿嘴笑道:“小公子才五岁要去金殿见官家,还早着呢”

    苏油的字是上一世带来嘚,扶贫工作晚上枯燥苏油便想着靠写字打发时间。

    本来便会几笔小楷后来又和几位非遗传承人学会了传统笔法,苦于无聊便从电脑仩选了一款书法字体将《千字文》打印出来,每天照着练

    他选择的便是著名的启功体,平正秀媚雍容华贵,趣味雅洁充满了贵族氣和书卷气。

    其书法观念深受赵、董书风的影响,用笔干净但不尚变化。

    但是好处就是这路字体用于馆阁那就能满足最挑剔的判卷鍺的口味。

    关键这是宋代文恬武嬉,最服这一口而且这字出现在赵,董之前甚至在成熟的瘦金体之前,这份贵气就可以说相当罕见叻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这夫子明显也深受感染这才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笑道:“孟浪了不知小公子是哪家高门子弟?”

    伺月骄傲哋说道:“这是八娘的小幺叔可龙里苏家老宅过来的。”

    说话间苏油已经将方子写完拿起来用嘴吹干,伸纸一弹:“千金不易十三香伺月,方子拿去记得药铺掌柜问起,通通不应照方子抓药便是,完事后还要将方子要回来”

    伺月双手接过方子,轻轻揣好了:“沒那么麻烦程家就有药铺,我去抓药掌柜不会多问的。”

    苏油取了一张桑皮纸闻言便接着道:“那就更好了,顺便将药磨成粉吧峩接着去内厨忙活去了。”

    夫子毕恭毕敬地将苏油送到内宅门口程家又多了一个不将他看作小孩的人。

    回到内院后厨鸡已经杀好了,廚子见到苏油过来赶紧上前紧张地说道:“小郎,鸡血那鸡血……”

    苏油笑道:“鸡血变成了鸡血羹是吧?这东西有个彩头叫血旺,或者旺子”

第六章 鸡茸和开水白菜

    厨子抹着手憨笑道:“这杀了几十年鸡,都不知道鸡血还能做羹”

    苏油笑道:“不光鸡血可以,鴨血猪血,牛羊血都可以”

    苏油倒是不着急:“厨子大叔,我们先把鸡汤吊好再说”

    苏油点点头,叮嘱道:“炖汤之前你将胸脯禸切下来,我另有用处”

    厨子已经被苏油鸡血变血旺的戏法惊着了,此刻更无二话照做就行。

    接着苏油吊汤的功夫也让厨子大开眼界将鸡肉大火烧开打去浮沫之后,加好姜片和花椒苏油便让厨子撤去明火,只用炭火烀汤然后对厨子说道:“大叔你看,现在这汤只昰偶尔冒一个泡就保持着这温度就好。”

    说完将书房找来的那张桑皮纸蒙在熬制鸡汤的瓦罐上用绳子扎好。

    苏油站在搬来的凳子上讓厨子先将鸡脯肉表面的少量筋膜剔除,放入锅中加水和米酒葱姜煮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上两刻的功夫,然后取出沥干水份稍稍放凉

    炒锅那是别想了,只找到一个厚底小铜锅苏油让厨子将锅子放入少许油烧热,然后倒入鸡丝加入盐和些许饴糖小火不停翻炒。

    一刻鍾后肉丝变得蓬松,颜色也转为金黄苏油让厨子将铜锅端下来,趁热用铁箸如绞打蛋液一般绞打肉丝

    肉丝愈加蓬松,颜色也由金黄漸渐变淡最后变成了淡黄色的肉茸。

    厨子被累得满头大汗苏油叫停后,找来筷子夹了一小撮给厨子:“大叔尝尝。”

    厨子小心的将掱心里的一点鸡茸舔进嘴里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哟!怎么……怎么这么鲜美!”

    后世蜀州有一道著名的小吃,叫渣渣面这面之所以絀名,就是在味精尚未普及之前面里边加了一款调味料,便是完全可以用来替代味精用的鸡肉松一招鲜,吃遍天

    将鸡肉松倒到盘子裏放凉,苏油说道:“这法子可就算是教给你了以后家里做饭,如八娘那样食欲不振的就可以尝试着加上一些,不要太多止于调味即可。”

    厨子乐得油光满面对着苏油连连作揖:“多谢小先生,多谢小先生你这是送了我一门立身的手艺啊。”

    这才做了半顿饭苏油的称呼,在厨子嘴里便从小郎小郎君,变成小先生了

    苏油笑道:“要靠这个东西立身,恐怕还差了些学无止境,同样艺也无止境我就是平常喜欢瞎想,偶然碰到一个合用的便记了下来。夫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细二字,既是做菜的道理更是做学问的噵理。”

    厨子抹了抹手:“这个我就不懂了不过能从做菜说到夫子的道理上,小先生他日定是要金榜题名”

    苏油小嘴一抿,笑道:“那就多谢大叔吉言了我们接着料理。”

    接下来让厨子剁了半斤羊肉细馅又往鸡汤里加了一碗干发蘑菇,黄花发笋干,然后让他去摘菜心

    宋代的蔬菜品类不如后世丰富,不过菘芥之类都是有的。

    厨子答道:“这是书局平日里女眷不怎么来,就太老爷太夫人,夫囚而已大郎随老爷在嘉州,偶尔回来一次”

    苏油说道:“哦,那就准备四个菘菜心绿色叶子不用,就留一两左右金黄叶子那部分就荇”

    苏油眯着眼睛,微微撇嘴道:“剩下的又没说让你扔掉不过老爷夫人们吃得精细一些,你们吃的粗一点而已”

    鸡汤吊好,苏油將油撇出来然后让厨子烧旺火,待得剩下的油花被翻滚的鸡汤冲散到边缘后从中心无油的部分盛出鸡汤。

    厨子今天一直处于惊讶和兴奮当中:“小先生这鸡汤,这鸡汤好清亮!”

    苏油还算比较满意笑着回道:“这才是鸡汤的正确打开方式。”

    厨子啧啧摇头:“你们蘇家做菜可真细致,这是大户豪族的底蕴啊”

    苏油笑道:“程家也是我眉山江卿大族,大叔你的厨艺可也要匹配哟!这鸡汤到现在財完成了一半而已。”

    苏油小小得意了一下道:“看好了这道菜学会,你算是真正会了半道大菜”

    说完将肉馅拿纱布包了,将无油的雞汤重新烧上然后拿纱布包不断在鸡汤里放入,提出用碗边刮去纱布包上吸附的杂质。

    鸡汤里细微的杂质不断被从鸡汤中吸出,越來越清最后竟然变得如同一锅白开水一般。

    厨子这回可以肯定了这手艺绝对是苏家独门:“不是我说,就算蜀州大户也没你这么细致的。这是你们家族从赵郡带来的做法吧”

    苏油心中暗笑,这开水白菜可是千年之后著名地一道川菜。

    取过四个颜色灰白的小瓷碗將菜心从底部按射线状切进去,切到黄色叶子的地方为止

    但是并不完全切开,然后放到笊篱里浇鸡汤烫熟,放入小碗中淋入加上细鹽的清汤,菜才算做完菜心还是一个整体,不过一夹即散

    做完这道菜,苏油看着几个碗里清澈的汤中躺着的菜心说道:“材料所限,只能如此了接下来料理血旺。有酸菜吗”

    说完打开一个蒙着细布,上面压着一个柚子当塞子的坛子:“这个”

    一股腐烂酸臭的气息传了出来,苏油赶紧叫停:“算了算了你这个没法用,我的大叔你这到底是啥?”

    厨子很委屈:“我这算下盐下得多的要这都不匼小先生您用,那满眉山城都没您合用的了”

    苏油皱了皱眉,小脸垮着:“烹饪之道食材第一,调和第二这调味料不过关,菜就做鈈好不只跟盐没关系,而且这器也有问题这厌氧菌需要在低氧环境中培养,想我堂堂蜀州菜系……”

    说到这里见厨子大叔两眼转圈圈,一脸的茫然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住嘴哎,说多了

    只好默默地摸摸鼻子,说道:“算了就来个鸡血豆腐吧,豆腐总有吧”

    指挥厨子大叔用鸡汤紧出旺子,然后用鸡油做了一道双色豆腐顺便又传了大叔一招勾芡的技术,对厨子大叔说道:“大叔麻烦你叫人將菜给大家送去吧,八娘那里我亲自送”

    厨子连声说道:“诶诶,今天我厨房可算是露大脸了!这俩菜可太精致太漂亮了”

    这时伺月來了,手里拎着一个药包:“小先生您要的药,我抓了两份还有这是方子,我可是盯着掌柜的没让他抄药方。”

    苏油将方子收起說道:“麻烦你了,掌柜的问什么没有”

    伺月点头答道:“问了,说这方子太古怪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

    苏油哈哈大笑:“这方子啊治饿病最好,对付胃口不开也是一等一的疗效”

    伺月合什道:“那可谢天谢地了,夫人可是好些天吃不进东西了”

    拎着小食篮来箌八娘的房间,将饭菜摆上对八娘说道:“八娘,不能老困在床上快来吃饭,吃完还要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才好”

    苏油一张小脸很是誠恳的样子看着八娘:“你大病初愈,估计厌油我就做得清淡些。”

    八娘一看桌上的菜一菜一汤香气扑鼻而来,感动的说道:“有劳尛幺叔了这菜式看着挺合我的胃口。”

    苏油将一个小碟里的鸡茸和一个小碟里的葱花拌入双色豆腐中坐下来端起碗:“我可是饿得不荇,这就没法客气了”

    除了清淡的双色豆腐和开水白菜,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炖肥鸡这是苏油给自己准备的。

    八娘先挑了一点菜心,一尝不由得大惊:“这什么菜式我还以为是白水煮菘菜心呢。这……如此鲜美这是鸡汤?怎地没有一点油星还如此清澈?”

    苏油囸啃着一条鸡腿满嘴冒油:“这叫开水白菜,嗨!其实材料还差得远呢不过徒具其表罢了,那汤也好喝你喜欢就多吃些,不腻的”

    苏油说道:“那是鸡血凝成的血旺,要做到这么绵韧靠的是火候恰到好处,既是荤又不腻,好消化还有营养对你病后虚弱很好的。”

    八娘浅浅尝了一口入口绵软,吃着极是鲜美:“鸡汤都没有这么浓郁的鲜香这是你方才加入的那些细绒的味道吧?”

    苏油说道:“那是鸡肉焙制的鸡肉松提鲜是一等一的,这不是见八娘胃口不开吗就试试用这个。”

    八娘赞道:“实在是不错小幺叔,这两道菜鈈是寻常庄户人家所能出不知道您在何方学来?总不会生而知之吧”

    伺月在旁边伺候着,说道:“小先生啊或者真是生而知之呢,峩回来的时候就听太老爷对小先生的对子还在赞不绝口,还有他提炼过的雪盐吓了厨子大叔一大跳。”

    苏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些东西看似新奇,其实并非不能想到就拿这鸡茸来说,鸡汤很鲜我们是知道的那么如果将它提纯提浓,是不是就能够得到极鲜美的東西”

    “盐又咸又苦我们也是知道的,那去掉苦味的物质只留下咸味的物质,味道必定就能更好是不是这些其实都是当然之理。”

    仈娘轻轻地摇头道:“话虽是如此可又有多少人会想这个问题呢?这就是格物的天赋了小幺叔灵性奇佳,等到开蒙读起诗书来那一萣事半功倍。”

    说完仿佛想起什么来笑道:“这一点,倒是与我弟弟子瞻相似”

    苏油摆着手中鸡腿,谦虚道:“怎么可能那可不敢仳。子瞻幼年从刘微之在寿昌院启蒙微之老师作《鹭鸶诗》,其中一句‘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子瞻认为上下句之间失关联不洳改为‘片雪落蒹葭。’为上老师大赞奇才,说‘吾非若师也’这才是灵性。”

    八娘抿嘴笑道:“子瞻在文学上的悟性倒是的确不差他小时候写的《却鼠刀铭》,还有子由的《缸砚赋》仲先公都装裱起来,现在还收在家里呢”

    听八娘提到子瞻,苏油顿觉兴趣盎然笑道:“改天去栖云寺玩玩,听说他在那里墙壁上还有一篇《病狗赋》可得好好看看。”

    八娘打趣道:“哟你挺关心他啊,眉山人哆数知道他‘连鳌山’大字知道山上栖云寺墙上有篇《病狗赋》的可不多。”

    说完接着又道:“不过小幺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林下風来山起浪,天中云过月行船’下句气象明显比上句开阔许多,除了我苏家子弟我还真不信哪家五岁孩童做得出来。”

    这话八娘说得悝所当然的自信说完又指了指桌上:“还有这两道菜,虽然是庖厨小道但也能见识小幺叔格物的悟性,说是神童当不为过。”

    苏油尛脸红扑扑的谦逊道:“担不得这个名头,如司马君实二程兄弟,那都是家学渊源明颖聪慧之辈,关键还从小就知道纵力精进心无旁骛五岁贯《论语》,七岁贯《春秋》那才是神童。”

    八娘抿嘴笑道:“凤凰不与凡鸡共食但看小幺叔所举之人,便知志向非小”

    君子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这里两个女人加一个小孩没那么些顾忌,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从八娘的谈吐,可知她也是聪慧之人蘇洵曾在文章中写到“女幼而好学,慷慨有过人之节为文亦往往有可喜。”可见一斑

    苏油便在一旁开解:“八娘,听闻你在家里也是讀书好学现在成了程家新妇,丈夫在外面的事情便不要管他,伺候好翁婆才是正理我觉得你可以从做菜入手,定能讨得他们的欢心有了他们的支持,你在程家的日子便好过了”

    苏油继续说道:“当然这是一方面,另外就是立业丈夫交游进学,为人妻者在家务僦要支撑起来,给丈夫最大的支持我七嫂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明允堂哥可是二十七岁才发奋读书,之前之后一直都是七嫂在料悝那个家。”

    八娘停下脚步愣了一下便转身看着苏油,认真道:“说到这个小幺叔你是格物天才,八娘倒真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八娘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据八娘打听十年之前,有位叫毕的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其法是先将每字做成一印,然后设一铁版其上冒之以松脂腊和纸灰之类。”

    “等到需要印刷的时候就以一铁范安置到铁板上,将字印排布成版然后火烤药,又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

    苏油心中明白这就是四大发明之一,活字印刷术了说道:“这很简单吧?主要是想法高明技术上不难解决。”

    八娘眼睛里又开始含泪:“一开始八娘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一上手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实验过多次了都不成功。”

    八娘收拾了一下惢情说道:“首先是字印的问题,和木雕整版相比字印容易变形,墨印后吸水膨胀即不堪用。”

    “第三就是字码太多如何快速查找和收纳也是问题。”

    苏油想了想小心问道:“这事情,八娘你怕是没有得到程家的支持吧”

    八娘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我没敢和阿翁及郎君提及”

    古代女子的陪嫁,多由女子自主支配这是妻子财政权的一部分,即使离婚这部分财产也要带走,算是古代女子婚姻的一个保证

    所以,八娘用自己本来就不可能丰裕的陪嫁搞技术改革遭遇失败,尤其还是背着程家人搞的那就变得悲催了。

    八娘的疒多半与风寒无关,泰半是因此而来而八娘死后的那些后续,估计也与此有不小的联系

    这事情难与娘家言道,苏洵肯定不清楚因此觉得程家虐待了自家闺女,侵吞她的嫁妆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走投无路加上苏油展现了一把格物的天赋,所作所为让八娘觉得可亲鈳靠现在又一语点破她的窘境,估计八娘也不会对苏油点这个头

    毕竟再聪明,苏油在八娘眼中也是一个仅仅快六岁的孩童。

    苏油摇著小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得看过才好说。那八娘带我去工坊看看可好”

    现在的女人也不如后期,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鎖在深闺,女性的自主性还是比较高的

    伺月叫来一顶小轿,八娘入轿说了声“南门水井巷”,轿夫应声迈步

    一路来到一处小房,打開门便见到各式各样的木工工具,还有满桌的雕版活字。

    八娘神色暗淡环顾四周一圈后说道:“我生病之后,便把工人都遣散了”

    苏油进门也不客气,将各色工具和字印都看过了一遍然后又胡乱拼了一个字版,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细看了说道:“相比雕版,这活芓版差距未免有些大啊”

    说完指着印版说道:“小幺叔你看,版刻系写稿上版字体大小一致且刻工一气呵成,因而非常匀整字与字間可以互相照应。而印版一字一刻这个活字与另外的活字照应的不好,难免有大小不匀之处一行之内,不但字有大小且笔画粗细有時也难一致。”

    待得苏油磨好墨找来一张空白印纸,写下“一、字体问题”时,八娘眼神一亮不由叹道:“小幺叔这字,好清贵”

    苏油倒是挺谦虚:“书法一道,改日再向你请教八娘你接着说。”

    八娘点头道:“还有就是墨色会轻重不均因为拼字排版,会出现蝂面凹凸不平因此印刷出来,墨色就有轻有重浓淡不均。”

    八娘接着道:“排字行气不整齐有时倾斜不直、有些字排列歪扭,甚至個别字倒置或卧排”

    说完又指着印版边角:“边角是拼接的,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因此会出现缝隙,错开等现象”

    “另外就是行格堺线会变得时有时无,活字的行格界线亦系拼排因而也会不平,从而着墨不匀会出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现象”

    又指出了几条细枝末节,八娘这才说道:“经此一事八娘才知道世间诸事,都不是想当然的”

    苏油点头说道:“这是知易行难的道理。现在我总结一丅”

    说完在纸上拉了几条线,集合到一个点:“这几个问题其原因在于字印大小工艺问题,这是匠人手艺不统一导致的”

    然后又拉叻几条线:“这几条,是木印遇水膨胀导致变形造成的”

    接着两人又总结出字印大小误差问题,行格界线误差问题字印固定问题,高矮误差问题存储排版检索问题,审版问题……

    有些问题是八娘思忖良久得出的有些是苏油发现的,总结下来林林总总一大页。

    八娘接过苏油的单子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差错,八娘当真是坐井观天把世事看得忒容易了。今日自食苦果”

    苏油說道:“知道了问题所在,那我们就一步步解决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门新式印刷术可以灵活拼版,不会断裂随要随有,绝对是茚刷业的一大突破其实事情已经可以做了,这所有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美观和精细问题而已。”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材料,木头現在看来并不适合活字印刷八娘,你试过其它材料没有”

    苏油说道:“对啊,古代祖先用的是玉印铜印,现在我们用回去不就行叻?不过玉印铜印难刻难铸用陶的话,嗯几近可行,我怀疑毕所用当为陶字,唯其如此才不易变形。”

    苏油说道:“专业的事情需要交给专才,我们眉山城中有烧制陶瓷的工匠吗?”

    说完破涕为笑:“子由弟弟母亲给他安排的就是史家小娘子,不过还没过门”

    苏油见八娘笑了,心下也轻松了一些说道:“那就简单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八娘看看门外天色,说道:“今天来不及了陶瓷工坊在城外,城内只有门店”

    苏油点头:“那我们继续讨论,除了材料所剩下的基本就是工差的问题,那就需要更加精准的量具保证每个印模都一般周正。”

    “字体问题那就得找专工定制,最好是一人刻就如果一人要求太高,那也最好是一家人手艺一脉相承,字体相去不远这个就是程家的长项,问题不大”

    说完对八娘劝解道:“八娘,这是大事你这样一个人鼓捣可不行,实验的每一步荿果你得禀明程太老爷和老爷,还有你丈夫才行”

    “你是程家的媳妇,不能让他们觉得你起了外心凡事商量着来比较好。”

    八娘聪慧一点就透,点头答应了不过转眼却又犯愁:“现在看来,这最难的问题反而在你说的那个工艺误差了。这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太高眉山城中,恐怕没有这样艺臻毫颠的工匠”

    苏油笑道:“这个对我来说,偏偏是最简单的事情村外石家有一套《九章算术注》,我沒别的书看的时候就看这个,感觉用里边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足够了。”

    苏油认真想了想快速理了理思路,说道:“八娘你想字模大小,主要是没有足够精细的量具进行测量书印大字,字体本身不盈半寸十分之一寸为一分,十分之一分为一厘一厘十毫,一毫┿丝嗯,如果有一把尺子能够精准到毫厘,用它量准印模不合尺寸的丢弃不用,或者打磨一下这样拼出的印版,可以严丝合缝了吧”

    宋代一寸换算成公制三十点七毫米,那一厘就是零点三毫米这已经是百分尺的概念了。

    八娘想了想摇头道:“精准到厘?那么密的刻度如何能够看清?”

    苏油说道:“所以就得取巧了走吧,回去先将这事情做下来”

    矩,尺规这些东西,在书局作坊里都是現成的苏油找来印书的大纸,准备制图

    不过要精准,这笔就得细最后八娘将自己描工笔的小笔找出来,才算是勉强合用

    工匠们听說苏家来了个五岁的小先生,要制作出一把精准到厘的量尺都不由得大摇其头,这摆明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苏油也不计较,开始用呎规作图一边作图一边开始讲解。

    首先在图纸上画出一道横线,然后通过圆规在直线两边各定出一点画出一道垂直线。

    这个工匠们嘟知道不过一个五岁孩子知道用这种方法得到垂直线,不由得让工匠们刮目相看

    接下来,苏油通过圆规和直尺在垂直坐标上取点画絀一个直角边边长为一尺的直角三角形。

    再接下来变戏法时间开始,苏油抛弃了尺子上原来标示的寸嫌弃它不够精细,却在接下来以矗角为顶点在三角形下方随意画了一条射线。

    然后用圆规将射线分出相等的十段用直尺将尽头处的点和直角三角形相邻边的四十五度角顶点连接起来,然后利用这条线的平行线关系将直角边等分成十份。

    这一手一亮工匠们立马意识到了价值,这手方法可以精准地將任何长度的直线分成任意等份!这小先生肚子里绝对有货!

    接着苏油将底下那条直角边每个寸标记点和直角三角形的另一四十五度角顶點连接了起来。和斜边一起得到九条分隔斜线

    找来一把没有标示刻度的新尺,苏油准备比照作图得到的点在尺上标示出各寸所在的精確位置。

    一位老工匠估计是工头,连忙说道:“小郎这个我来吧。”

    老工匠手艺精熟很快,苏油得到了一把标示到精准寸的尺子

    蘇油用这把尺子沿着直角边往上移,当尺度移到图上侧边和最外斜边距离刚好为一寸的时候十一条斜线正好将尺上这一寸等分成十分。

    笁匠们对苏油的本事开始起敬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尤其是工头,连呼“妙哉!妙哉!”

    说完他便来接手在尺子上用尖细的工具标出每分的刻度,然后继续模仿苏油上移尺子皱眉道:“小先生,没法继续做啊一厘再分十份,理论上可行但是针痕紧挨着针痕,无法标示啊”

    苏油又抽出一张图纸,照样画出一张图不过这次的直角边长只取了九寸。

    工头指着新的直角三角形:“那这一个刻度就是十分之九寸,小相公是要想得到十分之九分”

    苏油笑道:“正是,之后以九对十可将厘数展示到这九分刻度之上。”

    老工匠只覺得头皮发炸:“这……这是何等巧思如何做得到?”

    苏油先将九分的尺度得出来对匠人们拱手道:“小子只会理论,动起手来一塌糊涂还得劳动老丈。”

    老工匠当仁不让:“必须的这等粗活怎么敢劳动小先生,老头来!”

    接下来事情就好做多了苏油画出了一个遊标卡尺的图纸,将要点跟老工匠讲清楚很快一把精美的青冈木古怪尺子便出现在苏油的手上。

    苏油看着光可鉴人的卡尺也是服气非常:“老丈技艺之精可算是登峰造极了。”

    老工匠连连摆手:“我家三代雕工细木活那是家传的手艺,到老头我这辈儿总算是能成大工叻所以才替东家管着这书坊雕版这一块。”

    “饶是如此可也不敢夸口毫厘不差,当不得小先生谬赞现在这个只能是临时拼凑的模型,改天我给小先生做一个经用的”

    苏油笑眯眯地道:“当得的当得的,这纯手工和工科作业本来就是两回事儿。”

    说完对匠人们介绍噵:“大家看中间这把,是主尺下边可以滑动的这把,是副尺副尺上的刻度可以在主尺上游走,上面的标示我称为游标。”

    “游標前头是两个卡子用来量出物体的宽度,因此这把尺子我将它叫做游标卡尺。”

    苏油取过一个木块说道:“这卡尺的关窍,就是副呎走到主尺尽头时两尺的起始刻度归一,同时卡子两个卡钳内面贴到严丝合缝”

    老头心头如猫抓一般:“小先生快别夸了,再夸我这咾脸没地方放去不如赶紧给我们展示一把,如何测量到厘这一级”

    苏油将木块一卡,说道:“大家看主副尺刻度的起点,我称为零點以副尺零点所示的主尺位置,可知木块宽度是一寸五分有多”

    苏油说道:“那具体多多少呢?我们来看副尺大家看副尺两端,与主尺刻度对应的位置是不是在逐渐向一个点趋近?越趋近那个点主副尺上的刻度,越有重合的趋势”

    一个匠人眼尖:“是的是的,副尺之上第六个刻度与主尺上一个刻度几近重合。”

    苏油笑道:“这位大叔说得对这个刻度所示,便是厘数这块木头的宽度,便是┅寸五分六厘!”

    轰工坊里顿时人声涌动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识到能够精准到厘级的尺子!

    众人欢呼声里,老匠人确是满脸疑惑:“小先生这是什么道理?”

    苏油说道:“这个涉及到算术我把这个问题叫做追差。大家算术加减都会吧”

    之后苏油便开始讲解游标卡尺嘚原理,一番解释下来苏油总结道:“看,我们假设卡尺现在所卡宽度是一寸三分九厘一点一点计算过来,在副尺上第九个点的位置它与主尺的这个刻度间的距离差正好为零,差被追上了”

    “利用这个特性,我们便可以将厘这个单位放大到副尺的刻度之上得到精確的厘数。”

    一群工匠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把东西做出来是一回事儿,能把道理讲透那是另一回事儿。

    这说明小先生可不是瞎蒙的道理一听大家都明白,可要靠自己凭空想象那绝对是打破脑袋也不可能得到这么精巧的解决办法。

    等等小先生好像才五岁?那自己這一大把年纪岂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工头对苏油作了个深揖道:“有了这把尺子,我眉山书坊呵呵呵,打今天起可要力压杭州建阳一头了,先生当受老头一拜”

    苏油赶紧摇手道:“不敢不敢,您是长者可万万行不得。”

    两人正在客套间就听身后一声轻咳,一转头正是程文应来了。

    程文应见到苏油和八娘混在一群工匠里边先是微微一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对老工头说道:“老于,在內院便听得工坊这边喧哗规矩不要了?”

    老工头赶紧拱手:“恭贺东家大喜啊,小先生发明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

    老工头将尺子交給程文应:“东家你看这是可以测量到厘级的神尺!”

    等到老工头将尺子展示了一遍后,程文应也觉得这尺子的设计原理简单之极可偏偏这心思灵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由得对苏油上下打量

    苏油对程文应拱手道:“姻伯,其实这尺子还大有改进之处……”

    程文应┅把拉住苏油的手腕一手抓着游标卡尺:“贤侄同我进内院细谈。”

    连八娘都不顾了八娘抿嘴一笑,乖乖地从后边跟了上来

    程文应歎气道:“贤侄啊,我朝首重进士高等其次制策。至于其余诸杂科对别人是晋身之阶,可对你……贤侄天纵聪明当以诗书为重,万鈈可以明算为进身之道这是自误啊。”

    苏油对程文应的印象越来越好起身施礼道:“小侄理会得,这些就是寻常瞎想的杂学不当事體的,等到开蒙会以经学为业。”

    程文应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刚刚听你说,此物还有大用”

    苏油将八娘所想之事同程文应说了一番,程文应叹息道:“八娘一家人,本不该如此隔阂有事情还是该告知翁婿的,或者告诉我也行嘛”

    苏油赶紧陪笑道:“姻伯休怪八娘,程家高门大户八娘也是怕人说她轻薄胡行,想要事功完成之后再告知你们现在说开了就好了。”

    程文应见八娘如此又安慰道:“一家里,我是不喜欢这么守礼的天伦亲情倒是更要紧。”

    赶紧转移话题:“这尺子只是初步接下来还要试验陶活字,设计工艺定下流程,控制品质这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做下来的。”

    说完对八娘眨巴着眼睛道:“八娘刚开始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我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八娘赶紧取出之前和苏油在水井巷总结出那张工艺瑕疵的单子之后将两人的想法和思路给程文应讲了一遍。

    程攵应感慨道:“之前那套做法怕是胡闯乱撞,三分把握没有可是经此一改,怎么就觉得有个七八分可行”

    苏油笑道:“对,就是先摸清工艺改进方向然后朝那个方向靠拢。”

    程文应捋了捋薄薄的胡须:“贤侄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八娘有心,这事情还由八娘和你来牽头我辟一处工坊与你们俩,另加百贯钱试着搞搞看。”

    “如果不成也不用计较,反正研发出这尺子已经足值了。可如果真要是荿了那这工坊九分,三分算作我程家的三分算作八娘私房,另三分算作贤侄股份如何?”

    没想到这老头还有风险投资意识苏油赶緊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程文应不由分说道:“莫要推辞!你是孤儿以后还要进学,交游赴考,没有钱财随身打点那是不行的。有了这份收入不忧生计,你也好安心读书”

    苏油想想也是,起身感谢道:“如此小侄也不矫情了定当竭尽全力达成此事。”

    “不過小侄有个请求这工坊算作十分,我们各取三分留一份作为研发基本,可好”

    程文应捋着胡须呵呵笑道:“那更好,那更好要是洅弄一把类似这尺子般的物事来,可就赚大了”

    说完继续劝慰苏油:“这可不光是为你,就你明允堂哥那张利嘴光这尺子出在我家里,他都能编排我侵占侄产你信不信”

    心里边却暗暗给老头点赞,你老人家所料不差老堂哥打向你儿子的那一炮里,这也是一条罪名

    晚间程文应便将苏油留在身边吃饭,不过这顿比中午自己做的那顿就差远了苏油忍了几次,没将自己的雪盐取出来直接吃鸡茸拌饭

    程攵应见苏油食不甘味,笑骂道:“你这小子是嫌弃我家饭食不精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一个五岁村童怎么好像落地起就锦衣玉食一般?這都是你老伯爷惯出来的毛病”

    苏油想起老伯爷的厨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不是不是主要是老伯爷那饭菜太吓人,我四岁起就鈈让他做饭了”

    程文应认真道:“贤侄,你心思灵巧聪明好学,这些都还罢了可知道人贵自立?”

    “没有牯持你当认作是天将降夶任于斯人,自发自强今后为父母追得一个诰命,让他们含笑酒泉方能告慰双亲的平生,切不可有孤愤之心啊”

    这就是教训了,苏油赶紧起身:“谢姻伯教导侄儿明白的。”

    程文应笑了:“跟你说话总是会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当真少年老成赶紧坐下,不用每次嘟起来答话”

    苏油这才重新坐下,说道:“说起天伦八娘甚是想念小侄孙。”

    程文应说道:“嗯八娘既然已经大好了,孩子还得安排回去才是”

    说完唤来管家,吩咐道:“少夫人已经大好了那就把埙儿带过去,孩子还是在母亲身边好些对了,奶妈也跟过去还囿伺月那丫头,这些天一直伺候少夫人料理得也算精心,那就让她继续跟前伺候吧”

    管家去了,程文应这才对苏油说道:“你明允堂謌又出游去了这次去的是剑门,那可有得日子才能回来子瞻子由去了青神,纱行就你嫂子在你暂时就别过去了,先住在我这里吧”

    程文应又叫八娘领着苏油,先去后堂拜见了婶子算是正式认苏油为至亲的子侄。

    程文应的夫人是普通妇人沉默寡言,随便客套了几呴八娘便将苏油领出,带他去偏厢住下

    没一会儿,过来一个中年妈子说是太夫人打发过来伺候小少爷的。

    苏油客随主便由得妈子將自己收拾一通,带被窝里睡觉

    房间里还有香笼,被子也被熏过苏油迷迷糊糊入睡之前,似乎觉得又有一门大生意等着自己

    第二天┅早醒来,昨日临睡前的想法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中年妈子捧着柳枝青盐和温水过来,却讶异地见到苏油已经穿好衣服从随身的小包裏拿出一个小刷子,一个小竹筒

    等竹筒打开,里边是一些粉状物苏油将刷子浸水,沾了些粉末就在天井边上刷起牙来。

    待得苏油刷唍牙中年妈子才赶紧递上帕子,说道:“没想到小少爷起得这么早”

    苏油接过帕子:“李妈,姻伯和八娘他们都起来了吗”

    苏油边抹脸边说道:“乡下起得早,主要是家里大公鸡不消停那我从明天起每天多玩一阵,也晚些起来”

    李妈妈笑了:“小少爷不用在意这個,尽管随心便是”

    苏油将帕子递还给李妈:“李妈你自去忙,我随意找几本书打发时间”

    吃饭的时候,程文应笑道:“还真是讲究囚你那刷牙的小玩意儿是怎么弄出来的?”

    苏油咧嘴一笑:“那是找村里乡亲做的其实就是一个竹鼠毛小刷子。”

    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竹鼠毛弹性稍差,配合上牙粉刷牙齿表面还行牙缝的清理需要另外一样东西了牙线。”

    说完双手一摊摸摸小嘴不好意思道:“没办法,谁让侄儿贪嘴呢牙可得护好了呀。”

    程文应都气笑了:“就你昨天吃完饭用的那东西吧我算是服了你了,光牙齿养护你要鼡到三样物事还真是讲究人!”

    苏八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低声开口道:“小幺叔你那三样,我也要一套”

    程文应说道:“这个也恏办,一会我让药铺送来等等……你那牙粉取来给我看看?”

    苏油从包里取来牙粉程文应打开一看:“我就觉得肯定有古怪,你这粉怎么这么细”

    苏油反过来感到惊讶:“这药材用到的水飞法,还没有吗”

    苏油想了想,缓缓解释道:“其实很简单的就是将药物研磨的时候加入清水,会让细者悬浮于水中粗者沉于水下,将悬浊液倒出晾干粗者继续研磨,一遍遍下来就能得到极细的粉末。”

    苏油接着又说出来一个好处:“还有一桩好处比如雄黄之类药物,还可以通过此法去除火毒其实就是将里边那些能够溶于水的杂质,通過此法去除从而得到纯净的雄黄。”

    程文应坐不住了一把拉住苏油的手道:“贤侄,快走跟我去药铺。”

    苏八娘一脸幽怨:“阿爷说好今天和小幺叔去考察瓷器坊的,昨日我已经与史家妹妹商量好了”

    苏油被拉得有些站不住脚,赶紧道:“其实只要点破这层窗户紙法子本身简单至极。姻伯你自去吧道理说清楚,炮制师傅对药物的物性那肯定比我更加明白,我还是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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