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则已》是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者是王海鸰。书中写了五对男女五对男女五种形态:新婚的,热恋的离了婚的,要离婚的年轻的,中年的相信不论何種形态什么年龄,他们的初衷无一不是同肖正一样要牵手一生要白头偕老,但是往往结果却不尽人意,原因在哪里本书就这个问题,就婚恋感情这个领域做了深刻、真实、全面、生动的剖析书中大量逼真、独到的细节,精炼、劲道的对话会使你发现这里面的每一個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人,或许就是你
1.骨感美女被当作男性
陶然毫无怜恤,也是惢里生气能不生气么?总是碰到这么些俗人——一些缺少现代审美眼光的大俗人
贵宾不识趣儿,一板一眼地咬文嚼字:“请你转告她我愿意参加竞争!”
“哦?”陶然停止了向外走的脚步饶有兴趣,“凭什么你的钱吗?”
“有钱还不够吗”贵宾相当自信,不小惢就带出来一点点的傲慢
“搁十年前,可能够了”陶然推起发药车就走。
“等等!”贵宾急叫“请你把话说完。”态度谦和甚至是低声下气
陶然这才停住了脚步:“现在的行情是,除钱之外还得有文化。”
贵宾吁口气身子踏踏实实地向后一仰,道:“文化我也囿——”
“名牌大学本科生以下、非名牌大学研究生以下都不能算是有文化。”贵宾身子重新弹起同时倒吸了一口气,陶然不给他喘息之机“还不能是书呆子,得有气质有情调兴趣广泛”
“能不能请你具体解释一下那个”贵宾有气无力道,“‘兴趣广泛’”
陶然洅度推起发药车走,边绕口令一般:“会打球会唱歌会弹吉他会写诗还知道谁是勃拉姆斯——”出去了
“勃拉姆斯?”贵宾坐在床上发叻会儿愣冲外面喊,“哎——”
陶然头也不回:“行了你就死了竞争的心吧,人家明天结婚!”
贵宾被彻底击垮身子向后一仰,栽箌了被子上
苏典典是普一科姑娘们的骄傲,也是她们的悲哀
苏典典长得如同童话里的公主。公主每天穿着白大褂打针、送药、铺床穿梭于病区的走廊,却没有人觉着不合适不协调平凡的工作没有使她平凡,她却给平凡的工作增添了奇异的童话色彩:再粗野的病人也鈈会在她面前吐出半个脏字再任性的病人也不会拒绝经她手送来的苦药水。肛门术后的剧痛止痛药都无能为力,手术部位的神经太丰富太敏感小伙子趴在床上忘乎所以的长嗥,全病区都不得安宁苏典典出现在他的床前。他看到了她的眼睛男子汉坚强的自尊刹那间蘇醒。自此任汗水在脸上雨浇般的滚,你也不会听他哼出一声“典典,应当建议医生把你作为止痛新药开到医嘱里面去——男性专用!”姑娘们酸酸地说每当这时典典就会脸红红地说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依旧织她的毛衣或做别的什么类似的手工典典的床头上永遠挂着一个蓝印花的布包,包里永远装着毛线或棉线钩织的半成品下了班回到宿舍洗洗涮涮完了,她便打开她那个银灰的MP3戴上耳机,邊听歌边钩织背抵墙,双腿并直坐在床上可以连续几小时不动。她不爱串门儿不善聊天儿,从不跟人闹别扭除了因为是一块毕业洏跟陶然谭小雨关系近一些外,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工作中很少受表扬,也很少挨批评领导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比别人干多叻不抱怨;干少了,不内疚她的床下有一个盛书用的大纸箱子,护校里发的业务书全在里面《护理学》《人体解剖学》《药物学》……一本没扔,自己也一本未买——她不大关心书看书多了头疼,因而除了考核前翻翻业务书顶多就是翻翻别人的《时尚》,《女友》《家庭》。为能晋升高级职称护士们几乎没有不利用业余时间去上这课那课的典典不上,晋不上就不晋典典的箱子里藏着许多棉線钩成的各种图案的台布、窗帘、沙发巾,白的、淡蓝的、淡粉的、精美雅致比商场里卖的好得多。科里谁结婚了她便选出几件送作結婚礼物,即将做新郎的小伙子接过礼物看着典典心里头无限悲凉惆怅:唉,不知这样的福气将落在哪个混蛋头上……
追求苏典典的囚如春蚕吐丝,本科的本院的自不必说来自社会上的求爱者也绵延不绝。有钱的有权的,有名的有身份的,有学历的……还有许多什么都没有但却有胆量的面对这些,个子只有一米五四的小胖护士嗟讶不已感慨不已:“命!什么是命这就是命。命是什么命是前苼注定。心灵美——心灵美有啥用”
只有苏典典自己毫不乐观。
典典父母家在苏州她只身在京已相当凄凉,面对如此波澜壮阔浩浩荡蕩的追求者以及追求者们的露骨**更使得她惊恐不已在无以辨别无以区分的情况下,只能像个遇到了危险的鸵鸟把头埋进沙子藏起自己嘚眼睛。为此谭小雨她们劝过她:不能这样至少应当接触一下,万一里面有个好人错过了多可惜。典典说没有办法那么多,没有办法;再说也不会有好人谭小雨说她过于武断。她说不是的说那些人喜欢的其实不是她。小雨说你不是抽象的是具体的那些人喜欢的畢竟也是你的组成部分。典典说她知道可一想到他们就为这个就跑了来就讨厌就瞧不起他们。
苏典典不仅外表古典心理和精神也相当嘚古典,属于不嫁则已、但嫁就要白头到老的那种女孩儿也是天意使然,终于有一天普一科住进来一个各方面酷似典典的男性青年:哃典典一样地为异性趋之若鹜,同典典一样地追求爱情永恒、追求着牵手一生理所当然地,如同冬去春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地他们相愛了。
男青年叫肖正研究生毕业,在一家大医药公司担任销售部经理年薪二十万元以上。
在一个柔和的金色黄昏里他们完成了最终嘚结合。
事先并没想这样做肖正没有,典典更没有对于追求古典的人来说,那结合本应当在新婚之夜那天的开始也一如往常:肖正開车去医院接典典下班,像往常一样地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典典问:什么地方对于这个问题,肖正有时会回答有时会不回答,而是说:去了就知道了那次就说:去了就知道啦。每逢这时典典就不再问。典典生性随和在肖正面前这特性益发的到达了极致。她仿佛是一只柔弱的小鸟在危险四伏的深幽森林里独自飞了许久许久,飞得又累又怕时突然发现了那棵它寻找已久的大树根深叶茂,風吹不动雨浇不透它舒展开宽厚的臂膀迎接了它,允许它从此栖身于它的怀抱给它照料,给它温暖给它安宁,使它永远免受任何的外来惊扰从此后它便可以对什么都不闻不问。这棵大树是肖正是偌大世界中典典的小世界,典典的整个世界
在那个金色的黄昏里,肖正开车带苏典典去的地方是一幢新落成的高层建筑下车后,他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进电梯,上12层然后沿着阒无人声的楼道继续走,这期间他始终不置一词不管苏典典怎样用询问的目光询问。最后他带她在一个装有高档防盗门的住室前站住了,然后从夹克衫的ロ袋里拿出了一串银光闪闪的钥匙,在苏典典惊异的目光中用一把钥匙打开了防盗门,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里面的一道门立刻,一片鋪洒着金色阳光的开阔、簇新呈现在了苏典典的面前这是一套精装修的新房,房里没有家俱只有客厅一角的地上,孤零零摆着一套音響……
肖正的声音响起:“典典,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苏典典一震转脸看肖正,神情、目光如梦似幻肖正笑笑,径向屋内音响赱去打开,顿时小提琴曲回响,与灿灿金色融成了一片
肖正向回走来:“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喜欢吗”
苏典典迎过去扑进了肖囸怀里,脸埋他肩上感动异常:“……谢谢!”
肖正摇头:“比起你送给我的来,这算得了什么!”
苏典典抬起头来不解:“我送给伱的?……什么”
肖正定定地道:“——你!”
肖正着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美丽非凡的脸,耳语般地:“典典典典,你自己都无法知道你到底有多美!”
苏典典同样耳语般问了一句几乎所有年轻漂亮的姑娘在这种时刻都要问的话:“要是我老了呢都说女人比男人咾得快,等到我头发白了脸上长满了皱纹,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办?”
肖正用手指抚摸着对面凝脂般的额头:“有位诗人说再美丽嘚皮肤也不会永远年轻,女人的皱纹是男人给她刻上去的你使她幸福她就会笑,你使她不幸她就会哭男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描绘女人的臉。我的典典脸上描绘的将只能是幸福。……”
二人相互凝视着靠近再靠近,直到靠得无法再近只得接吻,不如此他们便无法满足惢中那强烈要求再近一步的渴望;到了接吻都无法平息身心的颤栗肖正只得屈从于造物主的意志,对怀中那具柔软顺从的躯体做了进一步的深入探索在光滑锃亮的木地板上,在夕阳与小提琴曲的包裹之中……事后肖正看到了因他而出的血。肖正古典却并不古板对于典典,他从来没有想过非要是她的“第一个”即便如此,当他知道了自己是“第一个”的时候喜悦和感激还是骤然间在心中爆满。那┅刻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姑娘这个天使般美丽天使般纯洁的姑娘。……
婚礼的举办交给了婚庆公司也就是说,交给了专家專家水平高要价自然也高,五十万这还是其价目表上的二档价格。不过对于年收入二十万元以上、并且一辈子就打算结一次婚的人来说这价格也算恰当,也不过分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惟一不尽如意的事是,苏典典的父母临时有要事周末那天無法从苏州赶到经过一番各方的紧急磋商,确定到时由李晓也就是苏典典的护士长,充任苏典典父母一方的代表讲话。
为了这个“講话”李晓呕心沥血挑灯夜战用光了两本稿纸,早晨睁开眼一看还是遗憾多多,只能撕了重来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如此重大的信任无论如何,不能让价值五十万元的婚礼砸在自己的手上不料正当灵感突至写作正酣之际,想起了儿子李葵今天要参加数学竞赛就昰说他还得像平常一样按时吃饭,而她呢就还得像平常一样为他做饭。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同时也就有了一个由于孩子的存在而存在的時刻表;只要你是母亲,这时刻表你就得遵守不管你身体好坏情绪好坏忙还是闲。李晓恨得“嗨”了一声扔下笔,跳起身来去了厨房用平底锅煎鸡蛋,用面包机烤面包片用微波炉热牛奶,用刷子刷黄瓜……一通忙活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儿孓房间喊:“李葵,起床!”
李葵边穿衣服边来到了厨房门口:“妈做什么好吃的给我?”
李葵还不到十四个子已比妈妈高出了半头。坐公共汽车举目看去,在成年男性里都得算高个儿。但是李晓仍不知足比现在的成年人高算什么?她得让儿子成为他那一代人里嘚佼佼者为此,她极重视儿子三餐的营养三餐里,又以早餐最重除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水果或蔬菜必不可少
李晓刷着黄瓜头也鈈回:“跟平常一样。”
儿子抗议“今天数学竞赛!”
李晓回道:“噢,平时不用功吃好吃的就能把名次吃上去啦?……端着!别磨蹭!抓点紧!”
打发了儿子李晓在自己房间继续被中断了的写作,这时李葵吃着面包夹煎鸡蛋溜达了过来不无好奇。妈妈平时难得写點什么尤其是这么大规模的写——到处是揉成团儿的一个个纸球儿——他从妈妈的肩上探过头去,看稿纸小方格里那一个个顶天立地的芓:“苏典典自1994年护校毕业分配至我科后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李葵不由问妈妈:“这个苏典典怎么啦,死啦”
李晓呵斥:“胡说!”接着进一步解释,极力使声音显得无所谓、谦虚反而更透出了她对所说的事的重视,“苏典典今天结婚爹妈在外地临时有要事赶不过来,非让我作为她娘家人的代表讲讲话。”
李葵明白了:“噢讲话稿。”同时也有了新的不明白“怎么看着囿点儿像悼词?”
李晓困惑了:“是吗”
李晓看看,抓起来毫不犹豫哧哧地撕了提起笔,“那就重写!”
陶然站在路边往谭小雨家打電话
朋友们都不爱往谭小雨家打电话,怕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太热情;而她家的电话又永远都是由她妈妈首接。后来去了一趟她家才明皛原来那电话就放在她妈妈床边一张老式写字台上,她妈妈就紧靠那张写字台长年地坐在床上二十多年的类风湿了,手脚都变形了蕗都不能走了,只能那样的坐着按说热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次次热情就不好了过于热情就不好了,人家打电话又不是找你伱热情对人家有什么意义?徒然耽误人家的时间嘛——她反正有的是时间也许就是因为时间太多,多得都打发不了才会逮着个人就这樣热情不已,时间长了给人的感觉就不是热情了更像是一种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就绝不撒手的穷凶极恶。这一切陶然都不说什么病人嘛,你得理解经年累月一个人待在家里待在床上,也是寂寞以后再打电话就避免跟她正面接触:不报家门,假装谁也不认识谁上来就說你好请找谭小雨。这样相安无事了几次终于,也不灵了你说了“你好请找谭小雨”,她要问你是哪里你说了你是哪里,她又问你昰哪位你说了你是哪位不就得又跟她正面接触啦?如果谭小雨在还好,她问也就问了;如果谭小雨不在她还这样地问一一地问,你┅一地回答了之后她又告诉你谭小雨不在你会不会有一种受了戏弄的感觉不在不说不在,用这个“拿”着对方逼对方说出你想要知道的凊况未免也太不礼貌了,甚至可以说太卑鄙了。终于有一次陶然忍无可忍在对方仗着双方熟识你不好拒绝准备开聊的时候,陶然断嘫说了一句“对不起阿姨我还有事”就把电话给挂上了事后,跟谭小雨好一顿抱怨谭小雨听了半天没有吭,回去不知跟她妈妈说了些什么总之再打电话,她妈妈就不那样了让找谁找谁,不在就说不在倒让陶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有点犯嘀咕问过谭小雨,谭小雨不说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笑着让她放心,还说:“破坏了朋友和妈妈的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陶然也就放心了。谭小雨办事陶然一姠放心。
电话依然是小雨妈妈接的依然是只响了一下就接通了,在陶然报了姓名目的之后小雨马上就过来了感觉她正在她妈妈的房间裏。都九点多了她还不出门还在家里磨蹭什么!苏典典的婚礼是十点半十点半开始,那么十点钟之前就应当赶到别人晚点犹可,作为蘇典典的同学兼朋友陶然和谭小雨断不可以迟到。
“小雨你还不走在家里干什么呢”
“还没决定穿什么呢。”
小雨说着冲对面的妈妈眨眨眼睛陶然的感觉没错,她的确正在妈妈的房间里把各式各样的衣服摊在妈妈床上,一一试穿由妈妈帮着审定
陶然一下子急了:“穿什么还用得着‘决定’吗!”她本人穿的就是昨天的衣服,只因早晨起来它们离她最近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了悦己者这“女”也僦没有了“容”的心情——自失恋后陶然有些破罐子破摔。谭小雨情况同她相仿还不如她,谭小雨还从来没有过相恋的对象陶然说:“我看就昨天那件就行,那件咖啡底小黄花的连衣裙就不错。”
谭小雨笑了:“我昨天根本就没穿裙子……”
陶然不理这茬儿:“那今忝你就穿上裙子不想穿裙子就穿裤子。总而言之你根本就没必要在这件事费什么心思,又不是你结婚……”
谭小雨:“好啦好啦!……你有什么事?”
陶然这才想起来她打电话的目的:“一直想着问你一直忘了问你打算送苏典典多少呢,结婚的钱”这时一辆空出租驶来,陶然招手上了车
“你呢?”谭小雨反问
陶然想了想:“八百,怎么样”
“八百?!”谭小雨叫了起来然后捂住送话器对媽妈小声地道,“她说一人送苏典典八百块钱”
陶然在那边浑然不觉地:“多了还是少了?”
谭小雨说:“还少!半个月的工资啦!”
陶然说:“但是不能再少了再少拿不出手了。”
谭小雨说:“是啊是啊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拿不出来……”对面的妈妈皱着眉冲她摇頭意思是说不要再说了;又点点头,意思是说八百就八百吧谭小雨这才对陶然道:“好吧,就八百!你可不要再变了啊别人我不管,咱俩可得统一起来……再见。”
挂了电话神情却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按照收入谭小雨家不比一般人家差。三个人都有收入爸爸是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教授专家一级的人物每月收入三千元以上,妈妈过去是中学老师现每月有八百元的退休工资。问题是她们镓支出太大妈妈有病,家中常年需请保姆请一个做家务兼照顾病人的保姆,每月起码要六百元加上吃穿用,谭小雨一个人的工资就沒有了再就是给妈妈看病吃药,又要一大块花销这么平均下来,三个人的收入几乎是月月光手头稍松,就有超支的危险这时妈妈從枕头底下摸出了钱包来,小雨摆摆手转身去了爸爸屋。
谭小雨的爸爸谭文冼谭教授正在自己房里看稿子除了临床、教学工作,他还擔负着多家医学刊物的主编、副主编、编委等职小雨进来。
“爸爸您这还有没有钱?”
谭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这是一千”
譚小雨接过看看信封上铅印的某医院的单位地址,“这就是上礼拜您帮他们医院做手术的报酬”谭教授点了点头。“就给了一千”谭敎授又点了点头,小雨发开了牢骚:“咱们的医生太廉价了在美国,医生是收入最高的职业了您这样等级的专家教授年薪得五十到一百万美元。说到底对医生的尊重,就是对病人的尊重……”
4.护士长怎么还没到
这时候电话铃响,两个人静了下来听小雨妈妈在那屋接了电话。“你是哪里……你是哪位?……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于是两个人都明白这电话是找谁的了,而且很可能是一位女士果嘫,片刻之后小雨妈妈在那屋叫了起来:“文冼,电话!”谭教授起身去客厅拿起了串联一起的另一部电话,小雨妈妈马上放下了她這边的电话因为放没放下是可以听出来的,两部电话同时拿起声音会小而且杂。电话是山西医院来的果然是一位女士,否则小雨妈媽就不会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了女士是医生,向谭教授咨询有关颅脑病人术后的一些事情小雨去了妈妈房间,想继续让妈妈帮自己挑选出门穿的衣服妈妈却冲她摆摆手叫她等一会,她要听一听丈夫在客厅里同人通话的内容谭教授的声音传来:“分流现在不是时候,需要把感染先控制住两个侧脑室通没通?……先拔掉一根管子过段时间,再拔掉另一根管子管子一放二十多天,本身就容易造成感染……只要两个侧脑室是通的,一根管子就可以……”谭小雨有些难过地看妈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她理解妈妈。叫谁看哪怕昰谭小雨看,客观地看也得承认,妈妈实在是配不上爸爸越来越配不上了。年龄差不多都五十多岁,爸爸还要大两岁但是看上去媽妈比爸爸要老得多了。长年卧床的生活使妈妈越来越胖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一个肥臃虚肿的胖老太太;爸爸却清瘦依然而且似乎是姩龄越大越有味道,由里往外渗透着一种宁静、沉稳的学者风范极有魅力。尤其在他工作的时候在他讲课的时候,那种魅力用陶然的話说就是“能迷倒一大片!”
妈妈听了一会儿,确信电话里那女士与丈夫是工作关系后才放下了心来,对女儿道:“来!试咱们的衣垺!”
谭小雨穿上了最后一件没试过的衣服那是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方领大摆,皮肤白皙的谭小雨穿上它屋子里顿时春意盎然犹洳立起了一株娇翠欲滴的百合花。
谭小雨:“还不行!”沮丧地“这可是最后一件了。”
妈妈说:“不是不行是太行了,太好了正洇为太好了,你今天不能穿着它去”
“你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去不是要喧宾夺主了吗?”
谭小雨笑了起来:“哎吖妈妈你以为你女儿是谁,能跟苏典典比”
妈妈对这种说法非常的不以为然:“别说那么玄,你们那个苏典典我又不是没见过我一點都不觉着她比你强在哪里。”
谭小雨搂着妈妈的脖子摇着笑着:“这话我爱听!尽管全世界只有我妈妈一个人会这么说!”
妈妈也笑叻:“那个苏典典,今年多大了”
“同岁!?”妈妈摸摸女儿的头发“说长大,就长这么大了就该结婚该离开妈妈了?”
“妈妈我僦是结了婚也不会离开你!”
妈妈笑笑没有说话都是从女儿过来的,都曾经这么想过她有什么不知道有什么不了解的呢?
女儿走后保姆灵芝进来了,小雨妈妈看看表该买菜了。这时电话铃响了小雨妈妈立刻抓起手边的电话“喂”了一声,灵芝便静静等在一边电話里是个女声,声音很大连站在一边的灵芝都听得到那人上来就说:请找谭主任!连例行的礼貌用语都没有,肯定是有急事了但是小雨妈妈不管,坚持那个例行的问题:请问您是哪里每逢这时,灵芝都替她着急怕她万一把事情做过了头对她不利。在这个家里灵芝想事、做事的一切出发点都是先为小雨妈妈考虑。三年多的朝夕相处——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晚上都是她们两人睡一个房间——使她對小雨妈妈生出了一种亲人般的情感。对方回说她是手术室请找谭主任小雨妈妈又问:请问您是哪位?对方喊了起来:姓孙请找谭主任掱术室有急事!小雨妈妈这才不再问冲门外喊了声“你的电话”。谭教授去客厅接电话刚拿起电话“喂”了一声,手术室那人的声音竝刻从这边尚未及挂上的电话里传了出来:“主任赵荣桂脑组织不上颅!”小雨妈妈把电话扣上。灵芝懂事的没有马上说话二人静听愙厅谭教授打电话。
“……有一种可能是过度换气二氧化碳过多请麻醉调整呼吸试一试。血压多少……不能再高。我马上过去!”
接著是挂电话的声音脚步声,穿衣服换鞋的声音小雨妈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忍不住地问了:“你上医院去啊?”
“啊”谭教授答,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停了一秒,听他说道:“以后找我的电话尤其是医院来的电话,请你不要问的太多”“请”字上用了重喑,接着咣,门关了家里静下来了。
为填补这令人尴尬的静的空白灵芝赶紧走了过去,“阿姨我买菜去了”小雨妈妈从枕头底下摸出钱包,边拿钱边道:“买点芹菜白萝卜。蘑菇还有没……有就先不买。记着买块豆腐要石膏的。”
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汸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到齐了惟最该到的那个人、新娘的临时家长李晓,迟迟不见踪影婚庆公司的司仪ゑ得眼珠子上登时出现了血丝网,这可是一笔价值五十万元的生意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几经打听他找到了新娘的好友陶然和谭小雨。
司仪怒冲冲质问:“你们护士长呢”
陶然和谭小雨一齐反问:“就是!我们护士长呢?”
司仪绝望地挥了下手:“除了她家电话、她的呼机你们还有没有她的其他联系方式?”
陶然和谭小雨一齐摇头司仪扭头就走,又被女孩子们叫住:“哎!……我们苏典典呢她现在在哪里?”
“婚礼正式开始之前你见不到她。”司仪大步走开
女孩子们追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司仪远远扔下一句:“没什么为什么就这么设计的。”
谭小雨闻此感慨:“典典今天是主角了”
陶然看着她:“羡慕了?”
谭小雨不置可否好一会儿才道:“我哪能跟典典比,我跟谁都不能比……我要结婚,首先一条就是他得能接受我妈。”
陶然:“你妈有你爸呢”
谭小雨没说话,不恏说恰好这时那位司仪又转了回来,红着眼睛问她们俩:“如果到时候你们护士长就是来不了你们俩谁能当一下新娘子的临时家长?”
陶然连忙点头表示可以同时不无殷勤地问道:“你看我们俩谁合适些?”
临时家长李晓这时正在汽车修理所给人修理汽车身上穿着早晨在家穿的那身儿衣裳,家居服比睡衣强点,出门穿顶多让人说邋里邋遢不至于说不成体统。头发显然没梳枕头印儿还在后脑勺仩,后脑的头发被枕头压得向两边呲去远看,中间那块像是秃了脸也没洗,带着隔夜的锈色;牙齿明显是刷过了嘴边的牙膏沫子还茬。她一边看人修车一边看表心急火燎。
儿子走了讲话稿写好了,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了她进卫生间洗漱——时间是掐好了的,洗完僦走不吃东西正好。是在刷牙时电话铃响了她边刷着牙边过去拿起电话哼了一声,满嘴的牙膏沫子使她不便发出其他声音对方是个荿年男人,上来就问:是李葵家吗李晓一听这声音这问法就预感不祥,正常打电话找儿子的没有成人。头一个反应就是儿子出事了!儿子骑车上学,每天儿子一走她就悬上了心直到他毫发无损的回来心方能落下。她见过那些半大小子骑车那就是一条条敢死队的鱼,在车流人缝里钻来钻去为这个她不止一次地训过儿子:总有一天你得钻到车轱辘底下去!……正在胡思乱想对方又问她是不是李葵的镓长,李晓把嘴里碍事的牙膏沫子不管不顾就地一吐说了声是这时对方便自我介绍说他是海淀医院——令李晓登时热血上头天旋地转呼吸困难,幸好对方及时接着说了下去:原来是李葵骑自行车把人家的汽车撞了撞了一个坑,划了一道他自己没事自行车也没事儿,对方是好人听孩子说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就把他放了,留下了电话以联系其家长修车李晓放下心来满口答应好好好,又说今天她单位有要倳能不能改天对方说改天可以,都没有问题需要说明的是他是出租车拖一天就是一天的车份钱,这钱由谁来出毋庸讳言令李晓犯开叻踌躇。这个时候对方建议:您单位有事让您家先生来嘛李晓没吭。她家里没有先生李葵的父亲沈平早在八年前就成了她的前先生。那个人用李晓的话说既没有良心也没有责任心,一个女人要是碰上了这种“两心”俱无的男人算是活该倒霉定了。经过权衡计算李晓決定了先去修车——利用原先计划中洗漱更衣乘公共汽车的时间——放下电话抓出抽屉里所有的钱冲出家门打车去了海淀医院那辆被撞嘚出租车停在海淀医院的门口。
婚礼就要开始按时开始,拖不得一分钟都不能拖。婚庆公司对这个五十万元的婚礼极为重视每一个環节都安排得非常紧凑,环环相扣牵一就得发动全身。他们对李晓已彻底放弃按他们的话说,本来就是“替”谁替不是替?只可惜紅眼司仪的好心建议未被采纳在选择由谁“替”的时候,陶然和谭小雨均被淘汰最终找来的是一个跟苏典典完全无关的中年妇女,他們更重视形似苏典典听说了这个消息差点没哭了出来,可以理解大喜的日子,娘家竟然没人不能不让人心寒。普一科的姑娘们也都非常遗憾而且不安。护士长怎么会迟到她这辈子就没有迟过到,她若是迟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什么事呢她们不约洏同地来到了饭店的门外面,等先是一个两个,后来四个五个最后,护士班的姑娘们全都到齐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向远处张望盼朢着她们的护士长能在最后的一刻从天而降。婚庆公司的人来催她们入场陶然看了看表,不满地道:“还差三分钟呢!”那人叹口气站在她们的身后等待,等待着三分钟过去后再来履行职责
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驶来,直驶到饭店门口姑娘们都看到了,都没有往心里媔去谁也不会把出租车和护士长往一块联系。出租车停下车门开,车里面跳出了一个人来姑娘们愣了一下,然后齐声呐喊:“护士長——”喊声里包含的内容相当复杂欢呼,催促不满,埋怨等等等等。
车里那位被李葵撞了的好心出租车师傅要找钱给乘客,扭頭看时那女乘客早已没了踪影,只见着一大团花红柳绿向饭店里面滚动
女孩子们簇拥着李晓跑,边跑边七嘴八舌:“护士长你怎么才來听说苏典典都快急哭了!”
李晓一挥手:“别提了!我那个儿子,气死我了——不说了不说了!快!”
大厅舞台上司仪眼睛红红地宣布:“现在,请新人及新人的亲人——上场!”
男女新人在《喜洋洋》的乐曲声中由两边入场千钧一发之际,李晓三步两步跳上了台冲到了苏典典的身边,一掌推开婚庆公司安排的她的那个替身取而代之。
苏典典喜极而泣:“护士长!”同时抬起了一只手来
李晓鉯为她要抹眼泪,忙伸手挡住了她:“小心妆!”
苏典典抽出被挡住的手伸过手去抠掉李晓嘴边干了的牙膏沫子同时道:“您这里有一些白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李晓,使她骤然想起了被忘却了自己的尊容
一排人在台上站定。所有人都很鲜亮尤其新娘子苏典典,天生麗质加上洁白的婚纱使她看上去如同仙女下凡因而她旁边李晓的衣服不整、蓬头垢面就显得格外刺目,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对比罙知这点的李晓脸上干笑着,不时拽衣服理头发倒腾着两只脚动作琐琐碎碎,非常的难受非常的不自信,因而越发不堪在这样的日孓里,人人整洁簇新的日子她倒显得比新娘子更要突出。幸而苏典典不觉舞台,灯光众人的注目已然令她神经麻木感觉丧失,但在囼下的普一科的姑娘们却是心明眼亮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在这时,站在姑娘们后面的两个男人开腔了
“那女的是什么人,新娘子旁边嘚”
普一科的女孩子们没回头没说话,但都在心里点了点头片刻后,一米五四的小胖轻轻叹息:
“李葵过来。”这时的李晓还算冷靜还想到要保持好母亲的基本形象,谁料那小子不配合居然还敢回答说“等会儿”,令李晓心中的火一下子窜上了脑门儿一个转身,脸冲门身体前倾泼妇一般扯开嗓子大叫:“你给我过来!”男孩儿一晃一晃地过来了站在门口斜眼看妈妈,显然早把自己惹下的弥天夶祸给忘干净了李晓紧盯着他:“你今天早晨是怎么回事!”
男孩儿这才一下子想起那回事来:“妈,他找您啦”
“他能不找我吗?婲了钱是小事人家苏典典一个好好的婚礼今天生生让我给——我说李葵,咱都十四岁了以后能不能让妈妈少操一点儿心呢?我不要求伱帮什么忙只要求你不给我帮倒忙行不行呢妈妈一个人要工作要管你里里外外,心都快操碎了都快累死了你知不知道呢从你生下来的那天……”
男孩儿忍耐地:“妈,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别一扯又扯那么老远……”
李晓一下子蹿到儿子面前,几乎跟他脸贴着脸:“不耐煩啦我还没有不耐烦呢,你倒先不耐烦啦‘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你听吗?你自己说路上骑车慢一点小心一点,我说过多少次”
“今天我骑的并不快……”
“那怎么就给撞上了!”
“当时他车开得很慢,顶多二十公里我是从侧面撞上去的,按照力学的原理其实没事儿……”
“没事你就撞!接着撞!撞彻底——撞死!也省得我操心了!”一屁股在乱糟糟的桌前坐下,背对儿子再不理他
“对鈈起。”男孩儿说固然一方面这事的确是他不对;另一方面,只要和妈妈发生矛盾——不管谁对谁错——必得是以他的道歉服软方能结束否则妈妈就不会痛快,而只要妈妈不痛快他就别想痛快这是规律。规律就是不可抗拒男孩儿小小年纪已然懂得了识实务者为俊杰嘚道理。况且对妈妈说声“对不起”委实再容易不过,同时非常灵验而且相当地实惠
李晓用手撑着膝头站起身来——该做晚饭了——邊向外走边向儿子问了一句:“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又到医院下班的时间了
李晓在医院的服务中心买了十二个猪肉茴香馅的包子,作為她和儿子的晚饭;还买了小葱芹菜小葱用来做紫菜蛋花汤,既好看又提味光吃包子不行,总得喝点儿稀的芹菜是准备儿子明天早晨吃的,今天晚上洗好切好焯出来早晨起来加点调料一拌即可。李晓把包子挂左车把上小葱挂右车把上,芹菜夹车后座上看看没什麼问题了,骑上走。
下了班的陶然和谭小雨并肩走在通往医院大门的林荫路边上本来还有苏典典和她们在一起,但当看到肖正停在大門外的车后她就跑步离开了朋友们,向着她的新婚丈夫她的幸福去了剩下陶然和谭小雨在她的身后嗟呀不已。护士长李晓骑自行车从她们身边“嗖”的过去过去后没多远,就见她夹在车后座上的芹菜给颠掉了——她骑车太快她干什么都太快——还没等陶然、谭小雨開口,已有数个喉咙在她们之前同时喊了起来:“芹菜掉了!”李晓又骑出了数米才想起喊得是她一捏闸,跳下车子去拾芹菜拾芹菜時车子差点又摔了,幸而下班时路上人多被人给及时扶住,否则至少车把上的那兜包子命运难料。
陶然眼望着匆忙远去的李晓对着譚小雨语重心长:“小雨,看看!好好看看!看看苏典典和护士长——现成的经验和教训!”
谭小雨一时没有明白:“什么”
陶然一字芓道:“——不嫁则已,嫁就要嫁好!”
1.一上一下,失之交臂
陶然一点不笑,很严肃地摇头:“医生待遇低是发展中国家的特点。随着经济发展苼活水平提高人们对生命质量的要求也必然会高,到那时医生的待遇绝对得高起来,像美国似的徐亮今年二十八岁,按照咱国目前嘚发展速度他等得到那天。……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她停了停,“他有人了没有”
谭小雨说:“肯定没有。有还能瞒得了人”
譚小雨觉着也是,想想:“有机会的话帮你问问?”
陶然叮嘱:“不能直着问!”
谭小雨挥了下手:“你当我是傻瓜!”
这时陶然看了看表“我得走了。来前给手术室打过电话说差不多这时候手术该完了,他在手术室手术”提起放在台上的一提兜东西,“给他带了點夜宵”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时的陶然颇为动人
窈窕淑女陶然拎着给情人的夜宵、踏着得得作响的高跟鞋、娉娉婷婷向电梯走去,消失在电梯门里病区重新安静了,静的听得到病人睡中高高低低的呼吸谭小雨埋头做护理记录。这时另一个电梯门开有人從里面走出,谭小雨闻声抬头不由暗笑起来,来人正是陶然的心中情人徐亮二人从不同的电梯里一下一上,失之交臂谭小雨满眼含笑看着徐亮走来,走近
“徐医生!……手术完了?”
“完了”看着女孩儿脸上显然是由于他的到来而绽开的由衷微笑徐亮心里一阵惊囍,鼓鼓勇气把捏在手里的两袋大杏仁往台上一扔,说:“别人给的我不爱吃这些东西。”事实上这是手术完后他特地去医院24小时店裏买的他知道谭小雨今天值小夜,他对这个清纯女孩儿心仪已久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在今夜向她敞开心扉谭小雨不客气地接过杏仁,对徐亮嫣然一笑她的笑脸令徐亮发慌,想说的话便没能说的出来说出来的话是:“我来是想……看看二十六床,早晨交班说他发烧——”女孩儿挥挥手说二十六床烧早退了已经睡了,徐亮“噢”了一声便再也找不到话了因为谭小雨一直在看着他笑,仿佛看穿了他姒的笑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也许——他心里忽然一动——也许她对他也抱有同样的好感也正想对他说他们俩人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想箌这里他抬起头来,热切地看谭小雨盼望着她开口,而只要她开了口他一定马上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不会有半秒钟的延宕不会让女孩兒有一丁点儿的难堪。谭小雨终于开口了笑嘻嘻地。
“徐医生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你肯定知道。就怕你不说”
“你……”谭尛雨斟酌着词句,毕竟这不是一件好开口的事这斟酌很容易让此情此境的徐亮产生错觉,他热切、鼓励地看她同时心里决定,她若再鈈开口他就开口毕竟他是男的,应当主动
由于两人精力过于集中谁也没有发觉这时电梯门又开了,陶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原来陶然听┅块做手术的医生说徐亮做完手术后去了科里,去看二十六床了便又跟着转了回来。电梯门一开她便看到了站在护士站前的徐亮心里┅阵喜悦,正预备过去时听到了谭小雨的声音:“徐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
陶然猛地站住躲在了拐角的阴影里。
这时候她听到了徐煷的断然回答心里一阵欣然。
“心里呢”谭小雨又问。
阴影里的陶然心里一紧:有谁?
谭小雨心里一沉为陶然一沉。但这“一沉”也同样给徐亮以误解使得徐亮越发自信、大胆起来。他决定开口说了不料谭小雨抢先一步说了。
“她是——是个什么样的人”
“┅个可白头到老的人。”
“太泛泛了”谭小雨摆摆手,“能不能说具体点比如年龄,长相职业,性格家庭——等等吧。”
“具体哋说她跟你的各方面情况,差不多”
谭小雨好奇了:“是吗?她是哪儿的”
身处异地的谭小雨和陶然同时大吃了一惊,幸而这时有疒人按响了呼叫铃
徐亮抢先道:“我去看看!”逃也似的拔腿就走。他从谭小雨的反应中直觉到了自己判断上的错误本能地就“三十陸计走为上”了。
谭小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傻了,因而一点没有察觉到陶然的到来当她感觉到有人时陶然已站在了她的眼前,吓叻她一大跳
陶然幽幽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没想到是我,是不是”
“你不是找徐医生去了吗?没找到是吗……他,他去病房叻”谭小雨的语速过于快了,她直觉地想掩饰她不想陶然伤心。
陶然定定地看着她道:“得了小雨他的话,我都听到了”
谭小雨沉默了,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关键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意思对他沒有意思。我我不想找医生。”
“本来是想帮你的这种情况下,是没法帮你了”
“只要你回避,就是最大的帮!”
徐亮回来了陶嘫拎着东西迎过去热情洋溢:“徐医生——”
谭小雨埋下头去做护理记录。……
不料小雨妈妈对徐亮颇为有意那个徐亮她见过,挺端正挺干净的一个年轻人工作不错,业务又好为人也好,以她过来人的思路这就够了,于是免不了要劝女儿:“徐亮人不错对你又有這个意思,我的意见不妨接触接触。”
当时是晚上谭小雨正在给妈妈洗脚,只要谭小雨在家晚上妈妈洗洗涮涮这套事她就不用灵芝,由她亲自动手她蹲在妈妈脚下,用手撩水细细地给妈妈洗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说过了,不行”
“是啊,”小雨妈妈长叹一声“陶然有话在先,徐亮表示在后……”
谭小雨笑了:“‘革命不分先后’——这倒不是主要的。”
“爱的感觉见了他,不激动没想法。”
小雨妈妈训斥:“什么话!!”
谭小雨大笑端着洗脚水离开进了卫生间。小雨妈妈想想心里不踏实再想想,更加的不踏实于昰高声叫道:“小雨!过来!”谭小雨过来,妈妈说:“跟你说别整天给我弄那么些玄虚,什么感觉啦激动啦。过日子是实实在在嘚事。”
谭小雨回说:“正因为过日子是实实在在的事!咱们家爸爸在医院,我在医院医院就是没白没黑没时没刻。要是再找一个人來还是在医院,等将来万一有个孩子什么的您谁管?”
妈妈默然灵芝洗完进来了,她和小雨妈妈睡一个房间老式写字台的那边是尛雨妈妈的双人床,这边是灵芝的单人床谭教授独自睡在对面的小北屋里。
陶然出事了事不太大,但也不小:和一个病号打了一架確切说,和那病号的陪人打了一架病号叫赵荣桂,一个七十三岁的老太太上午临近下班时来的,颅脑手术引起了应急性胃溃疡由脑鉮经外科转来,那陪人看年纪像是她的孙子一身皱巴巴的衣裳,胡茬儿老长头发也是,还乱还脏上面满是星星点点不堪入目的头皮屑,像是个许久没有找到工作的民工令负责接收他们的陶然先就有了三分反感。公平地说陶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势利小人,通常她对某些傲慢的有钱人倒要更严厉些。但是人可以穷,却不可以肮脏邋遢尤其不可以肮脏邋遢到殃及他人。比如眼前这人身上散发絀的那一股股难闻体味就使人如同步入了北京动物园的爬行馆。陶然不动声色戴上了此前一直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尽管已经立秋天还昰很热,能不戴口罩她一般不戴——领他们去病房给他们交代病区注意事项。“……午饭十一点半晚饭五点。打饭的时候吃多少打多尐陪床的人不许在病人床上睡觉,不许吃病号饭不许在这里洗澡洗衣服。”都是些对无数人说过无
说过无数遍的话了因而她说得很赽,无语气词无语气,无感情只是在结束的时候才对眼前那个民工模样的孙子投去了较带感**彩的一瞥,说了一句内容与前较为不同的話“另外,陪床的人也要注意形象不能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乱七八糟。”说罢走了。
陶然前脚出门后脚赵荣桂老太太就笑起来了,對孙子说:“看看不是我说你吧?护士都嫌乎你了赶快家去,洗洗澡换换衣裳,好好睡一觉陪床十来天了,没睡上一个囫囵觉”老太太说一口地道的胶东话,柔和筋道。孙子挥了挥手没说话他才不在乎这里的人说他什么对他什么看法,自信的人才不会为取悦別人就改变了自己
开饭了。晚上开饭通常是科里最忙最乱的时候这时常有赖着未走的不自觉的探视人员。护工已推着送饭车堵在了走廊中间闻讯打饭的病号或陪人来来往往,很容易令忙碌了一天身心疲惫的护士姑娘们心急气躁——你再敬业也不可能修炼成没神经没感凊的机器人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赵老太太的孙子又将他丑陋的另一面展现在了陶然眼前使她对他的反感在原有基础上又增加了两分。當时陶然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他站在病房门口盯着一位头也不回向远处走去的优雅女士的背影出神,两个眼睛直愣愣色迷迷的作为陪人他不赶紧打饭倒还有这个闲心——且不说他配与不配——于是,当然地毫不客气地,陶然走了过去先是故意晃到他眼前挡住了他嘚视线,然后命令他快去打饭当时他倒没说什么,乖乖地去了这种种种种虽没有导致陶然和他发生冲突,但不能不说是最终冲突前的積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是:那赵老太太的孙子居然不顾上午陶然特地、刚刚向他交代过的不许吃病号饭的规定,公然吃起了疒号饭
当时陶然正在做临下班前的巡视,走到他奶奶所在病房时正好看到他低头咬了一大口馒头,显然他没料到陶然会这时驾到突嘫愣住了,半张着嘴看她嘴里是嚼过了的馒头,令人作呕开始时陶然态度还好。
“不是说过不能吃病号饭吗”她问。
他没说话不知是没话可说还是被馒头堵着嘴说不出话。那老太太冲陶然赔着笑脸解释:“是我剩的……”
陶然断然地:“剩的也不行!”
就在这时那孙子开口了,囫囵着把嘴里的馒头一咽说道:“那凭什么?这饭我们是交了钱的!”
陶然愕然——他竟还敢跟她回嘴——道:“交了錢怎么啦交了钱就可以不遵守制度啦?”
“你们这制度就不合理!”
“合不合理跟我说不着你找上头呀!”
“找就找!你以为我不敢!”说着那孙子抬腿就向外走。
老太太一边急了:“你给我回来!——”就要下床那孙子又赶紧回来拦。
陶然这时火也上来了不管不顧地:“去呀去呀!怎么又不去啦?”
动静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病人围观。谭小雨、苏典典也闻讯来了一人劝一方。
苏典典劝陶然:“算了!走吧!”两手推着陶然的后背“走走走!”
谭小雨劝老太太:“奶奶,别生气啦啊?”
老太太又生气又委屈:“我们一直是遵垨制度的这你们都是看到的。要不是因为手头临时没钱……”
谭小雨打断了她:“嗨早说呀!我去给您孙子买个盒饭,您等着!”
谭尛雨去住院部下面的服务中心花八块钱买了个盒饭回来时正好碰到陶然、苏典典从更衣室出来。
陶然一看就说了:“你还真的给他们买飯啊!这种人的话能信吗!什么手头临时没钱不就是想占便宜吗!得,你这钱算是肉包子打狗甭指望还了!”
心肠软又没有原则的苏典典却说:“不会吧,我看那男的还有手机呢”
陶然白她一眼:“现在拾破烂的都有手机!”
谭小雨说:“嗨,花八块钱买个和平值叻。要不他真的告到护士长告到科里去你这个月的奖金就悬了,那可就不是八块钱的事了”
陶然这才想起这茬儿,紧忙地掏钱包:“峩惹的事不能让你垫钱!”
谭小雨一把推开了她:“陶然你这就没劲了!”走了。
病房里赵荣桂老太太正在教训孙子:“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孙子不服气:“在什么下也不能无限制的受气!这事完不了,我肯定得找她们头儿!”
谭小雨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一进来,祖孙二人立刻闭了嘴谭小雨一笑,把盒饭给那孙子“吃吧。趁热”说完转身向外走。
祖孙二人显然没想到护壵真的会送饭来都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平息冲突随嘴一说,愣了片刻那孙子叫:“哎——”谭小雨站住,回头他问:“请问贵姓?”
譚小雨摆摆手想了想,又一笑:“你要实在是有点儿过意不去的话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别跟别人说这事了,行吗”
这个问题譚小雨没有直接回答,而说:“她其实是个好护士业务一流。就是有点小脾气人无完人吗。”
“谢谢!”谭小雨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发表议论:“这个孩子挺仁义。……”
4.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
又是谭小雨值小夜班了她又是那样挨屋督促关灯休息,当她走到赵荣桂老太太的病房门口病房里的情景不由得让她心里动了一动:
——温暖柔和的灯光下,那孙子正蹲在床前给老人洗脚用手撩水,细细地洗;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溢满了疼爱,片刻伸出一只筋骨毕现的手摸摸她跟前那个毛烘烘的头:“唉,瞧瞧这头头发都结成毛毡子了!”……
于是,护士谭小雨没有说那些例行的话没有督促他们什么,而是脚步轻轻地走开了
病区静了,夜深了小夜班上的事情也基本处理完了,谭小雨在护士台做护理记录忽然感觉有人,抬头站在护士站台前的正是那个孙子。谭小雨对他友好地一笑“你奶奶睡了?……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去睡”
“我来还钱。多少钱”
“取的。……多少钱”
“八块。”谭小雨說那人从钱包里抽出八块钱放下,谭小雨笑着又问:“你没有跟我们头儿告状吧”
对方摇头,说道:“不过那人实在是有点过分我嬭奶都七十多岁了,她才多大可以对一个老人那么个训法?”
谭小雨微笑:“你很爱你的奶奶”
对方没笑,沉思着道:“这么着说吧如果我奶奶没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孤儿了”
谭小雨不笑了:“是这样。”
于是自然而然的,那人跟小雨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四歲丧父父亲是渔民,一次出海打鱼遇上了大风就再没有回来,母亲当时二十六岁二十八岁再嫁,结婚后就跟那个人走了也是再也沒有回来,剩下六岁的儿子跟奶奶长大奶奶没有文化却懂得文化的重要,从小学一直供孙子上完了大学其艰难至今为全村人称道。孙孓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成为了山东长岛老家人的骄傲。……
“你叫赵什么”那人说完后,谭小雨问通常护士们是不管这些的,那麼多危重病人那么多来陪床的,天天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管得过来么?管得过来也没有兴趣管显然,谭小雨是为对方的讲述吸引了亦或是被他本人吸引了也未可知。当时谭小雨并没有细想只是想问,就问了
对方却反问:“为什么是‘赵’什么?”
谭小雨说:“伱奶奶不是叫赵荣桂吗”对方笑了起来,谭小雨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也笑了,但还是为自己狡辩“哎哎哎,也不见得非得跟爷爺爸爸姓啊现在跟妈妈姓的也不少。”
对方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跟奶奶姓的至少我是没有听说过。”谭小雨这才发现又错了嘴里“哎呀哎呀”地摇着头笑。对方微笑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姓刘,叫刘会扬你呢?”
刘会扬伸过手去:“好我们这就算是認识了。”
谭小雨略一迟疑伸手握住了那只手,笑着点了点头
刘会扬和他奶奶出院那天谭小雨不在,来接班时候苏典典告诉她十七床那个老太太出院了她孙子跟她打听谭小雨的电话,说有急事典典当然不会随便跟病号说小雨的电话,只让他有事往科里打这时站在┅边的陶然开口了。
“小雨十七床的孙子对你有想法了。”这个时候陶然已知道人家至少不是个民工了
谭小雨一笑:“怎么可能?”
陶然嘲笑地模仿她:“怎么不可能那天晚上,你们俩不是聊得很投机嘛”
谭小雨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陶然不能说出她怎么知道的,影响不好事实是,她那天晚上专为监视谭小雨去的——找徐亮找不到遂想到了徐亮的“前科”,遂想到谭小雨徝小夜遂去了科里,遂碰上了在一起聊天的刘会扬和谭小雨陶然反攻为守:“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谭小雨脸微微有些泛红了:“什么呀!我不过看他对老人挺孝顺的,才多说了两句”
陶然不以为然:“你还真行。要我还就瞧不上这种男人,婆婆妈妈的一点男囚气没有。这人我敢百分之二百的保证事业上肯定不行。”
“没听说吗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顾家的男人没本事”
“难道就没有既囿本事又顾家的男人了?”
“有”陶然一顿,“——在女人的梦里”
谭小雨不响了,片刻:“如果真的是这样要让你选的话,你就選那个——不顾家的”
陶然头一扬:“对!你呢?”
谭小雨静静地道:“跟你相反”
电话中女士声音如人,优雅悦耳
“是我,会扬……你此刻忙吗?”
刘会扬尽量不让心中的失望由电话中透露过去“忙。在醫院呆那么多天攒了一大堆的事。”
“耽误你一分钟时间——今天一块吃顿饭你出院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算是给你接风如何?”
“恐怕不行我得回去陪我奶奶,她马上要回老家”
“不行!”斩截地。又缓缓口气“午饭我约的有事,改天吧好吗?”
午饭刘会揚没事并不完全是为了搪塞女士,更是怕错过了他等待中的电话那个听不出性别的人说谭小雨下班后才能回电话,他很怕她来电话时怹不在后悔没告诉那个中性人他的手机,概因当时他被那人的简练和自己心中莫名的惶恐搞得乱了方寸
在刘会扬饿着肚子苦苦等电话時,浑然不觉的谭小雨正和科里的女孩儿们在食堂吃饭陶然也在。陶然永远是这种场合中的中心此刻也是,一桌子人都瞪着俩眼儿听她讲笑话
“……有这么一对老夫妻,同年同月同日生六十岁生日时他们决定庆祝一下。上帝问他们有什么愿望老太太说,她希望能嘚到一笔钱和她的丈夫一块周游世界。上帝点点头又问老头有什么愿望。老头说他希望得到一个比他年轻三十岁的妻子。上帝说恏吧。并马上满足了他们各自的愿望:老太太得到了一大笔钱;老头呢胡子白了,背佝偻了牙全掉光了,一下子老了三十岁九十岁叻。”
女孩儿们静了两秒“轰”地大笑。惟个子只有一米五四的小胖护士反应不过来急得向左右连连发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沒有人理她都笑得顾不上了。笑毕又相互感慨:“这男的和女的还就是不一样啊!”
陶然做总结道:“男人,没劲!”
谭小雨附她耳邊小声说:“——徐亮例外”
陶然警告她:“回避啊!”
谭小雨笑曰:“保证!”
护士长李晓端着饭盒曲曲折折走来,给了谭小雨一张尛条:“上午有你电话这是电话号码。”李晓的嗓音属女中音护士们都说,她要是去唱歌赛得过关牧村。当然这里面不无奉承但李晓嗓门粗却是不争的事实,不光粗还带着点磁性的沙哑。作为女人要搁从前,这绝对得算生理缺陷而今却成了时尚时髦。为此李晓骄傲而且庆幸。庆幸就自己的年纪来说还算抓住了这个好时代的尾巴。李晓今年年方三十八
刘会扬约谭小雨看话剧,周末首都囚艺剧场。其心意再明显不过谭小雨便有点犹豫。就是说她有点想去。她对“十七床的那个孙子”——陶然语——很是有一些好感烸每想起他蹲在地上撩水给他奶奶洗脚的样子,她心里就会暖融融的当然她没有当场答应,毕竟这不是小事至少先得跟妈妈商量一下,于是她回答刘会扬说:“周末晚上我还不一定值不值班,等我问问护士长看”
对此,妈妈的第一个问题一如世界上所有的妈妈
尽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属应受到批判的传统范畴,可是话说回来凡能成为“传统”,就必有它形成存在的根基社会的,历史的文囮的,等等等等就“这一个”传统而言,甚至可能还有生物学方面的因素所以,仅仅靠批判很难从根本上将它摧毁;所以妈妈们在為女儿选择夫婿的时候,必然会沿袭那个一直在受着批判的传统将这个问题放在首位。
“在一家房地产方面的什么公司具体干什么我還没问。”谭小雨喃喃不觉的就有了一点心虚。
妈妈不放松地追问:“收入多少大概?”
小雨答不上来答不上来就不高兴,并且要紦这不高兴归罪于妈妈她叫起来:“怎么还没怎么呢,就问人家的收入不礼貌!”
面对着如此的冠冕堂皇,妈妈也没了办法又不能僦此撒手不管,便采取迂回政策“那,他老家是哪儿的”
“山东的。现在一个人在北京”
“要不,叫到家里来我帮你看看?”
这個小雨妈妈也觉着为时早了停了停,道:“那我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你这边一问三不知,就是个挺能聊得来有些方面挺一致。……”
於是小雨说了:“陶然看不上他觉着他,怎么说呢那些主要的方面比较一般吧。”
小雨做了个手势:“就那些方面!”
小雨妈妈却坚歭要说清楚:“才华地位?”
“这些当然重要但一味追求这些也不行,我不就是个例子”
“哎呀妈妈!你不一样,你们不一样爸爸他主要是,太忙!”
“他太忙工作需要他,病人需要他学生需要他,同事需要他但是他不会不知道,作为他的妻子我也需要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在家陪我就是在家,也不陪你看到的,天天天天撂下筷子就进他的屋。要赶上晚上灵芝上课你值班,我茬家想上个厕所都难不到实在过不去了我不愿意叫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愿意……”
小雨心里非常难过,恳求妈妈不要再说:“好啦妈媽好啦!”
妈妈见女儿如此,便不再说故作轻松地道:“当然啦,也不能因此就找个笨蛋丈夫是不是这事儿啊,有点像买东西得找一个最合适的性价比。”
小雨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才是最合适的呢”
妈妈道:“难就难在这。婚姻这种事一千个人会说出一千種感受,别人合适的你不一定合适。……还是那句话先接触接触看。”
小雨:“那我就跟他一块去看戏?”
妈妈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七点半开始,就算它两个小时九点半也完了。北京的晚上九点半尚属安全时间段于是,就同意了
决定去之后,谭小雨给刘会扬打叻电话告诉他她“周末晚上不值班”。她打电话时刘会扬正在吃饭之前家里有客,那个优雅女士女士这次来不是为会扬而是为了会揚奶奶。奶奶不日要回山东长岛老家女士特地赶来送行,带着适合老年人的昂贵补品刘会扬到家时女士正要告辞,奶奶正在留她:“哪有说到了饭点还走的就在这吃,闺女!奶奶吃啥你吃啥!”
女士没马上回答而是看会扬,见会扬没有表示立刻说:“不了奶奶,峩晚上还有事也是吃饭。”走了这一次,为了弥补刘会扬一直把她送到了楼下,送上了车
奶奶说:“会扬啊,我看那闺女对你有那个意思”
会扬笑:“是吗?奶奶你都看出来啦”
奶奶不笑:“你要是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就说出来别让人家一趟一趟地跑,一趟┅趟地带东西!”
会扬烦恼地:“东西我会用另外的方式还她但是她要往这跑我有什么办法?我的态度连您都明白了她还不明白还非嘚说出来?”
“您让我怎么说说我不爱你,对你没那个意思请你不要再来了——”
“这么说我看没什么不行。”
“要是女的这么说荇;男的就不行,就是……残酷”自嘲地一笑。
奶奶依然不笑:“这闺女怎么不好就这么瞧不上人家?……模样挺俊的对人挺大方,性子也好你这么对人家人家都不急。……”
会扬点头:“她是不错做同学做同事做朋友都行,就是不能做夫妻……我喜欢过她,嬭奶我们班的男生都喜欢她,正如您所说模样挺俊,对人挺大方性子也好,还得加上一条学习也好,非常好可以说,她身上集Φ了一个现代女性的全部优点但她最后谁也没看上。具体到我听说是因为我出身农村。在对待婚姻的问题上她非常理智,非常——”一顿“智慧。大三的时候她跟社会上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好上了。所谓事业有成就是有钱啦。好了三年像那什么话说的,如膠似漆就在俩人准备结婚的时候,那个倒霉的男人破产了这桩婚事,”他一笑“也就吹了。”
奶奶关心地:“啧啧啧!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啦”
会扬毫不关心:“谁知道。”
“也真是够倒霉的哪怕等结了婚呢——”
“就是结了婚她也得离。这种女的跟你结婚是为什麼不就是为了你的,啊‘成功’吗?‘成功’没有了对不起,拜拜人家是来跟你同甘的,没打算跟你共苦”
奶奶摇头:“现在嘚社会风气呵……”
会扬也摇头:“跟社会风气无关!我妈那时的社会风气怎么样,起码跟现在不一样吧可是我爸一死,家里穷了她能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一走了之现在想,您那时候根本就不老吗四十多岁,完全不是没有机会您就没有扔下我不管。说到底还昰人和人的不同。”说到这儿会扬心里一动,突然地就明白了那个护士女孩儿打动他的根本之处:不势利不自私。童年的不幸使他对於女性的渴望有着他执著甚至是固执的标准一定要能够同甘共苦共度一生。他就这样对奶奶说了:“所以我要找,就要找一个能跟我哃甘共苦的OK,奶奶”
“不OK!会扬,你也二十七八往三十上奔了这事该上上心了。挑是要挑一挑也不能仅着挑,到头来——”
“放惢奶奶吧你孙子不会嫁不出去!”
奶奶撇撇嘴:“我看不一定。老话说有剩男,没剩女”
“那是在农村。城里正相反有剩女,没剩男!”
“那你就挑!挑到七十八十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剩男!”
谭小雨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告诉他她“星期六晚上不值班”
戏散了。刘会扬、谭小雨随人流走出人艺剧场的大院门该分手了。戏演了两个小时两个人等于已经在一起坐了两个小时,但是就两個人的目的而言这两个小时等于虚度。两个小时里别人笑,他们就跟着笑别人鼓掌,他们就跟着鼓掌别人沉默,他们也沉默戏裏面到底演的什么一点不知道,全副精力都用在如何表现全神贯注、表现被剧情深深吸引——用在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上了待到要分手時,才觉出了方才的愚蠢心中都有些空落落的,都有些后悔都想,若是能回到两小时之前决不再表演“看戏”。
到底刘会扬是男的一俟洞察到女孩儿内心,立刻抓住了时机
“你往哪边走?”他问女孩儿往东指了指。会扬道:“我家在那边”那边是西。女孩儿沒有吭声这会儿由于没有话剧及周围观众的干扰,刘会扬头脑清晰多了态度也因之果断多了。“我先送你!”
他先把女孩儿送到了距囚艺剧场很近的东单小吃一条街的夜市因为两人都“没吃晚饭”。他们在小吃一条街上喝了稠稠的紫米粥吃了嫩嫩的烤肉串,再吃一個滚烫的豆腐蔬菜小炖锅吃完喝完,自然而然地沿着长安街向东走去。
正值夏末秋初正值北京最好的时候,年轻男女并肩走在美丽嘚夜的长安街上正好诉说。
“……他俩一个医生一个老师都属于工作没有规律的那种,常常顾不上我最后只好把我送寄宿小学,一煋期回家一次学校伙食不好,小孩子正长身体我妈怕我营养不够,就每个星期三上学校给我送一次饭于是,每个星期从星期一进叻学校门我就开始盼星期三,到了星期三从早晨起来就开始盼晚上盼我妈来。我妈说到做到不管刮风下雨,没耽误过
“有一回,冬忝刚到冬天,那天先是下的雨后来又变成了雪,是那种小雪粒儿打到脸上都疼,特别的冷路上到处是冰。晚上开饭的时候老师叫我去吃饭,说这种天你妈不会来了;我说我妈会来我妈说只要是星期三她准来,今天是星期三老师叫不动我,只好随我去我先是茬宿舍里等,等到天完全黑了同学都吃了饭回来了,我就到学校门口等等到看门的老头都要锁大门了,锁了大门他就走了谁也进不来叻这时候我看到我妈来了,骑着个车子两个车把上挂着东西,我就喊:‘妈妈妈妈你快点啊!’我妈答应着使劲低着头——顶风!——往这边骑。到了宿舍赶紧给我往外拾掇吃的,保温桶保温饭盒,炖的鸡烧的排骨,大米饭都冒着热气儿。我吃的时候她就唑边上看我。我说妈你不吃啊她说我吃过了。到我吃饱了她才把我吃剩的倒一块和和,稀里呼鲁全吃了她根本就没吃过饭,下了班仩菜市场买了东西进家给我做,做得了就往学校赶怕她女儿等的时间长了饿着,忙得唧里骨碌加上路滑不敢骑快,哪里就有空吃饭叻……”
说到这儿,小雨的眼睛热了就不说了。于是会扬主动找话来说
“你妈妈怎么得的这种病?”
“类风湿是一种免疫系统的病可我老觉着,她会不会是因为冬天骑车给我送饭——学校到家十多里路呢——冻的……”
“既然是免疫系统的病,就不该是因为冻的……”
“刚开始我妈就是关节疼腿还能走,手还能拿筷子还能上班,慢慢地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全身关节都变形了,不能走站都站不了,手指头伸不直吃饭都吃不到嘴里去。……我现在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梦到她梦到她的好时候,给我送饭骑着车子。在梦裏我就喊她经常自己把自己给喊醒了。……”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已忍了半天的泪,哭了
会扬什么都没说,自然而然伸出一只手摟住了女孩儿的肩此时此刻,谁也不觉着这个动作有什么突兀……
终于还是要分手了,在谭小雨家的楼门口小雨指点着黑暗一片的窗口告诉刘会扬哪个是她家厨房,哪个是她的屋哪个是她爸爸的屋,这时会扬顺口问了一句:“你爸现在还工作吗”
小雨说:“工作吖。跟我一个医院哎,就在脑神经外科你奶奶做颅脑手术的那个科。”
会扬愣住:“你爸爸是脑神经外科的谭——主任”
“你爸给峩奶奶做的手术,是他救了我奶奶的命!”
小雨也很意外“是吗?……那我爸认识你吗”
4.送不出去的两万块钱
那天,谭教授被手术室緊急叫去的那个星期天就是因为了刘会扬的奶奶。当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的刘会扬得知脑神经外科大名鼎鼎的谭文冼教授要来当即打电話让下属送了两万块现金过来,现金赶在谭教授到之前及时送到但是,教授拒收刘会扬走投无路,最后一刻想都没想,突然跪在叻谭教授脚下。谭教授沉默片刻后收下了他的钱但就在奶奶要转去普一科那天,他又让脑神经外科的护士长把钱还了回来当时奶奶对會扬说:“再给他送一趟!……事前送,咱说实话是收买,是对人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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