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jh洲☆性。专区春。暖花开?妹妹?人☆体。妹妹的男朋友叫什么的小弟弟mad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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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天下,学子尽乾坤。
这是一个穿越成书院山长之女的姑娘吃吃喝喝慢慢长大,沾了满袖书香染了一身清华的故事。
十数年后,大梁朝堂俱是万里之学子,万里书院之名,名扬天下。
历史在唐后拐了一个弯,架空,免考据。
轻松甜文,有美食部分,无阴谋无虐恋。
金手指粗壮,无脑玛丽苏小甜文。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重生 种田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博容 ┃ 配角:宁盛,崔氏,宁博裕,宁博闻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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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宁氏博容 ...
  春光正好,在这翠华山上,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灼然热烈,桃林灿烂,落英缤纷。
  宁博容正趴在窗口处发呆,她的“闺阁”是一座小小的竹楼,显然是新建成不久,还带着竹子清新的芬芳。
  “哎呀,小娘子,怎么又跑出来吹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宁博容立刻被抱离了通风的窗口。
  没错,抱离。
  宁博容这一世,年方三岁。
  到这个世界三年,她仍然很清楚地记得前世里的事情,至少,不是这样古意盎然,连侍奉她的小侍女身上穿的衣服都像是标准的汉服曲裾。
  “小娘子,你若是病了,娘子又要伤心了,近日里因为大郎的事儿,她已经够——”年纪也不过十一二的小侍女立刻察觉自己说得多了,虽然容小娘子才三岁,但已经口齿很伶俐,若是到娘子面前一说,恐怕自己又讨不了好,是以她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小娘子,之前阿郑从家带了蒸糕来,你可要尝一尝?”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当是很好哄的,容小娘子又素来乖巧。
  宁博容心思一转就知道这位侍女打得什么主意,但她并不打算追究这事儿,于是就顺水推舟道:“要!”
  这名叫阿齐的侍女立刻就欢喜地转身出去了。
  宁博容皱了皱眉,看向自己实在称不上富丽的房间,她的母亲,也就是阿齐口中的“娘子”,就住在自己的隔壁小楼,显然,目测他们家并不是什么特别富贵的人家,但宁博容知道真相根本不是如此。
  就说她自己,身边两个侍女一个阿齐,一个阿郑,阿齐稍大些,年纪有十一二,阿郑更小,自己都有些懵懂,只□□岁罢了,却整日要照顾她的起居。
  她的母亲崔氏身边,不过只有一个管屋子里的侍女阿杏,一个照顾起居的阿桃而已,倒是还有两个扫洒的小丫头,另有三两个跑腿的小厮,加上父亲,父亲的书童,管家,仆妇,一家子统共也不超过二十人。
  大约,自己这辈子大家闺秀是抵不上了,小家碧玉却是跑不了,这是宁博容最初的判断,后来才发现,自己绝对是错得离谱,尤其是看到她母亲的妆盒,实实在在是吓了她一跳——
  无他,好东西简直差点闪瞎她的眼睛。
  待宁博容吃了两块没什么味道的蒸糕,就被阿齐抱着去找崔氏了,毕竟这副身体才刚三岁,似乎自小生下来身体就不怎么好,是以阿齐才对她吹吹风就如此紧张,毕竟现在已经入了春,外面气候已是很温暖了。
  崔氏是个相当面善的妇人,不算十分漂亮,却很端庄清秀,只瞧着已经很有些年纪,当宁博容在这世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儿吓了一跳,哪怕在现代,这恐怕都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更别说是在古代。
  这天崔氏的穿着一如往日的低调,月白的绕襟深衣,只有衣上绣有的绿色碎花透出几分春意,衣边是绕缠枝纹路的深绿宽边,衬得她的皮肤愈加白皙,虽是入了春,崔氏仍着“三重衣”,宁博容可以看到她最内一层素白,中间一层方格褐,最外才是深衣的宽领。
  发型发饰同样并不繁复,初时宁博容以为自己是到了汉朝,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汉代常见的垂髻,而是挽发,例如崔氏今日便是单刀半翻髻,只缀了一朵碧绿的滴水翡翠华盛,单以工艺论,却是精致非凡。
  “妙妙来啦。”崔氏欢喜地迎了上来,这年代,孩子出生最初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乳名,宁博容的乳名便是一个妙字,崔氏却喜叫她妙妙。然而宁博容出生不过月余,她的父亲便给她取好了名字,身为女子,却跟着她的兄长序齿,可见其父对她的宠爱。
  ……确实,老年得女,任谁都会纵容宠爱几分,现在的宁博容就是这个状况,再加上她出生时候早产,从小磕磕碰碰老是得病,她的老爹宁盛差点儿担心她养不活,这种情况下哪怕宁博容要上房揭瓦,恐怕宁盛和崔氏夫妻俩都会小心翼翼地给她架梯子。
  没错,这辈子的宁博容,穿越的就是这样一个家庭。
  崔氏见小女儿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更是疼到了心坎儿里,从小多灾多难的孩子却不管是吃药还是针灸,从未像是寻常孩童那样哭闹,她哥哥家的小郎君五六岁上生个病却也要有果脯才肯吃药呢。
  这样懂事,更让她对这个老来才有的女儿宠爱一些。
  “母亲。”宁博容乖乖问好,才被崔氏抱了过去,崔氏关切地摸了摸她额头又搂着她说了会儿话,直到用过午食,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午觉。
  这年头,是不兴孩子和父母住在一块儿的。
  不过,这样对于宁博容来说更好一些,因为她有一个秘密……
  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噢,放心,她不是一条小青龙。
  作为一名穿越者,有空间什么的已经不大叫人奇怪了,只是宁博容的空间,一不能美容,二不能种田,当然,更不能修真什么的……
  但身为空间,它自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宁博容等到阿齐她们出去,放下帘帐之后,才进入了空间,这也是她最近才敢做的事,以往她睡觉,阿齐她们总有一人要看着,直到大半年下来,宁博容睡午觉的时候总是很乖,既不踹被子也不会哭闹,两位侍女才放心地在她睡下后去做其他事。
  而这,也为宁博容争取了一点时间。
  她的空间其实很小,说是空间,不如说是一间书房,穿越回古代带着一间摆满书架的书房或许是能算相当不错的金手指的,前提——
  这个书房里的书要靠谱一点好吗?!
  宁博容随手拿出一本,《柳絮剑法》,旁边一本,《天凤剑法》,再旁边,《空蝉剑》……
  于是,这一柜子,全部都是剑法。
  宁博容:“……”
  然后,往旁边一柜,《升龙刀法》、《燃木刀法》、《五虎断门刀》、《八卦刀法》、《四象六合刀法》……
  好吧,这柜子都是刀法。
  刀剑棍棒,枪法、掌法、爪功、拳法、指法、鞭法,长兵、短兵、暗器、内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没有的,而最里面一个柜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柜,里面的每一本书都很有些年代,甚至有一些是竹简,画卷和巴掌大的暗黄色毛皮——
  随手拿出一本,《惊天伏鹰诀》,旁边一个画卷,《玄月神功》,再旁边,小小的牛皮纸上字小得犹如蚊蚋一般,《圣光典》……
  这里,就好像另一个神仙姐姐的琅嬛福地,只是没有《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
  在一个相当正统的,似乎是古代种田环境的世界里,她要这一书房的武功秘籍来有毛线用?!
  哪怕是一书房食谱都比这有用……
  咦,说到食谱,倒是有两本,用来练武养身的,还有一本药典,呃,两本毒经……
  总之,宁博容觉得她的金手指大抵骨骼太清奇了,完全让她傻眼,只有扶额的份儿。
  亏她那时来去匆匆瞥到满满当当七排书柜,并一张大书桌的空间还激动了一下,因为年纪尚小身体又不好,时时有人看着,连晚上也有阿齐或者阿郑睡在她的床榻上,她又不想闹出失踪的乌龙,硬生生忍到了现在,结果……
  这真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宁博容回到床上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妹这就是她唯一的金手指啊!一屋子的武功秘籍!经过三年的观察,她可以肯定,这不是一个武侠世界,甚至和武侠啦江湖啦之类没有半点儿关系好吗!
  就算是有侠客,凭她这样出身良好的闺阁女子,父亲乃是这万里书院的山长,母亲似乎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这——和武侠画风不符啊。
  宁博容怏怏的,足足没精神了两个月,这可把阿齐阿郑她们吓坏了,只以为她又要生病,崔氏也赶紧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
  之后,崔氏就天天哄着宁博容开心,就是她的父亲宁盛都时常弄些小孩子感兴趣的玩意儿来讨宁博容欢喜。
  “妙儿,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宁盛瞧着比崔氏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明显容貌不错,长须飘飘,衣着上却和崔氏有相当大的区别,崔氏是汉风优雅,宁盛却是魏晋风流,宽衣博带,颇有几分神仙风骨。
  ……所以,这个年代的衣着到底是怎样啊?
  这时候的宁盛全然没有身为一大书院山长的威严,笑得脸都快皱起来了,手上拿着相当精致的风车和草编小动物,另有一方五彩琉璃盏,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是颜色十分好看。
  ……但,宁博容她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拿这种易碎的东西给小孩子玩,真的没问题吗?!
  “阿妹,你到底怎么啦!”一个已经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在宁博容面前,颇为严肃地问。
  没错,就是颇为严肃。
  这位,是宁博容的二哥宁博裕,足足比她大了十一岁!其实宁博容这辈子家庭结构相当简单,父亲、母亲,两位哥哥,她行三,但时常见的只有这位二哥,大哥宁博闻不知道怎么的,成了全家的禁忌,连提都不大敢提的模样。
  因着父亲宁盛是这万里书院的山长,素来享有清名,家中朴素不说,也只一老妻,妾之一流自是没有的。
  宁博裕在宁博容看来还是个半大少年,在现代这就是个初中生,在这年代,却已经算是半个成年人了,甚至崔氏已经开始给他物色妻子人选,今年便可定亲,待到来年宁博裕考取了功名,便可给他成亲。
  别看宁盛在宁博容面前这样慈和,在宁博裕的教育上却颇为严格,所以养成了宁博裕不苟言笑的性格。
  ……十四五岁的不苟言笑的二哥,常常板着张略带稚气的脸,总有那么几分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违和感。
  不过宁博容很清楚,这位二哥还是很疼爱自己的,毕竟年龄差太大了!
  “没事,只是心情不好罢了。”宁博容答,说穿了,就是对自己的金手指太失望了,发现自己有空间的时候,曾经她多兴奋啊。
  宁盛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不住笑道:“多大个孩子,就知道心情不好了,是谁在你面前浑说的?”
  宁博容心中温暖,知道宁盛也只是关心她,这家中,就没有不关心她的人,于是乖乖道:“阿爹,我知道啦,只是想出去看看,但母亲总说我身体不好,不准我出门……”
  “哈哈,”宁盛笑了两声,“不若阿爹明日里带你去山下玩耍吧,”见宁博裕也有说话的意思,却很快端起了脸,“你可不许去,赶紧回去温书!”
  宁博裕只得正正经经地应了一声“是”,又对宁博容道:“阿妹,回头再来看你。”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阿爹你说话可要算话!”
  “那是自然!”宁盛肯定地说,但想起老妻的脸色,顿时有有点——呃,应当不会有事吧?
  崔氏当然是很不满的,她的意思是虽然入了春,但俗话说,春寒料峭,宁博容的身体太差,可经不起折腾。
  于是——宁博容等着宁盛说话算话,却想不到被她的母亲无情地驳回了这个建议,结果宁盛尴尬地两天都没敢来见心爱的小女儿,到了第三天却憋不住了,到山下买了面人儿和一些孩子戏耍的玩意儿来哄她。
  宁博容其实并不怎么生气,却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不是因为早产而身体差吗?那、她、练、武、总、可、以、吧!
  为了不吓到家人,当然是偷偷地练,谁都得瞒住了,反正她又不是练来走江湖的,只是为了改善体质而已。
  最初,宁博容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毕竟这副身体是真的底子糟糕,却哪里知道,这一练,就在这个与武侠啦江湖啦全然无关的古代种田世界里,练出一个真·妖孽出来。
  宁氏博容,定坤历三十九年生,注定在这大梁王朝,掀起一个奇迹。
  而万里书院之名,却也多半因她,得以名扬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纯爱累觉不爱,这篇有点存稿,先发下这篇吧~喜欢的求收藏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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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瞳色之谜 ...
  虽在整个大梁而言,万里书院并非数一数二的书院,当下最好的自是国子监,但非达官显贵之子难以入学,其次便是京郊的麓山书院。
  万里书院却仍享有天下四大书院之名,虽比麓山稍逊一筹,却与信芳书院、秉德书院、寰飞书院并称,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且因万里书院处于大梁南方的云州翠华山,乃是云州最大的书院,云州繁华,学子自也不少,地理位置缘故,距离其他书院也远,方圆千里之内,多的是远道赶来翠华山求学的年轻学子。
  大梁以文治国,是以书院兴盛,又因科举取士,自立国以来,自然读书者众。
  当然,这些最开始的时候,宁博容是不知道的,山长嘛,她大概还是知道的,相当于古代的校长,但是吧,这校长有大有小,看着她家这竹楼三两栋的架势,目测学校也不是很大吧?
  因为她的母亲崔氏不准她出门,宁博容穿越来这个世界三年多,都不知道她家的书院是个什么情形。
  那时,她正憋着一口气,挑了一本秘籍正在练。
  不知道是不是她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反正吧……她原本看着觉得像天书的秘籍,又没有所谓的师父教,随便练练居然……进展超级快!
  这不科学!
  结果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宁博容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好了,天气也炎热起来,崔氏才答应不拘着她,让宁博裕带她出去转转。
  大抵这大梁应当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虽要出门,阿齐替宁博容梳了个双垂髻,插了两只极精致小巧的玉雕鱼纹梳篦也便是了。
  因年纪尚小,天气也热,穿着上就不必那么在意,一件鹅黄的圆领绣花绸衣,外套一件杏色半臂衫子,下面一条樱草色的小裙子,虽然这年代没有镜子,宁博容也觉得这身打扮十分鲜丽。
  宁博裕对书院显然是十分熟悉的,他们住在山上,书院就在不远的地方,崔氏身边的侍女阿桃抱着宁博容,身后跟着同样有些好奇的阿齐阿郑,这两个因是宁博容的侍女,平日也一直在山上,哪怕是要下山一趟两趟,却也不会走书院这条道,自然有些新奇。
  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了书院的白墙黑瓦,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读书声。
  而宁博容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窗是正对着桃花林的,后窗却总是被关死,若是将后窗打开,应当能直接看到这书院才是!
  因正是清早,他们到的时候学子们却在读书,这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让宁博容感觉极好,而且……原本以为自家书院不大的宁博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好么!这书院屋舍就有上百间,带着几分南方才有的精致婉约,与这山林树木掩映成趣,其间错落有致,极有园林风韵,哪怕只是逛一逛,也是很享受的,因布置得好,角角落落皆很用心,颇为雅致。
  但宁博裕却只是带着她转了两圈,便要原路折返。
  “才这么点儿时间?”宁博容要生气了,要出趟门容易么她!
  宁博裕板着脸道:“阿娘说了,待到午时便太热了,要早点带你回转。”
  宁博容:“……”你妹!
  哦不对,他妹就是自己啊……
  她正待抵制一下这种不人道行为,宁博裕却自己软了下来,“罢了,书院旁不远处有一碧潭,并几株大树,风光不错,我们在那树下小坐一会儿,便回去好不好?”
  “裕小郎,这——”阿桃可是奉了主母的命令来的,结果……
  宁博容却立刻跳起来笑道,“哥哥真好!”连阿齐阿郑脸上都露出几分欢容。
  阿桃的抗议只能咽了回去。
  要知道,这宁家谁不知容小娘子若是闹起脾气来,别说是宁博裕、宁盛父子了,就是崔氏都要软上几分的。
  宁博裕一向板着的脸这才有些笑模样,叫上阿桃沿着一条小石板铺就的道路从树荫下往东走去。
  曲径通幽处。
  翠华山本就有着南方名山的婉约秀丽,又兼正是草木繁盛的夏季,宁博容看着不少桃树上挂着的桃子和相当丰硕的李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支使阿齐阿郑去摘一些,没多久就摘了两篮子,甚至还摘了一小篮子的野樱桃,令她们挖了一些芦笋,因是清早,连挖出的几株竹笋都极其新鲜。
  “阿妹,这些石刁柏和竹笋挖来做什么?”宁博裕瞧着有些稀奇。
  野生芦笋并不少见,但是例如宁家,却从未将这种食物上桌,应该这么说,现如今的饮食风格,实在是让宁博容不怎么能接受。
  她了解的历史上,是没有这样一个大梁的朝代的,而据她偷偷翻过的宁盛书房中的历史书籍来看,大梁应当是在唐之后的某个朝代,只是唐之后的五代十国几乎不见了,反倒成了这个虽比唐时繁华兴盛略逊一筹,却又比宋时的渐渐积弱稍强几分的大梁。
  是以,大概这时候人的饮食习惯,还是沿袭的唐时的豪迈粗犷,胡食常见,例如最寻常的家宴就是炙烤羊肉,事实上这年代肉食上被捧得最高的便是羊肉了,可恨的是宁博容从上辈子就不吃羊肉好么!主食一般是饼类或者豆类,开始还好,天天吃,吃到她都要吐了,几乎咽不下去,幸好她年纪还小,阿齐常常是泡软了予她,要不就是煮烂的豆类,都难吃得要命!直到后来崔氏见她不喜欢,才换成了各式粟米粥,宁博容才算是活了过来。
  这时候的素菜还没有成为一个独立的菜系,在人们的餐桌上极少看到,事实上只有在烹饪技术相当精致的基础上,才有可能把蔬菜、菌类、竹笋、豆腐等素料加工成各种色香味形俱佳的美馔来,这也是在历史的宋时才有的发展。
  虽然如今的大梁已经有了基本的蒸煮炒煎烤焖炖,但都相当基础,而且在唐时最主流的烹饪方法仍是烤,炒菜几乎不会出现,对于菜色的选择很狭窄,而且从不讲究精致,粗犷才是如今饮宴的特色,家中吃食也相对简单,宁家算是条件相当不错的了,崔氏每日食物却也只是胡饼、豆类配上肉食,或者喝些粟麦粥,做些粟米面做的糕点,偶尔才有蔬菜,即便是蔬菜,最常出现的就是一种叫蕌头的玩意儿,反正宁博容是不爱吃的。
  “阿郎,这些都可以吃呢。”阿郑道。
  富贵人家自是不会吃这些的,但阿郑出身穷苦,穷苦人家却无那么多讲究,多的是挖出些山货直接入口的例子,诸如竹笋和芦笋这类,她们挖出都是可吃的,只是几乎不会上桌,更不会经过烹饪,野菜一类却偶尔用来煮粥做饼。
  是以宁博容让她们挖她们并没有太意外,只当小娘子好奇,想要尝尝鲜罢了。
  宁博裕没有再问,不多时转过一道弯,面前立刻豁然开朗。
  果真是一方碧潭,并不太大,掩映在树丛繁花之中,愈加清朗可爱。
  宁博容很想上前去,不想阿桃却紧紧看着她:“小娘子可不能离水太近。”她告诫着,只怕宁博容掉到水里去。
  其实这碧潭水并不深,又很平静,阿齐阿郑年纪不大,早就过去玩了会儿水,要知夏日酷热,这潭水清凉,最是解暑。
  宁博容顿时更郁闷,“身体不好”什么的,真是不能更糟糕!
  “阿桃姐,我只是去看看。”人小力弱,宁博容只能眨着眼睛做出可怜样儿看向阿桃。
  阿桃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吧,你上前去,却要拉着我的手。”
  “好!”宁博容答应得十分利落。
  等到水边,宁博容多想把脚伸到水里去凉一凉啊,但她知道阿桃已经不会允许,所以也只是想想。
  呃——等一下!
  宁博容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世界当然是有镜子的,不过毫不意外是铜镜,反正宁博容觉得看得一点儿不清楚,她年纪又小,房间里根本没有镜子之类,崔氏那里倒是有,宁博容却也不好说特地去妆台那里瞧一瞧镜子吧?
  连洗脸都是阿齐阿郑绞了面巾来的,所以,直到今日到水边,她才算是第一次清楚看到自己的面容!
  三四岁的小丫头,本也看不出什么,是以宁博容初时并未注意过自己的长相,从她父母的长相水平来看,再怎样不会糟糕才是,例如宁博裕就长得像崔氏,虽不如宁盛那般丰姿,却也是个清秀少年,至于大哥,宁博容至今没有见过。
  而这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正倒影出她的面容,清晰极了。
  “啊!”宁博容惊叫一声,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是现在四周的环境造成的色差?
  水面上映出的面容,是根本没得挑剔的,年龄虽太小,但脸蛋的轮廓已经是有了,这长得非但是符合宁博容的最低要求,反而是远远超过了预期好么!
  她应是长得像宁盛多一些,而宁盛本就比崔氏长得好,年轻时必然是翩翩美男子一枚,她这眼睛和脸的轮廓,与宁盛十分相像,又长了几乎与崔氏一般的唇。要知道,崔氏只能说是端庄清秀,唯有唇长得好,微微抿起的时候就显出几分别样的风情来,右颊甚至有一浅浅梨涡,只是她并不常笑罢了。
  宁博容还刻意笑了笑,果然也有个梨涡。
  所以,这张脸全然是集合着父母的优点长,论长相,将来绝对会甩宁博裕不知道几个档次!
  而且,或许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她年纪这样小,脸上就仿佛笼着一层青白,细眉明目,瞧着就是一副柔弱相。
  ……怪不得崔氏整天不让她出门呢,要她看到这样的小孩子,也会觉得身体不好就不要乱折腾了好吗?
  坑爹啊!
  这些原不是让宁博容惊异的理由,她叫出声来是因为……仔细看去,她发现自己虽长了一张标准的汉人小孩脸,一双眼睛却透着幽幽的蓝!
  怎么可能啊!
  阿桃见她往后退,赶紧抓住了她,“小娘子,怎么了?”
  宁博容赶紧扭头去看她哥,为嘛她有一双蓝眼睛家里都一个都、不、惊、讶!
  “阿兄,为什么我的眼睛和你们不一样!”
  有话就要直接问,反正现在年纪小,就算问错了还有个“童言无忌”可以当挡箭牌嘛!
  宁博裕却反问:“哪里不一样?你的眼睛不是长得像阿爹吗?”
  宁博容:“……”卧槽,难道我的二哥是色盲?
  就这么互相瞪了一会儿之后,宁博容才抓狂地问:“我的眼睛为何是蓝色的?明明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你的眼睛都是黑色的!”
  宁博裕恍然,“有何奇怪,阿婆本就是胡人公主,大兄也是蓝眼——”他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宁博容瞪着他,等一下,也就说,她那位从未见过的亲祖母,居然是蓝眼睛的外国人?
  不对啊……噢,也对,五胡乱华距离现在可没有那么久远,而且,她爹的生母本就是赏给她祖父的胡姬……
  是的,宁盛的出身并不如何好,虽然生母是胡人公主,但在大梁却到底也只是为人姬妾,身为胡姬之子,他唯一幸运的地方是跟嫡母所出的几位兄长年龄差距极大,根本构不成威胁,是以安安全全地长大了,要知道,宁家那一代活下来的庶子只有他一个罢了。
  宁盛的父亲宁立算是跟着开国梁帝刘斌打江山的老臣,乃是本朝新贵,但待到太子刘祁上位,却是没落许多,宁盛的嫡母安氏,出身极高,乃是旧族世家之女,当时宁立的姬妾不少,但能活下来的男孩子,却只有她生的那四个,可见手段厉害。幸得宁盛出生的时候,她的长子都已成亲生子,一个胡姬之子她自是不放在心上,所以宁盛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直到定坤十一年,宁盛十七岁便科举及第摘下状元桂冠,二十一入国子监,二十三任御史中丞,二十九便已官至三品!
  这时宁立早已过世,不久宁盛的生母也在洛州病逝。安氏从不是蠢人,一直待宁盛客客气气,是以现如今已是安氏长子当家,宁家第三代读书上却并不如何,只两人领了七品虚衔,宁盛早年分得一点微薄的财产,分出来单过,洛州老家已经多年未归。
  听着宁博裕骄傲地讲那宁盛过去的故事,宁博容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阿爹为何又来了云州?”她爹的年纪明明不大啊。
  宁博裕叹了口气,“阿爹的学问自是极好的,可那些年听闻朝中局势颇为晦暗,阿爹便借口身体不好,早早辞了官职远至云州,开了这家书院,远离了朝堂,虽现今朝中尚有不少阿爹的门生,但阿爹已是无心朝政,且新皇怕是早已忘了阿爹是谁,阿爹便从此教书育人,再不卷入朝堂中去啦。”
  宁博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为何阿爹对阿兄你如此严格,又要令你去科举呢?”如果对朝堂避如蛇蝎,没道理对宁博裕这样啊。
  宁博裕严肃地说:“阿爹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享享清福便也罢了,我却尚年轻,怎可没有求学之心?便是不去科举,也要好好读书方才不负阿爹教导。”
  宁博容:“……”好吧好吧,当她没说!古代的孩子和现代压根儿就是基因不同吧!
  而且,她爹满打满算也才四十八,居然就已经老到不需要再有野心了么!明明电视剧里朝堂上白胡子一大把的都好多的好么!
  等一下,他们不是在说蓝眼睛的事儿么,怎么歪楼歪到那里去了?!
  ……不过,宁博容好歹是明白了,在大梁,就好似在唐朝一样,若是骤然看到一个蓝眼睛绿眼睛的人,那不用太惊讶,民族融合的过程中,这种混血儿并不会受到什么歧视,连唐太宗李世民也有胡人血统,大唐是对异族最为宽容的一个朝代,而大梁自然也不会出现看到蓝眼睛就叫妖怪的事儿,哪怕是阿齐阿郑这两个乡野出身的侍女,亦不会觉得事出有异。
  宁博容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娘子的眼睛可漂亮呢,娘子常道像那位莒丽公主,听闻莒丽公主当年极美,小娘子长大必然也是个美人。”阿桃只以为宁博容以自己的眼睛不像宁盛和崔氏感到伤心,安慰她道。
  莒丽公主,就是宁盛的生母,被赐予宁立的蓝眼睛胡人公主。
  ……不过,宁博容总觉得,穿越成古代居然有蓝眼睛什么的,画风不对啊……虽然漂亮——呃,是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抓个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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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远赴洛州 ...
  哪怕是宁博裕带着宁博容到潭边来散心,却也到底不敢违逆母亲的命令,是以午时之前,几人便已折返,而这时书院中的学子们还未下课,宁博容就觉得……这年代的学生,貌似也很不容易啊!
  回去之后,崔氏见宁博容被晒得微红的小脸,顿时又有些心疼起来,“今日出去玩耍,只怕费了精力,回头给她熬些药草汤,喝上一小碗再睡。”这是吩咐阿齐。
  阿齐应诺之后,崔氏又转头责怪宁博裕带她玩耍太久。
  宁博容觉得,这要是宁博裕不是大她一截,绝对要对家长的偏心感到心里不平衡的。
  “母亲,是我要再玩一会儿阿兄才答应陪我去的。”宁博容因为内里灵魂的缘故,是向来不怎么会撒娇的,但并不妨碍崔氏对她的宠爱。
  “不必替他解释,妙妙若是想玩耍,也要等再大一些,身体养好了才行,郎中说过,你需得细细调养,冬日受不得寒,这夏日,也经不住暑……”
  宁博容:“……”卧槽,总之她这辈子就是个一碰就倒的林妹妹!
  “对了,摘回来的桃李只得吃几片,余者便给阿齐阿郑她们分了吧。”崔氏继续道。
  宁博容:“……”这感觉真是憋屈!
  不过,她仍是道:“母亲,先留下给你和阿爹,便是不吃,也可给阿桃、阿杏姐姐,再给阿兄带走一些,余下的再给阿齐阿郑就是。”
  崔氏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家阿妙真是孝顺。”
  到底也是留下了一些,但是这些桃李不过是山果,比不得专门侍弄的桃李果子,滋味不那么美,只能说尝几分鲜罢了,是以崔氏只留小半,余下的都给了宁博裕和阿齐阿郑带回,却细细叮嘱只得给宁博容少吃几片。
  至于芦笋,也就是石刁柏和一些山竹笋,崔氏是一应不赞成宁博容吃的。
  “……用油炒过,只加一点点盐,”宁博容道,“这样便不是生吃啦,也不寒凉,阿娘,我只吃一点点可好?听阿郑说过这好吃,我却从未尝过……”
  阿郑摸了摸脑袋,自己也有些愕然,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在小娘子耳边提过石刁柏和山笋好吃了。
  当然,小娘子说的做法,她是绝对没有听说过的。
  可是,宁博容狡猾就狡猾在这里,阿郑年纪不大,本身有些木讷,并不如阿齐伶俐,哪怕是她这样说来,阿郑也不会怀疑她说谎,只会绞尽脑汁想着自己何时说过。
  而同样的话,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便有不同的意思。
  例如阿郑,只以为自己无意间提起过石刁柏和竹笋可吃,被小娘子记在了心上。
  崔氏却认为是连做法也是阿郑提及,需知阿郑并非她带来的世仆,原崔氏也不曾想自己四十五岁上还能得一女,是以根本没有合用的小婢女,只得从这翠华山附近找了两个贫穷农家,买了两个幼女回家,经她调|教再给宁博容用。
  是以,只当这是偏门的本地做法,倒是没有多想。
  这年头,炒菜也不是没有,只是吃得少,这年代的人对于油,只做极少的辅料用,炒菜却是此时极偏门的烹饪手段了。
  但哪怕是油,不管是动物油、芝麻油、豆油、菜油,现在都已经有了,宁家的厨房里,就有一小罐芝麻油,平日里是调味用的,尚有一小罐不大用的油脂。
  厨上的仆妇一听便懂,这并非多么复杂的工艺,说起来不过就是油加热,将“蔬菜”炒一炒,再加些盐罢了,原本炒菜最难掌握的,就是火候,这个仆妇几乎从未做过炒菜,只得自己先尝过,却觉得这平日里吃过的石刁柏又或是竹笋,这用油一炒清香鲜嫩,色泽明亮,竟是不管吃还是看,都品相极佳。
  待得上了桌,不仅宁盛和宁博裕赞不绝口,连崔氏都吃了不少,炒菜下饭,她连饼都多吃了小半张,就怕积食,等到宁博容尝了鲜之后心满意足地睡了,她才在散步的时候吩咐阿桃:“回头再叫人去采些石刁柏和竹笋回来。”
  世人并不愚笨,只是少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蕌头自唐时便是桌上常见的素菜,她在家时,阿父风雅,时常以草药嫩芽煎蒸煮食,亦是不错美味,但是此等翻炒素食之法,却实在少见。
  崔氏本是世家之女,见识不少,思索一番仍然叫来阿郑询问,偏生阿郑鲁钝,一问三不知,只一脸懵懂茫然,崔氏只得叹息一声就此罢了。
  又寻思着阿齐阿郑这等侍女不如世家之仆,这样跟着女儿到底不放心,她便生出了从崔家再要几个年纪小些的侍女来照顾女儿的心思。
  只是念头一闪而过,云州距离家中遥远,无法急于一时。
  宁博容却就此沉沉睡去,待到第二日看到饭桌上多了些素食,不仅仅是石刁柏与山笋,更有一些野菜,皆是用油翻炒来吃,要知道,这年代的油还是相当昂贵的,也就只有崔氏这般细心又聪慧的妇人从宁博容的一句话里,就大抵明白了女儿想吃的食物,粟米粥配上简单的炒素菜,再有一些炙烤闷炖的肉食,宁博容终于觉得自己古代的生活是被拯救了。
  尼玛之前那是人过的日子?作为大吃货国的一员,如果在古代永远只能吃那些胡饼烤羊肉配上难吃的蕌头这种素菜,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身为一个小孩子,吃吃睡睡再加上练功,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夏天过去,冬去春来,三两年的时间不过也是一瞬罢了。
  这一年,宁博容已然六岁。
  作为一个六岁的小朋友,已经不再像是幼时那样被崔氏拘在屋里了,从三岁到六岁,宁博容已经再没有生过病了,你见过武侠小说里那些武林高手没事儿发个烧感个冒的吗?别开玩笑了……
  话说,宁博容现在,单手就可以提起崔氏屋子里沉重的黄梨木椅子好么!
  但是,事情却没有多少改变,例如——
  “哎呀,小娘子,可别又站在窗口吹风,娘子若是看到了,又要担心呢。”
  “啪”地一声,窗户在她面前被关上了。
  宁博容:“……”
  对她管得这样严的不是她之前的侍女阿齐或者阿郑,而是去年才从庆和到云州的崔氏世仆,如同阿桃阿杏一般,随崔姓,名青,时年十三岁,却比尚且比她要大一岁的阿齐要稳重成熟得多,如今便是阿青带着阿郑服侍她,阿齐伶俐,在崔氏屋里的阿杏发嫁之后,便调到崔氏身边,由阿桃亲自带着管教,怕也是将来给宁博容备着的。
  尼玛,她现在身体都壮得像头牛了好吗?别说是吹风了,就是浸凉水也不会生病好么!
  呃,虽然从表面上,似乎是看不出她身体壮实的,这辈子她是能让所有女孩子都羡慕嫉妒恨的体质,怎么吃也不会胖,因为练武的缘故,她吃的食物比普通女孩子要多一倍,甚至比宁博裕小时候吃得还多些,宁盛和崔氏却并不引以为异,反而只当她身体不好,是要多吃一些,瞧着仍然这样瘦不是吗?
  没错,六岁的宁博容,胳膊仍然很细,虽然看不到脸,宁博容坚信自己不是一脸病容,却也肯定不会显得健康红润,否则阿青不可能这样紧张。
  “阿青,我无事的。”虽然知道不会有用,她还是辩解了一下。
  阿青仍是满脸地不赞同。
  宁博容还想争取一下开窗户的基本权利,因为开后窗可以直接看到下方的书院,至少比关在屋子里好,看一眼也舒坦啊,结果那边阿郑就掀帘子进来了。
  “小娘子,快到娘子那里去,似乎是出事儿啦。”
  阿青不悦道:“何必咋咋呼呼,女子当贞静,再大的事,也无需如此惊慌。”
  阿郑喏喏,顿时不敢开口了,她见阿青一向是有些怕的,虽然阿青不过比她大上两岁罢了。
  宁博容有些奇怪,乖乖让阿青在外又套上一件天青色边角绣花系带褙子,才被牵着出门去。
  时乃初春,但南方的初春已是春暖花开,一路花树烂漫,宁博容看到不远处一株白梨,正是落花如雪,美丽极了。
  “阿娘。”她一进门,就惊讶地看到宁盛也在。
  因是正午,宁博容练武三年,早已不会因走这么点路而脸红气喘了,崔氏仍然赶紧吩咐阿齐打了水来,让宁博容洗把脸。
  “我自己来。”宁博容见阿齐又要绞了帕子给她,连忙道。
  幸得她家不是仆从成**的人家,是以宁博容要自己动手,也不是多令人惊讶的事儿。
  铜盆里打了半盆水,宁博容正要将帕子放下去,就见到自己水中倒映的面庞,也怨不得崔氏和阿青至今仍然对自己这样看顾。
  明明身体已然极好,但宁博容这辈子的长相就是如此,哪怕明明没有啥不开心的,眉目间都不见十分明朗,烟笼眉清水目,年纪虽小却已透出六七分的清丽秀美,可见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却偏偏是柔柔弱弱的小模小样,半点儿都不大气……
  没错,娇、弱、样、啊!
  宁博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在对自己的这种长相发愁,就听到身后宁盛沉着声音道:“需得快些收拾东西了,此去洛州路途遥远,不过洛州近京师,阿裕去了便不必回来了,却是刚好应试。”
  “也好。”崔氏应道,“只是阿容身体不好,这舟车劳顿……”等宁博容五岁上,崔氏就已经少叫她的乳名,只亲昵或生气的时候会叫。
  宁博容:“……”身体不好……卧槽,她现在身体超好的好吗?
  “无事,马车中细细布置一番应是没有关系,妙儿这两年不也不常生病了吗?”顶着小闺女“可怜”的目光,宁盛清了清喉咙道。
  崔氏这才叹了口气应下。
  她原是不怎么想带宁博容去的,可是要将宁博容留在这里,没有自己看顾,却又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一块儿带着好了,路上途经庆和,也好回去瞧一瞧,自己的父母阿兄却是还未见过阿容呢。
  宁博容发现自己总算要出门了,顿时高兴起来,可直到出发那天,她才知道自己为啥要出门……
  原来是宁盛的嫡母,宁立之妻安氏怕是不好了,她原就已经年老,这年头古人的平均年龄不比现代,老人能活到七十岁都很少见了,安氏已经快八十岁了,这样一倒下去,怕是不可能再爬起来了,宁盛的长兄给他来了信,说是郎中已让家人准备后事,恐怕安氏撑不过这个月了,是以宁盛一家才必须从云州赶回洛州奔丧。
  哪怕不是亲生母亲,关系也淡泊,但再怎么说,安氏也是宁盛的“阿母”,这是不得不去的,宁盛享有名士之名,更是不能在此上为人诟病,且安氏对他虽不算好,却也不算坏,是以宁盛去倒也并无什么不甘愿。
  宁博容正因为到古代之后的第一次出门而高兴地飞起来——
  她其实……挺容易满足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去更一章《丐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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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崔家之言 ...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宁博容现在就是这个感觉。为了让她路上舒服一些,崔氏已经尽力将马车布置地更好,只是限于这年代的马车工艺,自然不可能有所谓的防震或者是诸如那些小说里写的豪华配置。
  这已经是最大的马车了,车厢却也只能容纳三个人的样子,马车底被崔氏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又细心布置成了榻的模样,这辆马车由崔氏和宁博容坐,再加上崔氏的侍女阿桃,而宁博容的两个侍女加上现在服侍崔氏的阿齐都要在后方放着货物的马车里坐。
  因是要赶回老家,还途经崔氏的娘家庆和,所以他们自然要带上一些送的礼物,装了满满三车,再加上宁盛和宁博裕坐的马车和崔氏她们这一辆,一次出行,宁家便用了五辆马车,因一路上还算太平,宁盛只请云州的友人帮忙,带着五个佩棍棒的下仆也便是了。
  ……没错,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呃,武人水准,便是武状元,考的也是骑射拳脚,却绝对不会有宁博容看过的小说电视里高来高去的风采的。
  而尽管这样,宁博容还是觉得这颠簸的程度,要是上辈子的她,准得晕车!幸好现在她的身体不错,走了两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崔氏的脸色就眼见着不好起来,几乎没有胃口,几个侍女中阿桃和阿青明显表现出了相当高的素质,不仅个人没有问题,还能服侍崔氏和宁博容,至于阿齐和阿郑两个,基本上自己都快病了的样子,幸好前两天吐了几遭,服了两付药,明显好了很多。
  “阿爹,既我的初课已然学完,是否可开学经史?”宁博容端坐道,虽然马车立刻一阵颠婆,她差点儿没能坐稳。
  宁盛好笑地看着小女儿故作严肃的面容,疼爱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我的阿容果然聪明,便是学《千字文》等,亦比你的蠢兄长学得快些。”
  宁博容:“……”爹,我的蠢兄长正坐在你旁边呢。
  宁博裕却似是没听到一样,恐怕宁盛这样喜欢打击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位的心理素质绝对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阿爹,这路途无聊,又不能练习字,不若就给我讲《诗经》吧!”
  宁博容的启蒙是由崔氏教导的,身为世族之女,崔氏的文化水平相当不错,一手小楷尤其漂亮,但身边有现成的水平很高的校长在,她不利用一下才是傻瓜。
  而只听了宁盛几节课,她就发现宁盛的教育水平是真·高,怪不得万里书院会是四大书院之一呢。
  有上辈子应试教育的底子,这辈子练武练出来的耳聪目明,她的学习进度是相当快的,如今识字方面已经没有多大问题,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而言,水平不言而喻。宁盛甚至隐隐可惜过她是个女孩子,但很快又庆幸起来,幸好是个女孩子好吗?不然他哪里来这么可爱的女儿。
  “阿容何以这样努力?不如阿爹给你讲讲这沿途的风景如何?”宁盛可不想看着自己女儿这样绷得紧紧的模样。
  宁博容也不失望,干脆地答:“好!”
  “咦,路上不习字,怎么阿容手上还绑着沙袋?”
  悬腕习字是宁博容的习惯,其实最根本为了掩饰她练武需要的沙袋,特地让阿青给做了数十个小沙袋,练武的时候悄悄全部绑上,其余时间则都收起来,只留一个小沙袋绑在右腕上作为掩饰。
  女子多半腕部力量不足,所以写出的字娟秀温婉,不露锋芒,宁博容“悄悄”用沙袋悬腕习字的事宁盛开始假作不知,后见宁博容习字进步飞快,这才惊疑,很快就令宁博裕也日日如此练字,甚至让书院中的学子们每日以小沙袋悬腕习字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果然在“书”这一项上大有进益。
  “噢,忘记取下了呢。”宁博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宁盛便也一笑不再说了。
  其实古代的路途没有多少风景好看,更别说现在正是初春,越往北走,越是树木凋敝,没有什么景致可看,但是古代也有好处的,至少天空比较蓝,空气很清新,可崔氏根本不允许宁博容坐在马车外面……
  尤其是后面几天下起了雨,更是糟糕,官道大多也只是泥道,下了雨简直无法直视,宁博容也就怏怏的,提不起多少精神,特别是这些日子天天和崔氏在一起,连练功的空间都没有了,练武的时候觉得辛苦麻烦,这不练了,又觉得浑身不对劲,只得天天静坐一会儿罢了。
  直到半月后,马车进了庆和城,崔氏的精神状态立刻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阿娘,这便是阿娘的家乡吗?”
  “是。”崔氏看着车帘外的街道,眼圈微红,实则她也有多年未回家乡了。
  没过多久便有崔氏的家仆来接,因要去洛州奔丧,是以只在崔家住两晚就走。
  宁博容对于崔家这种世家大族还是很好奇的,从小家中不过那么几个人,当看到崔家很长的围墙之后,宁博容就有些惊叹了。
  “阿妹!”
  亲自到门口来接的是崔氏的兄长崔玓,他的妻子李氏一身盛装,就宁博容看,脑袋上的珠翠就够沉的,风格相当华丽,明显不是汉风,却偏于唐时的盛装模样。
  崔氏早已打理完毕,她的着装一向低调,今日一身素白的荷花纹镶边襦裙,上套长至膝的深红褙子,褙子上绣以白鹤流云,精致极了,单这身衣服的布料就价值不菲,尤其外套的褙子,乃是南方极少见的流羽缎。
  发上也不如李氏华贵,梳单螺髻,插了两支白玉錾花簪罢了,只一双耳环吊着两颗明润的浅粉色珍珠很少见。
  “阿嫂。”崔氏与李氏行过礼,方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进去了。
  宁博容却敏感地发现,恐怕自己的母亲和这位李氏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不过,嫂子和小姑子嘛……这个,关系不好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至少她们表面上还是相当和谐的。
  回头进去崔氏就带她拜见外祖母,祖父已然去世,当家的自是崔氏之兄,李氏作为宗妇,怪不得如此华贵。
  “好、好,这便是阿容吧!”崔氏的母亲姓章,乃是崔玓之妻李氏的隔房姨母,但媳妇再怎么是姨侄女,却也比不过亲生的女儿,连带的看宁博容就格外慈爱。
  章氏满头银发,精神瞧着却很矍铄,眼睛甚至并不浑浊,一看年轻时就就很精明能干。
  李氏在外时同崔氏挽着手还露出几分锋芒,待到章氏的寿年堂里,立刻就低眉顺目起来。
  宁博容不得不对这些古代女人变脸的功力感到惊叹。
  ……说实话,家里的环境太简单,这压根儿就不给她围观宅斗的机会啊!更别说参与了,宁家小丫头之间有那么几句口角都了不起了,崔氏管家极严,丫头们都不敢惹事儿,口角两句都怕被责罚好么!
  宁博容乖乖拜见了外祖母之后,章氏便指着堂下几个少年少女道:“这位是你大表哥崔琼与表嫂田氏,二表哥珏并表嫂殷氏,三表哥瑾,然后便是几位表姐,那位是你舅母的侄子李家兄长,都是自家人。”
  宁博容立刻拜见各位兄嫂,又有几位侄子侄女拜见她这位小姑姑。
  崔氏笑道:“我家阿容若非身体不好,早该带她来拜见母亲。”
  章氏立刻将宁博容一把搂过,抹泪道:“我可怜的阿容……”
  宁博容:“……”
  这说哭就哭的……
  不过,她侧着眼看向旁边那几个表哥表姐,三个表哥几乎都比她大了七八岁有余,最小的一个瞧着都有十四五了,最大的表哥崔琼更是长子都比她大了,小家伙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叫了声姑姑,宁博容笑得格外灿烂。至于几位未出嫁的表姐,大多也在十四五间,几乎都已订了亲,只一位十二岁的表姐还未说人家,但也未必不是因为她既是庶出,本身容貌又不甚出众的缘故。
  至于那位姓李的所谓李家兄长倒是和她的大侄子差不多大,都是七八岁的年纪,虽一脸稚气,却是剑眉星目,长得着实不差,怨不得连章氏待他都有几分亲近,长得好看的小孩子只要脾气不是太糟糕,少有人不喜欢的。
  “容妹妹。”见宁博容在看他,李睿修立刻一笑。
  宁博容:“……”求七八岁的小孩子不要“故作潇洒”好吗,太雷了!
  而且——卧槽,容妹妹,我还靖哥哥呢,求不要这样叫啊啊啊!
  李睿修却听不到宁博容心中所想,初见宁博容的时候,他几乎是眼前一亮,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小姑娘,一双眼如天之蓝海之碧,漂亮极了。
  不仅如此,听大人们聊,这位容妹妹自小聪慧,时年六岁已是学完了《千字文》,宁郎君已开始授以诗书,又听闻她自小悬腕习字,竟已初见字型,文静美丽,端庄识书,实在是太难得了!
  宁博容心中吐槽,表面上却从来是温良淑静的,也很坐得住,崔氏教她的礼仪十分拿得出手,于是这姿容仪态看来就格外引人注目,连章氏都夸了好几遍,宁博容只得做郝然之态。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宴后,即将要出嫁的五表姐崔芳带她到花园里去散步消食,崔家的花园极大,初春时候却也其实没什么好看,草木一点儿都不茂盛,崔芳却将几株名贵的牡丹兰草指与她看,以宁博容这样上辈子草根出身连养个仙人掌都恨不得养死的人来看,反正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崔芳见宁博容一脸懵懂,只当她年纪小,便也不再说了。
  不得不说,身为李氏之女,她见姑姑崔氏一身风华,哪怕妆容不盛衣着不鲜,却气色极佳,到底比母亲用厚厚盛装掩住的憔悴要好,再怎样都不能不嫉妒,又听李氏之言,对崔氏观感不那么好,只知道崔氏嫁与一胡姬之子,哪怕当时他已是状元,身为世族嫡女的崔氏嫁给他仍然是下嫁的,但观崔氏气色容貌,却知这二三十年她过得惬意。
  是以,崔芳是带着两分炫耀之心的,崔家这份繁华底蕴却是宁盛如何给也不了的。可惜这位表妹太小了,根本还不懂什么。
  于是,两人便默默地沿着小道转过园子。
  宁博容撇撇嘴,才不理会崔芳这个初中少女的点儿小心思。
  谁知两人刚要转过假山,就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
  “……若是你父亲让你去呢?”
  “睿修你又不是不知道!万里书院算得上什么,就算去不得国子监,我也要去麓山书院!”
  这稚嫩的声音,显然是崔琼的长子,宁博容的大侄子崔琮。
  宁博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眯了眯眼睛。
  ……竟然敢看不起我们万里书院,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加班啊啊啊啊,要加班到九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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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书院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博容挑了挑眉,听出了李睿修口吻中的轻慢。
  “阿容,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走吧。”崔芳拉着宁博容的手道。
  那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宁博容轻轻一笑。
  当她没有听出崔芳的刻意吗?明显,她觉得她的侄子和表弟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她的心中,对于万里书院也是一样的轻慢。
  这天下之大,在交通极为不方便的古代,自然是广阔无比的,国子监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太过遥远,麓山书院更是非同寻常,便是四大书院,对于普通学子而言都是圣地。
  但是像崔家这种世家大族,却可以用这种态度来对待父亲的心血。
  宁博容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被点燃了,不就是书院吗?不就是学校吗?在现代她出身寻常,好好念完大学,不过是个普通的毕业班班主任,年轻,而且费了极大心力才算是压下了一**略叛逆的熊孩子——
  这是古代!像她的兄长那样认真努力的学子才是大多数。
  有什么了不起!书院的成绩,不就是看科举么!不就是——看所谓的教学,看学子的成绩吗?
  宁博容心中翻腾不已,却只是垂下了眼眸。
  “表姐,我们回去吧。”
  “好。”崔芳看着宁博容笑得娇俏甜美的面容,不禁有些寒毛直竖的感觉。
  “阿容,你不生气?”
  宁博容轻轻道:“表姐,我为何要生气?”
  崔芳皱起了眉。
  “我应该为这些不知所谓好高骛远的人生气吗?他们还不够格。”宁博容微笑着看向崔芳。
  崔芳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说什么?他们是你的侄子和表弟!”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说这个话有什么不对。
  “不,应该说是你的——侄子和表弟吧,表姐。”宁博容慢条斯理地说,虽然有些对不起崔氏,但宁博容实在是对崔家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唔,不过貌似崔氏也只是同章氏亲近而已,对兄长都淡淡的,更别说嫂子李氏了。
  “啪!”
  宁博容侧过脸去,撇了撇嘴,这力道,打蚊子吗?
  她当然是可以躲过去的,以她目前的本事,崔芳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打得到她才有鬼,更别说她是个身娇体弱的大**好么!
  但耳朵一动听到那边动静,她却立刻改变了主意。
  只是微微侧过头,就卸掉了崔芳的大部分力道,落在脸上的时候声音倒是挺响,却其实一点都不痛了。
  ……崔芳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小。
  “阿容!”惊呼出声的是崔氏。
  “阿芳!”这愤怒的声音来自于章氏。
  宁博容无声地笑了笑。
  好吧,她讨厌这个一直向自己吹嘘这花园里有多少名贵的花草,又一边可惜崔氏嫁出去之后属于崔氏的暖房如今早已经荒废的表姐。
  就好似崔琮和李睿修轻慢地讨论万里书院一样,表姐可不仅仅是轻慢,她虚荣而且喜欢炫耀。
  既然如此,便给她上这一课吧。
  “母亲。”宁博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装什么可怜,只是乖乖走到了崔氏身旁。
  崔氏愤怒地看着这才有些惊慌的崔芳,冷冷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你母亲敢打我的耳光,你就敢打我女儿的!阿容她才六岁!如此心胸狭窄,真是愧为我崔氏之女!阿母,我早就说过,给哥哥娶李氏为妻便是一个错误!”
  章氏的身体平素很好,此时胸口起伏,看着崔芳的眼神极其凌厉。
  “祖母,我——”
  “住口!”章氏看着她,“不管你有怎样的理由和借口,你的表妹才刚六岁!一个六岁的小丫头你都不能容,真是好教养!给我拖到祠堂去!”
  “阿母!”分花拂柳匆匆而来的自然是李氏,而四周侍女仆妇见她来了,自是先停下了手。而李氏隐晦地看了崔氏一眼,才赶紧一扯崔芳,“还不快给你祖母跪下!”
  崔芳再不敢说什么了,赶紧跪了下来,冰凉的石板膈得她膝盖生疼,于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了宁博容一眼。
  却见宁博容小小的人缩在斗篷里,白玉一般的面容上因她一巴掌而微红的痕迹已经渐渐淡去了,可见打得并不重,但她生得就是一副柔弱模样,这般蹙眉不说话便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装什么……”她嘀咕道,却并不害怕,毕竟有她的母亲撑腰呢。
  章氏已经平静下来了,看着李氏的眼神让李氏都有些害怕了。
  “现在这个家里,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她拍了拍仍然扶着她的崔氏的手,“阿璎,你明日便走吧,如今这崔家,我做不了主了,甚至不能给阿容讨回公道,他日我若死了,再回来给我上柱香也便罢了。”
  “阿母!”崔氏悲泣起来,四周的仆从都有些骚动。
  须知在庆和,崔家的名声一向是不错的。
  李氏这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阿母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还不快把芳小娘子带到祠堂去!”
  “阿娘!”崔芳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氏。
  崔家这一代的女孩子是不少,但大多都是庶出,嫡出的女孩子唯有已经出嫁的二娘和崔芳,是以难免有些骄纵,这也是为何让崔芳带宁博容出来散步的原因,原也是因为对她的看重。
  哪里知道……崔芳带小孩子的本事不怎么样,惹事的能力倒是不小。
  那边崔琮和李睿修也已经过来了,见崔芳要被带走,崔琮便想上前。
  “你过去做什么!”李睿修压低了声音道。
  “她肯定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向姑姑说了什么,姑姑才会——”崔琮道。
  李睿修拉着他不放,“那你现在过去对芳表姐可有什么益处?毕竟容小娘子是真挨了打的!”
  “那也不能就这般……”
  “若是你说出真相,老祖宗这样宠爱璎娘子,说不定她几句话你也要受责罚了!”李睿修只比崔琮大一岁,说话倒是头头是道。
  宁博容朝他们看过去。
  距离这样远,本该听不到两个男孩子的窃窃私语,她却微微一笑,一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啊,可不要小看武林高手的耳朵呢。
  以她现在的内功水准,虽然达不到隔房窃听的程度,这么点儿距离却是难不倒她。
  李氏自然是不想今晚一场“孩子间”的纠纷被丈夫知道的,但是,事涉章氏,崔玓想不知道也难。
  后续如何宁博容并不知道,因为第二天一早,宁家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崔家。
  “母亲,对不起。”宁博容道歉。
  崔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容并没有做错什么。”
  宁博容仍然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母亲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结果因为自己全搞砸了。
  “我崔氏已传承三百余年,”崔氏轻轻道,“原也是世家大族了,但如今出仕的却是隔房的三叔和七叔,作为嫡枝,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早已经渐渐没落,却偏生还如当年一般骄傲。世族确可骄傲,却不可傲慢,我亦是嫁给你的父亲,才渐渐明白过来……”
  宁博容眨着眼睛看向崔氏,不明白她说这个干吗?
  “我向母亲提出,带琮儿去万里书院读书,被她拒绝了。”
  宁博容瞪大了眼睛。
  崔氏笑了起来,“琮儿四岁开蒙,如今已经七岁上,却还不如你,便是写的字,都比你绵软几分,如此水平,还妄图去国子监或者麓山书院?便是去了,也是不成的。”
  “母亲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崔氏叹了口气,“阿容并未做错什么,只是崔家毕竟是你的外家,下次不可如此淘气,有什么事母亲自会为你做主。”
  “是,母亲。”宁博容乖乖应下。
  崔氏微笑起来,“不过,到得宁家,耍点手段倒也无妨。”
  宁博容看了过来。
  “宁家——可要比我崔家复杂多了,”她的笑容里似乎有几分趣味,“骤然新贵,又濒临没落,便是你的大伯父,妻妾便有二十多位,家中小郎君小娘子颇有些乱象,你二伯父想要借着你父人脉,送你六表哥出仕,又有三伯父……”
  这一讲,就讲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反正,宁博容是觉得,宁盛早早离开宁府绝对是再聪明不过的决定了,如今分了家,这些伯父们管不到他们头上来,当然,宁盛也对搅合到宁家去没什么兴趣。
  总之,让宁博容给宁家一个评价的话,那就是——
  贵府真乱。
  而这个真乱的宁家,眼见着就已要到了。
  即便是奔丧,宁盛也没打算住到宁府去,当年分家的时候,在洛州他有一套不大的两进院子,给他们一家加上这寥寥的侍女仆从住是尽够了,是以他们先是回了宁盛的自家屋子,虽宁盛远走,这处房舍却一直有两个仆从留守扫撒,所以他们住进去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因到达洛州乃是深夜,又巧听闻安氏乃是六日前去世,宁盛便先带着众人安顿下来,只自己换上斩榱,先去吊唁,安氏毕竟是他的“阿母”,是以穿的是一等重孝斩榱,崔氏早就替他准备好孝服,上衣下裳都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左右衣旁和下边下缝,虽粗陋,内里却被崔氏塞以棉絮厚帛,毕竟如今春寒料峭,洛州比云州要冷得多了。
  这一夜显得极乱,宁博容一觉醒来,已然是凌晨,天却还没亮,院子里静悄悄的,仆从早已累得睡下,便是崔氏也要为今日养精蓄锐,到了宁府,怕是有阵子不能好好休息了。
  于是,宁博容谁也没叫,将被子弄成拱起来的模样才走出去,见四周山林郁郁青青,一时兴起悄然出了院子。
  她只穿着素白的齐胸襦裙,乃是平日里睡时穿的,从空间的书房里取了一柄细长匕首,就想找个地方练会儿剑,以她如今的小胳膊小腿,是耍不得剑的,这匕首却是无妨。
  站在围墙下足尖一点,就轻盈地落在了墙头。
  宁博容很知道主次轻重,这三年间,她练得最好的是内功,其次便是轻功。
  恐怕这个世界,对于“轻功”这个词都还没有概念。
  宁盛的这个院子极偏僻,若是好地方,也轮不到分到他手中,当年分家,宁盛分得的不过一点微薄的财产罢了,这套地处城郊,又只有两进的院子,他的几个兄长没一个看得上,才便宜了他。
  宁博容却觉得不错,这里近山,幽静极了,正是一处好居所呢,顺着狭窄陡峭的山石往上,却有一处平整山林,溪流潺潺,鸟鸣清脆,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当然,如果没有人打扰就更好了。
  “……郎君!不!你饶了我——”
  宁博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ucifer妖孽和1827亲的地雷,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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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清晨惊闻 ...
  大清早,天还没亮,这——算是什么事?
  宁博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去,她练武不过三年,哪怕自觉资质不坏,三年已略有小成,内功练得不错,轻功也不算糟糕,但要论武力,恐怕也只是力气大一些罢了,若是碰上一个成年男人或许还无妨,若是三四个五六个,恐怕她也要吃亏。
  毕竟,她才是个六岁的小朋友。
  好奇心通常是要害死猫的,于是她相当果断地转身就走。
  “我有点不明白,怀禹,我是有哪里对你不好吗?”
  咦,怎么听起来也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宁博容停住了脚步。
  “咳咳……郎君你……自然是……好的……但,杨昭仪却容、容不得……”
  宁博容只觉得头皮都是一麻,杨昭仪?
  卧槽,这是神马宫斗戏码。
  “哦,真是可惜,我原不确定你是何时背叛于我,现在看来,却是早已如此。”这声音清冷却稚嫩,明显是个小男孩儿。
  “郎君——你!”原来只是诈他,他就说郎君怎可能会知道……
  “就当我是从地狱爬出,前来找你们这些吸我血食我髓的恶鬼索命的!”
  明明应该是阴森森的话,但用清脆的童音说出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好吗?
  呃,这年代就有地狱的说法了?
  还有,少年,恶鬼已经是鬼的话,应该是没命了的,你这句话有语病啊!
  宁博容吐槽了一下,想想还是往那个方向挪了两步。
  因天色还没亮,宁博容身上的衣服太过显眼,她只敢探出头悄悄看那么一眼。
  拜内功小成眼力不错所赐,她看到了那个穿着深色袍衫的男孩子,他背对着自己,只瞧身高怕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宁博容只能看到他乌发漆黑的后脑勺,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就站在他旁边,瞧着应当是护卫之类?当然,从这个角度能将他对面的那个青年看得很清楚。
  那青年面白无须,这时候倒在山石上,身边的鲜血已经开始漫延。
  宁博容敏感地发现,这应该是一个陷阱,虽然还有些粗糙,但那人身下尖锐的荆棘和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很像是弩之类的武器造成的。
  幸好,那边只有三个人,一个人还重伤瞧着就快不行了,宁博容还是有很大信心能够逃走的。
  “怀禹,最后一个问题,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你?”
  “……郎君若、若是杀我……有些事便永远也不会……知道……”
  宁博容就听到那男孩儿笑了起来,笑得她都有点寒毛直竖!
  这绝壁是个变态啊!
  “真可惜,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我不知道,二十年后的我,却通通都查得一清二楚呢,所以怀禹,你可以去死了。”
  冷冰冰的话没有半点儿起伏,就好似刚才那没有温度的笑声一样。
  “阿昭,杀了他!”
  宁博容瞪大眼睛,看着三支弩直接刺进了那个青年的胸膛,而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她猜,这个怀禹很可能是个……太监?
  不能再看下去了,被发现了就糟糕了,这男孩儿不仅是个变态,还很可能是……重生的变态。
  算了,都有她这个穿越的了,出现个把重生的也不用太奇怪。
  正想跑呢,忽然那男孩儿猛然间转过身来,狠狠吓了宁博容一大跳!
  卧槽,直接对视了啊!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宁博容转身就跑,有轻功加持,很快就不见踪影。
  叫阿昭的高大男人追了两步又犹豫了一下回来了,他几乎要认为那是一只树林里的白色山妖了,小小的一只,跑起来快得惊人。
  “算了,阿昭,我知道她是谁。”
  沉默的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主人,依然安静不语。
  他从不说话,这辈子也说不了话,从一生下来他就是哑巴,既然阿父让他跟着小郎君,那小郎君就是他的天。
  他说什么,即是什么。
  宁博容的心跳得飞快,尼玛一点武林高手的风范都没有啊!
  等到回了屋子爬到床上去了,心脏还在“咚咚”地跳。
  然后吧,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知道隔得那么远,那男孩儿又肯定没练过内功什么的,眼力必然是比不上自己的,天色还没亮,多半是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
  这么想想,宁博容就有些安心。
  但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待到早上起来,阿青给她梳洗,坐在妆台前看向铜镜的时候,宁博容才猛然间跳了起来。
  “小娘子,怎么了?”阿青被她吓了一跳。
  卧槽!宁博容简直想敲死蠢呆的自己。
  她、的、蓝、眼、睛啊啊啊啊!
  简直蠢死了!
  这么明显的标志,要是对方再见到她,肯定会知道就是自己……
  于是,等阿青给她换好了丧服,一路去了宁府,宁博容都觉得心塞得厉害。
  她觉得好奇真的要害死她了。
  四月的洛州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宁盛昨夜里便去了宁府一直未归,崔氏早晨便给他炖了热汤带过去。
  这道汤,也是出于宁博容的创意。
  事实上中国人食用菌菇的历史相当久远,却大多用在中药药方里,例如茯苓、灵芝等等,这个年代,汤羹本就少见,银耳、黑木耳之类虽然已经有了,却很少有人去食用,蘑菇之类的食用菌菇也只有一些乡下人才会采摘来吃。
  这道汤便是很简单的枸杞红枣银耳汤,材料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宁博容在无数的影视剧小说里看到过主角炖银耳汤喝,于是知道这个年代居然连银耳汤都没有,说实话当时还相当惊异。
  如今银耳汤已经是宁家常见的汤食了。
  马车缓行,从城郊到洛州城中的宁府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比起崔家至少表面上主人亲迎的隆重,宁府对待崔氏和宁博裕、宁博容兄妹的轻慢之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只得一个下仆来接罢了。
  崔氏一身素服,牵着宁博容下车,宁博裕神色端肃,俨然就是一副大人模样了。
  入了内宁博裕去找宁盛,崔氏带着宁博容入内,这才见到宁盛的长嫂林氏,当年宁盛出生,他的长兄宁丰都已经娶妻生子,长子都两岁了,二兄宁润也已成家,是以林氏的年纪已经相当大了,反正就宁博容看来,几乎比崔氏的母亲章氏还要苍老些。
  宁府到处都拉着白幔,内堂的布置却依然很是奢华,就是旁边的博古架上,就有不少好东西。
  正如崔氏说的,这宁府里的幺蛾子必然不少,这一堂人站得满满当当,宁博容看着都有点儿眼晕,这才知道比起宁家,崔家是多么的人口简单啊!听着林氏介绍更是绕口,单单她自己所出就有三个儿子,当然,女儿都是已经出嫁了不在堂中,宁丰的妻妾生下的庶出子有五个,这八个儿子又早已经成家了,于是生下的嫡嫡庶庶少说也有三十来个儿女!幸好很多女孩子都已经出嫁了,再加上老二宁润家的,老三宁硕家的,老四宁实家的……
  这个堂中站着的不过十之一二,宁盛的几个兄长都没来,单单是这些“晚辈们”的数量却也让宁博容觉得大开眼界。
  不过,宁丰的曾孙都已经一岁半了,让年仅六岁就成了姑婆的宁博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个宽敞到足有崔家正堂两倍大的堂中,偏偏这时候人人穿孝,男孩子女孩子全是清一色的衣服,反正让宁博容认……她是压根儿分不清谁是谁!
  “来了便好,”林氏一笑满脸都是皱纹,一头银丝已经黑发都不见几根了,“阿母之前还总是念叨你们呢,只是住得远,来往却是不方便。”
  这话说得极客气,安氏能念叨宁盛夫妻才叫奇怪了。
  “祖母,这便是容姑姑吧?果真漂亮呢,怕是比十九娘还要长得好呢!”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说。
  宁博容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林氏身旁的一个女孩子,瞧着不过只有十一二,要说宁家人的长相都还不错,比崔家要高一个档次,只是宁盛遗传自母亲的那部分使得他的长相比宁丰等宁家人又要高一个档次,不过,单就看林氏身边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已然有几分艳光逼人之态,十分漂亮。
  林氏慈爱地说:“怎么,我家十娘可是嫉妒了?”
  “才没有呢,祖母!”
  宁博容挑挑眉,看着堂内立刻一派温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身旁崔氏冷冷道:“我家阿容父为我大梁陛下钦点状元,正三品致仕的名士,书院一山之长,母为庆和世族崔氏嫡女,听闻宁氏十九娘父为大伯庶子,母为外室淫奔之女,却不知十娘拿我家阿容与十九娘相较乃是何意?”
  堂中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时却有一公鸭嗓子低声道:“有甚了不起,也不过是胡姬之子……”
  偏生此时堂中极为安静,这一句莫说是宁博容了,就是耳朵不好的林氏,恐怕也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便是洛州宁氏所谓名门的教养,长幼尊卑亦是不分,”崔氏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庆和崔氏女,领教了。”
  要论家世,宁家这个真土豪伪世族哪里比得上数百年传承的庆和崔氏?
  这一句,当真是讽刺意味十足。
  宁博容这时却抬起头来,颇为“天真”地道:“阿娘,为何他们先是骂我,再骂阿爹?”甚至还故意抽了一下鼻子,以她这副楚楚可怜柔弱可爱的长相,这样一来若是再大个七八岁,估计得让男人们心都碎了,“阿娘,原来宁家这样讨厌我们吗……”
  崔氏一把搂住了她,沉默不语。
  却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谁敢骂我父亲阿妹?倒是说给我宁博闻听一听!”
  宁博容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咦,宁博闻?
  卧槽,从未露过面的传说中的……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圆子刷屏的地雷和手榴弹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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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长兄
  宁博容从未见过宁博闻,宁博裕今年都快十五岁了,宁博闻身为长兄自然更大,而且,长到六岁,她甚至连她家大哥的只言片语都没听到过。
  只知道爹妈据说差点儿被他气死。
  宁博容以为那就是个中二少年叛逆离家的故事。
  现在看来,却肯定不是。
  因为,宁博闻再怎么看都和中二这个词——不搭边啊!
  应该这么说,初见宁博闻,怎么都会很……惊艳!
  宁博容本来以为就自己是挑着宁盛和崔氏的优点长的,结果宁博闻居然也是,而且,要说在宁家她和谁长得最像,并不是宁盛也不是崔氏,而是宁博闻,虽然宁博容现在年纪尚小,但她自己都发现了,她的长相与宁博闻足有七八分像。
  宁博闻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妹,而这一看,顿时有些惊奇,显然,他也发现了。
  同样是蓝眼睛的宁博闻,甚至比宁盛更像是混血儿,而且皮肤白皙,面容俊美,气质又相当出众,在这个年代,宁博容尚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貌”的男人,绝对是风靡万千少女的节奏。
  果然,宁博闻一进来,厅上不少女孩子都悄悄红了脸。
  但是吧,宁博闻算是她们的堂叔,也就看看而已。
  这年头男女大防尚且还没那么严,宁博闻又是正正经经的宁家人,进内堂也没什么不合适的,问题是,宁盛根本没叫他来。
  “阿娘。”宁博闻恭恭敬敬地道。
  崔氏却面容冷漠,“谁让你来的?”
  堂上林氏忍不住道:“你家大郎亦是阿母之孙,怎可不来?”
  “我家大郎?”崔氏冷笑道,“我夫君言道早已没了这个儿子!这么说,你宁家是只愿阿母有这这孙子,却是不要我夫君这个儿子了?”
  林氏一噎。
  宁博闻身着素白的衣袍,更是衬得面容如玉黑发似墨,崔氏如此,他不声不响,掀起衣摆便在众人面前正堂中央跪了下来。
  “儿自知不孝。”
  崔氏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咬牙道:“……果然是我生的好儿子,这种时候还如此算计……”
  宁博容看看崔氏,又看看跪下来几乎与她一般高的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起来吧。”崔氏终于道。
  宁博闻又给她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
  “大嫂,不知可有清净的房间容我和他单独说一说话。”
  林氏赶紧道:“那自然是有的。”态度却比初时要殷勤许多。
  崔氏讽刺地笑了笑,眼神漫不经心地飘过坐在林氏身旁脸色煞白的十娘,和之前插嘴这时候眼中却带着恐惧的宁家小郎君。
  权势啊,有时候就是这么有用。
  “阿娘。”宁博容拉住崔氏的衣摆。
  崔氏摸了摸她的头,见林氏准备的房间乃是里外套间,便将阿青唤了来,让她陪着宁博容呆在里间,她这才同宁博闻说话。
  宁博容很乖地半躺在里榻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谢天谢地,她总算真正发现了练武的好处!
  “……果然好心计,知道我不能在宁家人面前为难你是吗?你可以不要脸面,我和你阿父却还要的!”
  “阿娘,宁家这些人平白糟心罢了,我却从未将他们放在眼中,这次来,也只是想见见阿父和你,还有二郎和阿容罢了。”
  “宁博闻!你自过你的日子,当年你父几乎是恳求你时,怎不见你如此有孝心?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阿母,父亲不理解我便也罢了,阿母怎会不知?”
  那厢的崔氏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是啊,我知道你,为了滔天的权势,不管是你父还是我,甚至是你的弟弟,妹妹,全部都可以牺牲,大郎,自你出生,你阿父为你倾注了多少心力,我更是视你为珍宝,便是阿裕出生,所得宠爱亦是远不如你,结果,你怎会变成如此——”
  “阿娘,我没有。”
  “你怎没有?那年明知我怀着阿容,你执意要退亲,那个女人竟然跑到云州来,虽是无心,却害得我早产,你阿妹生下来细弱地好似猴儿一般,差点儿就没了命去,自此体弱多病,便是她自小喝的苦药受的针刺,都是寻常小孩儿无法承受之难……”崔氏说着,已然哽咽,“你阿父亲自上门退亲,被削了脸面便也罢了,只当是我俩前世欠你的孽障,可你——”
  “阿娘,是我的错,便是贞娘这些年,也心中多有歉疚,是我辜负了阿父阿母,是我大不孝,是我们夫妻对不住阿妹……”
  认错的声音倒是很诚恳,宁博容却有些愕然,原来自己这辈子早产,是拜这个大哥所赐?
  “算了吧!她会心有歉疚?身为大梁唯一的长公主,她刘婉贞会有那么一瞬觉得对不起我家阿容吗?是,这几年阿容生日,她送来无数的珍宝珠翠,可这又如何?这些钱财可换得回她健康的身体?宁博闻,你扪心自问,便是没有阿容之事,三年前的公州案,你父亲自上京与你说道,你却如何?戚大人乃是清贫好官,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冤屈而死!尚有泸县三策,外虏战和论……宁博闻呐宁博闻,何以我与夫君寄予厚望的儿子,会变成这般只贪权谋的奸臣!”
  这回,是宁博闻的沉默。
  “阿母,戚闵非是我不救,而是救不得,公州案他确有责任,若不是他过于严苛,何以致公州之乱……陛下让他死,至于——”
  “罢了吧!于你而言,什么都比不上如今这滔天的权势富贵!”
  宁博容:“……”母亲,你这句话吼得太响了,就算是没有内功,谁都能听得到了好么……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轻轻叫:“阿母……”
  崔氏回头看到怯生生的宁博容,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来,阿容,阿母带你去灵堂祭拜祖母。”
  宁博闻方才还面无表情,见到宁博容来,却也露出温和的笑,柔声道:“阿容,不要怕,我是大哥。”
  崔氏脸色一凝,真是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早就知道,宁博闻的脸皮厚到根本就谁都拿他没办法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云州远离京城,以这厮的死皮赖脸,恐怕她和宁盛根本没办法将他隔离在宁家之外那么久。
  偏偏如今阿裕要留京备考,崔氏看着宁博闻就头疼得厉害。
  于是,板着脸的崔氏带着宁博容到了前堂,宁博容从未见过安氏,自然对她没什么观感的好坏,她只是觉得,似乎这整个宁家,都没有人真正为她的离去而伤心。
  “节哀顺变。”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宁博容猛然间回过头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几乎可以成为她噩梦的脸。应该说,如果她上辈子不是学医的,单单看到那样处死一个人的场景,恐怕都足以让她噩梦一场。虽然说,到最后做的工作与她的专业其实并不怎么对口……
  宁博容很讨厌闯祸,更对早晨自己因为听到小孩声音而生出的一时好奇深恶痛绝。
  可做过的事,她却不会反复后悔,只想着怎样去解决。
  “那是谁?”她悄悄问崔氏。
  崔氏拉着她的手,“天家四郎,楚王。”
  宁博容:“……”擦,不闯祸就不闯,随便好奇一下就碰到什么皇帝的儿子,这是什么狗屎运?
  但是,她只是看到这位楚王殿下干掉一个阉人,貌似也不是很大问题?她站得那么远,只要稍有点常识都知道是根本“听不清”他们说话的……
  她的大伯宁丰一直陪在楚王身边,安氏过世,原本是绝对不可能有诸如楚王这个层级的人来吊唁的,但是,安氏出身不同,她原是世家大族之女,甚至说起来亦是当今天子外家远亲,所以时年八岁的楚王前来吊唁并不难理解。
  宁氏已渐渐没落,是以宁丰方对八岁的楚王如此着紧。
  但宁博容仍然找了个机会从崔氏身旁溜走,看来那位楚王也是有话对她说,将宁丰支开了。
  “这个小娘子,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宁博容:“……”难道她要叫这位小郎君吗?
  感觉好奇怪,娘子郎君什么的,捶地啊!说实话,穿越到这个世界,让她最不适应的就是这样的称呼了。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你知道,当时天还很黑。”她诚恳地说。
  说实话,她那时候冒出好奇心,多半还是因为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否则她早就走了,做人还是不能太心软。
  楚王刘湛似乎感到挺有趣,微笑起来,“哦,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不过是处死一个阉人罢了,便是看见了也没有什么。”
  宁博容这才放松下来,果然,他并不认为那么远自己可以听到他说话。
  “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小娘子你——在天还没亮的清晨,能够独自跑到山上去吗?”
  宁博容:“……”卧槽!
  “睡不着觉,随便走走。”
  刘湛挑起了眉,压根儿不像是一个八岁孩子应该有的表情,“你觉得我会相信?”
  宁博容:“……”你不相信又怎样!
  “你很聪明,宁家大娘,但那天早上你看到的关于我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现在我的父母亲人都知道我已经处死了我身边的那个阉人,但是你——一定是你的秘密吧?”
  ……你妹,你才是大娘呢!但以序齿论,在整个宁家这一代,她应当是二十九娘,在她自己家中,却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娘……
  宁博容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六岁小姑娘应有的懵懂茫然样儿。
  刘湛却反倒被她逗笑了,“不用装了,我早听说宁家小娘子早慧,若非如此,你今天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话吗?”正常的小娘子,怕是早就因为看到那样处死一个人的场景而十分惊慌,就算是看不清,想想都足以吓坏一般的小孩子了。
  唔,不过,正常人家的小娘子,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跑到山上去吗?
  她的秘密还真不小呢。
  宁博容:“……”她讨厌和伪小孩打交道。
  “不过,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宁博容:“……”总觉得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只是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次。”
  宁博容:“……”她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幸好这个重生的变态,似乎还不是太变态。
  还是说,他太擅长伪装?
  也幸好,他不会知道她真正的秘密——他以为,她看到的只是杀死那个怀禹的场景。
  事实上,她却连他说了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啊,小子,你以为是你掌握了我的秘密,呵呵,好天真,明明是我掌握了你的秘密呢。
  于是,宁博容笑起来,“好啊,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来云州找我。”
  身为年轻的诸王,能远到云州才有鬼呢。
  所以宁博容笑得特别灿烂明媚,纯洁天真。
  刘湛被这笑容闪了一下,微微一怔,那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小姑娘已经转身离开,脚步格外轻盈可爱。
  宁博容,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这才慢慢翘起了唇角。
  就是她啊。&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天没亮,又离得远,正常情况下,是根本听不到刘湛在说什么的,刘湛也是这么认为
  而且,因为远,到人脸都看不清的程度,如果不是因为阿容的蓝眼睛太招眼又难抵赖,她一定死也要抵赖的……
  所以,所谓闯祸,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阿容就算是出于好奇看一眼,却并没有离得太近,如果不是因为蓝眼睛惹祸……
  其实,她只是不习惯自己眼睛的特殊性而已。→_→
☆、四素凉菜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放假,越是不想动弹……
  另外,刘湛记忆里的阿容就是这个阿容,她是胎穿,没有第二个宁博容哟。
  刘湛的视线停留在宁博容身上稍久,是因为她实在是自己记忆中一个抹不去的点。
  并非曾经与她有什么交集,只是……听到关于她的事实在太多,多到他根本分不清其中真假如何,但对于现在的刘湛来说,宁博容的位置太微妙了,微妙到让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六岁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早慧吗?
  刘湛也怀疑过,本身宁博容大清早出现在山上就很不正常。
  但结合他上辈子的所知来看,发生在这个姑娘身上,似乎又不那么令人惊奇了。
  宁盛幼女,宁博闻的妹妹。
  刘湛微微笑了笑,回头就看到宁博闻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里。
  这个男人,才是真的可怕,即便是重活一次的刘湛,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比宁博闻更能冠以“可怕”之名的男人。
  然后,他垂了垂眸,想起自己的姑姑长公主。
  刘湛才没有那么好心专程来参加安氏的葬礼呢,他对宁家这个注定要没落的地方没什么兴趣。
  他来这里只为了两个人,宁盛,宁博闻,这一对将来注定要闻名天下的父子。
  当然,对于这些宁博容丝毫不知,因是第一次参加古代的葬礼,这过世的人还是她名义上的祖母,是以她有幸见识了整个繁复的过程,当然,其中“招魂”这个步骤,崔氏以宁博容自小体弱怕是要被冲着为名,将宁博容安置在了后堂,她是没见到的。
  反正整场葬礼下来,宁盛整个人都憔悴了,崔氏也瘦了一圈,宁博容倒是还好,只要屏蔽耳边这“嗡嗡”的响声就行了。
  “……到了盛夏呀,这池子才是真好看……”十娘仍然在喋喋不休,身为林氏长子的幼女,这位一向深得宠爱,在哪里都是一副领导范儿,不过,显然家里和她有金枝欲孽的姑娘可不少。
  “十娘说得倒好,谁人不知容姑姑家中可是有一座翠华山呢,是也不是?”
  宁博容嘴角一抽,求你们勾心斗角的时候不要拉她躺枪,谢谢。
  不过,她才六岁,便是装作一副茫然样儿也是不大违和的。
  但是环境造就人,在宁家,同她一样六岁的十八娘十九娘却已经相当早熟了,不得不说,之前十娘口中的十九娘,着实是个漂亮到了极致的小姑娘,年纪这样小已经是眉目如画,再加上那副怯生生的柔弱姿态……
  看到她之后,宁博容就不怪十娘了,这位实在是长得和自己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之妙的意思……
  虽然吧,自己这副长相是天生的,十九娘却大多是气质问题,她的长相并非柔弱那一款的,而是清甜。
  只在宁府呆了半个月,宁博容就开始深深思念自己家中的小竹楼了。
  她开始怀疑那些穿越到这种世界就自动开启了宅斗专精的同行们到底是怎样适应这种生活的?反正她每次和这些小姑娘们呆在一起,时常有种智商都不够用了的感觉。
  算计来算计去,一句话里都要绕三个弯儿,别说是已经初具少女形态的八娘九娘十娘她们,就是才刚七八岁的那些小姑娘,都已经能够一派笑脸说话打机锋了。
  ……好可怕!
  幸好安氏的葬礼结束之后,宁盛立刻开始打包妻女准备回云州了,至于宁博裕?直接丢给了宁博闻,原本他是想丢给在京城的好友的,崔氏倒是说了一句:“你认为张大人能拦得住他接人?”
  这个他自然是宁博闻。
  宁盛不说话了,默默地觉得张大人根本拦不住。
  幸好,他不大担心次子被长子带坏,因为次子的脑袋——就是他都认为以博裕的榆木脑袋,怕是根本理解不了他哥这样的弯弯肠子,要变成长子这样实在是难度太大。
  在京备考到考完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宁盛只得撒手不管,带着崔氏和宁博容径自回了云州。
  出去一趟再回到自家清新的小竹楼,宁博容简直神清气爽!
  因崔氏已经知道宁博容不大喜欢吃胡食,天气又热,便取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成细面条,煮熟后以冰水镇之,其色鲜碧,然后捞起以熟油搅拌,放入井中冷藏,要食用的时候用佐料香油胡椒粉搅拌,吃起来格外美味,连宁博容这般现代的吃货第一次尝到的时候,都有些啧啧称奇的感觉。
  说实话,这才现代都从未吃过,而且因为材料纯天然新鲜无污染,入口清新,和现代的冷面颇有一种不同的独特滋味。
  “阿娘,明日还吃这个好吗?”
  崔氏摸摸她的发,“好。”
  “再加上一些山笋鲜菇,恐怕更加好吃一点……”宁博容琢磨着什么时候带着阿青阿郑出去摘点蘑菇回来,很久以前她做过蘑菇酱想想都让人觉得馋。
  不过,有了这凉面,浇上些许炒笋片炒石刁柏,用佐料搅拌就已经是很不错的夏日美味。
  因南方暑热,山中反倒是舒适很多,但临近科举,不少应试的学子都开始进入最后的闭关学习阶段。
  宁博容已经开始悄悄写计划书,不论是崔家的小看,还是宁府的态度,都说明了万里书院虽然在普通人心目中已然算得上圣地,但却并不是最佳。
  这是父亲的书院。
  宁博容憋着一口气,所以最近总是打开窗观察下方的书院,幸得天气炎热,阿青也便不大管她。
  这天宁盛在书院中仍未归来,虽然宁博容因练武的关系,即便天气炎热亦不大出汗,但每日仍然习惯在午后洗一次澡,洗完阿青给宁博容换上鹅黄的齐胸襦裙,外套一件极薄的素白褙子,又替她擦拭着一头乌黑的发,“小娘子,我替你问过啦,郎君要到日入才回来呢!”
  这年头,日入便是五到七点,夏天日长,这个点通常还没天黑。
  “噢,阿青,你随我去厨房吧。”
  “是。”
  尽管宁博容还未满七岁,但因从小沉稳,随着宁盛已读完了《论语》,阿青待她也是相当服气的,并不会因她年幼而缺了尊重之意。
  宁家并非如同崔家那般上下等级森严的世家,更非宁府那阖家的暴发户气派,是以宁博容身为小主人,亲自去厨房并没有什么叫人意外,便是崔氏,偶尔也会亲自下一回厨。
  在这个年代,女子尚且没有被程朱理学束缚,唐时开放,甚至有武则天这位女皇,大梁的风气亦不严苛,就是宁府那些小娘子,都有专门的先生教授她们课业,“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玩意儿绝对不会在大梁出现,稍有些家底的人家,也是不愿嫁出的女儿被人说做毫无才德的。
  所以,在云州甚至有两家名气不弱的女学,只是宁博容的父亲宁盛乃是当世大儒,是以无需入女学罢了。
  但身为女子,女红厨艺,却仍然是相当重要的加分项。
  当然,这年代的厨艺,原也没有那么复杂,大家出身的小娘子们学得一两项点心便尽够了。
  例如崔氏,擅长一种相当别致的梅花状枣泥馅儿的点心,入口即化,十分好吃。
  宁博容却更喜欢弄一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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