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若非商家,乌能作此谋也如是

海南日报数字报-日本商家用ipad提供中文翻译
海南日报报业集团旗下媒体:
星期三 &&&&&报料热线:966123
当前版: 016版
吸引华人游客
日本商家用ipad提供中文翻译
  据中国新闻网消息,10月开始,日本将面向外国游客扩大免税对象商品范围,化妆品等也将被纳入其中。为吸引华人游客,近日日本相关百货公司开始强化接待态势,并且将面向中国游客推出“iPad”中文翻译服务。  10月1日,日本东急百货店将针对访日外国游客在位于东京涩谷区的相关商业设施推出“iPad”翻译服务。该百货公司将在地下三楼新建的免税柜台上设置iPad,对应中文等3国语言。东京百货公司此举致力于强化接待外国游客态势。  9月末,东急百货公司工作人员将在新建柜台操作“iPad”翻译服务。外国人来店时,站在iPad应用软件前选择语言,通过iPad呼叫翻译人员。然后,访日外国游客就可以和翻译人员直接通过画面交谈。  由于1台iPad能够同时对应中文、英文和韩语三种语言,相比在柜台聘用能够说各种语言的职员,iPad更有利于控制成本。东急百货公司将根据实际应用情况决定是否在其他店引入该服务。  (李辑)小站会根据您的关注,为您发现更多,
看到喜欢的小站就马上关注吧!
下一站,你会遇见谁的梦想?
氤氳在廣陵散裏,你我的揚州舊夢。&&&&揚州人&-&&揚州話&-&&慢揚州
【诗画扬州】 明信片 开卖!
320G荷兰白卡纸印刷 精选5张 每套10元 第一批限量200套发售
纳兰性德《江南梦》云: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古扬州出美女,此美女图为民国画家杭穉英绘制,我同角度拍摄了一张五亭桥。&
四大名园个园夏景之丑石,集漏、透、瘦为一体,为园中镇园之宝。下有深潭,有鱼戏莲间。附之以 莫奈 之 《睡莲》。
今扬州城北乃唐代牙城旧址,唐城之上有嫏嬛(注:传说是天帝藏书的地方。后泛指珍藏书籍之所在。),为台湾佛光山开山宗张星云大师捐资建造。唐式建筑,附之以北宋赵佶之瑞鹤图。
唐人《夜看扬州市》有: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文昌阁是今日扬州的都心所在,繁华之上,有久违了的星空(文森特梵高)。
诗画长卷瘦西湖,烟花三月外,三九寒冬里,亦有梅花独开,清香高洁。附金农《梅花图》。
额~~抱歉到现在明信片才出来,之前一直都在忙:毕业、毕业旅行、从昆明到喀什,又从昆明到厦门回扬州。之前也觉得麻烦懒得弄,但我爷爷说,人家报社都发了稿说你这明信片要卖的,怎么能就不做了呢。是啊,虽然挺喜欢设计,但印刷这种事情既不懂还真挺烦,200套印出来了,我敢说这是扬州迄今最用心的一套明信片了~~&如有需要,请联系站长 樹志Hsuchi~~~~~~&
扬州古民居福祠装饰艺术
吴引孙故居福祠。
黄至筠宅园福祠。
卢绍绪故居福祠。
汪竹铭宅福祠。
福祠,作为扬州古民居建筑装饰艺术的一个独特地域性符号,因其祭祀性、主人身份地位的标志性、建筑空间的视觉引导性以及砖刻的艺术性等特质而占有重要地位。与宅园合一的整体布局一道,彰显出扬派建筑的质朴与从容,具有中国传统设计文化的丰富内涵和极高的地域审美文化价值,是不可多得的古代建筑装饰艺术样本。
独特的扬州古民居中的福祠
&&&&明清时期的扬州民居在营建中独辟蹊径,于宅院入口天井处设类似于佛龛的福祠,作为宅院主人早晚、各种节日、婚丧嫁娶等活动祭祀先祖神灵的场合。青砖黛瓦掩映下的福祠,尽褪徽州砖雕细密繁缛和苏州砖雕柔婉细腻的铅华,与宅园合一的整体布局一道,彰显出扬派建筑所具有的中国传统设计文化丰富的内涵和极高的地域审美文化价值。作为宅园成员重要祭祀场合和主人身份地位象征的福祠,因突破了沿袭千年的室内祭祀传统,在营造中选择仿建筑式佛龛的基本形制,一般高约1.5-2米,宽1米左右,厚20-20厘米,并无严格的规制记载,其大小视天井规模和墙的高低而定,以取得视觉上的协调。全部构件均以清水磨面的青砖精雕细刻而成,各部件间严丝合缝,毫无黏合痕迹。装饰图案的表现多采用浮雕或透雕,少数部位施以圆雕技法。题材的选用将传统祭祀场合常用的纹样和民间吉祥纹样相结合,以体现出该区域的多功能特征。福祠整体造型构思巧妙,工艺精致,线条流畅而富于变化,质朴而不乏灵动之气,并借助雕刻层次的递进和光影的变化来强化其有限的空间效果。
装饰中的祭祀类纹样
&&&&由于福祠具有祭祀的多功能以及特殊的表意功能,所以在表现手法上以传统建筑总体造型特征为基础,装饰艺术语言既具民居建筑常用的符号特征,又有佛龛造型的部分语言特点。
&&&&总体上,福祠依据中国传统建筑立面装饰形式,形成一个自下而上的三段式装饰。在装饰纹样的选用上,传统吉祥纹样与祭祀纹样和谐共存是福祠装饰艺术的一大特色。
&&&&祭祀类纹样中,屋面正脊两端鸱吻多为圆雕龙首鱼尾。鱼龙身体倒伏,龙头双目怒睁,张口吞脊,满布鱼身的鳞甲刻画细致而生动,鱼尾双叉反翘,整体既威猛神异又姿态生动,与山西大同下华严寺辽代薄伽教藏殿和天津蓟县辽代独乐寺山门的鸱尾极其相似。吴引孙宅福祠运用祭祀纹样可谓匠心独运,为强化屋顶清水脊饰去繁就简、化直为弧反翘的整体灵动和立体化视觉效果,设计者压缩中段装饰,代之以其上两层略带收分的砖枋,上层无饰与屋顶呼应,下层满布源自早期图腾的&卍&字形四方连续纹样,扬州人将其称为&路路通&。拐子龙纹运用较多,大多饰于中段,如汪竹铭宅福祠。其在中段上方首先设一层卷草枝蔓缠绕的拐子龙纹样,与屋面装饰过渡,其下则为纯粹的拐子龙纹,门楣上方也施以同样的纹样装饰,使整个福祠显得庄重肃穆。也有将该纹样与其他主题纹样相配合使用,只表示祭祀意义的存在,如黄至筠宅和吴引孙宅福祠。中段正中饰较大的海棠锦牡丹花卉纹,拐子龙纹环绕周边,起到烘托的效果。
装饰以传统吉祥纹样运用最多
&&&&扬州古民居福祠中运用最多,题材广泛的当数传统吉祥纹样。题材在选用上多与宅园主人的出身、文化素养、人生追求密切相关。如盐商卢绍绪,先任盐场课盐大使,后为业盐场商和盐运商,积累了大量财富,所以在宅园的营造中不惜工本,极尽豪华奢侈,所造福祠既大且精,满布云纹的屋脊正脊饰体量较大的由莲花座、宝瓶和三戟组合而成的&连升三级&。中段平整光洁的青砖底上,硕大的海棠形&三多&(佛手、桃、石榴)纹样,刀法犀利毫无阻滞,十分醒目。门洞前加高挺的门楼以强化整个福祠的立体效果,门洞上方刻扇面式匾额,满布回纹锦,中央刻&如意&二字,旁雕对称牡丹,再上雕&双龙戏珠&。表现主人对长寿延年、多子多福、诸事遂意吉祥的追求。
&&&&黄至筠,清嘉道年间八大盐商之一,虽为巨贾,但极具文人气质,有深厚的国学修养。其宅园福祠的装饰中将中段墙面两分,顶部回纹绕边,上半部中心海棠形牡丹纹,四周布回纹边,下半部中间由蝙蝠、如意、双钱和寿桃组成&福到眼前&,回纹充塞角隅,极富生活意味。传统吉祥纹样中的回纹、二龙戏珠、蝙蝠、牡丹花卉纹、双钱纹等均是福祠装饰中常用的纹样,表达了人们对富贵的&绵延不断&、生命的&生生不息&、生活与事业的&富足双全&等美好生活愿景的期待。
&&&&最值得一提的是吴引孙宅(吴道台府)福祠,其福祠造型去繁就简,化直为曲,几近大于屋面的屋脊加两道腰线呈弧形上翘,屋面、屋脊毫无装饰构件以突出轻灵之气。中段上部&卍&字纹,下部中心海棠牡丹纹,两边对称饰竹石,四周回纹绕边,门取如意状,两边清水砖底上书&天能生金,池不受宝&联一幅。通过造型上稳重与轻灵、装饰上繁与简的巧妙处理,完成了对文人精神自由追求理想的艺术化表达。
赋予传统装饰艺术以新的文化语义扬州古民居福祠装饰艺术在运用中国传统装饰纹样和砖刻工艺来进行文化表征中,有效地实现了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的高度统一,和天地精神与人的精神的高度谐和的审美文化追求。揭示出那个时代刚刚迈入商业市场并取得巨大成功的新生社会力量群体,在物质富足与精神追求两者之间选择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守候与回望,并赋予传统装饰艺术以新的文化语义。&&赵克理
原载:扬州晚报2013年6月29日绿杨风B7版
小贴士:吴引孙故居即吴道台宅第,位于泰州路45号;汪竹铭宅即汪氏小苑,位于东圈门东首&地官第&14号;黄至筠宅园即个园,位于盐阜东路10号,南门在东关街中段;卢绍绪故居即卢氏盐商住宅位于1912街区康山街22号。以上均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扬州好,高跨五亭桥
晚清国外明信片。&
1910年明信片。&
上世纪三十年代。&
上世纪三十年代。&
1935年吹台远眺。&
上世纪四十年代《旅游杂志》。&
上世纪五十年代。&
上世纪六十年代。&选自《扬州晚报》日绿杨风B4版,原照片由林风书、王虹军供图。
扬州虹桥修禊旧事
《泛槎图》中的&虹桥修禊&
&扬州好,第一是虹桥&
&虹桥修禊&旧址在倚虹园内。
自清代以来,扬州历史上曾有过几次&虹桥修禊&,即文人骚客或春或秋在瘦西湖畔虹桥边雅聚酬唱,他们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借景托物、抒发情怀,最有名的当数&虹桥修禊&。天南地北的文人骚客,来到扬州,指点江山,切磋诗文,是何等潇洒而令人艳羡,也使&大虹桥&成为扬州文化的一张名片。
&&&&发起者:王士禛
&&&&开虹桥修禊先河
&&&&大虹桥最初称为&红桥&。扬州学者韦明铧说,最早在红桥修禊的是清初扬州推官王士禛。康熙元年(1662)春日,王士禛与扬州诸名士雅集于红桥,众人击钵赋诗,游宴不息。参加者有杜浚、陈维崧、张养重、丘象随、陈允衡等人。这一年,王士禛28岁,其余诸人皆为明代遗民。譬如杜浚,对清廷的统治不满,他描写扬州,说&请君但听曲,莫听六街三市哭&;写扬州的雪说&满城乞儿尽冻死,商人亦觉今年寒&。陈维崧是明末四公子之一的陈贞慧之后,关心民瘼,落拓中年,怀才不遇,满腹牢骚,诗风与王渔洋的古淡闲远诗风相左。张养重是明末秀才,丘象随属山阳才子。
&&&&王士禛作《浣溪沙》三首,其中一首写道:&北郭青溪一带流,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西望雷塘何处是?香魂零落使人愁,澹烟芳草旧迷楼。&众人纷纷唱和,一时传为佳话。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和道:&无恙年年汴水流,一声水调短亭秋,旧时明月照扬州。曾是长堤牵锦缆,绿杨清瘦至今愁,玉钩斜路近迷楼。&
&&&&康熙三年甲辰(1664)三月上巳,王士禛又一次修禊红桥。参加者有林古度、杜浚、张纲孙、孙枝蔚、程邃、孙默、许承宣等。王士禛一连作《冶春绝句》二十首,其中脍炙人口的一首是:&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栏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众人亦皆和之,传为后世唱和者更众,一时形成&江楼齐唱《冶春》词&的空前盛况。
韦明铧说,王渔洋对自己主持的修禊十分得意,在修禊后编成《红桥唱和集&序》中说:&红桥即席赓唱,兴到成篇,各采其一,以志一时盛事,当使红桥与兰亭并传耳。&直到今天,王士禛留下的&绿杨城郭&、&冶春&这两个佳词,扬州人无不耳熟能详。
&&&&发起者:孔尚任
&&&&八省名士修禊红桥
&&&&&王士禛之后二十余年,在扬州治水的孔尚任又一次发起了红桥修禊。&韦明铧说,康熙二十七年(1688)三月三日,孔尚任在扬州红桥举行修禊。此次参加的名士24人,其中不少还是王士禛的朋友。因为参与者籍属八省,所以孔尚任称这次聚会为&八省之会&。
&&&&孔尚任在《红桥修禊序》中记录了这段文学雅事:&康熙戊辰春,扬州多雪雨,游人罕出。至三月三日,天始明媚,士女祓禊者,咸泛舟红桥,桥下之水若不胜载焉。予时赴诸君之招,往来逐队。看两陌之芳草桃柳,新鲜弄色,禽鱼蜂蝶,亦有畅遂自得之意。乃知天气之晴雨,百物之舒郁系焉。&
孔尚任在这次修禊日写出了大量绝妙佳作。如七律《扬州》诗:&阮亭合向扬州住,杜牧风流属后生。廿四桥头添酒社,十三楼下说诗名。曾维画舫无闲聊,再到纱窗只旧莺。等是竹西歌吹地,烟花好句让多情。&另一首《三月三日泛舟红桥修禊》:&杨柳江城日未矄,兰亭禊事共诸君。酒家只傍桥红处,诗舫偏迎袖翠群。久客消磨春冉冉,佳辰逗引泪纷纷。扑衣十里浓花气,不借笙歌也易曛。&
&&&&发起者:卢见曾
&&&&修禊诗集三百余卷
&&&&乾隆元年(1736),寓居扬州的徽州歙县郎中黄履昴(mǎo)将木板的红桥改建为石拱桥,形似一道彩虹卧于水波之上,故而改称&红桥&为&虹桥&。韦明铧说,孔尚任主持的红桥修禊70年后,王渔洋的山东老乡、时任两淮盐运使的卢见曾(卢雅雨)主持的虹桥修禊活动蔚为壮观,达到了中国历史上修禊的高峰。
&&&&卢见曾于乾隆二年(1737)来扬州任两淮盐运使。他仿效王士禛、孔尚任红桥修禊旧事,数次雅集虹桥。当时名士如袁枚、厉鹗、金农、郑燮等,均曾参与盛会。其中最有名的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三月三日那次。这一天,卢见曾邀请诸名士聚会扬州倚虹园。他自己作七律四首,其中有名句&十里画图新阆苑,二分明月旧扬州&,各地依韵相和者达七千人。最后编成诗集三百余卷,并绘《虹桥览胜图》以纪其胜。扬州八怪之一的郑燮作有《和雅雨山人红桥修禊诗四首》、《再和卢雅雨四首》等。《和雅雨山人红桥修禊》吟道:&一线莎堤一叶舟,柳浓莺脆恣淹留。雨晴芍药弥江县,水长秦淮似蒋州。薄幸春光容易老,迁延诗债几时酬?使君高唱凌颜谢,独立昊山顶上头。&
&&&&卢见曾在文人雅士宴集时,独创出&牙牌二十四景&的文酒游戏,即将瘦西湖二十四景刻在象牙骨牌上,大家依次摸牌,以所得之景,当场吟诗作句,不能者则罚酒一杯。这种游戏方式,很快就在全国流行起来,二十四景也随着文人们的诗句声名远扬。
卢雅雨去世后,赵翼写了一首悼念诗:&虹桥修禊客题诗,传是扬州极盛时。胜会不常今视昔,我曹应又有人思。&表达了对这位在清代扬州全盛时期组织文宴活动、声名远播的两淮盐运使的敬佩和怀念。
&&&&发起者:厉鹗
&&&&瘦西湖得名源于修禊
&&&&&雅集一般由官员发起,但诗人也可以自行其是。布衣诗人厉鹗就曾倡导过一次秋天进行的红桥修禊。&韦明铧说,厉鹗是雍乾间著名诗人,在清诗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主持大江南北诗坛数十年,曾在扬州小玲珑山馆坐馆授徒数年。乾隆三年(1738)十月十七日,浙西词派的领袖人物厉鹗与扬州诗人闵华、江昱、陈章等七人在秋日畅游瘦西湖后,留下了一组流传极广的《湘月》(即《念奴娇》)词作,后人就把这视为红桥&秋禊&。
&&&&厉鹗在词前序言中写道:&扬州胜处,唯红桥为最,春秋佳日,苦为游氛所杂。俗以大舟载酒,穹蓬而六柱,旁翼阑槛,如亭榭然。每数艘并集,或衔尾以进,则烟水之趣希矣。戊午十月十七日,风日清美,煦然如春。廉风、萸亭、宾谷、葑田招予与授衣、于湘,唤舟出镇淮门,历诸家园馆,小泊红桥,延缘至法海寺,极芦湾尽处而止。萧寥无人,谈饮间作,亦一时之乐也。悬灯归棹,吟兴各不能已。相约赋《念奴娇》鬲指声一阕,而属予序之。&
&&&&后来,杭州诗人汪沆来到扬州看望老师厉鹗时,耳闻了红桥秋禊的盛事,便与三位诗友一道,泛舟湖上,载酒载歌,诗文相和,写下《红桥秋禊词》:&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
&&&&宋代:平山雅集传佳话
&&&&宋庆历八年(1048),欧阳修由滁州太守转知扬州。不久便在蜀冈中峰修建了平山堂,并在堂前种竹栽花植柳,公暇之时,他常在平山堂举行游宴,以诗传情,以文会友,诗酒相和,演绎出许多风流韵事。
&&&&话说欧阳修在闲暇之余,常邀集一众文人墨客和江南才俊会聚在平山堂上,又派人骑马到邵伯湖中摘取刚刚开放的荷花百余枝,遍插盆中,陈列于平山堂上,宾主们纵情诗酒,酒过三巡之后,欧阳修命一歌妓取出一枝荷花,穿插往来于宾客之间,每经过一个客人身旁时就让他摘取一瓣荷花,摘取最后一瓣荷花的人就必须作一首诗,喝一杯酒。宴会很是热闹,兴致高涨,往往是明月当空了,大家才散席回去,如今堂上还高悬清光绪年间马福祥题写的&坐花载月&和两江总督刘坤一题写的&风流宛在&的匾额,追怀欧公的趣闻轶事。
&&&&欧阳太守撰有《朝中措》词志其事,词云:&平山栏杆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杨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樽前看取衰翁。&
&&&&明代:影园黄牡丹诗会
&&&&影园为明代扬州著名园林,亦是南北文人雅集的重要场所。郑元勋也经常邀请朋友在园中游宴,其中影园黄牡丹诗会,在当时轰动大江南北。
&&&&崇祯十三年(1640)夏季,影园里黄牡丹盛开,正巧又是参加北京春闱的文士南返,郑元勋和复社另一位领袖人物冒辟疆邀集黎遂球、万茂先、茅止生、陈曼昭等举行赛诗会,以黄牡丹为题,即席分韵。后来,郑元勋把个人的诗稿按照科场防止作弊的方法糊名易书,由冒辟疆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呈东南文坛领袖钱谦益,请他评定等次。结果,钱谦益以黎遂球所作的十首为第一,郑元勋制作了两只刻着&黄牡丹状元&的金觥赠送给他。黄牡丹本来就很少见,士子下第南返,参加盛会,又夺得&牡丹状元&,也实属奇遇巧合,这件事自然也成为扬州文坛上的一段佳话,为国内文士一再称道。事后,郑元勋把这一次诗会的所有诗稿汇辑为《瑶华集》。
&&&&清代:韩江雅集竞风流
&&&&清代扬州的诗文盛会中,不得不提马氏兄弟组织的韩江雅集。
韩江雅集活跃于乾隆初年,经常聚会的地点在街南书屋,更多的时候在今日西园宾馆西侧,那一带乾隆初年叫枝上村,村北有马氏行庵,即马曰琯的家庙。行庵之西有让圃,属于陕西人张士科与皖人陆钟辉分别使用的别墅。张先生、陆先生还有马先生都是诗人,他们多次在私宅与家庙里举行韩江雅集,发起人是胡期恒和马曰琯,《扬州画舫录》有记。&韩江雅集所成之诗,后来由马曰琯出资刊刻。韩江雅集的代表人物是&五君&:胡期恒、唐建中、方士庶、厉鹗、姚世钰。后又有&后五君&:刘师恕、程梦星、马曰琯、全祖望、楼锜,这十个人堪称乾隆初年扬州的诗坛旗帜。
原文见《扬州晚报》2013年4月6日《绿杨风》
链接:.cn/yzwb/html//content_385621.htm
逃离北上广:十大宜居小城之玲珑水润是扬州
扬州:端午节临近,杜祥开夫妇在自家院子包粽子,杜为家起了一个名字&祥庐&(大食)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 &本刊记者 陈彦炜 发自扬州  入选理由:&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这个规模中等,有着浓厚文化底蕴,又充满市民文化氛围、生活闲散而从容的宜居城市,也适合成为大城市过客们的一个落脚点。& & &十年一觉扬州梦&。6点钟起来,王麟书老先生清两下嗓子,拎个画眉鸟笼子,穿东关城门,七弯八拐绕过幽幽古巷,沿杨柳依依的护城河边直走,逛入冶春园。  扬州人最喜结伴游园、同喝早茶。此处是乾隆下江南的御用码头故址:茅屋水榭、香影长廊,茶肆沿河而筑,朝南一面吊脚悬于河上,绝胜烟柳夹岸。王老坐定,老友聚齐,紫砂壶内撒上&绿杨春&,沸水泡好,点上一碟干丝、一盘肴肉;端来的蒸笼内,几只玲珑的五丁包子、蟹黄汤包、翡翠烧卖、千层油糕,楚楚动人。窗外,恰评弹声声,清曲绵绵。  扬州人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座已经悠闲地度过了2500年的古城,地处富庶的长江下游,京杭运河穿城而过,&江流宛转,月照花林&,自古多繁华。有骚客诗为证:&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而近现代扬州人的精致生活,则要溯源到其独有的盐商文化。  扬州本土作家丁家桐告诉本刊记者,元明清三代,高品质的淮盐经扬州中转,由运河送抵京师,史称&漕运&。富甲一方的盐商遂终日里逡巡于广陵城,他们多金多闲,极为考究生活品质,故广修园林,精治肴馔,诗酒年华。这种绵软细巧的靡靡之风,数百年的耳闻目睹,渗透发酵,成为扬州的市井民风。相传,几下江南的帝王无不艳羡盐商之乐活,不少菜点被钦列为贡品。如今但凡造访扬州的游客总会叹其宜居,也是理所当然的。  精致吃喝风  &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是扬州人对自己惬意日子的概括。皮包水,说的就是饮早茶。当地人喜喝的产于扬州北郊蜀冈的平山茶,有1000多年历史,曾被隋炀帝列为贡茶。  喝早茶必要食干丝、肴肉,这是扬州人饕餮的前奏。  干丝,是将厚达寸许的白豆腐干,手工开片再切丝,细若秀发;浸入清水,漂去黄浆味,装入细瓷盘中,厨子提壶以滚开水烫之,加入姜丝、虾米,淋上黄豆酱油、小磨麻油。肴肉则为江淮特有,色透肉嫩,肥而不腻,佐以镇江香醋,食后齿颊留香。  扬州包子驰名天下,素有&妙手纤纤和面匀,搓酥参拌擅奇珍&之誉。其中,尤以五丁包子为盛。其以猪肉丁、鸡肉丁、冬笋丁、虾仁丁和豆腐干丁为馅料制成,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而名点&蟹黄汤包&选用蟹膏蟹肉,掺入上等精猪肉,汤为原汁鸡汤,色清不腻,稠而不油。扬州人还有&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的吃法口诀。翡翠烧卖为扬州独创,以地产小青菜为主料,辅以白糖、火腿末和熟猪油,皮薄馅绿,色如翡翠,糖油盈口,甜润清香。千层油糕则须将糖油制成的糕坯切成64层的菱形薄片,以红瓜丝复蒸,成品现半透明状,&其白如雪,揭之千层&。  早茶的细点,仅仅是扬州吃食的冰山一角。扬州人极其讲究吃喝之道,盐商更是将其演绎到极致。名列四大菜系之一的淮扬菜,正是扬州千年饮食和百年盐商风物的集结。  14岁就拜淮扬菜泰斗丁万古为师、深谙盐商府邸菜技法的薛泉生谈及扬州人的吃,眉飞色舞:扬州菜清鲜平和,追求本味,以江鲜湖鲜和地产时蔬野菜为主料,制作精细,尤其是刀工了得。烹饪中善用火候,以炖、焖、煨、焐、蒸为特色,略带甜味。扬州人好吃时鲜,季节时令分明,主菜&春有刀鮰(刀鱼鮰鱼),夏有鲥荷(鲥鱼莲藕),秋有蟹鸭,冬有野蔬(荠菜)&,配料&春佐新笋,夏配毛豆茭白,秋有汤菜香芹,冬食霜后小青&。  不要以为如此佳肴仅能在价格不菲的星级饭店才能得以享用。到几户扬州普通人家做客,个把小时,一桌好菜就能上桌,而且甚为地道。薛泉生笑言,自祖上传袭下来的刀法火功,选材放料,已进入寻常巷陌。王麟书老人的3个女儿:黄郁蓓、王郁秋、王郁卉,皆是烹饪高手。她们告诉记者,平时买菜以江鲜、时蔬为主,素菜要占到一半以上。狮子头、三套鸭、松鼠鳜鱼、芙蓉鸡片、鲫鱼鲜汤是几代扬州人的&最爱&。而晚饭时,将鸡蛋、葱花、火腿、香菇等十几种食材用隔夜米饭下油锅一炒,即是&扬州炒饭&&&最大众的家庭美味,再泡上一碗&酱油汤&,就可以出门散步、泡澡堂子去了。  诗意临水居  2006年,扬州成为第7个获得&联合国人居奖&的中国城市,联合国副秘书长、人居署执行主任安娜&卡朱莫洛&蒂贝琼卡在颁奖时称:&扬州是我发现的最契合联合国人居奖的城市。&  住在扬州,满眼是绿。全城共有6处天然氧吧,比如城市绿肺、位于市中心的瘦西湖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更是&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扬州大学园艺与植物保护学教授何小弟研究发现,&高山、海边的负离子数量为每立方厘米个,森林、瀑布区为每立方厘米个;而在扬州,许多景点、绿化带和住宅区的负离子含量都已经达到上述标准。&  扬州人喜临水而居。历史上,扬州便以&州界多水,水扬波&而得名,境内河湖滩荡密布,水系纵横,&襟江枕淮&,市域面积中水域占到四分之一。  水做的扬州城,河流绰约缠绵,百转千回,穿街走巷、曲意承欢,浸润了一方水土,交融了一方风雅文化,以及与之相生相伴的市井文化。  瘦西湖、古邗沟、古运河、京杭大运河、护城河、小秦淮河、二道河边,高中低档住宅林立。管它是洋房别墅,还是青砖旧屋:窗户一开,就是清新的水气扑面;大门一出,便是绿如蓝的江南水乡。  缘水而兴的扬州人安适风雅,曾富甲东南,在历史上有&扬一益二&的说法(扬州第一,天府四川第二)。不过,正是这小桥流水的闲淡生活,也让扬州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固步自封,裹足不前,慵懒绵软。如今的扬州,在江苏全省的经济水平仅算中等,与苏锡常等市无法相比,已经没有&城西高屋如鳞起,依旧淮南第一州&的昔日风貌。  不过,扬州人似乎偏爱这种慵懒,他们不艳羡京沪街头的高楼林立,不钦慕广深富贾的一掷千金,愿意过自己精致的小日子,守着一亭一台、一巷一弄、一斟一饮、一唱一和,流连烟花三月湿漉漉的桃花雨。  住在古巷中的扬州人,如今还开始了造园复兴运动。&扬州自古园林盛&。在东关街居住的&土著&们,于家中小院复古。比如&祥庐&,几个平米的空间里,营造出小桥流水、亭台假山、鸟语花香,藤椅楹联,爬山虎和凌霄枝蔓缠绕之境,园主杜祥开正在院中清茶一杯,包着端午粽子,好不安逸。  80岁的丁家桐,一辈子不愿离开他家门口的二道河;王麟书膝下的三姊妹,闲暇光阴最经常做的还是泛舟瘦西湖&&&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镜,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萧。&40岁的中学老师叶琳,每天骑车上班,步行下班,&早上是无碳健身,晚上是悠闲逛街&,&从来不堵车,街上风景好,逛到哪里就买点吃的,没有压力,很是满足&。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尤其是上海人、浙江人来到扬州购下宅第,作为自己的度假之地、养老之所。  &晚上皮包水&,是扬州人一天的终结。泡个澡堂子,修脚师傅施展他的&扬州三把刀&,刮捏按压一番;转个身,为你捶背,要捶出响声,若音律起伏。修脚师陆琴告诉本刊记者,如今流行全国的洗浴文化还是由扬州肇始,&扬州人能把修脚奉为肉上雕花&,民间仍存&一把澡,弄到骨头都酥了&的说辞。  入夜,月明,扬州人习惯早早睡去。梦醒,又是一个遛鸟喝早茶的清晨。  (感谢谢德峰、赵亚光对本文采写提供帮助)
浮生六记 o 维扬记游 —— 沈复
站长的话:底下的这篇文章,选自《浮生六记》的卷四浪游记快,标题套用苏州大学出版社《扬州文选》中编者所用的题目。《浮生六记》是站长Hsuchi最喜欢的一本明清笔记,大家应该都在语文课本中读过或者背过同样选自这本书的《幼时记趣》,我记得应该是初一的第一篇文言文,其实其实这本书最妙的地方在于它的卷一和卷二。和三白伉俪比起来,所有的爱情小说都弱爆了!!!在苏州的他们说,去远处旅行,可北游平山(扬州瘦西湖及平山堂),南游西湖(杭州),我想这大抵就是明清士大夫阶层对于江南的范围的地理想象。诚然这场爱情的结局是悲剧性的,三白的芸娘最终客死在扬州,但,他们的爱情不朽。不说了,上文章。我也强烈推荐大家读读这本原著。
(自平山俯瞰绿杨城郭是扬州) && 癸卯春,余从思斋先生就维扬之聘,始见金、焦面目。金山宜远观,焦山宜近视,惜余往来其间未尝登眺。渡江而北,渔洋所谓&绿杨城郭是扬州&一语已活现矣!平山堂离城约三四里,行其途有八九里,虽全是人工,而奇思幻想,点缀天然,即阆苑瑶池、琼楼玉宇,谅不过此。其妙处在十余家之园亭合而为一,联络至山,气势俱贯。其最难位置处,出城入景,有一里许紧沿城郭。夫城缀于旷远重山间,方可入画,园林有此,蠢笨绝伦。而观其或亭或台、或墙或石、或竹或树,半隐半露间,使游人不觉其触目,此非胸有丘壑者断难下手。城尽,以虹园为首折面向北,有石梁曰&虹桥&,不知园以桥名乎?桥以园名乎?荡舟过,曰&长堤春柳&,此景不缀城脚而缀于此,更见布置之妙。再折而西,垒土立庙,曰&小金山&,有此一挡便觉气势紧凑,亦非俗笔。闻此地本沙土,屡筑不成,用木排若干,层叠加土,费数万金乃成,若非商家,乌能如是。过此有胜概楼,年年观竞渡于此。河面较宽,南北跨一莲花桥,桥门通八面,桥面设五亭,扬人呼为&四盘一暖锅&,此思穷力竭之为,不甚可取。桥南有莲心寺,寺中突起喇嘛白塔,金顶缨络,商矗云霄,殿角红墙松柏掩映,钟磬时闻,此天下园亭所未有者。过桥见三层高阁,画栋飞檐,五采绚烂,叠以太湖石,围以白石栏,名目&五云多处&,如作文中间之大结构也。过此名&蜀冈朝阳&,平坦无奇,且属附会。将及山,河面渐束,堆土植竹树,作四五曲。似已山穷水尽,而忽豁然开朗,平山之万松林已列于前矣。&平山堂&为欧阳文忠公所书。所谓淮东第五泉,真者在假山石洞中,不过一井耳,味与天泉同;其荷亭中之六孔铁井栏者,乃系假设,水不堪饮。九峰园另在南门幽静处,别饶天趣,余以为诸园之冠。康山未到,不识如何。此皆言其大概,其工巧处、精美处,不能尽述,大约宜以艳妆美人目之,不可作浣纱溪上观也。余适恭逢南巡盛典,各工告竣,敬演接驾点缀,因得畅其大观,亦人生难遇者也。
NHK 世界ふれあい街歩き 扬州
汪晖:明暗之间——回忆扬州大学之石承先生(后为站长拟题)
站长HSUCHI的话:昨晚在宿舍夜谈,聊起汪晖,我有位同学对这位先生很是崇拜,每每和我聊到他,他都会对我说:&你们那个老乡汪晖如何如何&。是的,这个思想界的领袖是扬州人,他从小在新北门外长大,小学就读于西门街小学,初中是在今天的扬大附中,本科就读于扬州师范学院,后往北京(哈~有校友么?)。下面的这篇文章,这两天在南大出的《另一种学术史:二十世纪学术薪传》中读到,是他怀念他的导师章石承先生的,读完甚是感人。说来也巧,这位石承先生和他夫人曾经编有一本《扬州诗词》,9月学校前恰巧在边城书店买到,当时书店老板还和我说到过这位先生。(那书是上古出的,装帧极美,价格甚贱,不到十元,有兴趣的同学也可以去他那里购买,地址在皮市街那家很小资的民宿后面。)
汪晖(1959年-),学者,江苏扬州人,被称为领袖。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师从先生,现任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中文系教授,清华人文与社会高等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曾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博士后研究、美国、、访问学者、 柏林高等研究所、研究员。曾经为《读书》主编。
&& &白天还在北欧的夜空挣扎,不肯退入黑暗。我知道很快又是黎明。斯德哥尔摩的夏日,天长夜短,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夜,不过是明暗之间。这景象让我想起鲁迅的谶语,我最喜欢的句子:&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我于是想到那些曾经在&明暗之间&仿徨的老人,那些早已退入黑暗的影子的故事。
  得到章石承先生的死讯是一九九○年夏天,那时我正在秦岭深处的商洛山&了解国情&。也在那一年春天,我的另一位导师唐先生病重住院,没有再清醒过来,一年多以后病殁于北京。我的硕士导师和博士导师先后辞世。我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流浪,过着没有导师的生活。
&& & & & & & & & & & & & & & & &&
(坐着的老人为章章石承先生)
  石承先生是江苏海安人,一九一○年生,原名章柱,号澄心词客。我在少年时代就知道他工于填词,因为我们是邻居,都住在扬州师院新北门宿舍的大院里,他和我的母亲同在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教书。我上小学的时候,正是&文革&时代,那时知道他是&历史反革命&,又不甚严重,究竟为的是什么,并不确切,我也从未问过他。虽然历经各种政治运动,但他的风度依然。听我母亲说,章先生年轻时曾在东京帝国大学留学,我于是觉得他那种谦恭的姿态得自他的留洋经历:躬身,颔首,一丝不苟。&文革&之后自然没有问题,我的印象中,即使是在&文革&期间,他也总是风度翩翩,他的夫人夏云璧女士总说,石承先生像个外交官。
  我在一九八二年成为他的硕士研究生,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和鲁迅研究。那时他七十二岁,头脑尚清楚,只是记忆力已经不甚好。即使如此,看起来也仍然鹤发童颜,带着金丝眼镜,穿藏青色哔叽中山装,走路的姿势有力而端正。老人爱说过去的事,我于是知道他早年就读上海暨南大学外文系,却又在中文系选修中国古典文学的课程。三十年代在东京时,学过外国文学和电影,也是中国诗词的研究生。九三七年抗战爆发,他为了抗议日本的侵略,辍学回国。他慨叹说,那时没想到这一走竟再无缘日本,可惜的是许多书托给了房东,终于如泥牛入海。章先生的藏书在扬州是有名的,我每次到他的书房,看着四边堆积的书,一天天压迫起来,最终先生的书桌仅剩一小块可以写作的地方。也是在那时,我知道他在三十年代开始发表新诗和旧诗,出版过《石承的诗》、《耦香馆词》和一些抗战小说,与石灵等诗人相熟。上海&孤岛&时期,他离开上海,回到他的家乡海安曲塘,创办成达中学,从事文学和文化活动,许多从上海逃出来的文化人就在他的中学里教书,我所知的有周煦良(外国文学学者,扬州&小盘谷&主人)、孙石麟(即诗人石灵)、许逸民(历史学者,后任教扬州师院,&文革&中冤死于狱中)等人。那时他的学校的位置在国、共和日本人三方地盘的交界处,所谓明暗之间,国、共两方面与他都有联系。我记得他说起过当时&联抗&的领导人如彭柏山、黄逸峰,他们有秘密的交往和公开的合作。比如他曾与彭柏山将军(&联抗&政委)合作编辑文学刊物《文学者》,与黄逸峰将军(&联抗&司令)的叔岳李俊民(后任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共事,担任教育委员会副主任(李为主任)。可能因为这样的经历,他在五十年代初期曾任镇江《大众日报》社社长,兼镇江文联主席。不过,我猜想,也因此,自那以后,特别是&文革&期间,他颇受疑忌。我曾读过他的一首《声声慢》,是五十年代末重回当年学校旧址时的情景:斜阳衰柳,冷落鸥盟;数椽茅屋,遍长苍苔;全没有旧时豪情,多的是袖染淄尘,凭添双鬓的慨叹。最后是:&倾浊酒,且浇愁,沉醉未醒&。
图为扬州大学瘦西湖校区(原扬州师范学院)
  石承先生是现代文学专业的导师,我也读过他写的《鲁迅作品中若干问题的初探》,但他自己更喜好的是古典诗词。除了故世后才刊行的《扬州诗词》(与夫人夏云璧女士合作)外,他还著有《李清照年谱》、《陆游诗选》等,但迄未刊行于世。他不单诗词写得好,而且与学生谈话,也总爱说些&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之类的意境,念起来抑扬顿挫。他也特别喜欢中国的女作家的作品,古代的如李清照,现代的如肖红,也许这些女性的身世之感让他感动罢。他喜欢的多是婉约一派,也合乎他温文尔雅的气质。记得任二北先生到扬州师院任教时,石承先生告诉我,他幼年时曾得到过吴梅先生的指导,大概是给他改过诗。我当然知道任二北、唐圭璋、万云俊先生等诗词学巨子都是吴梅先生的高足,吴先生在中国近代词学方面的造诣,几乎无人比肩。我又知道他与章太炎先生有点远房本家或是别的渊源(他在外文系的老师陈麟瑞是柳亚子的女婿,与太炎先生熟悉)。我见过他收藏的太炎先生的一横幅,上录《荀子&荣辱》一章曰:&泄者,人之殃也;恭俭者,屏五兵也。虽有戈矛之刺,不如恭俭之利也。&意思是,戒骄慢,事恭俭,律己待人,以远耻辱。我有时想,石承先生颔首鞠躬的姿态,多少得自太炎先生的教诲。恭肃而俭约,也是在动荡而崩坏的时代里,保护自己,以远耻辱的唯一法门罢。那幅字一笔不苟,篆书,太炎先生真是古文家法。
  石承先生的真正的老师其实既不是太炎先生,也不是吴梅先生,而是龙榆生先生。龙先生也是词学大师,他早年参与编辑的《词学季刊》是近代词学研究的重要刊物。他的《唐宋词选注》是我大学时最喜欢的读本之一。但不知为什么,石承先生一直没有说起这段师生缘,直到一九八三年我北上京城访学,才知道他在暨南念书时,是龙榆生和卢冀野(曲学专家,著有《饮虹五种》等)两先生的得意门生,且时有诗词唱和。因诗词深得老师的赏识,竟以外文系学生的身份,而在中文系给冀野先生代课。临行前,他说有事要交代,让我去他家。我敲门进屋,先生端坐在客厅,显然是在等我。我问他有些什么要交代。他说要我先到镇江,找退休在家的蒋逸雪先生,请他写信给时任鲁迅博物馆馆长的王士菁,因为蒋先生是王的私塾老师,而且曾经资助过王念书。这样可以通过王的关系查阅鲁迅的藏书。而后又说,有件事相托,但不要对别人说起,是私事。我颇有点惊奇,章先生竟有私事托我,而且如此正式。这私事说来简单,后来我才觉得不寻常。章先生说,他是龙榆生先生的学生,但四十年代以后两相暌隔,而今龙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他颇想到北京扫墓,但身体如此,只能拜托我到墓上鞠躬致敬。他特别叮嘱说,要鞠三个躬。可是,章先生并不确切知道龙先生葬在哪里,于是又要我到北京图书馆去找龙先生的女儿龙顺宜,从她那里打听龙先生的墓的地点。
  我依次而行。先坐船到镇江,找到病卧在床的蒋逸雪先生,请他写信。蒋先生旧学功底极好,除了出版过《刘鹗年谱》外,他对经学,特别是扬州学派深有研究。可惜那时研究经学几无可能,又因为扬州地方小,关系复杂,他一气之下自愿退休,回到距离镇江不远的一处乡间度日。深秋荒郊,蒋先生的家在一个稍高的土坡上,有绿树掩映。我找到那儿,进到屋里,昏暗的房子里躺着蒋先生夫妇,都在病中。我说明来意,转达章先生和我母亲的问候,蒋先生在床上草就给王士菁的信。我告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登上破旧的公共汽车,看着车后扬起的尘土,心里有些沉重。因了蒋先生的信,加之王得后先生的帮忙,我顺利地查阅了鲁迅博物馆的鲁迅藏书。似乎不久之后,我也就得到蒋逸雪先生的死讯,据说是洗澡时无人照管、不慎落入烫水中烫伤后身亡。
  在北京除了查阅鲁迅博物馆的藏书外,就是到北京图书馆找资料,我也就便在那里打听龙顺宜的下落,却遍访不得。后来见到一位老馆员,他告诉我说,龙顺宜早已退休,这里的工作人员多是年轻人,自然不知道。从他那里,我得到龙顺宜的地址。我已经记不得在哪一条街了,反正是一处北京寻常巷子里的大杂院,周围有许多人家,室内昏暗,那时已是年底,屋子里烧着炉子,仍觉得冷。龙顺宜和她的丈夫都在家里,听说我是石承先生的弟子既觉惊奇又觉感叹,因为时空暌隔,一晃几十年,当年章先生做龙先生的弟子时,龙顺宜还是个姑娘。那天的谈话,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龙女士先问我学的是什么专业,我说是现代文学;她有些诧异,说,章先生是学词学的,怎么带的是现代文学研究生?又问:你对周作人怎么看?那时学界对周作人在&五四&时期的贡献开始重新评价,至于汉奸一节,虽然在十年之后也未能翻案。我自然也如是说。记得他们夫妇听罢长叹一声,说:老一代快死完了,年轻的一代就更不能理解了。我知道我的回答让他们感到悲哀,可也无话可说,因为我并不知道他们想得到的是什么答案,又为什么感到悲哀。但那叹息的声音我一直不能忘怀,总觉得自己少不更事,伤了老人的心,是不该的。
  直到一九九○年我在商洛山中读钱理群先生的《周作人传》,这才略知龙家与周作人的渊源。写到战后周作人被关押一节时,钱理群在注释中引了龙顺宜在香港《明报月刊》一九八五年三月号上的文章《知堂老人在南京》。一九四六年六月,周作人被押解至南京老虎桥监狱后,周作人的儿媳张炎芳给龙顺宜写信,托她照管周作人。此后龙氏姐弟每月或每十天便给周作人送些肉食,饼干,糕点之类,有时手头实在拮据,时间也会隔得长些。每年的冬天,龙顺宜为周作人拆洗棉衣、棉被。以后废名曾寄给周作人百元,也由龙顺宜转交。周作人在狱中翻译的英国劳斯的《希腊神与英雄与人》就是龙顺宜姐弟帮忙弄来的,自然还有其他的书。想必龙顺宜也读过周作人在狱中所写的那些诗歌,其中许多是托古自况。虽然说是&大声叫荒野,私语埋土穴&,但他吟咏&忍耻逾十载,遂尔破强吴&的范蠡,&吁嗟七十叟,投身饲酷儒&的李贽,再加上&&投身饲饿虎,事奇情更真&的自辩,对于龙氏姐弟而言,大概&了解之同情&是一定会有的。这些事使我知道龙家与周家的瓜葛,也使我知道为什么他们问起周作人的评价问题。使我隐约觉得,龙女士的问题背后还有些别的隐忧,是什么呢?
  龙榆生先生的墓在西山的万安公墓,那时没有公共汽车通那里,需要坐车到一处,而后步行走过去。那时已是十二月,天色灰冷。我找到那里时,离公墓关门的时间大约还有两个小时。万安公墓面积很大,一片片坟场。龙顺宜大概说了个方向,但并不确切。天色渐晚,我沿着一块块墓地慢慢地辨认。绝望之际,在一块极小墓碑上意外地看到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江西九江龙七之墓&,再无别的标记。我记得章先生说过龙先生排行老七,又是江西人,这定是龙先生的墓无疑了。不写出墓主的名字,大概是因了某种历史因由,&文革&时代这类事很多,我也见怪不怪。暮色中,北风里,我站直了,面对凄清的墓碑,向我从未谋面,也不知究里的墓中人,鞠躬凡三次。其时衰草瑟瑟,坟场无边,一片沉寂。那年我二十三岁。
  回到扬州后,我去石承先生处报告,特别说到去龙先生墓上的经历。我记得先生的面色平静,什么也没说。对于龙先生的生平行述,我至今不是很清楚。不过,渐渐知道龙榆生与汪精卫是至交诗友,时有唱和。上海&孤岛&时期,如同周作人没有逃离北平一样,他没有离开&孤岛&,后来竟应召去了南京,就任博物馆馆长。他虽曾拒绝出卖文物,但这点个人的清高,掩不住大节有污,在那样的历史情境中,不可能成为获得原谅的理由。他以汉奸罪入狱,先关在南京,后来迁至苏州。获释后,在上海音乐学院教书。当年石承先生在曲塘创办成达中学时,曾潜至上海邀请文化人去沪赴苏北任教,其中就有他的榆师,却没想到龙先生已离沪赴宁。我终于知道石承先生不愿多说的原因。怎样叙述这样的历史,对于极重师道,又明白大义所在的先生,当然是艰难的。我记得曾经与唐先生谈起&孤岛&时期的上海,那时他为了不给日本人做事,辞去了工作,贫病交加之下,一年间他失去了妻子、孩子和母亲等四位亲人。唐先生是位善解人意的人,性情也温厚,提及那段历史,语调仍是愤激的。那样的历史氛围,不可能提供理解其他选择的语境。而今一切已远。一个普通的文人,生当乱世,即是不幸。是非由历史决断,个人行为的后果却不能以无奈了结。时间的流逝并未改变是非的存在,但在这之外,也许还有对于飘摇的个人命运的悲悯?对于曾想恳请龙先生离开&孤岛&的石承先生而言,大义与私谊在历史之中如此相悖,心绪之迷乱是可想的。他有一首词,题为《燕山亭&寄怀榆师》,先说&秋老霜枫,凝赤乱霞,衬染悲凉天气&,又叙写&凭记当日追随,望云树苍苍,遣愁无计&,最后是&满眼兵戈,星尽散、旧游词辈。憔悴。常盼取、平安相寄。&感时挂念,无以相寄,只能遥祝平安,不过是难以言说中的人之常情。石承先生并非不知大义,但&指引,记娓娓长谈,夜深更灯晕&的师弟情谊,又如何安置?他所能解释的,也许就是用所谓时代的悲剧含蓄地诉说个人的无奈,在这无奈中还存有的个人品德的另一面:&叹浪翻波滚,溅白璧,岂损冰清玉润。&&&(《丁香结&悼榆师》)我偶然悬想石承先生苍颜白发,引颈北望,念远伤怀,而又无缘展墓的情景,心中不能忘怀的正是他的人之常情。暌隔四十年后,他嘱我在龙先生的墓前为他鞠躬,那礼仪中蕴藏的,是一位后辈对自己的恩师的怀念之情,而我也在糊里糊涂中尽了一个弟子对老师的责任。
  石承先生的晚年是悲凉的。在我毕业之前,他的脑子已经开始糊涂,后来发展到老年性痴呆。发病的初期,人们并不把他当作病人看待。我的故乡那时关系复杂,近乎冷酷,石承先生起初是记忆力大坏,但还勉力支撑,不过得不到体谅。我从北京回家探望父母时,也去看他,他虽然认得我,却迟迟叫不出我的名字。此后又因早年离异的婚姻而弄得家庭破裂,即使在老年痴呆的状态中也未得安宁。听说有一次他手提雨伞,作长征状走失,据见过他的一位孩子回忆,石承先生一脸严峻,给了他一个橘子后说,要留心坏人。后来许多邻居出动,终于在远郊找到他:他依然手提雨伞,如同持枪的战士,埋头行路,面色凄苦。此后石承先生一病不起,终至残红褪尽,至死没有摆脱人生的是是非非。先生长我半个世纪,一生行述,不是我这样的学生所能判断,但我的心里总觉得章先生是善良的,在一个变化剧烈的时代里,像他这样敏感、自尊而又软弱的书生,能够闯过这样多的生活的裂缝,能够保留着那样的人之常情,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事。他面对别人时,即使是自己的学生,也总是面带微笑,谦恭有加,颔首鞠躬,现在想起来,除了习惯之外,也是一种对人、对己的敬畏罢。这样的敬畏之情,而今的世界里确乎是越来越少了。
  白天在夜中奔驰,照拂着明暗之间的人们。对于石承先生,所能记起的也多是匆匆的人影,我觉得我似乎从未真正进入他的内心。也许明暗之间的人,也就是些影子罢。但究竟是什么力量,使这样的文人,终至成为影子的呢?
1995年《读书》第一期
老上海月份牌——杭穉英绘扬州美女
杭穉英(),亦作稚英,名冠群,以字行,海宁盐官人。民国时代著名画家。
这张月历牌的背景为扬州瘦西湖之五亭桥。
《揚州的夏日》—— 朱自清
扬州从隋炀帝以来,是诗人文士所称道的地方;称道的多了,称道得久了,一般人便也随声附和起来。直到现在,你若向人提起扬州这个名字,他会点头或摇头说:&好地方!好地方!&特别是没去过扬州而念过些唐诗的人,在他心里,扬州真像蜃楼海市一般美丽;他若念过《扬州画舫录》一类书,那更了不得了。但在一个久住扬州像我的人,他却没有那么多美丽的幻想,他的憎恶也许掩住了他的爱好;他也许离开了三四年并不去想它。若是想呢,&&你说他想什么?女人;不错,这似乎也有名,但怕不是现在的女人吧?&&他也只会想着扬州的夏日,虽然与女人仍然不无关系的。
北方和南方一个大不同,在我看,就是北方无水而南方有。诚然,北方今年大雨,永定河,大清河甚至决了堤防,但这并不能算是有水;北平的三海和颐和园虽然有点儿水,但太平衍了,一览而尽,船又那么笨头笨脑的。有水的仍然是南方。扬州的夏日,好处大半便在水上&&有人称为&瘦西湖&,这个名字真是太&瘦&了,假西湖之名以行,&雅得这样俗&,老实说,我是不喜欢的。下船的地方便是护城河,曼衍开去,曲曲折折,直到平山堂,&&这是你们熟悉的名字&&有七八里河道,还有许多杈杈桠桠的支流。这条河其实也没有顶大的好处,只是曲折而有些幽静,和别处不同。
沿河最著名的风景是小金山,法海寺,五亭桥;最远的便是平山堂了。金山你们是知道的,小金山却在水中央。在那里望水最好,看月自然也不错&&可是我还不曾有过那样福气。&下河&的人十之九是到这儿的,人不免太多些。法海寺有一个塔,和北海的一样,据说是乾隆皇帝下江南,盐商们连夜督促匠人造成的。法海寺著名的自然是这个塔;但还有一桩,你们猜不着,是红烧猪头。夏天吃红烧猪头,在理论上也许不甚相宜;可是在实际上,挥汗吃着,倒也不坏的。五亭桥如名字所示,是五个亭子的桥。桥是拱形,中一亭最高,两边四亭,参差相称;最宜远看,或看影子,也好。桥洞颇多,乘小船穿来穿去,另有风味。平山堂在蜀冈上。登堂可见江南诸山淡淡的轮廓;&山色有无中&一句话,我看是恰到好处,并不算错。这里游人较少,闲坐在堂上,可以永日。沿路光景,也以闲寂胜。从天宁门或北门下船。蜿蜒的城墙,在水里倒映着苍黝的影子,小船悠然地撑过去,岸上的喧扰像没有似的。
船有三种:大船专供宴游之用,可以挟妓或打牌。小时候常跟了父亲去,在船里听着谋得利行的唱片。现在这样乘船的大概少了吧?其次是&小划子&,真像一瓣西瓜,由一个男人或女人用竹篙撑着。乘的人多了,便可雇两只,前后用小凳子跨着:这也可算得&方舟&了。后来又有一种&洋划&,比大船小,比&小划子&大,上支布篷,可以遮日遮雨。&洋划&渐渐地多,大船渐渐地少,然而&小划子&总是有人要的。这不独因为价钱最贱,也因为它的伶俐。一个人坐在船中,让一个人站在船尾上用竹篙一下一下地撑着,简直是一首唐诗,或一幅山水画。而有些好事的少年,愿意自己撑船,也非&小划子&不行。&小划子&虽然便宜,却也有些分别。譬如说,你们也可想到的,女人撑船总要贵些;姑娘撑的自然更要贵啰。这些撑船的女子,便是有人说过的&瘦西湖上的船娘&。船娘们的故事大概不少,但我不很知道。据说以乱头粗服,风趣天然为胜;中年而有风趣,也仍然算好。可是起初原是逢场作戏,或尚不伤廉惠;以后居然有了价格,便觉意味索然了。
北门外一带,叫做下街,&茶馆&最多,往往一面临河。船行过时,茶客与乘客可以随便招呼说话。船上人若高兴时,也可以向茶馆中要一壶茶,或一两种&小笼点心&,在河中喝着,吃着,谈着。回来时再将茶壶和所谓小笼,连价款一并交给茶馆中人。撑船的都与茶馆相熟,他们不怕你白吃。扬州的小笼点心实在不错:我离开扬州,也走过七八处大大小小的地方,还没有吃过那样好的点心;这其实是值得惦记的。茶馆的地方大致总好,名字也颇有好的。如香影廊,绿杨村,红叶山庄,都是到现在还记得的。绿杨村的幌子,挂在绿杨树上,随风飘展,使人想起&绿杨城郭是扬州&的名句。里面还有小池,丛竹,茅亭,景物最幽。这一带的茶馆布置都历落有致,迥非上海,北平方方正正的茶楼可比。
&下河&总是下午。傍晚回来,在暮霭朦胧中上了岸,将大褂折好搭在腕上,一手微微摇着扇子;这样进了北门或天宁门走回家中。这时候可以念&又得浮生半日闲&那一句诗了。
瘦西湖今昔对比图
“扬州以名园胜,名园以叠石胜”。明以前山石,已难考出自谁手。晚明山石,如郑元勋之影园山石水池,为《园冶》作者计成所区划,而郑亦“少解”园林“结构”。之后有相传出自石涛和尚之手的万石园和片石山房等,张南垣堆叠的“白沙翠竹”、“江村石壁”;仇好石垒筑的逸性堂宣石山子;董道士构筑的“九狮山”,皆为世人称善一时之作。乾隆时,在苏州构筑环秀山庄的叠石名家戈裕良来扬为太史秦恩复意园堆叠“小盘谷”。晚清以来叠石,推余继之构筑的“冶春”、“怡庐”、“蔚圃”等庭园的山石水池,比较明秀玲珑。现代佳作则为扬州叠石世家王在云(王老七)所叠平山堂西园内黄石山子和水池驳岸小品。
扬州园林建筑在汉代初具雏形,南朝宋时略成规模。宋文帝元嘉二十四年(447),南兖州刺史徐湛之于广陵蜀冈“营构亭馆,以极游宴之娱”。他于“宫城东北角池侧”“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树繁茂,花药成行”。几乎算是关于扬州园林文献可稽考的最早记载。今瘦西湖小金山景区之风亭、月观、吹台、琴室,虽非徐氏之旧,聊存四景之故实。
扬州梦 —— 丰子恺
树志说:丰子恺(),浙江崇德人,系我国著名画家、文学家、翻译家、美术家和音乐教育家,为李叔同先生弟子。民国四十七年,其子新枚患病在家,教其读姜夔《扬州慢》,突生往扬州一游之冲动,便携子前往,故有此篇《扬州梦》。民国卅八年,国府播迁台北(丰子恺先生滞留大陆)。大陆新政权对文艺界摧残极大,读者可以从本文的后半部分管窥一豹。(如:&我忍受苦楚,直到1949年方才翻身。人民解除了我的桎梏,医治我的创伤,疗养我的疾病,替我沐浴,给我营养,使我全身正常发育。&)&图片与注释,请勿转载别处 (C)树志 Hsuchi 扬州慢
(上图为扬州个园清曲堂会)   正文:     在格致中学高中三年级肄业的新枚患了不很重的肺病,遵医嘱停学在家疗养。生活寂寞,自己发心乘此机会读些诗词,我就做了他的教师,替他讲解《唐诗三百首》和《白香词谱》,每星期一二次。暮春有一天,我教他读姜白石的《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孩子兴味在于词律,一味讲究平平仄仄。我却怀古多情,神游于古代的维扬胜地,缅想当年烟花三月,十里春风之盛。念到&二十四桥仍在&,我忽然发心游览久闻大名而无缘拜识的扬州,立刻收拾《白香词谱》,叫他到八仙桥去买明天到镇江的火车票,傍晚他拿了三张火车票回来。同去的是他和他的姐姐一吟。当夜各自准备行囊。      第二天下午,一行三人到达镇江。我们在镇江投宿,下午游览了焦山寺,认识了镇江的市容。下一天上午在江边搭轮船,渡江换乘公共汽车,不消两小时已经到达扬州。向车站里的人问询,他们介绍我们一所新开的公园旅馆。我们乘车投奔这旅馆,果然看见一所新造房子,里面的家具和被褥都是新的。盥洗既毕,斟一杯茶,坐下来休息一下。定神一想:现在我身已在扬州,然而我在一路上所见和在旅馆中所感,全然没有一点古色;但觉这是一个精小的近代都市,清静整洁;男女老幼熙攘往来,怡然操作,悉如他处;其中并无李白、张祜、杜牧、郑板桥、金冬心之类的面影。旅馆的招待员介绍我们到富春去吃中饭。富春是扬州有名的茶点酒菜馆,深藏在巷子里,而入门豁然开朗,范围甚广。点心和肴馔都极精美,虽然大都是荤的,我只能用眼睛来欣赏,但素菜也做得很好,别有风味。我觉得扬州只是一个小上海、小杭州,并无特殊之处。这在我似乎觉得有些失望,我决定下午去访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桥。我预期这二十四桥能够满足我的怀古欲。      到大街上雇车子,说&到二十四桥&。然而年青的驾车人都不知道,摇摇头。有一个年纪较大的人表示知道,然而他忠告我们:&这地方很远,而且很荒凉,你们去做什么?&我不好说&去凭吊&,只得撒一个谎,说&去看朋友&。那人笑着说:&那边不大有人家呢!&我很狼狈,支吾地回答:&不瞒你说,我们就想看看那个桥。&驾车的人都笑起来。这时候旁边的铺子里走出一位老者来,笑着对驾车人说:&你们拉他们去吗,在西门外,他们是来看看这小桥的。&又转向我说:&这条桥从前很有名,可是现在荒凉了,附近没有什么东西。&我料想这位老者是读过唐诗,知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他的笑容很特别,隐隐地表示着:&这些傻瓜!&      车子走了半小时以上,方才停息在田野中间跨在一条沟渠似的小河上的一爿小桥边。驾车人说:&到了,这是二十四桥。&我们下车,大家表示大失所望的样子,除了&啊哟!&以外没有别的话。一吟就拿出照相机来准备摄影。驾车的人看见了,打着土白交谈:&来照相的。&&要修桥吧?&&要开河吗?&我不辩解,我就冒充了工程师,倒是省事。驾车人到树荫下去休息吸烟了。我有些不放心:这小桥到底是否二十四桥。为欲考证确实,我跑到附近田野里一位正在工作的农人那里,向他叩问:&同志,这是什么桥?&他回答说:&二十四桥。&我还不放心,又跑到桥旁一间小屋子门口,望见里面一位白头老婆婆坐着做针线,我又问:&请问老婆婆,这是什么桥?&老婆婆干脆地说:&廿四桥。&这才放心,我们就替二十四桥拍照。桥下水涸,最狭处不过七八尺,新枚跨了过去,嘴里念着&波心荡冷月无声&,大家不觉失笑。      车子背着夕阳回城去的时候,我耽于暝想了。我首先想到李白&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名句,觉得正是这个时候。接着想起杜牧的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又想起徐凝的诗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又想起王建的诗句:&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又想起张祜的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我在吟哦之下,梦见唐朝时候扬州的繁华。我又想起清人所作的《扬州画舫录》,这书中记述着乾隆年间扬州的繁盛景象,十分详尽。我又记起清朝的所谓&扬州八怪&,想象郑板桥、金冬心、罗聘、李方膺、汪士慎、高翔、黄慎、李鲜等潇洒不羁的文人画家寓居扬州时的风流韵事,最后想到描写清兵屠城的《扬州十日记》,打一个寒噤,不再想下去了。      回到旅馆里,询问账房先生,知道扬州有素菜馆。我们就去吃夜饭。这素菜馆名叫小觉林,位在电影院对面。我们在一个小楼上占据了一个雅座。一吟和新枚吃饱了饭,到对面看电影去了。我在小楼中独酌,凭窗闲眺,&十里长街&&夜市千灯&,却全无一点古风。只见许多穿人民装的男男女女,熙攘往来,怡然共乐,比较起上海的市街来,特别富有节日的欢乐气象。这是什么原故呢?我想了好久,恍然大悟:原来扬州市内晚上没有汽车,马路上很安全,所有的行人都在马路中央幢幢往来,和上海节日电车停驶时的光景相似,所以在我看来特别富有欢乐的气象。我一方面觉得高兴,一方面略感失望。因为我抱着怀古之情而到这淮左名都来巡礼,所见的却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化城市。      晚餐后我独自在街上徜徉了一会,回到旅馆已经九点多钟。舟车劳顿,观感纷忙,心身略觉疲倦,倒身在床,立刻睡去。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拭目起床,披衣开门,但见一个端庄而壮健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满面笑容,打起道地扬州白说:&扰你清梦,非常抱歉!&我说:&请进来坐,请教贵姓大名。&她从容地走进房间来,在桌子旁边坐下,侃侃而言:&我姓扬名州,号广陵,字邗江,别号江都,是本地人氏。知道你老人家特地来访问我,所以前来答拜。我今天曾经到火车站迎接你,又陪伴你赴二十四桥,陪伴你上酒楼,不过没有让你察觉,你的一言一动,一思一想,我都知道。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误解,所以特地来向你表白。你不远千里而枉驾惠临,想必乐于听取我的自述吧?&我说:&久慕大名,极愿领教!&她从容地自述如下:   &你憧憬于唐朝时代、清朝时代的我,神往于&烟花三月&、&十里春风&的&繁华&景象,企慕&扬州八怪&的&风流韵事&,认为这些是我过去的光荣幸福,你完全误解了!我老实告诉你:在1949年以前,一千多年的长时期问,我不断地被人虐待,受尽折磨,备尝苦楚,经常是身患痼疾,体无完肤,畸形发育,半身不遂;古人所赞美我的,都是虚伪的幸福、耻辱的光荣、忍痛的欢笑、病态的繁荣。你却信以为真,心悦神往地吟赏他们的诗句,真心诚意地想象古昔的盛况,不远千里地跑来凭吊过去的遗迹,不堪回首地痛惜往事的飘零。你真大上其当了!我告诉你:过去千余年间,我吃尽苦头。他们压迫我,毒害我,用残酷的手段把我周身的血液集中在我的脸面上,又给我涂上脂粉,加上装饰,使得我面子上绚焕灿烂,富丽堂皇,而内部和别的部分百病丛生,残废瘫痪,贫血折骨,臃肿腐烂。你该知道:士大夫们在二十四桥明月下听玉人吹箫,在明桥上看神仙,干风流韵事,其代价是我全身的多少血汗!      &我忍受苦楚,直到1949年方才翻身。人民解除了我的桎梏,医治我的创伤,疗养我的疾病,替我沐浴,给我营养,使我全身正常发育,恢复健康。我有生以来不曾有过这样快乐的生活,这才是我的真正的光荣幸福!你在酒楼上看见我富有节日的欢乐气象,的确,七八年来我天天在过节日似的欢乐生活,所以现在我的身体这么壮健,精神这么愉快,生活这么幸福!你以前没有和我会面,没有看到过我的不幸时代,你也是幸福的人!欢迎你多留几天,我们多多叙晤,你会更了解我的光荣幸福,欢喜满足地回上海去,这才不负你此行的跋涉之劳呢!时候不早,你该休息了。我来扰你清梦,很对不起!&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告辞。      我听了她的一番话,恍然大悟,正想慰问她,感谢她,她已经夺门而出,回头对我说一声&明天会!&就在门外消失了。      我走出门去送她,不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跌了一交,猛然醒悟,原来身在旅馆里的簇新的床铺上簇新的被窝里!啊,原来是一个&扬州梦&!这梦比元人乔梦符的《扬州梦》和清人嵇留山的《扬州梦》有意思得多,不可以不记。
扬州旧梦寄语堂——郁达夫
树志说:此文系郁达夫先生1935年5月来扬所记,此时正值我国黄金十年发展之时期,然而咸丰兵燹后,扬州在中国的地位一落千丈并一蹶不振,东南第一都会的地位让给了大江下游的上海。园林荒废、市井萧条,该文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书写的。&&图片与注释,请勿转载别处 (C)树志 Hsuchi 扬州慢&&
乱掷黄金买阿娇,穷来吴市再吹箫。
箫声远渡江淮去,吹到扬州廿四桥。
这是我在六七年前&&记得是1928年的秋天,写那篇《感伤的行旅》时瞎唱出来的歪诗;那时候的计划,本想从上海出发,先在苏州下车,然后去无锡,游太湖,过常州,达镇江,渡瓜步,再上扬州去的。但一则因为苏州在戒严,再则因在太湖边上受了一点虚惊,故而中途变计,当离无锡的那一天晚上,就直到了扬州城里。旅途不带诗韵,所以这一首打油诗的韵脚,是姜白石的那一首&小红唱曲我吹箫&的老调,系凭着了车窗,看看斜阳衰草、残柳芦苇,哼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山歌。
我去扬州,这时候还是第一次;梦想着扬州的两字,在声调上,在历史的意义上,真是如何地艳丽,如何地够使人魂销而魄荡!
(摄于城北观音山,此地系隋炀帝迷楼遗址,炀帝或被弑于此)
竹西歌吹,应是玉树后庭花的遗音;萤苑迷楼,当更是临春结绮等沉檀香阁的进一步的建筑。此外的锦帆十里,殿脚三千,后土祠琼花万朵,玉钩斜青冢双行,计算起来,扬州的古迹、名区,以及山水佳丽的地方,总要有三年零六个月才逛得遍。唐宋文人的倾倒于扬州,想来一定是有一种特别见解的;小杜的&青山隐隐水迢迢&,与&十年一觉扬州梦&,还不过是略带感伤的诗句而已,至如&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那简直是说扬州可以使你的国亡,可以使你的身死,而也决无后悔的样子了,这还了得!
在我梦想中的扬州,实在太不诗意,太富于六朝的金粉气了,所以那一次从无锡上车之后,就是到了我所最爱的北固山下,亦没有心思停留半刻,便匆匆的渡过了江去。
(此桥为渡江桥,下段提到的福运门即在此桥北)
长江北岸,是有一条公共汽车路筑在那里的;一落渡船,就可以向北直驶,直达到扬州南门的福运门边。再过一条城河,便进扬州城了,就是一千四五百年以来,为我们历代的诗人骚客所赞叹不置的扬州城,也就是你家黛玉他爸爸,在此撇下了孤儿升天成佛去的扬州城!
但我在到扬州的一路上,所见的风景,都平坦萧杀,没有一点令人可以留恋的地方,因而想起了晁无咎的《赴广陵道中》的诗句:
醉卧符离太守亭,别都弦管记曾称。
淮山杨柳春千里,尚有多情忆小胜。
(小胜,劝酒女鬟也。)
急鼓冬冬下泗州,却瞻金塔在中流。
幌开朝日初生处,船转春山欲尽头。
杨柳青青欲哺鸟,一春风雨暗隋渠。
落帆未觉扬州远,已喜淮阴见白鱼。
才晓得他自安徽北部下泗州,经符离(现在的宿县)由水道而去的,所以得见到许多景致,至少至少,也可以看到两岸的垂杨和江中的浮屠鱼类。而我去的一路呢,却只见了些道路树的洋槐,和秋收已过的沙田万顷,别的风趣,简直没有。连绿杨城郭是扬州的本地风光,就是自隋朝以来的堤柳,也看见得很少。
(扬州老城)
到了福运门外,一见了那一座新修的城楼,以及写在那洋灰壁上的三个福运门的红字,更觉得兴趣索然了;在这一种城门之内的亭台园囿,或楚馆秦楼,哪里会有诗意呢?
(下段说道的绿杨旅社,今仍营业,郁达夫当年住过的卧室,仅200一晚)
进了城去,果然只见到些狭窄的街道,和低矮的市廛,在一家新开的绿杨大旅社里住定之后,我的扬州好梦,已经醒了一半了。入睡之前,我原也去逛了一下街市,但是灯烛辉煌,歌喉宛转的太平景象,竟一点儿也没有。&扬州的好处,或者是在风景,明天去逛瘦西湖,平山堂,大约总特别的会使我满足,今天且好好儿的睡它一晚,先养养我的脚力吧!&这是我自己替自己解闷的想头,一半也是真心诚意,想驱逐驱宿娼的邪念的一道符咒。
(此下段提到的天宁寺)
第二天一早起来,先坐了黄包车出天宁门去游平山堂。天宁门外的天宁寺,天宁寺后的重宁寺,建筑的确伟大,庙貌也十分的壮丽;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寺里不见一个和尚,极好的黄松材料,都断的断,拆的拆了,像许久不经修理的样子。时间正是暮秋,那一天的天气又是阴天,我身到了这大伽蓝里,四面不见人影,仰头向御碑佛以及屋顶一看,满身出了一身冷汗,毛发都倒竖起来了,这一种阴戚戚的冷气,叫我用什么文字来形容呢?
(摄于御马头,正如下段提到的,高宗即由此登船,游瘦西湖平山)
回想起二百年前,高宗南幸,自天宁门到蜀冈,七八里路,尽用白石铺成,上面雕栏曲槛,有一道像颐和园昆明湖上的似的长廊通道,直达至平山堂下,黄旗紫盖,翠辇金轮,妃嫔成队,侍从如云的盛况,和现在的这一条黄沙曲路,只见衰草牛羊的萧条野景来一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当然颓井废垣,也有一种令人发思古之幽情的美感,所以鲍明远会作出那篇《芜城赋》来;但我去的时候的扬州北郭,实在太荒凉了,荒凉得连感慨都叫人抒发不出。
(下段提到的功德山上山路)
到了平山堂东面的功得山观音寺里,吃了一碗清茶,和寺僧谈起这些景象,才晓得这几年来,兵去则匪至,匪去则兵来,住的都是城外的寺院。寺的坍败,原是应该,和尚的逃散,也是不得已的。就是蜀冈的一带,三峰十余个名刹,现在有人住的,只剩下了这一个观音寺了,连正中峰有平山堂在的法净寺里,此刻也没有了住持的人。
(上图,下段提到的大明寺,平山堂即在此寺庙内)
平山堂一带的建筑,点缀,园囿,都还留着有一个旧日的轮廓;像平远楼的三层高阁,依然还在,可是门窗却没有了,西园的池水以及第五泉的泉路,都还看得出来,但水却干涸了,从前的树木,花草,假山,叠石,并其他的精舍亭园,现在只剩下许多痕迹,有的简直连遗址都无寻处。
我在平山堂上,瞻仰了一番欧阳公的石刻像后,只能屁也不放一个,悄悄的又回到了城里。午后想坐船了,去逛的是瘦西湖小金山五亭桥的一角。
(下段说道的小金山)
在这一角清淡的小天地里,我却看到了扬州的好处。因为地近城区,所以荒废也并不十分厉害;小金山这面的临水之处,并且还有一位军阀的别墅(徐园)建筑在那里,结构尚新,大约总还是近年来的新筑。从这一块地方,看向五亭桥法海塔去的一面风景,真是典丽鹬皇,完全像北平中南海的气象。至于近旁的寺院之类,却又因为年久失修,谈不上了。
(摄于瘦西湖)
瘦西湖的好处,全在水树的交映,与游程的曲折;秋柳影下,有红蓼青萍,散浮在水面,扁舟擦过,还听得见水草的鸣声,似在暗泣。而几个弯儿一绕,水面阔了,猛然间闯入眼来的,就是那一座有五个整齐金碧的亭子排立着的白石平桥,比金鳌玉东,虽则短些,可是东方建筑的古典趣味,却完全荟萃在这一座桥,这五个亭上。
还有船娘的姿势,也很优美;用以撑船的,是一根竹竿,使劲一撑,竹竿一弯,同时身体靠上去着力,臂部腰部的曲线,和竹竿的线条,配合得异常匀称,异常复杂。若当暮雨潇潇的春日,雇一个容颜姣好的船娘,携酒与茶,来瘦西湖上回游半日,倒也是一种赏心的乐事。
(下段说道的史文正公祠)
船回到了天宁门外的码头,我对那位船娘,却也有点儿依依难舍的神情,所以就出了一个题目,要她在岸上再陪我一程。我问她:&这近边还有好顽的地方没有?&她说:&还有史公祠。&于是说由她带路,抄过了天宁门,向东走到了梅花岭下。瓦屋数间,荒坟一座,有的人还说坟里面葬着的只是史阁部的衣冠,看也原没有什么好看;但是一部《廿四史》掉尾的这一位大忠臣的战绩,是读过明史的人,无不为之泪下的;况且经过《桃花扇》作者的一描,更觉得史化的忠肝义胆,活跃在纸上了;我在祠墓的中间立着想着;穿来穿去的走着;竟耽搁了那一位船娘不可少的时间。本来是阴沉短促的晚秋天,到此竟垂欲暮了,更向东踏上了梅花岭了斜坡,我的唱山歌的老病又发作了,就顺口唱出了这么的二十八字:
三百年来土一丘,史公遗爱满扬州;
二分明月千行泪,并作梅花岭下秋。
写到这里,本来是可以搁笔了,以一首诗起,更以一首诗终,岂不很合鸳鸯蝴蝶的体裁么,但我还想加上一个总结,以醒醒你的骑鹤上扬州的迷梦。
总之,自大业初开邗沟入江渠以来,这扬州一郡,就成了中国南北交通的要道;自唐历宋,直到清朝,商业集中于此,冠盖也云屯在这里。既有了有产及有势的阶级,则依附这阶级而生存的奴隶阶级,自然也不得不产生。贫民的儿女,就被他们迫作婢妾,于是乎就有了杜牧之的青楼薄幸之名。所谓&春风十里扬州路&者,盖指此。有了有钱的老爷;和美貌的名娼,则饮食起居(园亭),衣饰犬马,名歌艳曲,才士雅人(帮闲食客),自然不得不随之而俱兴所以要腰缠十万贯,才能逛扬州者,以此。但是铁路开后,扬州就一落千丈,萧条到了极点。从前的运使、河督之类,现在也已经驻上了别处;殷实商户,巨富乡绅,自然也分迁到了上海或天津等洋大人的保护之区,故而目下的扬州只剩了一个历史上的剥制的虚壳,内容便什么也没有了。
(翠园附近的谢公祠银杏,同时期芥川龙之介当年来扬,住翠园)
扬州之美,美在各种的名字,如绿杨村,廿四桥,杏花村舍,邗上农桑,尺五楼,一粟庵等;可是你若辛辛苦苦,寻到了这些最风雅也没有的名称的地方,也许只有一条断石,或半间泥房,或者简直连一条断石,半间泥房都没有的。张陶庵有一册书,叫作《西湖梦寻》,是说往日的西湖如何可爱,现在却不对了,可是你若到扬州去寻梦,那恐怕要比现在的西湖还更不如。
你既不敢游杭,我劝你也不必游扬,还是在上海梦里想象想象欧阳公的平山堂,王阮亭的红桥,《桃花扇》里的史阁部,《红楼梦》里的林如海,以及盐商的别墅,乡宦的妖姬,倒来得好些。枕上的卢生,若长不醒,岂非快事。一遇现实,那里还有Dichtung呢!
1935年5月&
(本文选自《郁达夫文集》第四卷,花城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2年7月版。)
1978年喜剧老港片《乾隆下扬州》
纪录片《京杭运河两岸行》第8集-扬州-春风又绿杨柳岸
海峡卫视《生活接力棒》扬州慢生活vs台湾阳明山
海峡卫视《生活接力棒》扬州修脚刀vs台湾美甲店
氤氳在廣陵散裏,你我的揚州舊夢。——《文化北京年度盛典》:李俊王启敏《广陵随想》
28369人关注
28369人关注
站长在关注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乌能作此谋也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