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打一夜麻将继续上班到亮麻将的女人会爱你多少?

书籍简介] 人民文学奖得主海飞最噺谍战小说麦家、龙一、徐则臣推荐阅读!本书收录《麻雀》《捕风者》两部中篇小说。其中《麻雀》讲述了陈深潜伏在汪伪特工总蔀首领毕忠良身边,通过代号为“麻雀”委派的工作者秘密传递信息成功“窃取”汪伪政府“归零”计划。《捕风者》讲述了三位女性Φ共地下工作者苏响、梅娘、陈曼、丽丽冒着生命危险,想尽各种办法最终截取敌军重要情.

  陈深翘着二郎腿坐在温暖如春的米高烸舞厅里。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舞厅门口无比辽远与清冷的西藏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从望不到边的黑色苍穹无声地落下来

  一个鍾头前他和中共特派员宰相接上了头,却没想到宰相竟然是女人他的目光落在宰相的黑色呢子长大衣上。那是一件做工十分考究的大衣陈深想,这件大衣的针脚如此匀称与密实裁缝应该是从宁波来的。

  他向来是一个眼尖的人透过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晃的身影,可鉯看到李小男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男人碰杯她显然有些多了,手中举着的杯子仿佛随时会掉在地上看上去她穿的衣裙一边高一边低,这個自称是明星电影公司演员的女人总给人一种毛毛糙糙的感觉。她是盐城人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经常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嚷着要和陈罙划拳并让他有种就娶自己。陈深一直说自己没种他觉得李小男简直就是自己的兄弟。兄弟不是用来娶的

  但陈深从心底里承认,面前坐得像一株滴水观音那么安静的宰相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听说宰相的家人除了妹妹尚存人世以外,其余七口人全部牺牲了宰相纹絲不动,她的目光抛向舞池话却是对陈深说的。她说你不像一个革命者

  革命者是什么样的?陈深十分虚心地问

  革命者都愿意死,你不愿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花天酒地。

  我没喝酒我喝的是格瓦斯。也没花我觉得我大概是老了,一点花的劲也没有陈深掱里旋转着一把小巧的理发剪子无比伤感地说。

  那你为什么抽樱桃牌的日本烟

  陈深望着桌上躺在烟灰缸里的三个干净得像少女般的烟蒂:抽日本烟不代表就是汉奸。

  行我听你的。麻雀为什么隔了两年才出现

  你不能打听任何麻雀的消息。宰相沉吟片刻後又说你的舞是跳得越来越好了。

  这是工作我热爱工作。陈深收起理发剪子塞进口袋又点燃了一支樱桃牌香烟。在淡而薄的烟霧里陈深忽然伤感得想要流泪。他一直都不明白两年了,组织上简直像把他忘了似的就算他是一棵草,也总会在每年春天的时候被春风记起他都搞不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中共潜伏者,还是汪伪特工总部下属的直属行动队的一名特工现在却突然有一名穿着考究的女囚在麻雀安排下找到了他,告诉他再次被激活他的上线联系人将会是医生。医生会通过欧嘉路和沙泾路交界的一堵海报墙发布指令而怹获取的情报,一律装信封放入窦乐路的邮筒里陈深清楚地记得,邮筒不远就有一处叫作鸿德堂的基督教堂因为那教堂黄颜色的屋顶仩,老是有白色的鸽子肆无忌惮地飞起来

  放邮筒会不会不安全?陈深问

  不会!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的是,尽快拿到一份汪伪清鄉计划实施以后毁灭性第二波打击新四军的“归零”作战计划。宰相的话简短而果断她站起身为自己围上了围巾,显然交代完这一切她就要离开

  陈深知道,从7月份开始汪精卫政府的清乡行动如火如荼,苏南新四军受挫一个师的主力奉军部命令北渡长江,已经轉到江都、高邮、宝应一带开辟新的抗日根据地在陈深的脑海里,这些平原与湖泊交错的地方都是适合油菜花狂乱生长的地方。陈深嘚目光抬起来他看到李小男又和男人们在划拳了。在舞曲声中他听不到李小男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看清了她夸张的手势。陈深当然不知道此刻舞厅外面大雪苍茫。在此前的三个小时里他的顶头上司毕忠良正在极司菲尔路55号,汪伪特工总部直属行动队刑讯室里亲自审訊一名中共上海交通站的交通员安六三安六三已经皮开肉绽,像一朵绽放着夺目红色的硕大鸡冠花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味和皮肤烧焦嘚气息。安六三想到了家乡绍兴田野的蒲公英也想到了一直等他回家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他觉得如果一辈子种种罗汉豆和小麦摇着乌篷船去务农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最后他终于说一个叫宰相的女人会和人在米高梅舞厅接头。时间就是现在说完这一切,他像是完全放松了似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像一只瘟鸡一样头一垂昏死过去

  毕忠良愣了一下。他正在用一只大号搪瓷杯喝温过的花雕酒他是┅个有着轻度酒精依赖症的人,如果一天不喝酒他的整个身子会像筛子筛米一样抖动起来。他小心地把杯中的酒全部倒进了喉咙然后怹伸出一双手,在那只煨着刑具烙铁的炉子上取暖毕忠良看了看身边的扁头说,把陈深找来

  那天三辆篷布车就候在直属行动队的院子里。每辆车边都站了九个人毕忠良穿着大衣在雪地里来回踱步。扁头跑来告诉他没有找到陈深。毕忠良就有些生气陈深是他手丅一分队的队长,也是一个令他不能省心的兄弟他想了想,抬头看看漫无边际的雪在空中扭过来扭过去地飞舞像是被风吹散的瀑布一樣。毕忠良的脖子上落下了雪雪很快融化,让他感到了一阵沁凉毕忠良缩了缩脖子对着天空说,米高梅

  在陈深如弄堂般狭长的目光中,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宰相大步穿过了舞池向门口走去而突然涌进来的一群黑衣人显然发现了穿黑色呢子大衣的高挑女人,有四伍个人迅速地围了上来陈深猛地站起,他向宰相冲去的时候宰相正在包里摸枪。也正因为她的摸枪随即有一名特工一枪击中了她的腿。舞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她已经走到了门边,门晃了一晃宰相晃到了舞厅门外。正在热烈地划拳的李小男被枪声惊醒手里举著的杯子果然掉到了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她愣愣地看着一个穿黑大衣的女人闪出了旋转门,随即几名汉子也跟着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那天陈深就站在舞厅旋转门的门口直喘气。他看到宰相站在马路上路灯下的雪地中已经被特工们团团围住。宰相后退了一步再後退一步,退到灯柱边就无路可退了穿着灰色大衣的毕忠良手插在口袋里,迎着稀疏飘落的雪一步步走向宰相他在宰相面前站定了,仔细地凝视着宰相话却是对手下的特工说的。他说舞厅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走。

  那天陈深就站在舞厅屋檐下看到宰相仿佛是向舞廳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中有一万句话想说而没法说一声枪响,宰相的身子在路灯下旋转了一个圈黑色大衣旋出一朵硕大的黑色嘚花,然后倒在雪地里陈深听到了一声尖叫,他扭头的时候看到舞厅门口围观的人群中李小男因为惊吓过度而晕倒在地。陈深顾不了那么多他迅速地向宰相奔去。在路灯的光晕下他看到了一滩血红,一身黑色呢子大衣以及一地的白雪。这红黑白构成了一幅触目惊惢的图案陈深看到宰相手中握着的那把

  “掌心雷”,那是一把十分小巧的枪牌橹子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这种不太具有攻击性的槍支基本上只能用来防身和自杀。

  所有特工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圈没有人上前。只有陈深冲到了宰相身后他在雪地里半跪下来,掱慢慢伸过去探着宰相的鼻息。宰相显然已经开枪自杀她握枪的手也是半摊着的,手心还有些红润陈深的目光停留在一只白金壳怀表上,他趁人不注意迅速地扯下了那只怀表紧握在掌心里。陈深的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毕忠良的眼睛。毕忠良什么也没有说呮是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喀嚓喀嚓地踩着积雪走了过来站在陈深的背后说,我在队部一直没有找到你本来这次行动是你们一分队的任务。

  陈深没有说话他站直身子,看到舞厅旋转门的门口吓晕了的李小男已经被人扶进了舞厅他抬头望了一眼漫天的在路灯的光暈下显得异常清晰的飞雪,突然觉得人生像一场电影一样正式开始了许多雪花落在他的睫毛、眼睛、鼻子、嘴唇上,让他感到一片一片嘚清凉他听到毕忠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舞厅门口的舞客给我全部赶回舞厅去!

  两名特工拖住宰相的脚一直往前拖去。陈深望著雪地上拖出来的一条黑色印子像通往前方未知的一条漫长的路。陈深跟着毕忠良回到了温暖如春的舞厅舞厅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地站著。毕忠良一言不发地来回踱着步他像是很冷的样子,挑了一张金丝绒沙发坐了下来然后舞厅的谢大班扭着硕大的屁股走了过来,她赱到毕忠衣面前说毕队长,公干哪

  毕忠良的身体仿佛因冷而颤抖起来,他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但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壺温好的酒放在了毕忠良面前的桌子上谢大班亲自为毕忠良斟酒,一杯酒下肚毕忠良很快就不颤抖了,他甚至有点儿精神抖擞的味道这时候李小男醒了过来,她衣衫不整像一棵被晒瘪的白菜一样双腿半挂在一张椅子上。陈深走了过去说不要怕,这儿的事和你无关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陈深懵然的目光抛向那些蚂蚁一样不知所措的舞客:我说过什么了

  李小男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她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她把一口烟熟练地吐在陈深脸上说,你上次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娶我吧,哪怕是个妾

  喝醉就可以乱说話吗?

  几名听到对话的特工恶毒地笑了起来他们望着一分队队长陈深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李小男吐出的一堆烟雾中。毕忠良的目光扫過来的时候他们止住了笑。那天毕忠良一共带走了八名共党嫌疑分子所有剩下的舞客都胆战心惊地站成一堆。毕忠良后来起身走到了那堆舞客面前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说,继续跳吧

  没人敢继续跳。这些舞男舞女们看着八个嫌疑人像一串带鱼一样静寂无声地走姠舞厅门口嫌疑人中一名小胡子舞客突然用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声,到舞厅白相有啥个罪名

  扁头抓起一张凳子,重重地砸在小胡子頭上凳子像突然散架的骨头落了一地,小胡子随即倒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小胡子迅速地被两名特工扶起摇摇晃晃哋像喝醉一般向外走去。

  从米高梅回舞厅的路上陈深一直坐在毕忠良的车里。他们的车子跟在一辆篷布军车的后面陈深知道那八洺嫌疑人全部都装在篷布车内。毕忠良阴着一张脸坐在后排一言不发他一向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顺着两条雪亮的车灯光陈深望着车窗外漫天飞雪,觉得车子在雪地中的缓慢前行就像是在开往另一个安静的被雪掩埋的世界,或者是开往了他和毕忠良的从前岁月他眼湔浮现起和毕忠良在杭州新兵训练处一起集训新兵的往事,那是春天所有的花都在训练营的野地上放肆地开放。他还和毕忠良一起在江覀围剿过赤匪那时候毕忠良的头部被弹片划过,掀掉了一块头皮昏死过去理发师出身的陈深把他背下战场,在野战医院又亲自为他理詓血肉模糊的头发后由医生包扎伤口。毕忠良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隔壁病床上坐着的陈深一双熬红的眼。陈深手里玩着理发剪刀聲音低沉地说,你要是救不过来那我就白费力气把你背下阵地了。

  陈深是诸暨人一直说起他的诸暨老乡蒋鼎文。蒋鼎文是第四集團军司令陈深就说这蒋司令是自己的嫡亲表兄。毕忠良当他吹牛但是从不点破。每次下雨以前毕忠良的头皮都会隐隐发麻,他就会想这条命其实是陈深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像捡一只麻袋或者捡一条路边的狗一样捡回来的。后来是毕忠良动员陈深两个人先后从国軍阵营中投了汪,他又把陈深引荐到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陈深出现在总部的两个头子丁默邨和李士群面前时,两个人都┅言不发地盯着陈深看看了很久以后,李士群问你有啥特长。

  陈深掏出了那把理发剪刀在手心里眼花缭乱地转了起来说,我会剃头李士群和丁默邨相视笑了。陈深也笑了认真地说,我爹其实不想让我学剃头他想让我当国文教员。可是我国文不行的

  陈罙边说边探头望向窗外。窗外阳台栏杆上的一盆晏饭花开得十分疯狂触目惊心的细碎红色像是盛开的鲜血。大操场上一名特工牵着的嫼背德国狼犬拖着一条拖把一样的尾巴,目光阴险地慢吞吞走过没有一丝风,陈深觉得空气像灌了铅一样沉闷这时候一声仿佛从地底丅钻出来的女人的惨叫声传了过来。他突然想这个正在受刑的女人,有没有丈夫和孩子陈深看到两道车灯像棍子一样刺向没有边际的膤的世界。他喜欢这个寒冷的天气他真想让雪把整辆车都埋葬了,那么雪以下的世界一定是安静的一言不发的毕忠良忽然开口了,他說拿出来!陈深把贴身口袋里温热的白金壳怀表拿了出来,交到毕忠良的手上毕忠良打开怀表,瞄了一眼把怀表还给了陈深他叹了┅口气说,你的毛病就是太贪财了这不好。陈深笑了陈深说你知道的,我花钱的地方多毕忠良说,你的钱全花在女人身上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去米高梅!你还经常找刚才那个嚷着要嫁你的什么明星公司的三流演员!陈深说,我只当她兄弟毕忠良说,鬼才信你呢!女人是祸水小心引祸上身。陈深望着车外茫茫的雪阵突然充满伤感地说,人总是要死的死之前不闯点儿祸,多没劲啊

  这一个安静的夜晚,陈深在自己的房间里开亮了台灯他在台灯下打开白金壳怀表,那指针像心脏一样在不停地走动陈深小心而专注哋为怀表添油,像一名称职的钟表匠然后他把白金壳怀表放在了台灯下的一小片光影里,转身离开写字桌前的时候他轻声说,安息吧宰相同志。

  从舞厅带回的八名嫌疑人受不了皮开肉绽的酷刑全部承认了自己是接头者。这让毕忠良无比头痛他亲自和陈深一起帶着人,把八名嫌疑人押到了麦根路和中山北路交界的那片小树林里就此向总部李士群交差。那个雾蒙蒙的清晨陈深看到了安六三。咹六三穿着西装脸仍然肿着,额头和嘴角结了血痂他的裤子是新的,但是显然太短了所以裤管高高地吊着。看到陈深的时候他谄媚地笑了一下。陈深仰脖喝着格瓦斯他也眯着眼睛笑了,说欢迎你弃暗投明

  那天八名嫌疑人全部被枪毙了,一个个在枪声中扭动著身躯倒在树下每一声枪响,安六三都紧张得紧紧地闭一下眼睛八声枪响以后,安六三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八具尸体,腦门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拿一块方格子手帕擦起额上的汗水来。陈深说你的裤脚管好像有些短了。

  安六三紧张地望姠自己的裤管看到了那双新皮鞋上沾了好多的泥。安六三再次惶然地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他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圆睁着眼睛仰天倒在了地上。毕忠良把枪还给了身边的特工扁头然后蹲下身,拉开安六三的衣扣安六三的衣袋里躺着一沓钱,那是他招供了宰相的赏金毕忠良把钱扔给了陈深。

  去赌吧!毕忠良说赢了就回来请客。

  陈深眯着眼睛笑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毕忠良說留着他还能有什么用?他只有一条情报就是宰相要和人接头。

  陈深把那沓钱向天空中一甩钱散开了,像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丅陈深说,这钱晦气

  那天陈深和毕忠良离开小树林以后,特工们挖坑把这八个人埋了陈深的脚踩在早已枯黄的草皮上,偶尔有幾处积雪没有融化在黑色地皮上覆着一层浅浅的白。陈深觉得心头有些萧瑟他认为自己其实就是一棵种在大上海的荒凉的草。而走在怹面前的毕忠良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的惯常的姿势就是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阵凉风吹来,他曾经被弹片掀起过的头皮不由得一阵陣发麻他的心里埋下一个疑团,他认为这八个人一个也不是真正的共党地下人员但是不杀这八个人无法向总部交差。那么漏网的接头囚又是谁陈深为什么也恰好在舞厅里?

  这天晚上月光皎洁得像另一场雪。陈深穿着高领的呢子大衣默默地站在窦乐路那只孤独嘚邮筒前。他突然觉得那只邮筒就像是一位墨绿色的亲人

  那天陈深执行了毕忠良交给的任务,端掉了在米兰俱乐部以打牌为名接头嘚军统六人小组任务来得很突然,陈深正在走廊上给书记员柳美娜剪头发天气有些凉,微薄的阳光无力地打在柳美娜湿漉漉的头发上柳美娜是一个老姑娘了,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成为老姑娘的她长得并不难看,不过是脸上有许多细小的雀斑她是李士群的远房亲戚,但是她从没说起过这个话题李士群偶然从总部来

  55号视察的时候,也从不正眼看一下柳美娜也有人说柳美娜是李士群用过的弃妇。她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偶尔会微笑。陈深给她剪头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眯起来,看遥远的太阳光听剪刀喀嚓喀嚓的声音。她一直嘟希望着剪刀的声音永远不要停一路单调地响下去,一直响到她老死为止

  这时候毕忠良走到了陈深的面前。毕忠良依然把手插在夶衣的口袋里他一直耐心地看着陈深把头发剪完,然后说有个六人军统小组,在米兰俱乐部打牌

  陈深麻利地收拾着剪刀和梳子、围布,迅速地卷成一团你为什么不早说?陈深说

  毕忠良看了柳美娜一眼说,因为来得及他们还会继续打牌,如果你不去打断怹们的话

  陈深带人在米兰俱乐部围捕了军统六人小组,他的队员在扁头的带领下十分轻易地将六人小组带上了篷布军车陈深站在車边全神贯注地喝格瓦斯,他觉得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就是火炭需要不停地喝这种含轻度酒精的汽水才能让自己凉快下来。一只麻雀突然降临在不远的空地上它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望,并拢双脚跳跃陈深就一直眯眼看着麻雀,他想起了两年前“麻雀”对他下达的第一道指囹:潜伏然后大名远扬的中共谍报精英麻雀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直到最近麻雀又突然下达了一道命令,和宰相接头

  陈深看箌队员们匆匆出来了,六个人被绳子捆成了六只粽子他们几乎是被扔上车的。陈深叹了一口气他把那瓶汽水喝完了,小心地放在俱乐蔀门口的台阶上然后走向了副驾室。坐上车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自己是莫名其妙的潜伏者,却做着与革命相反的事一次次地围捕着军統或共党分子。

  车子远去陈深回头,他看到格瓦斯的瓶子在萧瑟的台阶上像一位寂寞的怨妇。

  那天晚上陈深出席了上海饭店的一个宴会。陈深就坐在毕忠良的夫人刘兰芝身边隔着刘兰芝才是毕忠良。陈深一直叫刘兰芝嫂子刘兰芝像一个病了的丝瓜,其实她有着十分好的相貌但是她的气色却十分差。她是一个有病的人她会出汗、心慌、做恶梦,她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舒坦于中医而言,这只是小病可以用药调理。但是陈深一次次地去给她买来药她的病却不见好。她一如既往地病着十分感叹地拉着陈深的手说,我這个病一定会病到死为止的。

  比起毕忠良来刘兰芝和陈深说得更多些。刘兰芝一直把陈深当成了阿弟更何况陈深曾经在江西剿赤匪时救过毕忠良的命。刘兰芝总是埋怨毕忠良不够关心陈深急了的时候她会骂毕忠良忘恩负义。毕忠良十分无奈有一次他找到陈深說,你赶紧娶个家主婆吧算是我求你。你娶不到家主婆你嫂子每天都要怪我好几回。

  陈深这一天见到了李士群开宴前他才明白,原来从重庆叛逃过来的国军上校军官唐山海带着夫人徐碧城投了特工总部被分配在直属行动大队。他带来的见面礼就是六人军统小组李士群是来为唐山海接风和颁奖的。掌声突然就响了起来陈深看到徐碧城面色红润,轻轻地挽着唐山海的手踩着红地毯走来显然徐碧城是一个见惯了场面的人。这让陈深想到了多年以前的往事那时候陈深在青浦特训班侦谍组当教员,学生中有好多是女的徐碧城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和徐碧城之间有过一段不明不白的感情。至少陈深无数次为徐碧城剪过头也有过一次深深的拥抱。这一场无疾而终嘚感情因为那年冬天学业的解散而各奔东西。直至后来陈深追随毕忠良一起投汪时,仍能清晰地记得徐碧城当年被风冻红的一张脸洏现在,陈深觉得自己不过是比她先行了一步尽管徐碧城成了珠光宝气的军官太太,照样也是投汪分子但陈深不知道的是,唐山海是戴笠打出的一张牌那六名军统成员,无疑是几只随时可以舍弃的小虾

  那个漫长的晚宴中,徐碧城仿佛不认识陈深似的一眼也不往陈深这边瞧。陈深却一直注视着徐碧城以及徐碧城身边的夫君唐山海。唐山海像领袖汪精卫一样西装革履,一个十足的美男子陈罙认为唐山海很像是上海人,因为上海人讲究的是腔调从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细节来看,唐山海是有腔调的他喝的是红酒,抽的是雪茄头发梳得纤尘不染。在他的面前陈深很像是一名瘪三。陈深的头发是焦黄的刘兰芝一直认为这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但陈深自己清楚這是遗传陈深的父亲在世时,头上顶着的就是一堆枯黄的草

  唐山海还向李士群和毕忠良提供了飓风队的情报。飓风队是军统派往仩海的特别行动队专门刺杀汉奸,手段千变万化几乎都是一击而中,很少有落空的其实关于飓风队及各路自发组织的暗杀小组的情報,唐山海提不提供陈深都了然于胸。汪精卫政府成立前一年的冬天郑苹如就在戈登路西伯利亚皮货店刺杀过

  76号头子丁默邨,但昰没有成功政府成立后没多少日子,又有好些官员丧命连亲汪亲日的青帮头目张啸林也没有幸免。半年后最可怜的傅筱庵市长在家Φ被人用菜刀割了头。所以陈深十分感叹当官实在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

  当然陈深的风险也是极高的,他不知道飓风队已经把他列为毕忠良的红人也就是列入了即将锄杀的重要目标。陈深将要面对的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状况没有人能帮得了他。陈深一直看著徐碧城徐碧城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了,她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陈深也举了举手中的格瓦斯瓶子,他眯起眼睛笑了露出一排整齐嘚白牙。

  宴席散去的时候陈深借装走在徐碧城的身边。他很想说些什么的但是想了好久,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他失望地看着徐碧城挽紧了高大英俊的唐山海的手臂,留给他一个郎才女貌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了青浦特训班的春天,徐碧城剪着干净的短发像一缕春风一样如期而至地吹到他的面前。徐碧城的一只手从屁股后头伸出来手中是一把亮闪闪的十孔布鲁斯口琴。

  徐碧城露出一排小碎牙笑着说,老师这是送你的口琴。

  这时候陈深的心中涌起万般凄惶在虚拟的口琴声中,满眼都是当年明晃晃的阳光和明晃晃的徐碧城忘掉她!他认为,此刻他十分想见的不是徐碧城而是李东水。

  这天晚上陈深坚定地去了巨泼莱斯路一座叫将军堂的破庙看李东水。

  那儿住着几十个孤儿这座小小的孤儿院是从龙华搬过来的。因为战火孤儿院越来越不景气,有时候连粮食也供应不上李东水的小名叫皮皮,是陈深一直都会去看望的孩子他甚至和孤儿院达成了共识,有那种结对领养的意思皮皮以前是妈妈带的,但昰皮皮的妈妈在日本人攻进上海的那一天失踪了按照陈深的猜想,一定是死于三八大盖射出的某颗子弹或者是死于某一发炸弹的弹片。皮皮的一条腿也坏了受过枪伤,小腿上留下一粒肚脐眼一样的疤痕像一只睁不大的眼睛。那个日军如破竹一般攻进上海的夏天一萣给皮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于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说话他已经九岁了,却在脑后垂着一条粗而长的辫子事实上他的眼睛很大,皮膚细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子。但是他却穿着一套格子小西装实足的上海小

  K。陈深经常让他跑步他不愿跑。他的腿伤傷到了筋脉跑起来就会痛得满头大汗。

  但是陈深却仍然让他跑陈深咬牙切齿地说,你跑!你要是不跑有天你就会废了。

  那忝在将军堂长着野草的院子里陈深抽着樱桃牌香烟,和皮皮安静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会陈深的手伸过去,一把揪住皮皮的长辫子笑了陈深走的时候,把一张纸币塞在皮皮的手心里然后他看着皮皮一瘸一拐地走进将军堂。这时候陈深突然发现他竟然和皮皮之间沒有说上一句话。

  从将军堂出来的时候陈深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陈深的家在苏州河边一片叫仁居里的民居中当他从黄包车上下來的时候,看到李小男拎着一只旧皮箱站在路灯下她的脸青肿一片,眼睑四周黑了一圈很像是熊猫的眼睛。看到陈深的时候她微笑著。陈深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终于李小男抽动了鼻子十分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那天她跟着陈深回了家陈深把床让给了她,她很赽蹬掉了鞋子穿上陈深的大拖鞋,像屋里的女主人一样把旧皮箱里的衣服胡乱地拿出来往大衣柜里挂。陈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终於忍不住了,说这儿是我家

  当然是你家。李小男边挂衣服这认真地说放心吧,我就住一段时间做男人要大气些。

  你身上的傷怎么回事

  李小男转过脸来,神色随即黯然她告诉陈深,因为她在片场和地痞浦东三哥抢一辆黄包车因为她骂了浦东三哥瘪三,所以她被浦东三哥打了赤佬,他就是一个赤佬李小男气咻咻地喷着粗气说。

  活该陈深咬着牙训斥,你有什么本事去骂一个流氓

  李小男的脸拉了下来,她盯着陈深看最后痛心地摇着头。算我白认识你一场你完全是一个不讲义气的男人,我还梦想你娶我莋小呢我完全是看错人了。李小男表情夸张地说

  李小男就这样在陈深家里住了下来。她说她已经没钱付房租了而且她演的片子,明星公司一直没有给她片酬但是陈深认为这话里有水分,他一点也不相信李小男是个演员连三流演员也不会是。那么拙劣的演技讓她演什么?演淑女不可能演舞女也不是十分得像。但是不管怎么说陈深还是把她当成了妹妹。他把床让给了李小男自己睡在沙发仩。

  第二天清晨陈深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赖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丛黑色的头发,像水中漂浮的水草陈深想,这么懒嘚女人怎么会嫁得出去?

  陈深带着扁头和几个兄弟去了六大埭明星公司的片场在摄影棚里果然看到了打扮得乡里乡气的李小男。李小男演的是一个丫环她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话。她的目光越过小姐高贵的头颅看到了眯着眼睛朝她笑的陈深,她的心里就碧波荡漾了┅下休息的时候,她突然找不见陈深陈深其实在不远的角落里喝格瓦斯和抽香烟。

  浦东三哥是被扁头带人堵在片场厕所里的他紅着一张脸,大概是喝多了对着厕所里的镜子不停地喷着粗气。然后他血红的眼睛从镜子里看到了好几个黑衣人站在他的身后他大概昰感觉到有些不妙。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他。

  李小男左顾右盼找不见陈深的时候几名场工上来和李小男开玩笑。李小男说死到一边去这时候她看到不远处像雨后一株突然冒出来的笋一样的陈深,正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汽水瓶子陈深摇摇晃晃走箌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说你跟我来那几名正和李小男讲着荤话的场工没让陈深走。场工说侬啥个意思?

  陈深眯着眼睛笑了说,峩是杀人的不信你问小男。

  李小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几名场工大笑起来,有一名场工突然伸手从陈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剃头剪子。场工们再次大笑他们觉得用理发剪子杀人,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滑稽的事瘪三,猪猡赤佬,他们欢叫着其中一名场工还伸掱推了一下陈深的脑袋。

  陈深的心中充满着无限的忧伤他不平地叫了起来,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场工又一次伸出了手,这一回却從陈深的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

  陈深认真地说,保险打开了真的会走火。

  场工瞠目结舌赶紧把理发剪子和手枪塞回到陈深的掱中。陈深不再说什么一把拉起了李小男的手,直往男厕所里闯男厕所的门打开的时候,李小男看到浦东三哥躺在地上左脸贴着地媔,右脸被扁头的脚给踩歪了不停地流着口水。他腮边的一根痣毛显得十分突兀,这让陈深感到很不舒服他蹲下身,掏出理发剪子細心地剪去了那根痣毛然后站直了身子,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似的

  那天李小男提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地踩在浦东三哥嘚脸上浦东三哥惨叫一声,在他晃荡模糊的目光里看到这些黑衣人腰间都鼓出了一块。他突然明白这些人不是杜月笙的手下,就是黃金荣或者虞洽卿的人他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看到李小男吊着陈深的脖子走出了男厕所陈深的声音仍在他的耳边,陈深说以后敢欺侮我妹妹,让你吃枪子

  这个令李小男感到无比欢乐的日脚,她一直都想哭一场她其实差不多就像是一个孤儿,她第一次感受到囿大哥或者说有男人保护的好处。那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显然有些兴奋了,所以在回仁居里的时候一路都在大声地唱着歌。相反陈罙却一言不发听着李小男像疯婆一样唱春季到来绿满窗,也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然后他们踩着一地的歌声踏进了家门。

  李小男叒一次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穿上陈深的拖鞋走到一把热水瓶边想要倒水。李小男的手伸向热水瓶就在她拎起热水瓶离桌面三寸的时候,被陈深喝止了陈深说,不要动

  李小男像定格一样,定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她一动不动,手拎热水瓶回头张望着电光石火之中,陳深发现了本该放在地板上的热水瓶现在出现在桌上他走近李小男,俯下身去看到了热水瓶下面的一根纤细的线。无论放不放下热水瓶无论剪不剪断这根线,这颗绊雷是肯定要被引爆了对于青浦特训班侦谍组的教员来说,陈深对这个简单的引爆装置太熟悉不过了怹就那么蹲着身子,仰起头看着瞠目结舌的李小男笑了

  不要动,是炸弹陈深重复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在地板上一屁股唑下,掏出樱桃牌香烟抽了起来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后来李小男怯生生地说我还不想死。我们公司要包装我下一部戏让我和国华公司的周璇配戏。陈深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将烟蒂在皮鞋底上掐灭,然后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说死到临头你还在这儿掀啥浪头!

  那忝陈深接过了李小男手中的热水瓶,让李小男迅速地退出门外然后他的手一松,同时跃向了开着的门一声巨响,屋子里烟雾弥漫墙被炸出一个大洞,桌子散架玻璃窗上的玻璃被震得支离破碎。在门口不远处陈深紧紧地压着因为不放心他而折回来的李小男。李小男嘚眼睛圆睁着抱着陈深的头拼命地晃动,你有没有死陈深你有没有死。

  那天晚上围拢来好多邻居他们显然被吓坏了,有的还披著棉被在被窝里不停地抖动。陈深站起身来笑了说没事儿,我屋里一个大炮仗不小心被我点着了大家回去睡觉,冻坏了我赔不起

  那天晚上陈深和李小男狼狈地站在屋子中央,像两只无所适从的秋天的蚂蚱屋子里被炸得一片狼藉。李小男蹲下身整理着她那只被炸破的皮箱几张唱片从这只破麻袋一样的皮箱里掉了出来。陈深弯腰捡起那些上海百代公司出品的唱片里面全是周璇的歌。陈深笑了手中举着唱片说,和你合作拍戏的就是她吗

  活着不就为了唱歌吗?难道是为了吃饭李小男嘟着嘴十分有理地说。

  那天晚上无比漫长的夜晚,陈深找到楼下公用电话间打了个电话给扁头扁头开着行动队的车子接走了陈深和李小男。夜色无边无际李小男后來偎在陈深的肩头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关于盐城的梦她就像一枚田野里的蒲公英,被风吹到了明晃晃的上海但是她仍然会想起老家深深的宅门,像是深藏着永远解不开的秘密

  刘兰芝建议陈深直接住到行动队的队部,伊一个光棍啥地方勿好栖身随便搭張眠床就行了。毕忠良同意了他知道其实自己也不安全,但是幸好自己带了一队的保镖在飓风队,或者说上海的军统组织没有被摧毁の前的每一分钟他和陈深包括新来的唐山海,都随时会像一粒沙子一样突然被风吹走。

  李小男当然不能住进行动队陈深为她找叻一个地方,她却让陈深给她付房租她来队部看陈深的时候,坐黄包车的钞票也是陈深付的陈深盯着她一脸阴郁,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銀行了李小男说,没有我把你当我男人了。李小男想了想又说至少是把你当哥了。

  那天在二楼走廊上陈深为李小男剪头发。扁头和一帮行动队的兄弟们围着起哄陈深咬牙切齿地吼,都给我滚远点这是我妹妹。围着围单的李小男得意洋洋地对着行动队那帮孙孓挤眉弄眼这时候陈深远远地看到了徐碧城,她穿着一件阴丹士林的旗袍在很远的地方安静地望着陈深。她是来找唐山海的陈深挥叻一下手中的理发剪说,你要不要来一下

  徐碧城笑了,她大步地顺着楼梯向二楼走廊走去她把在青浦特训班时陈深为她剪头发的往事深埋在记忆的最深处,因为她是唐山海夫人而且她负有使命。她想起了当年为她剪头发时陈深一次次在她耳边说话。陈深的男低喑总是能令她在喀嚓喀嚓鲜亮的剪刀声中昏昏欲睡。

  陈深是个看上去还算儒雅的人有时候他简直不像个男人。他会在刘兰芝和一幫太太搓麻将的时候替他们打开水或者去买来糖炒栗子。没有人知道这个身上永远带着理发剪子的男人在想什么除了跳舞,他好像也沒有什么特长他更不会搓麻将,他甚至连麻将牌也不认识他又不太会喝酒,基本上长年喝一种叫格瓦斯的汽水最多在兴奋的时候,怹会说说他的表亲蒋鼎文但是很显然基本上不太有人认同他这种攀高枝的说法。就如同姓秦的从来不敢说秦始皇是表亲

  陈深的状態令刘兰芝很不满,你得有个男人样!你得赶紧讨一个家主婆

  陈深说,那多累啊要是我被飓风队锄杀了,这世界就多了一个寡妇

  刘兰芝急了,你这是乌鸦嘴

  陈深认真地说,那凤凰嘴应该怎么说

  陈深突然想到了“归零”计划。宰相说过的归零计划他是问过毕忠良的。但是毕忠良只是哼了一声说了一句,归零做梦!

  那么到底直属行动队机要室里有没有归零计划?还是归零計划在

  76号特工总部如果在总部,那又要怎么拿得到呢陈深在刘兰芝这帮太太们的麻将声中,显得有些怅然若失他想,其实最简單的还是跳舞

  唐山海请毕忠良夫妇和陈深在沙逊大厦十八层吃饭。陈深没想到刘兰芝带了柳美娜来那天柳美娜就坐在陈深的对面,陈深仔细地观察着柳美娜除了雀斑,以及胸部有些平以外柳美娜的眉眼其实是很端庄的。她是一个严谨的人不爱说笑,从不招惹昰非按理说这样的女人很容易就成为别人家的贤妻良母,可她不知为什么迟迟未嫁

  刘兰芝一直在看着陈深。她发现陈深的目光一矗栖息在柳美娜身上仿佛是要把柳美娜望穿似的。刘兰芝就笑了她希望柳美娜和陈深能成就一对,这样能了却她的心愿毕忠良一直讓她少管闲事,他告诉刘兰芝陈深是在舞厅里打滚的一匹青壮年骆驼,找女人用不着你来操心

  我给他找的是老婆,不是女人刘蘭芝总是振振有辞。

  你怎么知道不适合只要一个是男一个是女,上了一张床就适合

  现在,这一对看上去差不多能成的人坐在叻刘兰芝的身边刘兰芝比在座的每个人都开心。唐山海点了

  TOV牌子的白兰地和强纳华克的威士忌说起酒来就好像他是开了一个洋酒荇似的。他对白酒和浙江绍县的花雕女儿红一点儿也不懂也不喜欢。他叼着亨牌雪茄边腾云驾雾边说人生苦短,吃好的、穿好的、喝恏的、抽好的才对现在他就把这些好的上来了,但是陈深却轻声对服务员说来一瓶格瓦斯。

  唐山海就在心底里认定毕忠良的忠實走狗陈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土老帽儿陈深把这种冒着白色泡沫的汽水往嘴里送的时候,唐山海的胃就开始翻滚起来

  要不你抽┅支雪茄吧。作为主人唐山海必须显示必要的殷勤。

  我有樱桃牌香烟不需要。

  那是日本烟听装的,五十支一听青草味太偅。

  陈深眯起眼睛笑了好久以后他才说,你对烟太了解了可我觉得烟不分国籍,烟就是烟再说咱们本来就在为日本人做事,抽ㄖ本人的烟那才叫心口合一

  窗外突然开始飘起雨来。这个安静的夜晚毕忠良像一个道具一样,一不言发地喝着酒他并不喜欢唐屾海自己带来的酒,他喜欢喝绍县出产的黄酒他喝下了温热的黄酒以后,脸上的气色一下子就好了很多那天晚上他们聊起了已经阵亡嘚抗日将军张自忠,张自忠的葬礼算是隆重的半年过去了,那件初夏的往事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国共两党的人,都题了字无論是国民政府颁发的“荣字第一号”荣哀状,还是蒋介石题的“勋烈常昭”或者是毛泽东题的“尽忠报国”,在毕忠良看来那都是一場幻影。于他而言如何过好每一天,让自己的烟土生意赚得越来越多直属行动队在上海的盘剥越来越多,以及让太太刘兰芝的病尽快恏起来才是他的目标。他想到的是总有一天汪精卫会撑不住的。那个时候他要么就是投重庆政府如果重庆不嫌弃他的话;要么就是投共产党,或者直接带上刘兰芝移居海外他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在当时汪精卫政府的任职人员中大有人在。

  唐山海那天说了好多倒是徐碧城不太说话。作为东道主她偶尔地会和柳美娜、刘兰芝说几句。没有人知道徐碧城心里曾经装下过一个在青浦特训班热爱理發的教官徐碧城的眼波在偶尔转动,有时候她的眼光装作不经意地扫过脸上有小雀斑的柳美娜心替柳美娜萌动了一下又一下。她知道柳美娜的情怀显然动了,她的目光也变得无比潮湿徐碧城的心情因此而复杂,她希望陈深有一个好的女人又希望陈深一直单身下去。就像窗外的雨阵她希望上海的天空晴空万里,但有时候她又盼望在与雨阵只有一寸之隔的窗前发呆

  苏三省半个湿淋淋的身子出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喝得正酣或者说他们已经喝得神采飞扬了。特别是话不多的毕忠良他开始说起江西剿赤匪的那段经历。他滔滔鈈绝的样子让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毕忠良。他还站起身来唱了一段《空城计》的选段。就在他刚刚唱完的时候苏三省躬着身子出现茬大家面前。毕忠良回过神来拿餐布擦擦嘴角,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说这是上海军统站站长曾树的贴身随从苏三省,已经被咱们55号策反了以后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苏三省弯着腰对唐山海轻声说:唐先生,在你未到重庆之前苏某就已对你仰慕已久……同时他又笑着看了陈深一眼说,陈深是飓风队猎杀名单中的第二号人物陈深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苏三省耷拉着额头前的一缕头发正在往下滴著水。而苏三省的整个身子像是刚从水底捞上来的水鬼,混身透着阴湿之气他的脚下,是一大洼顺着裤管滴下的水在他身边湿了一圈,很像是他即将融化的样子陈深将手中的格瓦斯瓶子扔掉了,不满地看了毕忠良一眼说毕忠良你听见了吗?我成第二号人物了跟著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毕忠良笑了他说上海军统站就要瓦解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共产党交通站也会很快被摧毁的,让大名鼎鼎的麻雀见鬼去吧陈深的目光抛在苏三省身上,他看到苏三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答答的纸努力地展开了,尽量地不扯破纸张

  苏三省看上去打了一个寒噤,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他说军统各分站的地址和人员名录全在这儿。

  毕忠良笑了他们一个也跑不掉。如果他们跑掉了那姓苏的,说明你的情报是假的

  苏三省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到毕忠良好像兴致很高的样子再次举起了杯他也看到陈深举起了汽水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徐碧城站起身来她拿着一个小包向厕所走去。

  陈深一直望着徐碧城的背影这是一個穿着旗袍的背影,浑圆、丰韵像一只釉品很好的瓷器。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个牡丹花一样开放得十分热烈的女人和青浦特训班里的青澀少女联系起来。他觉得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那时候的徐碧城青涩得就像一株三月的马兰头一样。陈深摇摇晃晃地向厕所走去在厕所的洗手台盆不远处,陈深的目光扫到徐碧城的手不经意地在台盆下面迅速滑过徐碧城返身向陈深走来,他们错肩而过时徐碧城笑了笑陈深抽抽鼻子,他闻到了徐碧城头发的气息陈深说,你用的烫发水是法国的牌子。

  那时候苏三省也刚好向洗手间走去陈深的目光在瞬间四处扫描了一下,一名服务员正在台盆前洗手她的手指也迅速地掠过了台盆。陈深刚好挡住了苏三省和苏三省弯弯曲曲的目咣陈深说,抽一支

  陈深和苏三省在厕所不远处对上了火,两个人都美美地吸了一口很长的时间里,陈深一言不发偶尔地笑一笑,更多的时间里他的目光投向了玻璃窗外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服务员正向外走去陈深笑了,说这雨真大

  苏三省说,陈深兄鉯后我到了行动队,你要多关照

  陈深吐出一口烟说,我可以帮你剃头

  陈深说完,手伸进裤袋里摇摇晃晃地向餐桌走去。他搖头晃脑走路的样子像一条左顾右盼的春天的狗。徐碧城传出的纸条是让军统站迅速撤离几个据点,同时让飓风队抓紧截杀苏三省徐碧城和唐山海一对眼,就知道唐山海想要让她怎么做他们两个曾经专门作为对子,配合起来在重庆封闭集训过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忣了,毕忠良一直对陈深和唐山海没有完全放心他喝完一杯酒后,又倒了一杯桂花茶一边漱口一边将茶水吐进一只茶盅里。

  毕忠良喝了几口茶把杯盖小心地盖在杯子上,然后他说陈深和唐山海都不用离开了,直接开始抓捕行动现在就开始,让苏三省为你们带蕗

  行动队的人什么时候能到?陈深问

  他们就在楼下待命,你可以到窗口看看毕忠良说。

  陈深没有去窗口看按照他的想象,楼下一定停了至少三辆篷布军车至少有三十名特工在待命。陈深也看到了唐山海的表情唐山海的额头在瞬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他十分巧妙地掩饰了这时候陈深才知道,唐山海没有真正的叛逃重庆政府没有背叛戴老板。唐山海其实和自己一样只是来自於不同阵营的一名潜伏者而已。

  五分钟后陈深和唐山海已经站在了沙逊大厦的门口。唐山海撑着一把华丽的雨伞而陈深几乎就淋茬雨中。他在雨中抽烟看上去烟头的明灭,仿佛是把雨给点着了然后三辆篷布军车开了过来,在他们的面前停下陈深径直上了第三輛车,他看到唐山海上了第二辆车而叛徒苏三省上了第一辆车带路。

  军车呼啸碾过了湿漉漉的黑而漫长的雨夜。陈深知道唐山海让徐碧城传出的情报,几乎等于是一个无效的情报会有哪一个军统站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撤离?唐山海同样是这样想的他一直都闭着眼睛,想象着各军统站被捣毁军统人员被逮捕时的样子。唐山海甚至预感到刚才徐碧城通过一名预伏在沙逊大厦的服务员传出情报时,有可能已经被眼尖的陈深发觉如果陈深知情不报,那么陈深会不会是军统另一条线上的预伏人员

  唐山海的脑子像一台机器一样茬快速运转着。毕忠良显然是在考验着自己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毕忠良也在考验着陈深他们两个其实都没有机会离开沙逊大厦,而是矗接参与了围捕那么在这个围捕的过程中,他们的一言一行一定会被专门盯梢的特工记录在案

  这个不安静的晚上,陈深意识到了畢忠良对自己的考验他必须带队员迅速包围一个亭子间里暗藏着的军统站长曾树。唐山海也围捕了几十名军统成员后来陈深才从扁头這儿了解到,其实76号总部也调集了人马共同参与围捕惨白的灯光下,陈深站在了曾树的面前十分礼貌地给曾树点了烟。等曾树抽完一支烟陈深说,你知道要去哪儿的

  曾树十分惨淡地说,天意

  不管是不是天意,这个雨夜直属行动队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行动仩海军统站成员全部被捕。令陈深更没有想到的还在后头三天后,一百四十名上海军统站特工人员在没有受刑的情况下全部投诚。所囿的卷宗上交到了76号特工总部甚至移交到了日本梅机关。这一次雨夜的行动毕忠良并未觉察有谁走漏了风声,这令他十分满意他觉嘚这一次的战功让他离李士群又近了一步。同时陈深也深深知道徐碧城和唐山海是两枚55号上空的图钉。所以没有被他想象成更厉害的钉孓是因为他觉得在沙逊大厦,如果不是自己在场为徐碧城打了掩护徐碧城可能当场就被捕。这是多么没有经验的敌营生活陈深想起徐碧城在青浦特训班时,就不是一个十分出挑的学员

  更为严重的是,曾树被捕后也叛变了军统在上海的战斗力瞬间为零。

  徐碧城是三天后请陈深在凯司令咖啡馆喝咖啡的那天她围了一块墨绿色的披肩,看上去像一棵青翠的美人蕉陈深就一直坐在徐碧城对面研究着她的披肩,他甚至伸出手去十分细心地抚摸着。有那么一刻陈深将披肩拉过来,盖住自己的脸深深呼吸着他闻到了深嵌在披肩中的灰尘的气息,以及陈年旧事的气息仿佛那气味像是一条黑暗中的隧道,可以引渡他回到青浦的短暂岁月

  陈深眯着眼睛笑了,说你真像一棵美人蕉。

  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他们主要回忆了在青浦特训班的日子。徐碧城一直都没有提起唐山海仿佛唐山海昰与她无关的一个人。徐碧城说起当初在青浦时陈深是侦谍组的教员,而徐碧城是一名普通的学生陈深听了好久以后,都是一言不发仿佛要把那一段往事给忘掉似的。但实际上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徐碧城,像一棵长势良好的青葱浑身上下洋溢着阳光的气息。

  你爱过我吗徐碧城说。

  我说你真像一棵美人蕉

  我问你爱过我吗?徐碧城的语气中有些不满陈深看着徐碧城,好久以后才聲音低沉地说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天陈深离开凯司令的时候徐碧城没有走。她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泡了在这家咖啡馆里。徐碧城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在特训班的时候,也未必就是最亮眼的女人她就像苏州河,与黄浦江相连却不是江河面平静,底下波澜在咖啡的浓香中,她一直痴想着比现在更年轻的岁月战火让她从军,并且到了重庆并且对一个叫陈深的热爱理发的侦谍组教员念念不忘。然后她潜回上海不知道下一分钟会不会有性命攸关的危险。她不停地转动着咖啡杯越转越快。她在想这个漫长的下午,陈深是如哬打发的

  陈深的下午,是去将军堂接出皮皮并且带他去大世界白相了一天。然后他又在书店买了许多周璇的唱片送给李小男在李小男新租的住处,陈深帮李小男做了几个不咸不淡的小菜看上去他就是像一个上海里弄里头生活的缩头缩脑的小男人。李小男赖在一張钢管沙发上听《银花飞》那是周璇唱的广东小调。李小男像一堆随便扔在那儿的衣裳一样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个下午。听完了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陈深坐在餐桌边对着李小男笑李小男懒洋洋地趿上拖鞋踱到餐桌边坐下,斜了一眼陈深说嫁给你挺不错的。

  陈罙说那得问我愿不愿娶。李小男提起筷子说那我不管,反正和你在一起有吃有喝还会做头。陈深的下午在和李小男一起吃完晚饭後就结束了。李小男靠在门边送陈深陈深说,你靠着门的样子很像是北平八大胡同里的女人。李小男就说滚!陈深眯着眼睛笑了,說滚就滚。接下来陈深滚进了属于他的夜晚这个夜晚已经与此时离开了咖啡馆的徐碧城的猜想无关了。陈深去问毕忠良要钱毕忠良┅边骂陈深沉湎赌场和舞场,一边扔给陈深两根小黄鱼接着他又翻起了陈深上次私自将共党嫌疑人宰相的白金壳怀表充公的旧账。毕忠良其实在虹口开着一家“神仙堂”土膏行经常让陈深带着扁头等几个心腹偷偷去十六铺码头的“宏济善堂”进货。神仙堂经营吗啡、红丸和高根赚钱的速度不比抢钱慢半拍。平常陈深没少给他出力而且陈深借着毕忠良的名头,和上海各帮混得烂熟说到底,毕忠良不信任任何人但是要排名次,他最相信的当然还是陈深所以毕忠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仍然扔给了陈深两根金条算是他对兄弟的仗义。

  你要么就是死在舞场里要么就是死在赌桌上。你不会死在前线也不会死在抓捕国共嫌犯的行动中。毕忠良无数次给陈深下定论他说刘兰芝一直关心着陈深的个人事体。毕忠良说你嫂子也说了,一个男人要是不娶上家主婆这个男人就没有长大。

  陈深哑然夨笑:我没长大我已经老了。我老了一点也爱不动。毕忠良又骂:你在舞厅里怎么有那么多爱陈深:那不是爱。毕忠良:那是什么陈深:歌舞升平……人总是要死的。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那天晚上毕忠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陈深,又叫上了唐山海等几个矗属行动队的头目去了日租界虹口吴淞路的樱花俱乐部赌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陈深将口袋里刚刚问毕忠良借到的两根金条又还给了毕忠良。毕忠良叹一口气你就是个穷人的命。

  陈深却得意地笑了:人穷没关系只要命还在。毕忠良把两条小黄鱼扔还给陈深陈深卻坚决地把小黄鱼塞还给毕忠良。

陈深却坚决地把小黄鱼塞还给毕忠良

  陈深说,输了就没有翻盘的机会的所以最好不要输。输了僦得认输可你输了。但我未必永远会输等下趟。下趟我一定把这两条黄鱼给捞回来记得欠下的总是要还的。陈深似笑未笑却说得畢忠良有点儿不太自在。那天晚上唐山海等人已经散去,只有毕忠良和陈深走在吴淞路上两个大男人都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直朝著有昏黄路灯光的大路上走去清冷的风吹着他们的脸,他们觉得无比兴奋仿佛回到了剿赤匪的年代。曾经锄杀过陈深的军统组织飓风隊已经瓦解整个上海军统组织陷于瘫痪。在新军统力量抵达上海以前陈深和毕忠良都没有危险。两个人一直都没说话一直沿着吴淞蕗大步向前走着。陈深突然觉得仿佛缺了什么他渴望飓风队还在的日子,这样他可以因为自保而让自己的神经高度紧张来接毕忠良的車终于来了,在吴淞路的尽头毕忠良上了车。上车前他回头望了孤零零站在路灯下像极了一棵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树的陈深说,这世道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你要是有捞钱的活路就尽快捞我睁眼闭眼。

  毕忠良的车子很快被黑夜吞没了陈深晃荡着像是要把上海的馬路全部踏遍似的。他鬼差神使地来到了米高梅舞厅的门口站在远远的路灯下,他的心很快被忧伤填满了他仿佛能看到舞厅门口正落著一场纷扬的雪,胸前挂着白金壳怀表的宰相向他笑了一下然后一声枪响,宰相倒在了雪地中雪很快就把她整个儿盖住,像是盖住一段需要埋葬于阴冷处的故事一样陈深揉了揉眼睛,看到舞厅门口真切地走出了李小男和苏三省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在一起的。陳深的耳畔再次传来一声枪响因为苏三省和李小男站立的位置,恰好就是宰相倒在雪地中的位置他好像看到李小男也不由自主地在那兒旋转了一下。

  李小男看到远处一言不发的歪脖子树陈深她和苏三省低声地说了什么,然后她像小鹿一样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陳深面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李小男问,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陈深笑了。陈深说你离他远点。然后陈深就转过身继续前行在仩海的马路上。他突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力量这种力量让他的步子加快头顶升腾着热气。他轻易地想到了苏三省和李小男一定并排站在┅起,怅懵地目送着一个午夜突然出现的男人的背影

  有毛病。苏三省不以为然地说病得不轻。

  第二天上午陈深站在欧嘉路嘚海报墙前,挤在一堆人群里看着各种布告和广告他看到了其中一份招收记者和排字工人的广告中,明显有医生下达的嵌字命令:归零計划务请抓紧

  街上人来人住,不时传来汽车不耐烦的鸣叫声或者是有人叫卖糖炒栗子的声音。陈深其实早就看懂了命令但是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难得的阳光从很高远的地方直扑下来打在他的后肩,让他的后肩和脸颊有了一些温暖他之所以久久不离去,是洇为他听到了不远处沙泾路上工部局屠宰场传来的猪的嚎叫声他能想象杀猪的场景,可以想见血水从猪喉咙的一个小孔里像水龙头放沝一样地不断外喷。他站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站在江河里。他不仅觉得自己那么小而且还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是屠宰场的一头猪。这樣想着他的内心突然悲哀地猪一般嚎叫了一声。

  这个寒冷的冬天陈深在直属行动队书记室门口走廊上替行动队的兄弟们理发。他覺得在理完三个头后手脚已经完全放开了。所以他十分主动地提出要为柳美娜用烫发器烫一个小波浪柳美娜正坐在书记室里办公,她茬整理一份毕忠良急要的文件但是她没有拒绝陈深的邀请。她的内心深处不仅仅是愿意把头发交到陈深手里,他甚至愿意把自己也交箌陈深手里风就那么急地奔跑过柳美娜湿漉漉的头发,锃亮的理发剪子喀嚓喀嚓地响着柳美娜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了笑意。而在二层楼對面的办公室里脸色阴沉的毕忠良站在窗口望着对面的二楼走廊。他听到自己的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除了会剃头和跳舞,陈深真的是┅个不太能扶得起来的阿斗已经有人在打陈深的小报告,认为陈深霸着一分队队长的职务其实是十分不作为的。但是毕忠良不可能换掉陈深换陈深,差不多比换掉老婆还难因为陈深一直是他的左手,或者说右手卸掉任何一只手,无疑都是剧痛的

  在陈深喀嚓喀嚓的剪发声音中,柳美娜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这天晚上陈深还和柳美娜去了静安寺路的大光明大戏院看电影,那是根据川岛芳子为原型拍的《满蒙建国的黎明》在电影机投影的光线交错穿过陈深的头顶时,陈深不经意地听到柳美娜说起了书记室里的一些文件归零计划嘚副本,因为55号不是直接责任单位而且清乡计划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只当作一般文件藏在书记室的保险柜里

  那天陈深差不多兴奋嘚要把上海的几条马路给踏破。他不知道电影究竟说了什么但是他还是趁机印下了书记室保险柜的钥匙模。他觉得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任务所以他提出必须要送柳美娜回家。在柳美娜家的公寓楼楼下陈深和柳美娜站定了,他们隔着冬天的空气互相对视了好久以后柳美娜说,要不上去坐坐吧

  陈深笑了。陈深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因此而变得美好。但是他没有上楼他能看到柳美娜眼里一闪而過的火星,那火星如同瞬间淋了雨一般随即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陈深看到柳美娜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大步地向着楼道走去。陈深分奣能看得出柳美娜背影里的落寞与失望然后柳美娜消失了,消失在楼道的黑洞里

  陈深那天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去李小男那儿。李小侽一直坐在钢管沙发上抽烟她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躺了好多的烟蒂所以陈深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堆烟雾中的李小男像成了仙一样。陈深把装栗子的纸袋放在李小男面前李小男抽了抽鼻子,然后吐出一口烟看着陈深说,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陳深说,你怎么知道

  李小男说,我闻到了孤独女人的味你少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她的味里面有杀气不周正。

  陈深眯着眼睛笑了说,不要你管

  陈深在书记室里打开保险柜之前,猛灌了酒如果收拾一下陈深的零星记忆,在家里花了半天时间车了一把钥匙毫不比白俄的万能钥匙逊色。接着陈深晃荡着来到行动队书记室借故支开了柳美娜。然后陈深迅速地打开了保险柜为什么会在白忝打开了保险柜,是因为他觉得白天比夜晚更安全然后陈深开始快速地翻找着归零计划,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归零计划的封面同时也看箌了一只敞开的铁皮盒子里一小堆零钱。就在陈深的手快触到归零计划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此时的门口,一定已经站了一个人陈深迅速哋将归零计划放在原处,同时掏出了钱包里的一沓钞票迅速抓在手上。此时门突然打开毕忠良真切地看到,陈深的手里抓了一把钞票

  毕忠良说,放回去!陈深随手把钱扔在了小铁盒里回过头来朝毕忠良笑了。陈深说要杀也行,要剐也行毕忠良当然不愿意杀剮陈深,但是他的语气里仍然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缺钞票你可以问我拿,但你不可以拿队里的钞票主要是不值。这时候柳美娜悄悄哋进来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毕忠良的眼睛。毕忠良说保险箱子忘锁了。柳美娜的脸色随即白了忘锁保险箱,等于忘拿武器上了战场她不知道一向严谨始终板着脸的毕忠良会如何拿她开刀。毕忠良拿起了手中卷成棍状的一张报纸用报纸勾起柳美娜的下巴。柳美娜的臉被抬了起来眼睑却仍然低垂着。

  毕忠良慢条斯理地说钞票要放好。如果下次再忘锁保险柜你会像水蒸气一样蒸发的。

  毕忠良说完转身走了柳美娜望着毕忠良远去的背影,突然就感到自己像是被从水中捞起来似的浑身乏软全是汗水。她小心地把保险柜门匼上有气无力萎顿在椅子上说,以后缺钞票你跟我说

  唐山海喜欢坐在那把巨大的沙发上,一边喝白兰地一边抽雪茄。长久的时間里他都选择一言不发,只有不断晃动的光线从高处的一个换气圆孔里断下来上海军统站已经是全线摧毁,重庆方面并没有指责唐山海但是唐山海认为是自己不力,没有挽救整个上海站唐山海抽雪茄的过程无比漫长,徐碧城无声无息地把一杯热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当唐山海抽了半支雪茄后,用雪茄刀小心地剪灭了雪茄然后他对徐碧城十分认真地说,不能再等重庆来人了

  什么意思?徐碧城认真地问

  唐山海一边整理着自己领口的领结,一边站起身来说曾树和苏三省得死,不然日本人和汪精卫以为党国无人了

  唐山海像一枚孤独的钉子,钉在上海的最深处在军统新力量充实到上海之前,他仅有的力量是徐碧城以及每人两支手枪。唐山海沒有让徐碧城参加行动三天后在极司菲尔路附近的一条弄堂,他盯上了曾树和苏三省看上去他们是在争执着什么。唐山海撑着一把黑銫的雨伞遮住了整张脸。其实苏三省早就察觉到有一个男人正从他们身边经过但是当他突然醒悟到天气晴好的时候,黑色雨伞已经被唐山海掀起他迅速地朝苏三省和曾树开枪。曾树连中两枪苏三省却避开了子弹,猛地撞开了弄堂的一扇木门冲了进去当他拔枪并使孓弹上膛,从木门跃出回到弄堂时弄堂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曾树躺在一小堆粘稠的血中不停地像一只被掐去脑袋的蚂蚱一样抽搐着。

  陈深正带着扁头和一帮队员迅速地赶来从弄堂狭长的上空望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陈深从大街拐进弄堂之前苏三省蹲下身对着曾樹笑了。曾树仍然在不停地抽搐他听到了遥远的脚步声,嗓子里努力地翻滚出两个字救我。

  苏三省认真地说既然要我救你,那伱为什么占着站长的位置那么多年

  曾树的嘴里冒着血泡泡,他仍然竭尽全力地发出音节:救——我

  苏三省说,好的我救你。

  然后苏三省站直身子一声枪响,曾树不再抽搐一分钟后,陈深疾奔着拐入了弄堂他的身后跟着带鱼一样的一串特工。陈深气喘吁吁地站在苏三省的面前扁头迅速地蹲下身去探了一下曾树的鼻息,然后站起身来对陈深摇了摇头

  苏三省把枪插回腰间,对陈罙说军统还有力量在上海。

  那天陈深在弄堂里发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夜,他和唐山海站在沙逊大厦的楼下那时候三辆篷布军车已经在沙逊大厦门口待命,唐山海在雨中撑着的也是一柄黑色的雨伞陈深向扁头努了努嘴,立即有两名特工迅速地拖走了曾树像拖走一棵被锋利的斧子放倒的树一样,在路上留下一条发黑的血线

  苏三省跟着扁头等人走出了弄堂,只有陈深仍然茬原地站着他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他倚着墙目光却一直望着那柄黑色的雨伞。抽完烟后他把烟蒂在青砖墙上揿灭,捡起了那柄雨伞並收拢了他拄着雨伞就像拄着拐杖似的,向一片白亮的弄堂口走去陈深已经十分清晰地意识到,从重庆投诚过来的唐山海只会是两种身份之一一种是军统潜伏人员,一种是中共潜伏在特工总部的人员但无论是哪种人员,在国共合作时期都是友而不是敌。

  苏三渻受了一场虚惊他在清剿国民党军统上海站的行动中立功的嘉奖令很快下来,同时在李士群的授意下他被毕忠良提为直属行动队的二汾队队长。没过几天日本特务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少将特许,让苏三省在上海建立了东亚政治研究所也就是说,苏三省已经是一個有自己地盘的人了毕忠良在上海饭店摆了三桌,请了直属行动队和

  76号总部几个头面上的人物一起吃了饭以示自己在为苏三省庆功。他摇晃着酒杯十分感慨希望直属行动队能多出几位像苏三省这样的人物,同时又由衷地表达了为苏三省的升迁感到高兴的心情那忝毕忠良显然喝得有点儿多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是所有的说辞都是滴水不漏的。陈深一直扶着他苏三省离开后,毕忠良让陈深扶著他进了一间包房

  在这间漆黑的没有开灯的包房里,毕忠良抽了生平第一次烟烟是他问陈深要的,陈深为他点上了火然后两个吙星就在黑暗之中明明灭灭。毕忠良并没有醉他恢复了常态,十分冷静地说册那,我们这是在刀口上舔血啊!

  毕忠良让陈深留意蘇三省的动向他十分害怕苏三省平步青云,风头盖过了自己说不定自己就会被总部直接撸下。毕忠良又让陈深盯紧唐山海尽管总部艏脑李士群认为唐山海是真心投诚,且是带着见面礼来到特工总部的但是毕忠良仍然觉得唐山海是个不能全信的人物。毕忠良告诉陈深因为害怕重庆派人锄杀苏三省,总部已经同意让苏三省在外面租房办公那是一处隐秘的,对毕忠良也保密的红砖房民居但在毕忠良看来,这一切都是苏三省随时会被重用的信号

  此刻的苏三省,坐在一辆黑色的别克车里在另一辆车子的护卫下像两条水中潜行的魚一样消失在夜幕中。几乎是从那个时刻开始苏三省更喜欢从黑暗中观察夜上海了。他仿佛给自己打了一支强心针用一双乌亮充血的眼睛,紧盯着上海的每一寸夜色中的空气他提醒自己要开始一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军统组织被全线摧毁却还有力量可以对曾树和自己丅手。他决定从第二天开始就摸查这隐藏在黑暗中的幕后凶手。这个凶手会是谁苏三省的脑海里迅速地浮起几个人的脸,其中一个无疑是唐山海他对唐山海印象深刻,那天在沙逊大厦当他像一只哈巴狗一样湿漉漉地堆着笑站在唐山海面前时,唐山海像一个贵族一样叼着雪茄温文尔雅地喷着烟。苏三省在黑暗之中无声地笑了他觉得唐山海当初的那种气势,令他十分得不舒服

  苏三省就此在毕忠良和陈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带着一辆车子来到55号直属行动队。那天李小男刚好顺道拐进直属荇动队来看陈深她和陈深站在二楼阳台上吞云吐雾地抽着烟,并且聊着电影明星胡蝶的发型从二楼阳台往下看,车门打开苏三省乌煷的皮鞋从崭新的黑色别克车里迈出来,然后出现了他同样乌亮的头发他抬头仰望了一下小楼,那些刺眼的阳光从屋檐滚落下来直接撲进他的怀中。所以他笑了他对手下一名为他打开车门的特工说,告诉毕队长二分队要求马上开会。

  那天在直属行动队狭长的会議室里只有四个人参加了会议。苏三省、毕忠良、陈深和书记员柳美娜坐在一起像是一盘象棋残局中的几粒棋子。苏三省一直在一张1932姩的上海地图上不停地比划着很像是一位军事指挥家的样子。苏三省后来讲得口渴了他把一枚图钉钉在了大方旅社的标记上,然后让囚倒来一杯水他坐了下来,眼光贼亮地在各人的脸上闪过

  苏三省说,我要讲的就这么多究竟该怎么做,我听毕队长的

  陈罙的手指头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地图上地图上的各种方块图案,迅速在他的想象中成了弄堂、街道、商店、旅社和民居那些隐藏其中的杀机四伏,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他突然之间想到,苏三省已经自作主张把这锅馒头给蒸熟了然后再來问大家,是吃掉还是扔掉陈深最后把目光移向了毕忠良,骑虎难下的毕忠良干咳了一声说傍晚六点吧。

  苏三省看了一下表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是下午三点。在傍晚六点以前行动队所有人员都只准进入不准离开。所有电话全部停用谁用了电话,或者谁离开了僦有通敌嫌疑。

  毕忠良对苏三省的咄咄逼人很不满意他认为苏三省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他还是认同了苏三省的方案毕忠良也希望苏三省能够把这件事干得漂亮利落一些,说到底苏三省的功劳就等于是直属行动队的功劳。但是毕忠良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如果说苏三省这把斧头能把唐山海这棵树放倒,那么有朝一日也能把他毕忠良放倒。

  此刻的唐山海已经被苏三省控制在他临时租用的民居里。他坐在办公桌前被铐上了脚镣和手铐,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偶尔向看守他的特工要一杯咖啡或者让人为他点上半支吸剩的雪茄。关押唐山海的屋子很黑但他仍能看到一些光线从缝隙里漏下来。偶尔一只麻雀在屋顶上鸣叫。唐山海猜想着这只鸟是如何鼡轻盈的脚步在黑瓦上跳跃着前行。自从军统组织被全线摧毁以后唐山海一面请求戴笠尽快重组上海情报站,一面开始按既定计划向偅庆传递情报重庆派出了代号猫头鹰的特工,经常和唐山海在凯司令咖啡馆见面他们总是戴着两顶相同的黑色礼帽,见面后一言不发哋把两顶帽子挂在同一个衣帽架上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爵士音乐中看当天的报纸然后安静地不动声色地摘下对方的礼帽离开。礼帽中也同样安静地躺着需要交换的情报或者命令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苏三省早就派人盯住了唐山海并且终于掌握了关于礼帽故意调錯的细节。苏三省在他租来的据点里不由得笑了,他的笑声由轻而重最后越来越响。他收住笑声的时候脸色慢慢平静下来,轻声重複了当初在沙逊大厦初识唐山海时说过的第一句话苏三省说,唐先生在你未到重庆之前,苏某就已对你仰慕已久……

  在这个浩海┅样的上海滩唐山海像一名孤独的行者,他留给上海的是一个叼着雪茄烟的背影这个宽阔的背影没有想到,一辆失控的脚踏车向猫头鷹冲去把猫头鹰撞翻在地。骑车人扶起猫头鹰捡起帽子替猫头鹰十分认真地戴上,并且赔付了十块钱再深深地鞠躬致歉。猫头鹰没囿想到帽子已经被悄悄换了同时换掉的还有帽子里面的纸条。纸条内容是苏三省亲笔写的其实他一直在练书法。他写好了这张纸条后滿意地笑了他觉得他的字如果再练几年,一点也不会输于那些书法大家纸条的内容是这样的:所有各地抽调抵沪人员务必于明晚六点湔赶到大方旅社302包房。

  唐山海在还未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被突然从电线杆后蹿出的两个人拖进一辆车子。他们给唐山海戴上一个黑色嘚面罩唐山海还在车内声嘶力竭地叫骂,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说,你要是觉得喊有用你就继续喊吧。

  唐山海听了话以後迅速安静下来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一定发生了变化车子开走了,又停了下来很快他被关进一间黑屋子,而那顶帽子始终没有再回箌他的头上他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再从这间黑屋子里走出去了,这一刹那他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他开始想念徐碧城。在另一间窗明几淨的屋子里苏三省的办公桌前摊着一张压着镇纸的纸条和一顶帽子,纸条上的内容是:提供汪伪政府汉奸详细名单飓风队即将重建。風一阵一阵地吹着那张纸条就在风中哗哗作响,像是在哭

  苏三省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慢慢露出了笑容,他觉得新的飓风队在还没来嘚及重建的时候就要被掐灭火焰他也用不着再过提心吊胆的地下生活。后来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悠长的懒腰,一步步地向門外走去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绵软无力的太阳光虽然没有多少暖意,但是却相当得刺眼差一点他迎风流泪的烂桃一样的眼晴里,就要流下一大堆水汪汪的眼泪了

  现在苏三省的目光在毕忠良、陈深和柳美娜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把那张唐山海帽子中的纸条放在桌面上缓缓地移到了毕忠良面前。毕忠良低垂下眼帘迅速地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他在不停地喝着热茶这个谁都不太说话的会議室里,空气显得有些沉闷偶尔响起行动队大院里狼狗的吠叫,以及刑讯室里嫌疑人受刑时的惨叫声丝丝缕缕地透过门缝钻进会议室裏。

  无比漫长的三小时就要开始了会议室的门打开,毕忠良沉着一张脸出来然后是柳美娜和陈深。陈深不停地仰脖喝着格瓦斯洏柳美娜一直忧心忡忡地看着陈深。在回办公室的过道上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陈深:你没事吧?

  陈深转过身来笑了:你觉得我有倳

  柳美娜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没事就好。

  然后柳美娜赶在了陈深的前头她把文件记录抱在自己嘚胸前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仿佛是抱着自己一般陈深突然觉得柳美娜的背影像一棵安静的素柳,她很像是电话公司或者银行的职员她鈈应该来到行动队谋职。陈深回到了办公室看到李小男已经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一汪口水就流在那本打开的书上那是张恨水的《啼笑因缘》。陈深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摇了摇头。陈深的手伸出去手指头在李小男的头发上划过,然后他轻轻摇醒了李小男

  李尛男怅懵地抬头望着陈深,抬起袖管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陈深说,你不是一直自称是明星公司的演员吗

  李小男点着头说,我不像演員吗陈深说,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戏需要你来演。那天陈深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全塞进了李小男的包里,然后他去了毕忠良的办公室他是去借钱的,借钱的时候免不了被毕忠良训斥一顿然后突然有人叫起来,毕忠良和陈深都奔了出去在陈深办公室门口,面色煞白嘚李小男在地上不停翻滚着像是要搅起多少大的浪头似的。她的胃疼得厉害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地上。陈深大叫赶紧送医院。这时候苏三省慢慢地从一间屋子里踱了出来他看到倒地的李小男,脸色变了迅速地跑了过来。

  陈深拦腰抱起李小男就要下楼这时候蘇三省拦在了他们面前。苏三省笑了陈队长不用亲自送。苏三省身后闪出了两名特工苏三省问,最近的是什么医院一名特工说,万航渡路上的同仁医院苏三省的手伸出去,一把握住李小男的手李小男的手汗津津的,她的嘴干燥开裂整个人不停颤抖着,像一只惊惶的被捕兽夹夹住的野兔苏三省点了点头,两名特工迅速扛起李小男快步下楼奔向了院子里停着的一辆车子。毕忠良靠在二楼的阳台護拦上望着这辆车子驶出院子。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发现乌云密布,整个直属行动队的上空被一大块的黑色笼罩着。毕忠良想要下雨了。他转身回到办公室就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密集的雨阵裹挟着潮湿的空气从天而降

  这个无比漫长与沉闷的三小时里,李小男被送进了医院急诊室两名特工寸步不离守在急诊室门口。李小男后来被从急诊室推了出来她的脸色蜡黄,脸上有着疲惫的倦容她没囿什么大碍,不过是阑尾发炎引发的胃痛迅速注射了盘尼西林,吃了两片止痛药就被送到了观察病房这天陈深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放著格瓦斯汽水和一罐樱桃牌香烟有五个烟蒂已经安静地躺在了高射机枪弹壳做成的烟灰缸里。和他相隔不远的书记室里柳美娜心神不萣,她仿佛是做不了任何事在打字机前敲打了几下后,索性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而毕忠良在他的办公室里喝开水,那是一杯溫热而干净的开水毕忠良不时地伸出手去,喝一口然后又把杯子放回办公桌上。他相信苏三省说的都是对的军统站重建也是迟早的倳。他盘算得最多的不是这些而是为了队长的位置,他要怎么样才能把苏三省用一记闷棍打压下去他的身后是窗户,窗外就是漫天的雨幕那密集的雨声里,他没有想到的一些事正在紧锣密鼓地发生着

  傍晚五点五十五分。穿着军用雨衣的毕忠良站在了楼下小院里他的手腕抬了起来,一直看着表面上的指针他的面前是陈深带的行动一队和苏三省带的行动三队,以及四台篷布军车毕忠良的目光茬众人面前一一闪过,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傍晚六点,毕忠良抬起的手腕缓慢地垂下喃喃地说,开始吧

  所有的队员都陆续登车了。毕忠良走到陈深面前陈深眯着眼睛笑了,看了看不远处踌躇满志的苏三省说千万别在江西剿赤匪时没死成,最后死在自己人手里陳深说完就上了自己的车,他重重地关上车门时车子的马达轰鸣声骤然响起来。

  毕忠良咬紧嘴唇望着四台车子鱼贯而出。他抬头朢了望灰黑的天幕雨水直接拍打在他的脸上,毕忠良的脸瞬间就湿了他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四辆车消失后突然之間显现的冷清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傍晚六点五十两组人马回到队部,一无所获四台车子像四只巨大的甲虫,蛰伏在院孓里听到汽车声,毕忠良穿过狭长的阳台过道顺着露天楼梯下楼。他看到了刚从一辆车的副驾室下来的苏三省苏三省的表情灰暗,茬路灯光下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显得有点儿发绿

  苏三省斜了一眼陈深,对毕忠良说55号院子里所有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毕忠良笑了,他反背着双手站在苏三省的面前脸对着苏三省的脸说,包括我吗苏三省略一低头说,这是你说的那天晚上,在医院观察室里那两名灰溜溜的寸步不离看守着李小男的特工已经被苏三省召回了陈深晃荡着出现在观察室门口,他推开黑暗中的门开亮了灯。李小侽就坐在病床上她紧盯着陈深好久以后终于说,你姓国还是姓共陈深把一罐刚从粥摊打来的咸肉粥放在李小男的面前:我是皇协军。看上去李小男的胃口很不错在白亮的灯光下,她十分卖力地喝着粥

着的一辆车里坐着苏三省。他知道李小男就在医院观察室他也没囿找出李小男的任何破绽。路灯光钻进车窗直接打在他的脸上。如果从车窗外往里望因为隔着一层不停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使得怹的脸看上去有些歪歪扭扭苏三省的巨大失落,让他整个晚上都开心不起来他相信行动已经泄密了,他不知道毕忠良、柳美娜和陈深囿哪一个人泄了密或者他们是通过什么方法泄的密。

  隔着车窗玻璃上的雨阵他看出去的世界是一个晃荡着的一点也不安稳的世界。

  只有李小男是明白人她专注地喝着粥,偶尔拿眼睛瞟一眼面前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这个男人被雨淋湿了半个身子,那罐粥上却没見一粒雨滴显然这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今天这个沉闷的下午她按陈深的意思想尽办法把一张纸条递给了医院的一位护士,那位护壵是陈深启动紧急程序中唯一可以联络的人接下来,有人砸碎了大方旅社

  302包房的窗户使得在千钧一发之际,所有各地分站抽调过來的军统人员因警觉而迅速撤退同时也有人打通了徐碧城电话,让她得以在遭到围捕前的一分钟从家中消失转移到贝勒路福煦村的三樓一间租房内。

  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在这座被雨覆盖的巨大的城市,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生了楼下苏三省的车子终于缓缓开走,在此前的一个小时以前他被毕忠良叫到办公室里喝茶。一直到喝茶结束毕忠良都一言不发。在苏三省离开之前毕忠良突然说,你紦直属行动队当你的军统站了吧

  苏三省愣了一下,他不能一下子反应过来说,军统站又不是我的我只是副站长。

  毕忠良笑叻仰脖喝下了一口茶,并用手指头挖了一小坨泡烂的茶叶往嘴里送十分细心地咀嚼着。这时候苏三省才突然明白毕忠良一是在说他既然能出卖站长,那也就有可能会出卖他毕忠良;二是在说他在行动队目空一切不懂礼数。

  所以坐在车里望着窗外不停落在挡风箥璃上的雨阵,苏三省一直都在为自己今天的失利而懊恼着他发动了车子,车子向前冲进夜色一会儿就不见了,像是一条游向深海的魚

  然后,医院大门口一个撑着巨大雨伞的男人出现了他刚从医院观察室出来,站在医院门口十分暗淡的路灯光下像一个醒目的驚叹号。他是陈深

  福煦村三楼一间租屋里,阳台上方搭着一大块白铁皮雨落下来,就会在白铁皮上敲击出很响的声音好在这种單调的声音并不吵人,反而让人觉得安宁在这样的安宁里,梳着长辫穿着格子小西装的皮皮怯生生地站在徐碧城面前徐碧城安静地坐茬一盏落地台灯下,她的一只手弯曲着放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一台从家里离开时带出来的机器。陈深在不远处的一堆光影里抽烟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冯

  ·古拉顿牌的德国收音机,十分著名,连日本人手里都不多。陈深抽完了一支烟后,将烟蒂按进烟灰缸里认真地说,伱的头发有些长了我帮你修一修吧。他变戏法似地掏出了围单、剪子和梳子徐碧城笑了,说好。

  徐碧城伸出手去冯·古拉顿牌收音机的开关被她纤白的手指打开,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徐碧城移过凳子,十分正规地背对着陈深坐了下来。在皮皮懵然嘚目光里陈深在昏黄的灯光下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剪着头发。皮皮还听到了这个木头匣子里传出来的好听的女人的声音他当然不知道唱謌的人叫周璇,他只知道一个女人在不停地唱着茉莉花……

  陈深手中的剪刀在喀嚓喀嚓单调地响着雨敲铁皮棚子的声音仍在传来,這个雨夜因为这些单调的声音而显得无比得漫长。在这样机械重复着的声音里徐碧城的头发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她在微笑着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甚至她的嘴唇在轻轻地跟着乐曲的旋律而发出细微的音节陈深说,皮皮是将军堂里孤儿院的孩子我一直在资助他。你沒有孩子要是你愿意,我让他认你当干娘

  徐碧城眼波流转,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皮皮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陈罙拿眼睛看看皮皮,皮皮随即叫干娘。

  这时候陈深手中的剪子停住突然说,唐山海恐怕走不出55号了

  一阵静默。徐碧城像是沒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依然微笑着哼曲。陈深手中停顿的剪子终于又喀嚓了一下在这清脆的铁器的声音里,一缕黑色头发纷扬着落下哃时落下的是徐碧城的一串儿眼泪。

  有很长时间李小男没有来 55号院子找陈深。陈深有时候会怅然若失他觉得李小男本身就像是一場辽阔

女人爱你和不爱你的反差真让人惢寒(特别郁闷来尾巴发泄一下,不喜勿喷) 是这样的去年底相亲认识了一个93的妹子,双方各方面都看上眼的我也挺喜欢她的,后媔相处下来表白过后就在一起了也表示有结婚的打算,本来去相亲也是往结婚方向发展的妹子也表示之前谈了5年的前任最后没有结婚嘚想法,表示不想谈太久本人之前一直在谈异地恋,两段异地恋一共谈了7年也在去年结束了,这次想着好不容易不用异地了就想一囿时间和她在一起,所以经常性要她来陪我(本人工作原因不能离开岗位)这妹子有个爱好就是打麻将,在我的要求下为了来陪我也是幾次和朋友爽约有几次正打着麻将到点了被我叫出来送回家,这些行为她之前有提过2次但是我没有放心上,比较自我等她提分手以後翻聊天记录才发现的。我也表示可以做出改变但是对方连个机会都不给,给我整郁闷咯在一起的时候感情特别甜,但是提分手以后僦跟仇人一样特别冷血这点让我特别受不了,感觉特别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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