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换下来的卫生纸有血,是怎么会事,是运动最厉害的篮球运动员了还是

  贺维是程冬至的高中同学,两个人自打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当时程冬至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贺维成绩不好,当兵入伍了。大概十八年后的一个暮春的晚上,程冬至在城里最有名的餐馆朔望楼的倚竹轩参加同学聚会,十五六个成功人士喝得正热闹,贺维端着盘子突然走进来。
  之前上菜的一直是个穿制服的细瘦小弟,冷不丁进来个围着黑围裙的高大男人免不了让人多看两眼。
  “贺维!”在市委宣传部工作的一个女同学率先惊叫起来。贺维放好盘子抬起头茫然四顾,只见一桌子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你们……”贺维很明显一个人也没认出来,有点惶惑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手。他本来在后厨负责刷碗,出来抽支烟透透气的功夫被主管派来临时接替闹肚子的小弟。
  “我刚出来没地方去,在亲戚的餐馆里打杂儿。”终于弄明白是怎么档子事,贺维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你们先喝,厨房里一堆盘子碗堆着,我先走了。”
  贺维一走倚竹轩里立刻炸了窝,大家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兴奋地不能自已。想当年贺维可算是个人物,校里校外响当当的。学习不好算什么,成群的女孩子照样围着他转——又高又帅又痞又坏,那年头儿女孩子们对钱的方面看得还比较淡。
  “听说当年把他媳妇儿的情夫打成重伤,判了十年,居然出来了!”宣传部的女同学知道点底细,被大家簇拥着绘声绘色地讲述。这屋子里的人以前大多是学校里所谓懦弱的好学生,对贺维这样的人是既害怕又羡慕,如今见他落魄成这个样子,人之常情,心里不由地生出强烈的优越感。
  程冬至倒是一直沉默着,他想起一些往事。
  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母亲名声不好,从小到大被欺辱是一种常态。刚开始还和别人对骂对打,到高中的时候已经麻木了,随你怎么样。有钱的时候还好,能躲过一顿打,没钱的时候就咬牙苦捱。好像也是现在这个季节吧?几个男生把他堵在卫生间里搜去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后还不罢休,把他的头按在小便池里准备往他头上撒尿。是贺维救了他。
  其实贺维平时也没少勒索他的钱,把施暴的人赶走以后态度也很恶劣:一边撒尿一边对着旁边趴在地上呕吐的程冬至骂了句“****快滚!”
  不过程冬至还是很感激贺维——他这个人记性好,如果当真被人在头上撒了尿,他这一辈子都会时时闻到自己头发上散发的尿骚气,最终只能去当和尚。
  吃完饭大家又去唱歌,互相之间拉关系搞婚外恋忙得不亦乐乎,贺维的事很快被置之脑后。程冬至工作后不久就辞职下海,现在经营着几家体育用品专卖店,生意不错。这次聚会他收获不小,在保险公司做办公室主任的同学路平跟他悄悄订好了三百套阿迪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至于收益,他拿大头儿老路拿小头儿,双赢。
  深夜才散摊儿,程冬至打辆出租却没有回家,跑到朔望楼外面让司机停几分钟。贺维今年也有三十五六了吧?看上去比以前黑,沧桑,但身材很棒,仍旧高大结实。
  哎?程冬至在黑暗里坏笑起来。不巧,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
  贺维是二十八岁那年判的刑,后来因为在一场大火中救了两名管教被减刑两年。他服刑的监狱坐落在大西北一片荒漠之中,这八年大牢蹲得有点傻,出来后人总是感觉木木的甚是迟钝。
  当年的奸夫李磊被贺维打得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眼睛渺了一只,脑袋上老大个坑,大家背后都叫他“塑料脑壳”。妻子和塑料脑壳结了婚,仍旧住在原来的家里,两个人无比恩爱。
  “看来他们之间有爱情。”贺维心里琢磨,有点后悔自己下手太狠。犯事的时候儿子贺武阳刚六岁,现在被人家养成了身高一米八五的篮球小将,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你有房子吗?”贺武阳斜眼看着自己的亲爹,贺维摇头。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  “等你有了住的地方接我出去,我不愿意和他们呆一块儿。”塑料脑壳和妻子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就小小的两居室,贺武阳单纯觉得憋得慌。妈妈和继父的性【】生活非常和谐,每天晚上一听到大卧室里床吱吱呀呀地响,他就烦躁的想掐死身边流着口水熟睡的小弟弟。  贺维没什么一技之长,由于闯祸后母亲惊吓担心心脏病发作去世,哥哥姐姐们也没人搭理他。现在的工作管吃管住每月一千五百块钱,房子都租不起。正愁呢忽然一天高中同学程冬至找上门来,还真有那么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去我总店里打更怎么样?包住,一个月两仟块钱,你白天还可以再去找份活儿干。”  贺维对程冬至还是有点印象,记得他妈妈是个极漂亮的破鞋,他本人上学的时候也长得像只小狐狸。可惜岁月无常,当年的小狐狸如今成了精,人五人六地靠在一辆越野车旁边,看上去精明强悍得很。
  “我们没什么交情吧?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贺维实话实说。
  “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程冬至从兜里掏出张名片递给他,顺手拿掉他嘴里叼的香烟扔到地上。
  “琢磨好了给我打电话。”
  贺维的处境程冬至早就打听清楚,心里很笃定。两天后的晚上,他正把新来店里打工的大学生按在办公室的大班台上扒了裤子,手机响了。
  “我是贺维。”只说四个字就没有了下文。
  “哦,那明天你就过来吧。”程冬至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在大学生结实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心里有点小喜悦。
  程冬至的运动品牌旗舰店在南埠商业街的黄金地段,一层是店面,二层用来办公。整个白天,贺维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家当,在这条街上面无表情地来回溜达。太久没有接触外面,这世界变化太快。身边匆匆而过的人们穿的衣服说的话,路边店铺里放的歌,都让他感到陌生和惶恐。


  曾几何时这条街道还很简陋狭窄,他穿着肥大的牛仔裤和衬衫,骑着爸爸的二八自行车打着铃儿疾驰而过,身后总有鸽子飞起,每隔几天后座上也总会换一个女孩子。那样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个梦,从未真实存在过。

  晚上七点,看到店员放下卷帘门,他连忙低头从后门走进去。

  售货大厅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员工休息室,里面紧巴巴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两把椅子,贺维晚上就睡在这里。他放下背包仔细检查了前后门锁,终于全身放松躺在小床上舒了口气。虽然有楼梯通向二楼的办公室,但他不用巡视,上面归大楼的物业管理。

  来了几天贺维只见过程冬至一次,本以为这个老同学找自己来的目的是奚落取笑找乐子,他已经做好默默承受的准备,可现在看来对方也许真是同情帮忙。

  昔日里被欺负的对象如今并不屑于欺负回来,对自己似乎只剩下怜悯。

  “我已经混到人生最悲惨的境地,”贺维自嘲地想。“好在以后只要迈出一步就算是向上了。”

  程冬至并没有走,他甚至推掉了一个重要的饭局。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上盯着监视器,他拿着一罐生姜水喝得有滋有味。

  “该起来啃烧饼了。”他在心里默念。贺维像被遥控的傀儡一样站起身从背包里掏出个塑料袋,拿出一个烧饼,又掏出一袋类似榨菜的东西打开夹在烧饼里。他有些步履蹒跚地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开始吃固定的晚餐。

  “绝对是被关傻了。”程冬至摇摇头,突然有点犹豫。他并不想上一根大木头。怎么能让他活泛一点找回当年的几分感觉呢?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店里好几个角落都悬挂着液晶电视,但贺维似乎对大厅很是忌惮,除了例行巡视几乎不在那里停留。程冬至知道他吃完饭会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回到休息室脱得只剩一条内裤裹着薄薄的毯子睡觉。

  程冬至还没有变态到在卫生间安装摄像头,不过他觉得现在有必要下去走一遭了。

  今天气温很高,走了一整天的贺维觉得身上异常粘腻。卫生间里只有马桶和盥洗池,他犹豫了一下脱光衣服,在盥洗池里注满水,用毛巾撩着擦洗。水很凉,他一边搓一边注视着水池上方镜子里自己的脸,嘶嘶哈哈地试着调动僵硬的肌肉做个鬼脸。

  “你这样会冻感冒的。”程冬至突然出现在卫生间的门口。贺维并没有关门,他怕外边有动静自己听不见。

  贺维着实被惊到了,轻轻一小跳,突然转向门口双腿并拢立正站好,微微仰起头清晰地喊了一声:“报告管教!”

  四周一片死寂。贺维慢慢缓过神来,下意识的用手中的毛巾遮挡住私

处,有些惊恐地注视着程冬至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程冬至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贺维左臂上狰狞恐怖的疤痕,低着头问。在监视器里他没发现这些。

  “监狱里发生过一次火灾……”贺维后退一小步,也许是感觉冷,身上开始微微颤抖。

  “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警惕,抓过毛巾杆上已经洗好正在晾着的内裤迅速穿上。

  “会烂裤裆。”程冬至撇撇嘴笑起来。

  贺维没有理睬程冬至的调笑,抱起放在马桶盖上的衣服向外走。赤脚在有水的瓷砖上滑了一下,他伸手去扶墙,手里的衣服都掉在地上沾湿了。默默将衣服拾起来,贺维回到休息室里提起裤子毫不在意的就要往身上套,被程冬至拦住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换套干的不行吗?”他抓过贺维手里的裤子扔到地上,拉过椅子上的背包翻找。

  “干什么你!”贺维急了,冲过来抢包。程冬至终于看到他脸上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掂了掂包里的份量,决定再刺激他一下。哗啦,他把双肩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

  钱包,很古旧的手机,大号的塑料水杯,一个牛皮纸袋子,一个像框,还有若干琐碎的小东西。没有一件衣服。

  “你平时不换衣服的么?”

  “内衣在里面的夹层里,每天都换,不会弄脏你店里的床。”贺维粗鲁地推开程冬至,把东西一股脑儿放回包里。放相框的时候他很小心,程冬至看到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儿骑在贺维的脖子上。

  “我是说外衣。”程冬至继续他的恶劣,心里非常舒坦。

  “我入狱的时候也是春天,所以出来时候衣服正好能穿。”贺维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

  “我要攒钱租套房子把儿子接出来一起住,一套衣服足够。不行吗?”

  当地的风俗,犯人出狱的时候家里人要给他从里到外换上一身新,意思是一切重新开始。程冬至做梦也没想到贺维会穿着在监狱的储藏室里沤了八年的衣服走出来并一直穿到现在。他抓起贺维的胳膊向外走,对方很抵触,没有拉动。


  “咱们好歹同学几年,虽然那时候你和别人一道净欺负我,但我都忘了。我只记得你帮过我那次,就是在卫生间里他们要往我头上撒尿。”

  贺维惊诧地抬起头,他显然不记得这码事。

  “不是我迷信,入狱时候的衣服有讲究,绝不能再穿,否则的话霉运会跟你一辈子。咱们以前是同学现在勉强就算个兄弟吧,我给你换身衣服好不好?”

  程冬至这样说着,心里突然别扭起来。因为他一时分辨不出自己话里的真情假意,有点点被自己感动的意思。果然,迟钝如贺维似乎也有所触动,被他拉住的手臂渐渐松弛下来。

  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程冬至眼光很毒,瞄一眼就知道贺维的尺寸。内裤,鞋袜,长袖T恤,一套深颜色的春季新款运动服,贺维被动地一件件抱在怀里。

  “现在租房子最少预付半年的定金,等我凑够了就还你。”他低声说。

  “没问题。”程冬至爽快地答应着。“其实我今天是来问你白天的工作找到没有,用不用我帮忙。”

  “找到了,明天就上班。有个经营水产的店缺劳力,都谈妥了。”

  程冬至慢吞吞地向楼梯上走,身上很松快,有一种健身后冲澡的愉悦感觉。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贺维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明天,明天早上怎么办?”

  “都是店里的衣服,我会被当小偷抓起来的……”贺维窘迫地笑着,眼角显出几道很深的纹路。不显老,眼神里倒是透着几分稚气几分无奈。程冬至的心跳加速,很想把那些衣服一件件亲手替他穿上。

  “放心,我会和店长打招呼,明天一开门我就到收银台刷卡。”程冬至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知道要循序渐进。现在忍得越辛苦,到手后就会越销魂。

  贺维抱着一堆衣物直愣愣地站着,直到二楼的楼梯口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他脱下湿漉漉的内裤,把那些还带着商标的衣服小心地穿起来,走到镜子前打量自己。许久,他在镜子前面慢慢蹲下,双手抱头,一动不动地像块石头被黑暗的海水湮没。

  程冬至当初选择离家很远的大学,目的是想彻底摆脱过去生活的阴影。他也确实做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没人再鄙视他,更别提谩骂和侮辱。他篮球打得好,是校队的主力控卫,人长得又漂亮,女生不必说,大二的时候一个很优秀的学长居然隐晦地向他示爱。他图刺激试了一回,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说来同性之间最吸引他的莫过于征服的快感。他的自尊在恣意操 弄各式各样男人的过程中从以往的污泥浊水中真正站立起来,直至发展壮大。

  毕业的时候妈妈问:“你不会回来吧?”

  “为什么不回?”他笑着说。“咱娘儿俩要挺起腰杆儿扬眉吐气重新做一回人。”

  “我从来也没趴下过,”妈妈冷笑。“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但别拿我当借口。”

  夜幕降临,市中心广场上百十来号人在跳交谊舞,程明兰永远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程冬至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私、不要脸和没心没肺是一个女人永葆青春的不二秘诀。他从人群中穿出去走向广场的另一面,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街头篮球赛。

  “程哥。”凯赛健身俱乐部的教练张灿抬手招呼他。

  “叫我来什么事?”程冬至在张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痒了?”

  “有点儿,不过咱先说正事。”张灿拉着他挤进围观的人群。

  “赞助的事您就答应了吧?看孩子们打得多好。”

  程冬至不喜欢街头篮球,觉得都是花架子,张灿想组织一次全市规模的比赛跟他拉赞助他一直没松口。场上六个人鏖战正酣,围观的大都是少男少女。肥大的运动裤,遮住半边脸的帽衫,脚上的名牌运动鞋,倒都是程冬至店里的忠实顾客。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还是应该考虑考虑。

  认真观看了一会儿,有一个少年引起程冬至的注意。那孩子不是场上技术最好的,但绝对是最嚣张的。


最过分的是他把球扔到对方球员的头上弹回来接住再投篮,引起场边一片嘘声和尖叫。

  黝黑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尽管稚气未脱,但很熟悉的感觉。

  “那孩子叫什么?”

  “别啊程哥,人家还未成年呢。”

  “别他妈的废话!还想要赞助吗?”

  “贺武阳,十三中初三的学生。”

  这才是他老子当年的模样啊,程冬至心中有些感慨。不过可不敢打他儿子的主意,估计会比塑料脑壳的下场还要惨。拨通贺维的手机,对方迷迷糊糊的好像已经睡觉了。

  “打车到中心广场来,我给你报销。”

  “出什么事了?店里没人不行……”

  “锁好门,用不了太长时间。”程冬至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告诉他。

  “快过来看你儿子打球。”

  贺维白天在一家水产店打工,活儿又脏又累,基本到了店里洗洗倒头就睡。挂断程冬至的电话,他坐在床上愣了会子,突然蹦下床冲进卫生间把头和脸浸在盥洗池里使劲扑棱了几下,胡乱用毛巾擦干套上程冬至送给他的运动服撒腿就跑。

  贺维赶到的时候球赛已经接近尾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程冬至身边死盯着儿子看,半天回过神来冲程冬至笑笑。

  “我和他妈妈有他的那个晚上喝酒了,一直提心吊胆怕生个傻子。”

  “现在看着还成,”程冬至点点头。“等下我请你们父子俩吃宵夜吧?”

  贺武阳沉默地打量着贺维和程冬至,穿好外套,又拎起场边的一个大书包,并未对吃夜宵的提议做出回应。贺维觉得儿子应该是没有回家,放学后直接来这里打球。他讪讪地笑着,略显讨好地凑过头去。

  “给你妈打个电话,就吃个饭,她应该会同意的。”

  父子两人的身高差不多,贺维原本挺拔的身姿因为某些缘故看上去有些卑微瑟缩。程冬至的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看看表,突然一把夺过贺武阳手里的书包,转身就走。

  “他是你程叔叔,爸爸的高中同学……”贺维为难地在裤子上蹭着手,很怕儿子当场发作起来。贺武阳扫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我白天在水产店打工,搬冻鱼冻虾有时候忘戴手套就会划到,都是小口子。”

  贺武阳不再说话,迈开大步跟上程冬至。贺维心中一喜,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额头全是汗津津的。

  打开车门把贺武阳的书包扔进去,程冬至靠在车上等父子俩跟上来。

  “想吃什么?”他问贺维。贺维转头去看儿子,发现贺武阳在路边夜市的一个摊位前弯下腰。

  “你是他老子,别老战战兢兢的。”程冬至皱着眉头提醒贺维。

  “没有啊,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六岁,现在看到就是很生疏……”贺维有些不好意思。

  “哎对了,你是男孩女孩?多大了?”

  程冬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问自己的小孩,禁不住想笑。

  “我没你命好,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

  “我这哪里算命好?”贺维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调侃意味,很认真地苦恼着。程冬至很高兴在他死木丁丁的眼神里看到点有趣的东西,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逗你玩儿呢听不出来吗傻瓜。”

  程冬至呼出的热气弄得贺维很痒,他缩缩脖子让开一点,只觉得程冬至的声音和平日很有些不同。就像自己随手揉皱的烟盒,扔到地上后慵懒地伸展成一种你绝对意想不到的姿态。

  “给你。”贺武阳的到来适时缓解了两人一瞬间的尴尬,他把一双工人常用的白色线手套塞到贺维怀里。贺维的嘴唇微微抖动起来,死死抓住手套按在胸前。

  “我请你们吃烧烤,”贺武阳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零钱看了看又放回去。“夜市里有一家烤鸡架特别好吃。”


  程冬至看看贺维,那人正仰起脖子看天。他有些哭笑不得,扯起贺维的袖子跟上去,真心觉得贺武阳这个少年不简单。

  程冬至养生有道,从不吃路边摊上那些可疑的东西。他去一家超市拎出几罐啤酒和饮料,撕了半卷卫生纸把桌子凳子擦干净,才很不情愿地坐下去。瞅他这阵势,贺维把给他拆好的鸡架悄悄推到儿子跟前。

  “你自己吃!”贺武阳不耐烦地把盘子推回来,抓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扫向程冬至。

  “程叔叔你也吃,我付得起帐。”

  “我刚吃过,不饿。”程冬至清清嗓子,憋住笑递给贺维一罐啤酒。于是两个大人每人掐着一罐啤酒津津有味地盯着孩子啃鸡架,场面有那么几分滑稽。

  “你哪来的钱?”贺维憋了半天忍不住问,他有点不放心。

  “打什么工?”贺武阳眼看着要升高中,听说他还打工贺维紧张起来。

  “甭管,总之没事。”贺武阳擦擦手上的油,头也不抬地说。程冬至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没喊贺维一声爸爸。

  “你什么时候租房子?一间就成。”一面招呼老板结账,贺武阳一面问贺维。

  “快了,你再等一两个月。”

  拒绝程冬至送他,贺武阳拿起书包转身离去。贺维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让程冬至有点郁闷。他现在觉得母亲不给自己一个父亲也许是对的,这世上什么都比不过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好。

  “你少喝酒。”贺武阳突然又折回来叮嘱贺维。

  “我知道……”贺维瞥了一眼程冬至,对方故意看向一边免得他尴尬。

  “程叔叔谢谢你照顾我爸。”程冬至吓了一大跳,因为贺武阳冲他鞠了一躬。他措手不及连忙跟个日本人似地点头哈腰回礼,饶是伶牙俐齿,硬是没蹦出半个字来回应。

  早熟的贺武阳气势不是盖的,比他爸爸少年时期那是有过之无不及。

  回去的路上贺维一直在低头摆弄儿子送给他的那副手套。程冬至开车的间隙不时侧头看他,被他低垂的颈项和结实宽厚的背所吸引。他喜欢肩宽背厚的男人,小的时候是幻想趴在上面歇息,现在是热衷于趴在上面运动。

  “二维,有这样一个出息儿子,你应该学着振作起来。”

  贺维抬起头惊异地望着他。他在家中的男孩子里排行第二,上学的时候狐朋狗友们和家里人一样叫他的小名,现在从程冬至的嘴里叫出来让他觉得特别突兀。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上学的时候常听到他们叫啊,我也想叫,想融入到你们的圈子里去,可惜,你们不要我。”程冬至说得轻描淡写,贺维可是有点架不住。

  “程总,我那时候混,你可别……”

  “以后叫我冬至吧?”程冬至微笑着轻打方向盘,车子从总店的门口飞驰而过。贺维“嗨”了一声欠起身想提醒他。

  “今晚别去打更了,门锁好就行。陪我去家里喝顿酒吧?我心里闷得慌。”

  贺维不明白程冬至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闷的,也许是因为没结婚没孩子?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有些窃喜:再烂的人生也有亮点啊,贺武阳就是他的小太阳,连程冬至这样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看了也会羡慕。

  程冬至住在荣欣花园的别墅区。他是个能挣会花的主儿,平日里挥霍无度,手头儿并不像外人认为的那么宽裕。这栋房子应该算是他最值钱的固定资产。三层楼外加车库,邻居的院子里花花草草,他倒好,修了小篮球场。

  “挺晚了不会打搅伯母吧?”贺维望着黑漆漆的窗户问。程冬至暗自发笑,当初的婊

子,就因为儿子有了钱,变伯母了。


  “我妈不和我一起住。”他把贺维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打开窗子通风。夏天马上就要到来,温热湿润的空气让贺维劳碌一天的四肢变得有些酸软。

  “店里真的没事吗?”他又追问一句,其实是困了,很想倒下好好睡一觉。

  “别瞎操心,我说没事就没事。”程冬至脱掉外套,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又跑到厨房里麻利地忙活着。不一会儿,一盘凉拌海蜇头和一盘切得薄薄的酱牛肉端上来,他又拆开一袋鸭舌头。

  “大晚上的将就着吧,哪天有空请你和武阳来尝尝我的手艺。”

  “祝你重获自由!”程冬至撞了一下贺维的啤酒杯,贺维怔住了。出狱以后别人躲着他也躲着别人,现在想起来居然没喝过接风酒。

  “程总……那什么,冬至……”他局促不安地转动着手里的杯子。

  “我问句话你可别生气啊。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说了你也不许生气,更不许打我。”程冬至故意向旁边挪了挪,意思是想离贺维远一点。

  “不会,我早就发誓再也不冲动了。现在别人就是把我当牲口作践,我想我也忍得下。”贺维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明明是冰的,胸膛里却感觉火烧火燎难受。

  “那就好。”程冬至略带嘲弄的眼神望着贺维,一双眼睛眯起来细细长长,又有了点少年时的小狐狸样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吗?”

  “挑呗,觉得谁都配不上你,挑花眼了。”贺维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程冬至的样子确实是漂亮。现在身材虽说比上学的时候结实高大了,但一张脸仍旧嫩生生的,在小白脸儿的队伍里再混上个两三年绝没问题。

  “我不喜欢女人。”

  “我喜欢男人。大概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了,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当然,是暗恋。”程冬至夹起一只鸭舌头丢进嘴里,慢条斯理的连着细脆的小骨头一并嚼着咽了。他没觉得自己在撒谎骗人:贺二维同学都混成这熊样儿了自己还是处心积虑地想上他,当初肯定潜意识里就是有点在意他。

  话说他那时候一边抖索着手里的家伙往裤子里塞一边偏过头骂自己“快滚”的样子,很屌嘛。

  程冬至心里很是有底,他就像一只坏心眼儿的猫把贺维这只大老鼠逼到墙角,饶有兴致地看他纠结煎熬。屋里静了有那么几秒钟,贺维抬起头笑得很勉强。

  “我这八年没出来,世道真是变了啊。记得以前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全是因为哥们儿义气,现在居然都拿爱情说事儿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赶时髦,跟你说这些我是鼓足了勇气的。毕竟塑料脑壳的例子在那摆着呢。”程冬至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有点惊讶,贺维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这人浑身的骨头都折掉,没想到后脊梁居然还硬着,脑子也没有全死机。

  “冬至你别逗我玩儿了,还嫌我不够倒霉是吧?”贺维很快静定下来,面部表情越来越轻松。他仰脖儿喝干杯中酒,又给程冬至和自己倒上。

  “知道你人好,大人不记小人过,看着我落魄伸手拉我一把。其实你不用变着法儿的开导我,我现在心里敞亮着呢。攒够钱租套房子,把武阳接过来供着他上学工作成家,我这辈子就算齐活儿。倒是你,老大不小的条件又这么好,找个好女人成家养孩子是正路,一个人多凄惶孤单。”

  “贺二维!”程冬至喊了一嗓子,贺维夹着筷子的手一抖。

  “跟我玩儿鹰是吧?”

  “没有啊……”贺维低着脑袋轻轻摇晃,很木讷很委屈,一副老实人被欺负的样子。程冬至这才发觉自己错误判断形势低估对手,一下子被动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十八年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我又不瞎!”面子就像泼出去的水,再往回捡可没那么容易,总免不了沾泥带土。程冬至恨自己大意,仗着酒劲儿有点恼羞成怒。

  “我喜欢男人是真的,可满世界年轻漂亮的一抓一大把,放心,还能对着你棵老松树发情!我就是看


你可怜,拉你一把,别踩鼻子上脸啊。”

  “是,知道知道。”贺维频频点头,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来。重逢以来他对程冬至是很有些敬畏的,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觉得这人十分别扭可爱。冰啤爽口,下酒菜也好吃,贺维不再拘束,喝着吃着,时不时的给程冬至满上。程冬至没戏耍成老鼠反被老鼠捻了猫胡子调戏,心里觉得郁闷,连带着身上也有些汗津津的难受。

  “这地方偏僻,现在的时间打不着车,你在我这儿住一宿吧。”他站起身摇晃了一下。

  “我先去洗个澡。二楼右手边是客房,你困了就去睡,别客气。”

  午夜时分,空气变得凉飕飕的。贺维起身关上窗子,把盘子碗筷拿到厨房刷洗干净。收拾好茶几,他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把空啤酒罐儿一个个捏瘪,轻轻放在纸篓里。

  “咬牙再坚持一两个月,等租到房子就不能再给程冬至打更了。”他关了灯,脱掉鞋子躺在沙发上想。

  脑子里很清明,但是他睡不着。在监狱里已经习惯了亮着灯睡觉,他现在无法在静寂的黑暗里安眠。又从裤兜里摸出手套放在胸前轻轻抚摸,贺武阳的样子浮现在他的脑海,温柔的波浪一样抚慰着他的心。

  不知过去多久,睡梦里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贺维警惕起来,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弹。他听见有人说笑,有人走近,接着有什么东西猛地压到他背上。

  “不!”他大叫着坐起来,一身冷汗。

  “你怎么了?”客厅的灯亮了,程冬至抱着毯子站在沙发边上望着他困惑地发问。

  “做了个恶梦……”贺维用手臂挡住眼睛。他的声音极其干涩,像大漠中随风翻滚的枯草团一样虚弱无根。

  “去楼上睡吧。”程冬至小心翼翼地说,觉出他的异样。

  “好吧,”贺维歉意地笑笑。“我可以开着灯睡吗?”

  “当然,”程冬至迟疑地望着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拍着你唱唱催眠曲什么的。”

  贺维跟着程冬至来到楼上的客房,站在门口看着对方抡起一个枕头在床头摔了两下放好,又把毛毯抖开在床上。

  “这样行吗?”程冬至扭开床头灯,转身把吸顶灯关掉,小心地征询贺维的意见。

  “麻烦你了,我……”

  “没关系,你睡吧,我在边上看你一会儿。”

  贺维忽然之间感觉很冷,头疼,浑身的骨节疼。他没有脱衣服,直接钻进毯子里紧紧裹住自己。程冬至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盯着贺维拘谨的后背。催眠曲其实是不会唱的,想了半天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听着听着准能睡着。”

  贺维忍不住笑了。他有点迷糊,将头小心地陷在蓬松柔软的枕头里,紧张的心情随之平复下来。

  “有个男的隐居深山,一天光着身子躺在草丛中休息,突然来了个采蘑菇的小姑娘:‘1个,2个,3个,4个,5个,5个,5个,5个……’小姑娘最终放弃离开。此男甚爽。第二天依然裸睡于此,来了个采蘑菇的小熊:‘1个,2个,3个,4个,5个,5个,5个,5个……6个,7个,8个......”

  程冬至翻看手机,挑了个有催眠功能的念给贺维听。

  “怎么样,睡着了吗?”见贺维半晌没反应,他问了一句。

  “没有,”贺维在毯子里动了动,老实回答。“以后没法听采蘑菇的小姑娘这首歌了,让你毁了。”

  程冬至嘿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见他没有抗拒,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一下,两下,他温柔地来回摩挲。

  “没事二维,都过去了。睡吧,啊?”

  墙上有一只电子钟,程冬至在它的嗡嗡声里渐渐感到手臂酸麻,但他没敢停下。贺维紧绷的肌肉在他的按摩下慢慢松弛,呼吸声也变得均匀起来。

  “我这到底是买了一只价值被严重低估的绩优股呢还是只被高估的垃圾股?”程冬至也困了,伏在床边模模糊糊地想。“不会赔他个血本无归吧?”



  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答案就出来了。

  “老板你快来吧,完蛋了!”程冬至早上七点多钟被手机铃声惊醒,店长在里面大喊大叫。“店里跑水了!给保险公司装好的运动服和鞋都被淹了!”

  “你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跑水?!”程冬至用力揉着眼睛,贺维也被吵醒了,猛地坐起来看着他。老路订的三百套运动服和运动鞋是保险公司借开运动会的机会给职工发的福利,说好今天给他们送去。昨天店员们按照每个人的尺寸分别装袋,暂时放在售货厅的地板上。

  “冬至……”贺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地望着他。“我昨天跑得太匆忙了,好像没关水龙头……”

  程冬至拉着贺维驱车赶到时,店员们正在向外扫水,门前小河淌水一样。他进了门,几个小姑娘正从沤烂的纸袋子里往外掏衣服和鞋盒子。

  “老板,鞋还凑活,衣服都湿了。咱晾干熨熨兴许还能糊弄过去?”

  “不成,”程冬至接过运动服看了看。“傻子都能看出来,不能毁了老路,也不也能毁了咱们的信誉。”

  “那咋办?一会儿还得给人送货呢。人家后天就要开运动会。”店长快哭了。

  “没事,让我想想。你们先码一下,没湿的换包装袋,废了的统计好报给我。”程冬至低声吩咐着转身上楼。他先给老路打电话说晚一些送货,保证决不会耽误事,又吩咐几个分店统计库存。这时店长上来沮丧地汇报,有一百来套运动服没救了。

  都是今年春季新款,不知道供货商那里还有没有现货。如果有现货的话也得付现钱,程冬至刚交了两个分店的房租,一百来套就是十多万,他现在手头根本不够。

  “妈的!”他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愤恨地扔出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和供货商联系。还好,有货。

  “我这就让会计去银行汇款,麻烦您马上发货,我这里是十万火急,拜托!”程冬至舒了口气,挂掉电话开始盘算上哪儿去找钱。一抬头,看见贺维站在门口望着他,一脸的绝望。

  “你一共损失了多少钱?”贺维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别管,该干嘛干嘛去。”程冬至不耐烦地挥挥手,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抬脚就走。贺维看着他怒气冲冲地从自己身边经过,腿一软靠着门坐在地上。

  其实刚才他听店员议论,程冬至十多万的货泡汤了。

  十多万,自己要不要去卖肾?

  程冬至的妈妈程明兰是钢厂的退休工人,虽然儿子一个人住着空旷的大房子,她却仍然和男朋友老苟挤在钢厂的老宿舍楼里。程冬至一进门就闻到肉香,老苟正在炖排骨。

  “冬至快坐,排骨马上就熟。”老苟比程明兰小上五六岁,两个人在一起有七八年了,在程冬至的印象里是妈妈和人交往时间最长的一次。程冬至的字典里是从未有过爸爸二字的,见到老苟更是连叔叔也不叫,大模大样地坐在餐桌前冲着老苟努努嘴:“我妈呢?”

  “找我啥事儿?”卫生间里响起冲水声,程明兰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耐克运动服精神矍铄地走出来。老苟身上是一身蓝色的卡帕,联想到贺维身上的彪马,程冬至一时很有成就感。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人。

  “吔?什么话。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程冬至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生米,又拉过一个酒瓶子看看商标。

  “不给你买五粮液了吗?怎么还喝二锅头?”

  “五粮液不地道。”程明兰在他身边坐下,老苟摸摸自己的光头,识趣地去厨房给母子俩腾地方。

  “说吧。”程明兰瞥了儿子一眼。

  “借我五万块钱,过几天就还你。”

  “你破产了?”程明兰笑嘻嘻地问,看上去挺开心。

  “就不能说我点好。一时周转不过来,肯定还你。”

  程明兰起身去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存折。

  “给,都是你给我的钱,一分没花都给你存着呢,密码是你生日。”

  程冬至看都不看塞到手包里。

  “我饿了,早晨没吃饭。”

  “来了来了!”老苟端着一盆排骨从厨房里钻出来,给人的感觉一直在支


  吃饱喝足要走,程明兰跟着他走到门口。

  “我和老苟下星期要去韩国玩儿几天,你别过来,家没人。”

  “上韩国干嘛,”程冬至皱起眉头。“整容?”

  “我这样的用整容吗?”程明兰挺起胸。“你二姨的脸像山核桃,胸都跟俩手榴弹一样别裤腰上了都没整,你妈我苹果一样的脸,两颗手雷还在前面挂着,整个屁!”

  “程明兰你太粗俗了。”程冬至低下头叹口气。

  “你有文化,就是一点都不可爱。”程明兰摸摸他的脸。“晚上还搂着枕头睡呢?没人爱的孩子真可怜。”

  每次都被妈妈弄得心情不好,程冬至越发坚信自己是她捡来的。他去银行取了钱交给会计,连着账上剩下的将将够货款。

  “贺二维!”他恨得牙痒痒,暂时没有过于具体的手段收拾他。在店里转了两圈儿,店员们正忙着熨衣服。早上是急蒙了,按零售价计算的损失。衣服都是新款,虽然吊牌泡烂了,打个五折应该没问题,实际上亏是亏不多的,顶多少赚。程冬至的心情好了一些,提着包去健身。

  埋头苦练了两个小时,程冬至知道张灿一直在偷偷看他。下午健身房里没什么人,程冬至瞅个空子扯起他进了浴房。

  “程哥。”张灿**,锁了门把程冬至按在墙上扒下裤子,跪在地上欢叫一声就把他的家伙含进去。程冬至抓住他的头发闭着眼享受,脑子里却都是贺维的样子。很快就在张灿的嘴里泄了一回,程冬至醒过味来,示意对方跪趴在地上,高高撅起臀部。从包里翻出套子戴在手指上,涂好润滑剂,他慢慢探进去搅弄。张灿那里比一般人紧,每次他都很小心不要弄伤他。其实大多时候程冬至是个温柔的性

  伙伴,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

  “这次跑水是个机会,不如一次性搞定。”在张灿放肆的呻吟声中程冬至冷静地思考着。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些许遗憾,可细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程冬至和张灿在浴房里轻车熟路地厮混了一回,洗完澡出来都感觉饥肠辘辘。去楼上的餐厅吃过饭,张灿赶回去上班,程冬至让服务生榨了一杯鲜橙端着,默默看窗外的夜景。刚才吃饭时张灿又提起赞助街头篮球赛的事,被他一口回绝。

  “赞助费都打水漂儿了。”

  张灿不明就里,见程冬至索然无味地撂了筷子便不敢再提。

  正是下班时的车流高峰,城市的主干道就像一个大型停车场,拥堵的车辆半天也不见动一动。

  “真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急着去干什么。”程冬至想。一班同学里连最老实巴交的老路都在外面找了个做安利传销的小姑娘偷情,这大街上稍微像点样的中年男人们又有几个是要往家赶呢?说起家,贺维低着头反复摆弄贺武阳送给他的手套的样子突然闪现在程冬至的脑海。

  话说老贺现在是废了大半,木讷怯懦被生活折磨得像惊弓之鸟一样;小贺倒是有些他爸爸当年的范儿,可惜又太嫩了。如果这父子二人匀乎匀乎肯定是一极品吧?搁家里一放没准儿自己会着了魔似的每天屁颠儿屁颠儿往回跑。

  程冬至付了账出去等电梯,笑着抬起头不住张望,看老天爷会不会整个啥东西下来砸瘪他的头。

  尽管一天过去了,门窗关好后店里还是有些水腥气。程冬至慢腾腾地走下楼梯来到后厅休息室,见贺维呆坐在椅子上弯腰抱头,有点像罗丹的思想者。

  “嘛呢?”程冬至在他对面的床边坐下。两个人的膝盖顶着膝盖,头几乎碰到头,小砂锅里炖两只硕鸡,把腿脚都掰折了一样的被强制的亲密感觉。

  “给你这个。”贺维想往后挪,无奈屋子太狭窄了,顶到墙。他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程冬至。

  “算借条吧,金额我空着呢,光知道十多万,不知道具体数字。你添上,我签名按手印。”



  展开那张纸看了看,程冬至放在一边。贺维的两只大手虚握在一起,不安地相互扭动。程冬至把它们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抚平,发现手上尽是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口子。这一刻他心软了,想告诉对方不要介意,其实没有损失那么多钱。可随后贺维轻轻把手抽回去,程冬至掌心一空,心又硬了。

  “那你打算怎么还呢?”他微笑着问。

  “每个月除了生活必需的剩下都给你,时间是长了点,但我决不会赖账跑掉。”贺维抬起头,目光很坚定,看来考虑了很久。

  “这样啊,那把武阳接出来住,供他上学工作成家的事呢?”

  “先缓缓吧,还账要紧。”贺维的头低下去,声音也是闷闷的。程冬至拿起借条一下下撕开,破破烂烂扔到地上。

  “还按手印,贺二维***的当我是黄世仁吗?”

  “没有可是。带着儿子住我家吧,反正有的是地方。一个月付我一千块钱房租抵账,怎么样?”

  贺维当真算了一下,一个月一千,一年一万二。按十万整算,要在程冬至家住上八年多,还不算利息。

  “你说的事,是认真的吗?”贺维苦笑着问。

  “当然,水电煤气什么的都我掏,比你在外边租房子划算。”

  “我不是问这个,”贺维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是上次你说曾经喜欢我的事。”

  程冬至被呛得咳嗽起来,拿掉贺维嘴上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把烟戒了,又伤身体又浪费钱。”

  “我做不到的。”贺维不为所动,继续他刚才的话题。

  “你要的那些我给不了。”

  程冬至不是第一次被贺维打击到,并不怎么在意。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屈起手指在贺维的头顶凿了一下——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吃了。”贺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古怪。程冬至的脑瓜皮一紧,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过嚣张放肆。

  贺维楞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他好像不怎么会撒谎。

  “刚才的提议你好好想想,明天给个答复。我要是你就会答应,怕什么呢?君子不乘人之危,我还能强了你不成?”

  直接从后门溜达出去,想起贺维干燥的嘴唇和发红的眼睛,程冬至赶过两条街来到一家养生粥铺。要了清热去火的荸荠南瓜粥,用来佐餐的拌粉肠和芥菜丝,他跳上一辆出租车急急往回赶。

  休息室里亮着灯,贺维已经裹着毯子睡了,脚上鞋都没有脱,搭在床沿外。把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程冬至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这一天他应该是身心俱疲。等了一会儿,程冬至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儿,贺维的呼吸声太过粗重,其间还夹杂着嘶嘶啦啦的杂音。他探出手一摸,额头烫手。

  “醒醒二维,你好像发烧了。”

  贺维勉强坐起来,脸烧得通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把粥喝了,我出去给你买点药。”程冬至将餐盒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摆好。

  “吃不下,嗓子疼得厉害。”

  “那也得吃一点,空肚吃药伤胃。”

  贺维拗不过,端起粥勉强舀了一勺。怕他够不着,程冬至把两盒小菜托在掌心上举到他面前,贺维受宠若惊,吓得赶紧一样来上一口。程冬至很高兴,心里想着这要是在家里的大床上就好了。他吃他的,自己可以低下头去吮他的胸口。贺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一天没吃饭,粥又实在是可口,尽管难受,还是吃了个精光。

  “谢谢你,真好吃。“贺维有点羞涩地笑着道谢,他摇摇晃晃下了床,把空餐盒装回塑料袋扔到纸篓里。


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空空地响,忙不迭地冲进了卫生间。
  程冬至紧跟过去,贺维伸出一只手臂用力地推拒着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掀开马桶盖。马桶是白色的,在贺维冲水前的一瞬间,程冬至清晰地看见了他咳出的痰呈铁锈色。
  “跟我去医院。“程冬至觉得情况不妙,拉起贺维就走。贺维挣扎着不想去,被程冬至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可能是肺炎你知道吗?弄不好会出人命。你欠我那么多钱到时候我找谁要去!”程冬至气急败坏地拉开门,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卫生间。他强迫症一样把水龙头拧了又拧,这才又扯起贺维出门上车。
  大半夜的医院里有些冷清。嘱咐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贺维在椅子上坐着,程冬至匆忙跑去挂急诊。想起有个同学是呼吸内科的大夫,他也不管几点掏出手机一通翻找拨了出去。
  “怎么有一种被垃圾股套牢的感觉啊。”程冬至在医院门口的柜员机上一边取钱一边沮丧地想,“这贺二维不会是个扫帚星吧?”
  程冬至猜的还真对,经诊断贺维患的就是春季多发于青壮年男子的大叶肺炎。
  “着凉,饮酒,劳累等等都是诱因。”秦西也是那天在朔望楼参加聚会的同学之一,好容易轮休还被程冬至从家里叫出来。他对于程冬至和贺维之间的交集很感兴趣,第二天上午趁着贺维输液昏睡的当口拉着程冬至去三楼的餐厅喝杯咖啡。
  “你们俩怎么碰一块儿的?上学的时候不是水火不相容吗?”秦西说话从来都是软绵绵的,但透着股蔫坏。他知道程冬至的嗜好,不过此时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程冬至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我这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嘛,谁知到捡了个大齤麻烦。先是放水冲了我的店,现在更好,连医保都没有。”
  秦西笑,用咖啡勺指着他:“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不是看他现在混得惨上赶着瞧热闹,没想到惹一身骚。”
  程冬至嘿嘿两声,没有反驳。
  “他这病最快也得一个星期出院,前几天的夜里烧得最厉害,你最好去通知他的家人来。”
  除了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贺维醒着的时候一直都很安静。他没有再跟程冬至说客套话,偶尔对上他的目光也只是虚弱地笑笑。想起他出狱以来忙碌奔波,从未有个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程冬至觉得此时躺在医院里起码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一下。因为要督着保险公司那批货,他从店里叫来一个小伙子白天帮忙照看着,晚上他没有请护工,亲自为贺维守夜。
  白天输液还好,但前三天的晚上果真如秦西所言,烧得厉害。程冬至租了一把陪床椅,但根本没打开睡过。他不停摸着贺维的额头,将毛巾在温水里拧了给他擦身。同屋的病友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快出院了。他白天睡得多,晚上就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俩看。
  “我同学。”程冬至有点别扭,刷的拉上隔帘给贺维换内裤。
  贺维很抗拒,抓住程冬至的手腕无声地拒绝。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态度很坚决。程冬至停了停,突然把手探进去,一边粗暴地揉捏一边盯着贺维的眼睛。
  “要么两秒钟换条新的,要么给你弄脏了还不给换,你选一样。”
  贺维慢慢阖上眼睛,手松开了。
  第四天的早上贺维的精神明显好起来,体温也降到三十八度。看着他吃完早饭,小伙子来了以后程冬至就回家洗澡睡觉。这一觉睡得香甜,但不爽的是半路被人吵醒。刚开始是陪床的小伙子,说贺维死活要出院;然后是秦西,怒气冲冲地发脾气,说这时候出院反复起来会要人命。
  程冬至无名火起。三十大几的人了,混得都趴在地上,就不能安分点别再给我找麻烦吗?再这样下去会倒胃口的,又不是当年的英武美少年。带着这样的怨气,程冬至走进病房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贺维此时穿戴整齐靠在床边站着,脸色极其憔悴,身上也好像瘦了不少,看上去能不能走出医院大楼都是个问题。
  “你说说他,整个一个混不吝。”秦西也铁青着一张脸看向程冬至。
  “你们先出去,”程冬至摆摆手,“我跟他谈谈。”
  一把将贺维推倒在床上,程冬至抄起床头的病号服在他头上抽了一把,扒掉他两只鞋子扔到地上。吓得正在吃香蕉的大爷打了个嗝儿。


  “说,怎么回事。”

  贺维闷声不语,慢慢坐起来,给他看自己手机上的一条短信。

  “中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今天下午四点,你有时间就来一趟。我在学校对面的小米快餐等你。”

  程冬至看了两遍,把手机扔回给贺维。

  “我去。”他整理了一下上衣,“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动,开完家长会我带他来看你。”

  程冬至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学校,说实话他有点紧张。以前自己上学的时候开家长会,妈妈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老师和同学家长面前,从不管别人在她身后如何指指戳戳。程冬至学习好,每次妈妈在教室里风光,他都会被人堵在校外嘲笑作弄。贺武阳今天给贺维发的短信,语气虽然满不在乎,但他想让贺维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亮相恐怕已经盼了好久——尽管两个爹都不咋地,贺维总比塑料脑壳要强一些。

  突然之间感觉身负重任。程冬至把车停在小米快餐的门口,下车伸展一下四肢,又对着车窗审视自己的发型和衣着。他有一种奇异的想法:自己不是单纯来给贺武阳开家长会,也是给许多年前孤单无助的程冬至一个迟来的安慰。

  时间尚早,贺武阳还没有来。程冬至围着快餐店漫无目的地溜达,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哄笑声。他非常熟悉这声音,走过去一看,果然也是熟悉的场景。一个孩子被另外三四个同龄人围堵在墙角。居然是贺武阳。

  “今天你那个瘸爹到底来不来?昨儿放学我可看见他了,在垃圾桶里翻瓶子。塑料脑壳真是硬啊,我扔了一个易拉罐上去他都没反应,还巴巴儿地去捡。”一个看上去比贺武阳还高还壮的男孩子用手中的漫画杂志敲他的胸口,贺武阳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有些不耐烦。

  “今天我亲爹来。”

  “呦呵!是那个蹲大狱的亲爹?他今天化身蜘蛛侠还是钢铁侠,看到你这副怂德行会从天上掉下来打爆我们的头吗?”

  坏小子们又是一阵哄笑,程冬至看到贺武阳的手慢慢探进书包。他心里一惊,三两步奔过去插到贺武阳和那个出言不逊的孩子中间。

  “武阳,不是说好在门口等我吗?”

  贺武阳迷惑地望着他,偏过头去看他的身后。程冬至冲他使了个眼色,搂过他的肩膀向外走。贺武阳的个子比程冬至要高上两三个厘米,他这样搂着他心里很紧张。好在贺武阳很顺从,只是低低问了一句:“我爸呢?”

  “肺炎住院了,我替他来。”程冬至接过他的书包,“开完家长会我带你去看他。”他把手伸进书包,摸到一截钢筋。程冬至变了脸色,刚要说些什么,听见后面有孩子嚷了一句。

  “都约你一年了,贺武阳你就和我们赛一场吧?以后都不在一个学校了。”

  贺武阳停下脚步,从程冬至手里拿书包。程冬至死命攥着不撒手,贺武阳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简陋的海报,转身走回去扔到一个孩子身上。“你们组队报名吧,打得好的话就能跟我的队碰上。”

  程冬至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打人。”

  “怎么会?一帮傻小子,要打早打了。”贺武阳悻悻地望着他。“我讨厌暴力。”

  “我也是。”程冬至开心地笑了,从书包里拽出那截钢筋。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

  “吓唬老流氓的。”贺武阳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闪亮的眼睛,程冬至一时有些恍惚。

  “谁,谁是老流氓……”

  “你甭管了程叔叔,快进学校吧,到点了。”

  把贺武阳锁到车里,程冬至走出十几米又折回来。他跑进快餐店买了一个汉堡和一杯珍珠奶茶外加一个菠萝新地,贺武阳咧着嘴接过去样子很是无奈。


  “我不是小女生程叔叔。”

  程冬至轻轻扇了一下他的头,这才放心地离去。

  程冬至算是来得比较早的家长,正想和三十出头的女班主任交流一下,却听见教室门口有人喊了一嗓子:“贺武阳的家长来了没有,出来一下。”程冬至走出去一瞧,是个矮小精壮的男子,还没到夏天呢,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背心。

  “你是贺武阳的爸爸?”他惊愕地打量着程冬至,眼神满是质疑。

  “您是?”程冬至避开话题,他俊秀白皙的一张脸,与贺家父子相比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我是他的体育老师,校篮球队的教练,有点事和你商量一下。”

  跟着体育老师进了器材室,对方大大咧咧坐在积灰的跳马箱上,程冬至穿着一条米色西裤,四下看看决定站着。

  “你真是他爸?”体育老师锲而不舍。

  “我是他妈。”程冬至恶劣地笑着说。果然,话题就此打住。

  “武阳这孩子球打得不错,但在校队没呆几天,队友们都孤立他。你知道,篮球是一项集体运动。”

  程冬至明白,他也没进过校队,球技是和钢厂的青年队队员们一起磨练的。工人们都很质朴,私底下会拿他的妈妈开玩笑,但从不另眼看待他。

  “咱们市篮球水平最高的中学是私立的博文中学,全国亚军。他们暑期有个针对初三毕业生的篮球夏令营,主要目的是选拔队员。博文的高中篮球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他们不像其他学校只看球打得怎么样,还要看学习——号称只招收用脑子打球的孩子。武阳学习成绩中上等,球技也可以,我希望能他参加这个夏令营试试。这学校的教学质量好,将来即使球打不出名堂,考个好大学也很有希望。”

  “这是好事啊,您跟他本人谈过吗?”

  “当然,”老师瞪了程冬至一眼,“他不愿意啊,志愿都不填,要不我找你干嘛?”

  “夏令营要交两千块钱,上学后要住宿,私立的学校嘛,各项费用都高。”

  “我知道了。”程冬至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和他谈谈的。”

  班主任倒是没纠结程冬至的身份问题,她让他留下来,所有的家长都走了才过来找他谈,弄得程冬至异常紧张。

  “贺武阳学习挺好的,考试我不担心。我想跟你谈谈另一件事。”

  “什么?”程冬至有不好的预感。

  “我爱人是美院图书馆的老师,前几天他告诉我一件事,我非常震惊。贺武阳给一个教授做**模特,已经好长时间了。”老师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水汪汪地眨着,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那个教授风评很差,老实说吧就是私生活糜烂,我很替这孩子担心。我知道他家庭环境不好,您以前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现在出来了,一定要拉孩子一把,别让他掉坑里。”

  程冬至想起贺武阳书包里的那截钢筋,轻轻吐了口气,还以为把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呢。

  跟老师千恩万谢外加表决心以后走出校门,程冬至觉得幸好是自己来开家长会。美院那个教授他认识,叫盛大军,人其实不坏,但脑壳硬不硬就不得而知了。

  “老师都说什么了?”贺武阳嘴上不情愿,却把程冬至买的东西吃的连渣儿都不剩。程冬至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直发毛。

  “怎么了程叔叔?”

  “你那根钢筋是用来吓唬盛大军的?”

  “您怎么知道?”贺武阳终于紧张起来。

  “你班主任的丈夫在美院上班。你怎么和他搭上的?”

  “张灿啊,我让他给我找个活儿勤工俭学,他就问我**模特做不做。愿意看就看呗,他一边画我一


边背书,啥都不耽误钱就到手了,挺好。”

  “这话你跟你爹重复一遍去看他会不会打折你的腿。”

  “他有什么权利啊!他脑袋一热把自己弄进去,李磊人残了工作也丢了,我妈他们俩人再有错但辛苦挣钱养我也不容易,我帮他们减轻负担有啥错?”贺武阳有点激动,眼睛都红了。

  程冬至没说话,从书包里拽出那根钢筋顺着车窗扔出去。贺武阳默默看着没有阻止,两个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求你别跟我爸说。”

  程冬至发动车子。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放在贺武阳的后颈上。

  “那个盛大军我认识,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弄只老鼠放边上都比铁棍的威力大。”

  贺武阳惊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我妈和我后爸挺困难的,还要养我弟。我就是跟我爸出来住以后也得帮他们。程叔叔你替我瞒一阵子,我有分寸不会给我爸丢人。”

  “没什么可丢人的,你很棒。”程冬至挑眉嗤笑,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情让他看上去非常潇洒。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会感觉很骄傲。”

  车子路过市第三幼儿园的时候贺武阳忽然喊停,程冬至看着他下车跑向一个小摊子,两根竹竿支着的白色幌子上写着曹胖子驴肉火烧几个字。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晚饭总也吃不饱,我爸每次来接我都给我买个驴肉火烧。我骑在他脖子上一边吃一边看着别的小朋友小蚂蚁一样在地上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贺武阳兴高采烈地坐回车里,手里拿着两个油汪汪的纸袋子。

  “小时候的事你都记得?”程冬至心情颇为复杂。他上的是钢厂幼儿园,高大健壮的炼钢工人们把自己的儿子女儿抗在肩膀上欢快地戏耍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当然,我还记得我吃完了就爱把油手在他头发上蹭。他一不高兴我就哄他:贺维你老了我背着你哦,也给你买驴肉火烧吃,他就不生气了。”

  程冬至微笑起来。前方红灯,他一低头发现贺武阳把一个纸袋子举到他嘴边,里面散发着阵阵香气。

  “程叔叔你先吃着,热的最好吃。”

  程冬至歪头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嚼,贺武阳趁这功夫从书包里拿出张纸把另一个火烧包好揣到怀里。

  “先不吃了,开车危险。”程冬至小声嘟囔了一句。他别过脸看向窗外,邻车里一个小女孩儿正百无聊赖地看他,眨眨眼冲他吐出一个大大的泡泡儿,然后啪的一声爆掉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送餐车刚走,陪床的小伙子把托盘放在床头橱上,正在招呼贺维吃饭。贺武阳还是不习惯当面叫他爸爸,只是将火烧从怀里掏出来放到贺维面前。贺维愣住,垂头看了半晌,一动没有动。

  “你儿子买的还不快吃!”程冬至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示意小伙子可以走了。两个大人吃火烧,贺维吃他爸的病号饭,看上去都很香甜。

  “哎呦,曹胖子火烧,我这是得有多少年没吃了……”临床的大爷脾胃不好,每天晚上老伴儿只允许他喝粥,馋得什么似的。

  贺武阳先憋不住笑起来,程冬至也跟着笑,只有贺维始终没怎么抬头。

  “疯了你们,就他这身体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吗?”秦西走进来,一边呵斥一边把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

  “贺维你烧也退了别老是睡,今晚我值班,抽个空教你玩儿穿越火线。”

  “什……么?”贺维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火烧,眼神很茫然。

  “游戏,你当过兵应该一学就会。”秦西风风火火又往外走,“你得跟现实生活对接知道吗?还有冬至,他现在晚上用不着陪护了,你回家睡觉去。”

  还有两个星期就中考,贺武阳没多呆,回去复习功课。贺维很想知道家长会的情况,见程冬至一直没说,心里有些没底,嘱咐了儿子几句就放他走了。程冬至跟到电梯门口塞给贺武阳一百块钱让他打车,贺武阳死活没要,抽个空顺着楼梯跑掉了。



  “老师说他学习挺好的,重点中学的普通班没问题。不过……”他扫了床上的电脑一眼,脸色有几分冷淡。

  “不过什么?”贺维追逐着他的眼神,表情很焦灼。

  “他们校队教练说他能进博文高中,武阳这孩子不想去。那是家私立中学,费用高。”

  “那个博文,很好吗?”

  “嗯,球队好,教学质量也好。能去个好大学。”

  贺维下意识地去摸烟,病号服连个口袋都没有。大爷和老伴下楼去散步,程冬至坐在他的床上,招呼对面的贺维。

  他的声音暗哑,房间里没有拉窗帘,外面的天仿佛一下子就黑了。贺维没有动,伸出手指小心地触摸着秦西的电脑。

  程冬至忽地站起身,抓起电脑随手扔到大爷的床上。他把贺维一把拉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立着,程冬至抿着嘴唇一粒粒解贺维病号服的衣扣。

  “今晚上我给你洗个澡。”

  “秦西说还不能……”

  程冬至猛地抬头盯着贺维,发现贺维的眼睛里居然有浅浅的笑意。

  “你这个人真是,小孩子一样。”贺维慢慢脱掉上衣,温柔地望着程冬至。

  “生起气来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贺维赤着身站在蓬头下,用手支着墙壁。程冬至伸长胳膊在狭小隔间的外面用毛巾给他擦背,但裤脚和鞋子还是被溅湿了。

  “一身死肉。”他捏了一把贺维的腰。贺维不易觉察地僵了一下,抹一把头上的水转过身。

  “体力劳动者就这样。”

  “出院去我家吧,房租也不用给了,你挣的钱都拿去供武阳上学。我答应你慢慢来,绝不强迫好吗?”

  “你怎么强迫我?”贺维苦笑,抓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还是会像十八年前一样揍你啊,你不是对手。”

  这时外面传来大爷和老伴的说话声,程冬至甩甩手退出来,笑得有点贱兮兮地关上卫生间的门。

  贺维在水产批发店里打的是零工,好多天没上班自然早有人顶替。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也没法儿去找新的工作,于是出院那天他很乖地跟着程冬至回家,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又安详。

  已经是春天的尾巴,这一天却不知为何刮起了沙尘暴。由于能见度太低,程冬至把车小心地开回来,居然惊出一身汗。

  尽管门窗紧闭,一进家还是闻到股呛人的土腥气,贺维马上咳嗽起来。程冬至麻利地用湿抹布擦干净阳台上的两把藤椅和一个小茶几,又拖了几遍地,泡好一杯茶安顿贺维坐下。

  “我帮你收拾屋子。”贺维不坐,脱掉外套想帮把手,程冬至说了声“别添乱!”拉上拉门走出去。贺维无奈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看——都是英文,好在图片占大多数,但内容对于他来说有点过于震撼。他翻了几页觉得自己眼皮不住乱跳,赶紧扔到一边。

  天色越来越暗,对面的小楼里已经有人亮起灯,贺维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中午。他弯下腰前倾着身子望向窗外一片昏黄,慢慢的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

  程冬至楼上楼下的忙活,不但没觉着累,嘴里还一直哼着歌儿。家里明明只是多了一颗木桩子,他却生出一种拥有整个森林的错觉,真是神清气爽。房间里的空气终于变得湿润清新起来,程冬至飞快地冲个澡,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

  把面条和小菜放在一个托盘里,程冬至用脚踢一下拉门的玻璃,贺维没有反应。喊了一声,对方好像刚从梦中惊醒,慌乱地站起来开门。


  “想什么呢?”程冬至放下托盘。他没有坐,站在窗子前面向外张望。

  “我出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嘴里耳朵里灌得都是沙子。管教开车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的站牌底下,本来想陪我呆一会儿,但是哮喘犯了只好回去。”贺维走过去站在程冬至身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喃喃自语。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腿软到不能动,长途车司机和售票员两个人费了牛劲才把我拉上去。他们说我这是出狱恐惧症,回到家自然就好了。可回来以后我还是腿软,无家可归四处碰壁真不好受啊,还不如呆在监狱里不出来。做梦也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拉我一把。”

  程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贺维稍稍偏过头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芒:“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我贺维只要有一口气在,将来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报答你。”

  “你别整得跟黑帮电影一样好不好?”程冬至被他的目光蛊惑着,心脏一阵狂跳,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变得非常可笑:“我也没安什么好心,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我知道,”贺维笑着抓住程冬至的头发用力摇了摇。他的发质柔软光滑,贺维感觉自己像提着一只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

  程冬至愣了片刻,突然挣脱贺维的手把他压在窗玻璃上。他用拇指在贺维干燥的嘴唇上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裤子里粗暴地揉搓。

  “不讨厌就是喜欢喽?是不是?”

  贺维微垂着头不语,他的性 器又软又凉,与程冬至火热的掌心之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贺维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微微闭起了双眼。

  程冬至没有继续,他把手慢慢从贺维的裤子里抽出来,帮他整理好衣服。外面的沙尘暴好像止住了,要亮不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坐下吃饭吧。”程冬至吩咐道。贺维看到碗里的面条已经坨在一起,上面静静地趴着一个雪白的荷包蛋。

  “你不吃吗?”他问程冬至。

  “当然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程冬至拾起杂志向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家里的这些东西我会处理掉,武阳看见了不好。”

  贺武阳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维靠在他家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子上,看着儿子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走过,有些心疼——刚满十五岁的孩子,身心却都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入狱前贺维在一家水泥厂做大卡车司机,家里生活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经济还是十分宽裕的。贺武阳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直到八年前的那天自己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贺武阳被一声口哨声吸引,抬头一瞧贺维正在路灯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有点忐忑,偷偷打量贺维的脸色看他有没有生气。还是没法叫他爸爸。

  贺维好像并没有在意。他接过儿子的大书包在前边走,贺武阳在后面默默跟着。

  “听你程叔叔说你不想报考博文中学?”

  “嗯。”贺武阳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是因为费用的事吧?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什么花销,负担你的学杂费生活费没有问题。”

  “瞎说,现在租个房子一月就得一千,你打零工再拼命也负担不起。”贺武阳不客气地说。

  “不用啊,你程叔叔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他让咱爷俩儿先去他那儿借住,等我收入稳定了再说。”贺维突然停下来,他向路边的树影下挪了一小步,下意识地避开儿子探询的目光。

  “相信我武阳,我不会打一辈子零工,也不会让你总是寄人篱下。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贺武阳拿回自己的书包不再说话,但贺维觉得自己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父子俩在楼道口分手,马路对面的一个工地正在施工,灯光刺眼噪声震天。贺武阳用手臂遮住眼睛甩甩头示意贺维赶紧回去。



  “这样要到几点啊?”贺维担心地问。

  “那你怎么学习?”

  “习惯了,我有耳塞。”

  程冬至晚上有个饭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推了。贺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工作。程冬至其实是可以帮他的,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贺维答应住到这里已经是他的自尊所能承受的极限。程冬至中午不回来,晚上到家的时候一般贺维都会在厨房里跟晚饭较劲生气——他是真的不会做家务活儿。

  程冬至被那一双沉默暴躁却又隐忍坚韧的黑亮眼睛所吸引,每晚都像中了蛊一样往回赶。

  “别折磨自己了,不说过等我回来吗?”程冬至轻轻接过贺维手中的菜刀,把切得到处都是的土豆丝归拢起来端详了一下,每根都比筷子还要粗。贺维垂着手站在一边不言语,程冬至叹口气,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等着。贺维赶紧拿下墙上挂着的围裙替程冬至系上,他自己可是从来都不穿的。

  看着锅里的油渐渐烧热,程冬至将用各种作料搅拌均匀的土豆条装在漏勺里放进去,耐心地轻轻晃动。

  “我明天想把武阳接过来,他家楼对面正在施工,太影响学习。离考试没剩几天了。”贺维惊异地看着程冬至化腐朽为神奇,将炸成鸟巢状的金黄喷香的锅包土豆条放到盘子里。

  “好啊,我今天晚上把三楼收拾出一个房间,明天和你一起去接他。”程冬至喜欢贺武阳,想着以后早晚可以在院子里的小篮球场上和他打篮球。

  吃过晚饭贺维抢着洗碗,程冬至笑着说“我盘子都让你摔碎三个了,去客厅给我沏杯茶行吗?”

  收拾好厨房,程冬至来到客厅发现一杯茶在茶几上散发着袅袅热气,贺维人却不见了。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从窗户望出去,篮球架下模模糊糊有个人影。程冬至出了门慢慢走过去,有红红的小火点在贺维指间明明灭灭。程冬至怒气上涌,猛地伸出手去夺,却被贺维敏捷的一把抓住手腕。

  “最后一根冬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调非常平静。“我从今天起戒烟。”

  程冬至渐渐松开手,靠在篮球架上等他抽完。贺维挨着他的肩站着,贪婪地吸了一口,开始不住地咳嗽。

  “当年李磊睡了我老婆,我把他打残了,应该是两不相欠。后来我蹲了八年大狱,而他又给我养了八年儿子,还是扯平。如果换做是你冬至,明天去接武阳你怎样面对他和我前妻呢?”

  “你可以不进去嘛,我去。”

  “不,我必须去。”

  “那样啊,如果是我没什么。”程冬至笑得很轻松。

  “我这个人对什么都不较真儿认死理儿,好合好散嘛。当初若撞见他们在床上鬼混只会说声‘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再找一个,怎么会像你那么蠢,损人不利己……”

  贺维的手指突然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他痛得呲牙裂嘴,但没有出声。

  “我说正经的,别开玩笑。”贺维喘着粗气扔掉烟头在地上用力踩灭。

  “在一块儿坐坐吃顿饭,相逢一笑泯恩仇呗。这样武阳心里也会舒服。”

  “嗯,就这样。”没想到贺维痛快地答应了,程冬至揉揉酸痛的肩不解地看着他。

  “你刚才生气啦?我这个人就这样啊,从不勉强别人,更不会勉强自己。再说人每天上厕所还得脱穿好几回裤子呢,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是吗?”贺维整个人不知怎么忽然松弛下来,冲着程冬至呲牙一乐:“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是这几句吧?我记住了。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就听你的,不会再犯蠢。”

  贺维转身大踏步往回走,程冬至小跑着跟过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哎,二维你等等。你有病啊还想再找个老婆再给自己整顶绿帽子戴上……”

  “砰!”的一声巨响,贺维把他关在了门外。

  为了不影响武阳的学习,贺维在他学校附近选了个餐馆,利用午休时间请前妻于铮一家吃饭。于铮和李磊原来也是水泥厂的职工,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都无法在厂里再干下去。于铮如今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李磊干不了重活儿,平时带着小儿子拾废品贴补家用。程冬至终于体会到贺武阳为什么要去给盛大军做模特,家里实在是困难。


  落座以后大人们都有点拘谨尴尬,但贺武阳的小弟弟非常高兴,看着一桌的饭菜没人动筷子很着急。

  “哥哥?哥哥?”他着急地拽贺武阳的袖子,小嘴儿一瘪一瘪的,于是雅间里终于有了些活泛气儿。

  “你在里面受苦了吧二维?”于铮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现在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眉梢仍旧带着几分秀美。李磊体贴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不时怯怯地朝贺维看上两眼。他原来是厂里的质检员,挺普通一小伙子,贺维打人的时候已经丧失了理智,打完人就被抓走,所以直到今天才看到他的惨相。

  “李磊你……”贺维震惊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两只手都不晓得放到哪里去。程冬至塞给他一瓶酒一个酒盅,又碰了碰他的胳膊,贺维如梦方醒赶紧给李磊满了一杯酒递过去。李磊也很激动,手直哆嗦,杯中酒撒的到处都是。

  “二维哥,对不起……”

  程冬至在边上憋不住想笑,感觉像看戏一样。反正他是无法理解贺维撞见老婆跟别人上床后的过激反应,也不明白于铮当初为什么会舍弃贺维看上李磊。当然这些都跟他无关,于是他笑着站起来打圆场。

  “都快四十的人了可别这样,让孩子笑话。来,大家碰个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一切从头开始!”

  吃饭的过程中于铮去了一趟卫生间,贺维稍后也跟出去。程冬至觉得他是有话要和他前妻讲,心里痒痒的很想去偷听,但使劲忍住了。多没品。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于铮红肿着眼睛走进来,贺维的脸色也很难看。贺武阳挺有眼色,说自己还要去上课,于是大家借机散场,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于铮带来的贺武阳的衣物装上车,又把他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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