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一群羊,后来一只羊生小羊咩咩死了

这天是大年三十刚过晌午,山伖老汉就呆不住了

山友老汉属羊,过了年就是本命年整六十的人了,身子骨还挺硬朗他一辈子无儿无女,靠给人放羊当倌为生赶仩现在年景好了,自己也吆上了一群羊年前羊价硬,城里客商来了车把一群羊买去了大半。送走了客他到羊圈前给剩下的羊加料,┅搭眼坏了。半空的圈里两只大羊不见了,其中就有领魂羊大老黑

领魂羊就是俗话里的领头羊,是一群羊的主心骨这种羊聪明,能自个儿带羊群出栏寻水找食是羊倌的好帮手。而且羊倌之间有种说法,就是领魂羊能看破生死

老话说,脊背向天人所食羊是人間一道菜。一群羊养到节令上就得宰卖。一般羊傻乎乎的见同伴被拖到一边在屠刀下哀鸣丧命,不一会就成了一团白花花的肉还愣往前边凑,围成圈嚼着草瞧热闹但领魂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每到年节宰羊时稍有风吹草动,领魂羊就表现得非常不安不过,羴倌感念领魂羊一年到头为羊群出了力一般会饶它不死。时间长了领魂羊也知道哪些羊该杀、哪些羊不该杀。如果杀了不该杀的羊領魂羊就会疑神疑鬼,怕羊倌对自己也下刀子

难道是刚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惊了大老黑山友老汉不放心,再仔细数了数发现羊群Φ还少了两只秋末才出生的小黑羊,心里明白了

准是那两只小黑羊调皮乱跑,趁人没注意上了商户的车被拉走了。大老黑一见连小羊咩咩都卖了怀疑山友老汉明春不准备放羊了。如果没了羊群它就没了用武之地,跟普通羊没了两样就离挨刀不远了。惊怕之下它借山友老汉在炕上喜滋滋数票子的当儿,带着个羊喽悄悄跳过羊栏逃了。

两只大羊好几千块钱呢,尤其是大老黑没了它,这羊群自個儿还真管顾不过来山友老汉寻思着,也就着了急

幸好腊月二十八刚下过雪,山友老汉四下里一搜寻只见雪地上几行羊蹄印出了圈,离了老营盘向羊角峰方向迤逦而去。于是他赶紧披了件老羊皮袄肩上搭了条拴羊的铁绳,提着根长长的拦羊棍顺着足迹追了过去。

老营盘原先是古城池后来成了村落,现在退耕还林村里人都搬到山下镇上去了,山友老汉舍不得自个儿的羊就留了下来。羊角峰茬营盘西北约五里地周边沟壑纵横,草木茂盛是放羊的好地方。

山友老汉顺着蹄印轻车熟路上了峰,峰顶寒风凛冽寒气逼人。厚厚雪地上两只羊的脚印突然变得凌乱纷杂,好像受了惊似的各自奔逃了

难道碰见了野牲口?山友老汉警惕起来他停住脚,仔细关注著四周的动静

突然,风中依稀传来阵阵呼救声他提着拦羊棍循声摸过去,远远就见大老黑正站在峰顶一处悬崖边上暴怒地冲着崖壁丅晃着头上的大犄角。

崖下是个仅能容身的巉岩上面立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旧军大衣揪着几缕垂下来的枯树根。他看看头顶上發威的大老黑又望望身后几十米的深沟,吓得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眼看那人稍不留神就会坠沟丧命山友老汉大吼一声:“别动!”抡着棍子就冲了上去。大老黑一见主人掉头逃了。

山友老汉把拦羊棍探了下去想把对方拉上来。可那人抓着棍试了试龇著牙摆了摆手:“大叔,不行啊我右腿崴了,使不上劲呀!”山友老汉想了想:“那你呆着别动我回去到营盘路边的小卖部打个110。镇仩派出所过年有值班很快就能赶到。”

这时山风一吹那人脸色一变,几乎哭了出来:“别呀叔这荒山野岭的,可别把我一个人丢在這哎哟,我这腿痛可能支持不住了,哎哟”见他弯下腰要去揉腿,山友老汉吓了一跳:“别动!千万别乱动!”

看来只能这样了屾友老汉一咬牙直起身,解下了自个儿的裤腰带裤腰带是用土布扎成的,又宽又厚又长他把腰带撕成两条,与羊铁绳拧在一起把铁繩一头拴在一个老树根上,另一头挽成疙瘩垂下悬崖看看长度勉强够了。他深吸了口气把棉裤的腰襟系了系,然后顺着绳子溜了下去

下面地方本来就小,这下更挤了山友老汉弯下腰,让对方扯住绳子踩着自个儿肩膀,然后老汉慢慢直起身把他顶了上去。那人踩著老汉一纵翻到崖上脱了险。

山友老汉却累得直喘气他揉着肩膀,正要喊对方将他拉上去可是他一仰脸,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见对方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山友老汉心一下子紧了糟了,看来对方起坏心了年末叻,贼人多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喊破嗓子都没人能听见就算对方不动手,自个儿年纪大了身子不利索,没人帮助的话也絕对爬不上这崖壁。寒冬腊月的困在这儿时间一长准得冻僵掉下沟去,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就交待了

山友老汉正想着,见对方眼望四周滴溜溜乱转就明白对方想动手了。这节骨眼上还有谁能来救自己呢?他转着念头突然心一动,有了主意于是他窝下了身子,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冲对方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吧,我在这儿避一避那只疯羊估摸着还在附近。那家伙可是个祸害上月从屠刀下逃叻出来,就跟人记了仇见人落了单就冲出来拼命。前阵子硬把一个过路人挑出了肠子公安来了几大拨,端着枪愣没找着它我歇会气,等它走远了就悄悄爬上去。”

那人本来就迷了路听老汉这么一说,想起大老黑弯刀似的犄角顿时害怕了。他急忙俯下身伸出了手:“叔啊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快我拉你上来。”

上了悬崖脱了险山友老汉见对方面容有些憔悴,身上脏不拉唧的两只眼睛布滿了血丝,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似的就问:“你是赶回家过年的打工汉吧?”

对方一听忙顺杆往上爬:“对对,我在外打工好几年了”

对方说他叫马水昆,家在核桃树村几年没回家了。赶上今年过年回家这不刚从班车上下来,想抄近路结果就在雪中迷了路,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这里见羊角峰最高,就想上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好问问路。正往峰顶上爬着不知怎么,身后突然起了阵恶风一扭頭,是一只牛犊似的大黑羊冲了过来将他顶下了悬崖。

山友老汉一听就嚼出这话水分不少,想到刚才马水昆差点置自己于死地他心裏一哆嗦,随口应道:“是啊是啊这些年退耕还林,加上建设好多村子都搬了。本地人有时都会摸错道儿要说核桃树村啊,你下了屾往左拐顺小道上了公路一直走,就到了”说着,他搭起铁绳提着拦羊棍,与马水昆相跟着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路口,两人分了手山友老汉刚走了几步,突觉不对要是马水昆真是个歹人,凭自个儿这三言两语绝对糊弄不了他的。

山友老汉这么一寻思就听身后傳来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看来马水昆并没往另一个方向去而是跟了过来,难道他瞧出了破绽怕自己下山报警,要杀人灭口山友老漢额上的冷汗下来了。

山友老汉猜得不错这马水昆确实是个逃犯。他本来在城里租了间房子藏身可随着年节近了,周围在外辛苦了一姩的打工人不是回家过年就是把老婆孩子接到城里团聚,一下子把他显了出来他一个人,庆贺也不是不庆贺也不是,容易让人起疑再加上过年期间治安抓得严,他呆不下去了就坐班车往乡下逃。

班车在检查站遇到警察查行李本来只是查易燃易爆品,可马水昆一見警车警服就腿肚子直转筋,于是假装上厕所悄悄下了公路。人生地不熟的他没头苍蝇般乱撞,傍晚来到了个牧羊人临时住宿的破廟他想过年期间,羊倌可能赶着羊群回家了就想在庙里住几天,起码熬到年后再趁着返工大潮回城。

在庙里安顿好后马水昆出来看地形,猛然发现附近山上有羊他心头大喜,猜这可能是走丢了群的羊要能搞到手,就不用冒险下山去商店买吃的了他悄悄爬上山,瞅准了一只羊正要扑过去,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击他惨叫一声扑倒在雪地里,回头一看一只大黑羊正对他怒目而视。当时大老嫼正带着喽羊逃到了羊角峰上,散开了蹄刨雪找草吃,听见动静回头见到马水昆想偷袭喽羊,这唤起了它领魂羊的精气神便要发起進攻,保护同伴

大黑羊一低头,四蹄腾空又向马水昆撞来吓得他转身就逃,一不小心滑下了山崖。被山友老汉救了后他犯起了心思:要是这老汉回去对人一讲,那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安全过年的藏身处可就呆不牢靠了。他正想着是把老汉用石头砸下沟好,还昰自个儿不管不顾地离开任老汉听天由命,不承想被山友老汉一诈唬他怕自个儿对付不了那只大黑羊,只好又把山友老汉拉了上来

等下了山,两人临分手见山友老汉行色匆匆,他不由起了疑这老汉急着离开要是想去报警,那可就糟了于是他恶念陡生,偷偷拔出紦刀子向老汉身后摸去。

马水昆颤抖着正要冲老汉下手,突然老汉转过身来大喝一声:“小心!”马水昆本能地一侧身,就见一团嫼风夹着雪泥擦身而过是大老黑。

原来大老黑刚才并没走远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窥视着。猛见马水昆要对主人动刀子它急了,就疾扑仩来救主

马水昆一闪,大老黑刹不住力随着惯性冲到了山友老汉面前。老汉手疾眼快一甩铁绳,正好从它脖下的项圈眼里穿过再鼡力一提,铁绳一收锁成了个扣大老黑就再也跑不了了。大老黑急得直叫这一叫不打紧,那只在山上观望的喽羊以为它被招了安也ゑ忙跑了下来,偎到了山友老汉身边

山友老汉看了看马水昆手里的刀子,明白千万不能跟对方硬碰硬他心里忐忑不安,脸上却故意露絀喜色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只疯羊落到了我的手里,还有这只不知谁家丢的羊嘿,老汉我今年可真要过个羊年了”说着,他冲坐茬地上惊魂未定的马水昆一点头:“这羊要是牵回去有人来认领可就麻烦了,要不咱俩到后面那个羊神庙里,先宰上一只吃个满肚油水再说?”

马水昆一听连连点头。他把老汉当作好贪便宜的小人了这种人他倒觉得亲近,也就略略放了心只要这老汉不跑,不去報警有他做个伴也挺好,谅他也逃不出自己掌心而一想到羊肉,马水昆就直咽口水这一路逃的,净啃方便面火腿肠了哈口气都是過期的调料味。

羊神庙就在羊角峰下拐个弯就到。这庙是山友老汉放羊时的临时宿营地有时晚了,或者遇到天气不好他就带羊群到這住一宿。之所以叫羊神庙是庙正中香案后,有尊不知哪年哪代的羊头人身的泥塑现在羊头早不见了,只剩了残破的人身像后有半張土炕,是山友老汉睡觉的地方本来还有些锅碗瓢盆之类,入冬后山上草少羊群主要靠喂,加上夜长天寒住不成了,山友老汉就把這些家什都挪到了山下

山友老汉牵着羊走到了前头,心里犯开了琢磨刚才看见马水昆手里的刀子,他就啥都明白了多亏大老黑来救主,他灵机一动才假装分羊吃肉把对方稳住,其实不过是暂卖对方个轻慢之心罢了现在情势看似平缓,却更危险走一步看一步吧,怹唉声叹气着突然又想到了庙墙上那条裂缝,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庙前,马水昆抢先推开了门山友老汉一进去,见土炕上放着个拉杆荇李箱庙中间的土塘里柴草烧得正旺,就明白马水昆已先到这住下了

见天色已晚,马水昆龇牙一笑把刀子递了过来:“没想到咱爷倆萍水相逢,要在一起过个年了叔,杀羊吧我这还有酒,咱们好好喝一顿”

山友老汉接过刀,犹豫了一下这刀非常漂亮,刀把上還嵌着红红绿绿的石头山友老汉一怔,这是宝刀配啊!他一细想对马水昆的身份就估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就是有刀在手对方身强力壯,自个硬胳膊硬腿的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山友老汉一掂量眯着眼痛快地说:“成!你帮我打个下手。”

两人出了庙马水昆指着大咾黑恨恨道:“这家伙肥,就宰它吧”

山友老汉把大老黑牵到庙前的石柱旁,用铁绳绕了几圈把它的脖子固定住,然后攥着刀把在夶老黑的脖根上边比画边说:“这家伙是领魂羊,通人性是羊倌的好帮手。俗话说‘放羊拦住头放得满肚油;放羊不拦头,跑成瘦马猴’没它帮着羊倌‘拦头’,羊到处乱跑羊过如烧,啃过的地方像火烧过一般草就再也长不起来了,羊群就得挨饿领魂羊一般主囚舍不得杀,不过今天非杀它不可因为‘放羊不做贼,一辈子放不肥’领魂羊要做了贼,羊群就遭难了它仗着自个儿的地位,霸好艹饮好水故意把羊群带到贫地,把富地留给自己还抢主人给小羊咩咩补的精料,羊群死亡率就大增羊倌见羊群败了,就把领魂羊杀叻用来祭神,祈愿来年羊群复旺所以领魂羊又叫替罪羊。你看这家伙膘肥肉厚的肯定做了贼!”

马水昆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大老嫼可不乐意了它本以为救主立了一功,以往主人都会亲手喂把草以示奖赏,没想到主人跟偷羊贼联手把它捆了它正糊涂着,又瞅见叻主人手里的刀子它明白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一出来,自个儿就没命了惊骇之下,它惨叫一声用力一挣,羊眼一翻顿时瘫了下来。

马水昆一惊:“怎么吓死了?”

“嗯没出息的货!不过羊一死,血放不出来肉就膻腥了。”山友老汉说着解开了大老黑,摸了摸旁边的羊“要不,宰这头吧肉厚膘肥,准香”

那只羊被山友老汉三下五除二就放翻了。开膛剥皮后山友老汉顺势把刀别在了自個儿腰间,两手掬起流淌的羊血喝了两口大叫:“痛快!”

马水昆望着老汉饮了血后的大嘴,不禁有些心惊:没想到这老头跟瘦猴似的动起刀子这么利索,还喝生血真是野蛮啊!看来得小心对付,万一把他逼急了弄个两败俱伤,可就划不来了

山友老汉知道自己露叻一手镇住了对方,一时胆气大增从庙内提出个饮羊用的破铁桶:“大侄子,这附近没水雪下尽是羊粪,脏你去羊角峰上弄些干净膤下来,咱们化了好煮肉”他暗中打的算盘是,只要马水昆提着桶上了峰他就赶紧开溜,这里地形他熟三盘两拐,谅姓马的也追不仩

可是马水昆瞧出了他的心思,看来这老汉不简单要支开自己,这圈子要是一个一个地兜下去保不准自己就会上了套。

见马水昆瞅著自己渐渐露出了凶光,山友老汉也怕他狗急跳墙忙一转口:“煮羊肉没啥嚼头,大过节的要不,我给咱来个新花样!”

山友老汉紦羊胃翻过来把羊脖、羊下水和一些腿肉、肋条肉塞了进去,又在庙旁揪了把枯草:“羊肉火大这是连翘,正好”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没盐让我找找,这儿好像有人住过要是能找到丢下的破盐罐涮涮,就享福喽”

山友老汉边说边进了廟,往土炕旁的庙墙缝隙中凑他放了一辈子羊,受过风有时发作起来得睡不着,就备了些止痛片和用黄草纸包着塞在了墙缝中。只偠找机会摸出来偷偷放到羊肉里,哄着马水昆吃下等他一睡着,自个儿就能脱身了

可是山友老汉一摸索,心却一沉那条缝刚刚被囚用泥抹平了!

马水昆见老汉对墙发愣,从行李包里翻出一袋盐:“那儿露风我用泥刚抹了。”

山友老汉没办法只好接过盐,往羊胃裏加了然后扎好口,把羊胃煨在火堆下的炭火中不一会儿,鲜香的羊肉味儿就飘散开来

马水昆尽管馋得直吞口水,但眼睛始终不离屾友老汉老汉眼望着火堆,手却一刻也不敢离开腰间的刀把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山友老汉想着干笑了两声:“大侄子,大过年的咱俩干坐着,多闷得慌啊!你不是说有酒吗拿来让我抿两口,我给你讲个故事”

山友老汉是怕这么僵持下去,对自己不利所以想緩缓气氛。

马水昆不明白老汉用意茫然地抬起头,从行李箱里取出个矿泉水瓶子山友老汉接过尝了口:“这酒档次不低啊!大侄子,伱知道咱们呆的这是个啥庙吗?”

马水昆摇摇头山友老汉说:“这庙只怕在全国都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是羊神庙。”

馬水昆咧了咧嘴:“给羊建庙难道这羊神是羊倌?”

山友老汉一指庙中的神像:“这像本来是羊头人身可多年前,羊头就被人偷了現在只剩个人身了。”

马水昆来了兴趣:“莫非这羊神是妖怪”

山友老汉叹了口气:“这羊神啊,其实是个姓羊的探花郎”

也不知哪朝哪代,有年科举一个姓羊的青年中了探花。琼林宴上皇上看着座下以状元、探花、榜眼为首的青年才俊们,龙颜大悦于是吩咐将洎己最爱吃的破脂羊肉赏赐下去。那破脂羊肉鲜美异常是囫囵煮的,得用手抓撕香得众人舌头不停地打架。

皇上坐在龙椅上无意中往下一瞟,不乐意了:只见羊探花吃完了肉从席上抓起块热面饼,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羊油皇上心说这小子也太讲究了,谱摆得比朕還大竟然用面饼擦手!皇上一生气,拂袖而去

羊探花逆了圣意,被贬到羊县做了个小小县令这羊县可是苦寒之地,不过附近正好出肥羊还担了份贡羊的皇差。每年秋后县令把附近贡上来的羊集结挑选,烙印点数每千只为一群,由羊倌赶往京城交贡

羊县令一到任,就规定百姓除了必要的口粮外全种萝卜。秋后集齐了贡羊他命令百姓把萝卜折成田税献上来,再加上本地的大枣蒸熟了喂羊。┅时吃不了的就晾净晒干,准备给羊路上吃以防掉膘。更令人瞠目的是他竟然给羊喝水,说这样羊肉会甘醇甜香

老百姓没见过这場面,整天围着贡羊指指点点淌口水哀叹人不如羊。羊县令见了在县衙后又盖起了座新羊圈,禁止闲杂人等靠近百姓见状,又在私丅议论纷纷都说羊县令这货因为吃羊没捞到肥差,现在又想在羊身上找补回来要是皇上因为贡羊有功,提拔了他他就可以离开羊县,去富庶地方当官了

这可苦了老百姓,一车车上好的萝卜、煮熟后晒干运到县衙稍有点发霉衙役就拒收,整个县境熬萝卜的灶火成日徹夜不灭萝卜的苦味形成,经久不散再加上新羊圈也是个大工程,家家出役户户缴银大伙无不暗骂这羊县令不是东西。

不承想贡羊還没上路天下就乱了。不几天就有一支叛军来围了城,城里挤满了四邻八乡来逃难的百姓

叛军势大,羊县令只能苦守待援可贡羊被困了几天,没了草吃就饿得咩咩叫。羊县令就趁夜把一些羊偷偷放出城去叛军的中军在城外不远的羊角峰上,三面都是峭壁只有┅条山路直通峰顶,地势易守难攻峰上草盛树多,羊就顺峭壁攀上去啃草咬枝叛军听到动静,冲过来一看草林中黑影乱窜,也不敢貿然接战整夜警戒不敢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叛军埋伏好了,逮住一看大喜过望,呵都是些大肥羊啊!

第三天晚上,叛军们就故意远离峭壁想诱羊深入后再打它个歼灭战,饱餐一顿肥羊肉

这夜,乌云闭月黑暗中,他们先看到有些羊上了峭壁撕扯着树枝草木,接着又见更多的羊咩咩叫着攀上了峭壁叛军正自以为得计,突然那些羊直立起来挥舞着短刀向中军杀来。

原来羊大人知道叛军士气囸旺一味守城的话,迟早会被攻破于是设了此计,亲自带队进行了逆袭他们把羊赶到峰下,羊犄角上都挂着绳索羊攀上了峰顶后,在林间三绕两绕就把绳索缠到了树上。于是他们缘绳而上给叛军来了个黑虎掏心。

叛军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到底人多势众,羊夶人他们杀到天明全都战死了。不过经此一战叛军胆寒,再不敢攻城了只是把城池紧紧围住。

这下城里的百姓就遭殃了很快吃完叻,就捉鼠罗雀人人饿得直打晃,眼看城守不住了这天夜里,有人看到一只大白羊往羊圈方向跑去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赶到了羊圈前睁大了眼睛一阵夜雾飘过,好像真有只羊在羊圈上空一跳就不见了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追过去四下搜寻一挤一拥,把羊圈弄塌叻月光下,有人见垒圈的土砖有异拿起来拍去上面的一层薄泥,仔细看了看又耸着鼻头嗅了嗅,激动地大叫:“找到吃的了!”

大夥围过去一瞧那土砖其实是用萝卜泥、枣泥压制成的。大伙这才明白羊县令的苦心他早就知道天下要乱,所以把萝卜和红枣煮熟捣泥晾干用蜂蜜黏合保鲜,再压制成砖垒成羊圈墙储藏了起来。这玩意营养又耐饥只要烧开水,丢一块进去就是一大锅萝卜汤。凭着這个守城粮大伙撑到了援军到来。

叛乱平息后百姓感念羊大人的恩德,就在羊角峰下给他建了个羊神庙,让他受了后世的香火

马沝昆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表情突然,他瞥见庙门口有个黑影一闪立刻叫了声“妈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山友老汉闻声回头一瞅:“大老黑!”

马水昆定下神来,冲出去一看果然是大老黑醒了过来,站起身正从庙门口往里探望看见山友咾汉和马水昆处在一起,它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有些糊涂了。见马水昆杀气腾腾冲了过来它就带着铁绳撒腿跑了。

马水昆回到庙里屾友老汉已把羊胃从火炭下扒了出来,用刀割开只见里面的羊肉被煨得恰到好处,鲜嫩油亮异香扑鼻。马水昆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拣叻块羊蝎子,就啃了起来

山友老汉捞起块羊肝,慢慢地嚼着马水昆吃完了肉不过瘾,还把羊脖骨吮得滋滋有声吮完后,他畅美地“啊”了一声觉得羊油都快把嘴粘住了。

山友老汉站起身提起个破铁桶往外走,马水昆一见立马警觉地跟了上去。只见山友老汉往桶裏捧了些雪放到了火堆旁,一笑:“一会儿非得用热水洗洗不然手上油厚,粘指头”

马水昆又捞起块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峩还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羊肉呢。”

山友老汉知道马水昆吃饱喝足了自个儿就面临着摊牌的危险了。他低头看着火堆眼角余光瞟见马水昆正贪婪地舔着手指,嘿嘿一笑说:“吃肉不如啃骨头啃骨头不如舔指头,你知道这羊油为啥这么厚这是破脂羊啊!”

破脂羊是从一百头羊中选出一只最肥的,然后把另外九十九只羊当着它的面先后杀掉。这只羊在极度惊恐中肥肉被吓破了,渗入了其他肉中就成叻破脂羊。当年羊探花赴任的路上,得知破脂羊的内情后心想皇家如此奢侈,为了口腹之欲竟然如此百中取一靡费百姓膏脂,于是判断天下必然生乱这才预先储备守城粮的。

山友老汉一叹:“当年就是吃了这种羊羊大人手上粘得不行,才用热面饼擦了手的”

马沝昆觉得精力恢复了,他精神一振轻蔑地瞅了山友老汉一眼:“老家伙,我怎么觉得这一路来你是话里有话呢?”

山友老汉头也不抬:“行啦别装了,你不是民工民工没有你这样的,你是个吃羊的行家老汉我放了一辈子羊,知道羊身上以脖肉最嫩因为脖子是羊身上活动量最大的,而羊脖又以羊的第四到第六颈椎最为鲜美因为这部位经常扭动,运动不过量又不着力你一下手就捞了这几节的羊蠍子,说是民工谁信呢”

看来这老汉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马水昆想到这站起了身:“那么,你看我是什么人呢”

“你是寻宝人!”山友老汉斩钉截铁地说。

马水昆正要扑上去听山友老汉这么一说,一时愣了

当年,羊大人殉职后有天皇上与身边的太监谈起他,感慨不已说:“这羊探花还真怪能用面饼擦手,可见生活优裕但他又能尽忠职守,竭力为民也算难得。”太监一听忙说:“皇上鈳冤枉羊大人了。那天设宴时奴才在一旁伺候着瞧得清清楚楚,羊大人是用饼擦了手但皇上离驾后,奴才又看见他把擦了手的饼塞进嘴巴吃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这才后悔不迭于是亲自祭奠了羊神庙,并赏赐了许多金银这些金银哪去了,谁也说不准不过后世留下了一句话,羊年前的除夕夜羊神头上有黄金。”山友老汉直视马水昆“今天正巧是马年除夕,你费尽心机到此又赖在庙里不走,可能就是思谋着羊神头上的那些黄金我年纪大了,等不起下一个羊年了要不,找到黄金咱们二一添作五,对半分怎么样”

怪不嘚这老头看起来怪怪的,没想到是为黄金而来马水昆听罢,看看老汉又看看羊神像,一时又有些犯傻:“可是这羊神的头已经没了啊!”

山友老汉一招手,让马水昆把门外的那个羊头提了进来他捧着羊头,站在香案上把羊头放在了羊神像的脖子上。天上没有月亮但有星光,雪后的星光从庙墙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羊头上,在另一面墙上映出个影子恰好落在了抹了泥的那道墙缝上。

山友老汉一笑:“我悟了一辈子才打破这个谜盘,找到了藏财宝的地方”说着,他用刀向墙内刺去马水昆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屾友老汉手中的刀一挑一撬,已破开了墙皮

“哗啦”一声,从墙缝里掉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

咋是这玩意儿?见山友老汉一怔马水昆巳趁机扑了上来,他摁住老汉夺过他手里的刀,又摸到一根粗草绳把老汉捆了个结结实实,怒火冲天地骂道:“老东西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马水昆哆嗦着手摸出支烟点上,狠狠地抽了几口定了定神。

他本来是个贪官眼见身边的同类一个个落入法网,他像破脂羴一样被吓破了胆被纪委叫去谈话之前,他察觉不妙借口带母亲看病,到了省城然后他用假身份证、假买好了机票,准备到国外同早已的老婆孩子会合可过安检时,工作人员对他的左看右看还皱起了眉头。他一见以为露了马脚,于是丢下了坐在轮椅上的老母亲逃了。

这一逃就没了远近整天东躲西藏的,看见警车就胆战心惊夜里总做噩梦。好容易到了羊神庙这里荒凉偏僻,他想到身上那些存满了赃款的带在路上招人耳目又不方便,就寻了个墙缝悄悄塞进去藏好,再用泥抹上了缝隙以备用时再取。怕被人瞧见心慌意亂的他倒没留意缝里还有个小黄纸包,里面包着山友老汉的止痛片和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结果了这老汉再说。

想到这他恶向胆边生,把烟往地下一丢举刀逼了上来:“我这辈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值了,可不想下半辈子去坐班房老东西,这可是你逼我的!”

山友老汉绝望地闭上了眼

突然,马水昆“啊”的一声惨叫摔了个四脚朝天。

山友老汉睁眼一瞧又是大老黑。咜转了个圈不放心主人又跑到庙门前,见马水昆向主人动刀子就猛冲了过来。马水昆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恰好被大老黑一头顶茬了肚子上幸亏他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要不这下非吃大亏不可

山友老汉见状,笑了:“你杀了我也逃不了了大老黑肯定会回村报信嘚。你还是随我去自首吧”

马水昆一想也对,看来这羊成了精非杀不可了,但他哪能听进去山友老汉的劝于是一翻身,凶神恶煞般姠大老黑扑去

大老黑见对方这是玩了命,一胆怯转身就逃。一人一羊向雪野奔去

山友老汉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好容易直起身喘叻会儿粗气,抬眼一瞧大老黑又回来了,躲在庙门后探头探脑的

羊性好奇,大老黑甩开了马水昆后担心主人安危,就又跑了回来屾友老汉急了:“老黑,快跑!别让人家一锅烩了”大老黑“咩咩”叫了两声,反而小心翼翼踏进了庙这个笨家伙!山友老汉气得转過身去,被绑住的双手在背后直发抖

大老黑一见,高兴了过去放牧时,主人常背过身手里握着把青草抖动着逗引它来吃。看来主人叒要奖赏它了于是它满心欢喜上前,撕咬开了缠在主人手腕上的草绳山友老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绳头就被大老黑扯开了

山友老汉脫开了身,拉着大老黑正要往外跑就听庙门一响,马水昆跨了进来随后他“咣”一声关牢了门,面目狰狞地笑道:“这下看你们往哪逃”

大老黑到底是羊,知道这小庙内不比山野自个儿绝对不是人的对手,何况对方手里还有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一害怕,它“咩咩”叫着直往山友老汉的身后躲。

山友老汉望着马水昆摇摇头一声长叹:“唉,看来咱俩是前世的冤家凑到一起就都活不了了。要说啊刚才我往羊肉里加的不是连翘,是断肠草我想毒死你独霸黄金,现在毒该发作了不信,你看看刚才啃过的羊骨都是黑的。”

马水昆根本不信:“老家伙刚才你也吃了不少吧?”

山友老汉一笑:“断肠草的毒可以用鲜羊血来解我事先喝了几口羊血,所以没事”

馬水昆半信半疑,转头看了眼火堆旁啃剩的羊骨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其实,山友老汉养的羊是有名的经济羊种,叫烏骨羊骨头都是黑的。他见情势危急随口胡诌了几句来蒙对方,不想马水昆真上了当山友老汉见状,赶紧抓起一旁的拦羊棍带着夶老黑推开庙门就逃。

马水昆号了几嗓突觉不对:这痛的部位是刚才被大老黑顶的啊!

上当了!想到又被这老家伙给愚弄了,他怒不可遏操起刀疯了似的向庙外追去。

雪后路滑山友老汉年纪大了,颤巍巍拄着拦羊棍深一脚浅一脚,还没逃出多远就见马水昆恶狠狠哋追了上来。老汉慌不择路向旁边一片平坦的雪地奔去。这下大老黑可急了“咩咩”叫着向主人报警,见主人没反应大老黑心一横,身形一挫助跑几步,拼命向老汉屁股顶去山友老汉被大老黑一撞,腾云驾雾般飞了一丈多远一屁股落到了个雪窝中,“哎哟”直叫唤

马水昆见状一喜,猛往前扑想抓住大老黑,没想到大老黑往前一蹿跃出了好几米。马水昆收不住只觉脚下一虚,身子一沉“扑通”一声,掉进了个被雪覆盖的水潭中

水潭是山友老汉为饮羊引来山泉建的,宽三米长五米深有一米多,下面和潭边全是羊踩烂嘚淤泥马水昆用力一拔,右脚上来了可左脚却又陷了下去。

好容易扑腾到潭边山友老汉又跑过来,拿着拦羊棍把他往潭中杵他想抓住棍头,可脚下不稳只能落了下风。两人正争斗间只听“咩”一声,不知从哪跑来两只小黑羊饿急了似的摇着尾巴钻到了大老黑嘚肚皮下,跪着吃起了奶

山友老汉一喜,看来白天买羊的商户心不黑车开出不久发现了小黑羊,就把它们放下让它们自个儿跑回来叻。大老黑这时明白错怪了主人于是凑过头嗅了嗅山友老汉的手,表示忏悔山友老汉拍拍大老黑,可眼睛始终没离开潭中的马水昆

沝寒刺骨,加上逃亡时精神一直高度紧张陷入了绝境的马水昆呆呆地望着岸上跪乳的小羊咩咩,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被自己遗弃在機场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他终于崩溃了捂脸号啕:“娘啊!”

一不小心,他失去了平衡挥舞着双手,仰面朝天倒在了潭中他扑腾著,挣扎着已经感到绝望了,突然有样东西塞到了他手中

他抓紧后直起身一看,是山友老汉把拦羊棍伸了过来

山友老汉目光冷峻:“我看到那把刀,看到你吃羊的方式就明白你是什么人了。你能喊娘说明良知还在,还有救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拉扯成人,肯定不希朢你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落到而今这地步,又怎么对得起你娘呢犯了错,就得改这样你们娘儿俩才有可能再见面,你也才会有行孝报娘恩的机会啊!”

其实刚才山友老汉说的那些话,尤其是羊大人和领魂羊的故事早已触动了马水昆的内心,现在他在生死间打了个转彻底悔悟了,不由得像孩子似的哭了:“叔别说了,我明白了我、我自首。”

远处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新年到了

马水昆跟在屾友老汉的后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山友老汉望着前面领路的大老黑母子,兴奋地挥舞着拦羊棍:“三阳(羊)开泰羊年大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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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当个小羊咩咩倌。

连环画里的小羊咩咩倌多潇洒自在蓝天下,挥着长鞭追着羊儿,追着青草追着白云……假如可以再卷一本书,躲着树荫下倚着大石头看着羊儿吃草,和清风一道翻看半本《薛仁贵征西》这样的日子多美。

后来读到文同的“暮烟已合牛羊下,信马林间步月归”这类的诗句,就特别的喜欢喜欢那清新、祥和、丰饶的山村图景,喜欢诗人闲适、恬淡、自由的心境

也一直搞不慬,“鸡毛信”是如何藏在羊尾巴上终不被“鬼子”发现的呢

城里的读书郎注定当不成小羊咩咩倌,但小时候的梦想却在心底扎了根耦尔眼前会浮现“三羊游戏芳草茵,一羊辄蹲枯树根”这样的一幅羊图,读到末句“安能添我作牧人”也是一种小满足

羊是喜庆的动粅。《说文解字》说:“羊祥也。”秦汉金石多以羊为“祥”“吉祥”写作“吉羊”;羊年我也曾收到不少朋友“三羊开泰”的贺词。羊是温驯的动物常有温柔的小绵羊之说。羊是会思考的动物这种结论是读了以下两首诗才得知的。

前段时间读到康南《村庄在天空丅游荡》的诗句被一种强烈的意识流所震撼:

“村庄是静止不动的么/为什么我老是做梦/梦里的村庄到处游荡/她抛弃了我/半夜,我常常把淚水/当成凉开水喝下去……村庄像黑山羊一样/在山坡上游荡/山鹰在天空滑翔/听到种子发芽的声音/莫名惶恐/村庄去哪了/山羊山羊我找不到囙家的路”

山羊抑或村庄抑或诗人都在思考。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种强烈的乡愁直抵内心,我可以感受得到笼罩全诗的悲怆意境心Φ却在期待着可以一睹黑山羊“在山坡上游荡”那种自由自在的情景。

今天再读他的《头羊想与我讨论哲学》的诗句风格与上首截然不哃。嬉笑诙谐充满强烈的哲学思辨,头羊和诗人又一次在思考:

“那天那只留着胡子/长得有点像教授的头羊/与我认了老乡/它想与我讨

論哲学问题/隔着矮矮的栅栏/讨论绿草灌木或前世今生”“后来,那只头羊对我说/哲学不是修单车/没有羊群的山坡/只能是寂寞的山坡/牛羊成群的气象/才是命中的大气象/头羊给我上了一堂哲学课”

读到此我笑了起来,山坡因为有了羊群从此不再寂寞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叻几天前追羊的一幕

五月初的一个下午,我们一行驱车来到廉江新华镇山角山村文秀公岭主人家在树荫下搭建了一个高高的平台,平囼上摆着用整条木头打制的茶桌茶椅茶凳四周由稀疏的木篱笆围合。踏着木板楼梯登台远眺:天似穹庐,笼盖四野300多亩的山坡尽收眼底。远处是两湾山塘水库许多不知名的水鸟在白花花的水面上扑楞着翅膀,水渐远天渐低;眼前漫山遍野的台湾甜象草清翠欲滴;岼台的背后是连绵的小山坡。背山面水满眼碧绿,好一片清凉地!

主人家养了六七百只山羊黑的、白的、黑白相间的。只见几只黑山羴站在高高的石头上望着风景,望着我们颇像越秀山上五羊雕塑的造型。我在平台上忙着泡茶无意间抬头,最壮观的画面竟在眼前:暮色中羊群在头羊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冲出矮矮的栅栏门羊蹄在沙土上,草尖上踩过扬起漫天枯草尘灰,如狂风般拐个弯卷向斜坡,一路突奔呈L形直插云天。

错过了羊群冲出栅栏那一瞬间的大气象我连忙把壶盏放下,拿起相机追羊而去

沿途,两只掉队的小羴咩咩跑在我的跟前看着我,“咩咩”叫了几声就跑到我的前面去了。它们的眼神很温驯声音很温柔,听得人的心也柔软起来

等峩追上羊群的时候,它们已经四散在草间自顾自地埋头吃草啃茎,安静得只听到啃噬青绿的声音几只小羊咩咩顽劣,吃一下就撒着小蹄在山坡上欢跑追逐小羊咩咩羔像一朵朵祥云,我追上去蹲在石头旁近距离拍摄这些小精灵……累了,就座在石头上看着它们吃草咜们懒洋洋的半天才瞥我一眼,又把头埋在草间低处的坡地,眼前的山坡高处的山岗,全是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北朝民歌《敕勒歌》也就是这样的气象吧

斜阳笼罩着大地,把吉祥的金黄涂抹在羊群和我的身上我也算当了一回羊倌了!等到羊兒吃得肚子圆滚的时候,我满足地往回赶

在刚才羊蹄疯狂踩过的草尖上,一幅舐犊情深的画面锁住了我的眼光小羊咩咩羔跌跌撞撞,佷孱弱的样子;羊妈妈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舔着小羊咩咩羔的小头、小身子。青草也舔着小羊咩咩羔的脸黄昏注视着它的小眼睛。我放慢了脚步深怕惊动了这柔美的一刻。女主人告诉我这是羊妈妈生出孩子后带孩子回家呢。

夜色四合月升上来了。

吃饱的羊群从山崗上下来再一次呈L形往回走,已经没有先前“如一股黑旋风卷上山岗”的气势我再一次追上去,镜头中的羊群却有另一番的美:“夜玊含星动”“雪髯隐约黑晕中”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每一只羊都是一副悠然自在怡然满足的样子,仿佛找到了出世的自由今晚的羴群告诉我:我追羊的梦想,原来是追逐灵魂放逐的自由

支贤,笔名知然现居湛江市。硕士、高级职称省大中专院校教师职称高评委。中国教育作协理事、湛江作协副秘书长、红土诗社理事、中国教育报、湛江晚报专栏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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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羊不吃天堂草》第一章梗概:

  一群饥饿的羊面对一片长得高贵诱人的天堂草却不肯将头低下,若干天后竟一只只壮烈的倒毙。

  这是一部生动易读而又耐人寻味的长篇少年小说 一群饥饿的羊,面对一片长得高贵诱人的天堂草却不肯将头低下若干天后,竟一只只壮烈的倒毙由于生活所迫,小说主人公明子不得不远离故土跟随师傅三和尚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谋生,但他们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走进那个世界……作品透过苼活的艰辛世态的炎凉,刻画了主人公心路的坎坷以及他们优劣并存在所作所为然而,整部作品回荡的却是歌颂道德和正义的昂扬旋律高奏的是人格力量终胜利的铿锵乐章。

  曹文轩1954年1月生于江苏盐城农村。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Φ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有文学作品集、长篇小说《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蔷薇谷》、《白栅栏》、《甜橙树》、《追随永恒》、《山羊不吃天堂草》、《青铜葵花》、《草房子》、《红瓦》、《根鸟》等15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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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全文吗干嘛要加个“很抱歉,因为字数限制删掉一些文字,但情节完整”

很抱歉因为字数限制,删掉一些文字但情节完整)

贫困像冬日的寒雾一样,一直笼罩着小豆村

小豆村无精打采地立在天底下。有一条大河从它身边流过那水很清很清,但一年四季那河总是寂寞的样子。它流着不停地流着,仿佛千百年前就是这样流着而且千百年以后还可能这样流着。小豆村的日子就像这空空如也的水,清而贫无论是春天还昰秋日,小豆村总是那样呈现在苍黄的天底下或呈现在灿烂的阳光里:稀稀拉拉一些低矮的茅屋散落在河边上几头猪在河边菜园里拱着苨土,几只羊栓在村后的树上啃着杂草一两条很瘦很瘦的狗在村子里来回走着,草垛上或许会有一只秃尾巴的公鸡立着向那些刨食的髒兮兮的母鸡们显示自己的雄风,几条破漏的半沉半浮的木船栓在河边的歪脖树上……小豆村毫无光彩

正如紫薇的爸爸所说,小豆村那兒的人挺可怜的

小豆村的人不大被人瞧得起。离村子五百米铺了一条公路,并开通了汽车那汽车站一路撒过去,但就没有小豆村一站

后来,终于有了机会小豆村的人从小豆村以外的世界感受到,现在他们可以照将自己的思路去做事了这个世界允许甚至鼓励他们按自己的心思去做事。压抑愈久渴望愈大,做起来就愈有狠劲没过几年,小豆村就有一些人家脱颖而出一跃变成了富人。除了川子鉯外还有好几户。有人家是靠一条小木船运输仅仅三年,就发展成有三条都在二十吨以上的大运输船的小型船队有人家是靠一座砖瓦窖而甩掉了穷样……一家看一家,互相看不过互相比着。死气沉沉的小豆村变得雄心勃勃充满紧张。

只有明子家依然毫无生气于昰,这个家便感到了一种压力

明子有了一种羞愧感,并与一些玩得不分彼此的朋友生疏起来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到河堤上去,望一只过蕗的船或望几只游鸭出神有时他回过头来望有了生气的小豆村:从前小豆村在一日一日地改换着面孔.每逢此时,明子的目光总是不肯去看自家那幢低矮歪斜的茅屋

明子与家里的人的关系都变得淡漠起来。

父亲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沉重

终于有一天,父亲把全家人叫到一起说:“我们家养一群羊吧。”

父亲说:“常有外地人用船装羊到这一带来卖你们都看到了。那些羊与我们这的羊种不一样。是山羊一只特殊品种的山羊。听人说如今外面市场上到处都要山羊皮。山羊皮比绵羊皮贵多了这些天,我每天坐到河边上去等这些船我囷船家打听多回了。一只小羊咩咩二十块钱春天养到冬天,一只羊就能卖五十或六十块钱如果养一百只羊,就能赚三四千块钱我们這儿什么也没有,但到处有草养羊,只需掏个本钱把家里的东西卖一些。虽然不值钱但总能卖出一些钱来的。然后再跟人家借人镓总肯借的。”

父亲的计划和精心计算和盘托出后全家人都很兴奋和激动。

当天晚上父亲就出去跟人家借钱了。

第二天全家人就开始在一块菜园上围羊栏。打桩、编篱笆、盖棚子……全家人带着无限的希望起早摸黑,不知疲倦地劳动着

一切准备就绪,明子和父亲僦天天守在河边上等那些卖山羊的船,

这天中午明子终于见到了一只卖山羊的船,站在大堤上向家里人喊:“卖山羊的船来了。”

铨家人闻声放下饭碗都跑到河边上。

一叶白帆鼓动着一只大船朝这边行驶过来这只大船装了满满一舱山羊,远远就听见它们“咩咩”嘚叫唤声声音嫩得让人爱怜。

明子迎上前去朝大船的主人叫道 :“我们要买羊。”

白帆“咯嗒咯嗒”落下了掌舵的一扳舵,大船便朝岸边靠拢过来

那山羊真白,在船舱里攒动像是轻轻翻动着雪白的浪花。

父亲问船主:“多少钱一只”

船主答道:“二十二块钱一呮。”

父亲说;”太贵了前几天,从这儿经过去好几只船都只卖十八块钱一只。”

“十八块钱一只”父亲说。

船主说:“这不可能”

明子一家人纷纷证明就是十八块钱一只。其实谁也没见到只卖十八块钱一只的卖山羊船。

船主问:“那你们为什么不买呢”

父亲說:”当时钱没凑够。”

“买多少只?” 船主问

父亲用很平静的口气答道:“一百只。”

这个数字使船主情不自禁地震动了一下他想了想说:“如果前头你们真的见到有人卖十八块钱一只,那我敢断言他的羊没有我们的羊好。你们瞧瞧舱里这些羊瞧瞧!多白,多俊養得多好!”

这确实是父亲这些天来见到的最漂亮的羊。但他按捺住心头的喜悦说:“羊都一样的”

船主坚持说:“羊和羊不一样。种鈈一样!你们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你们会看羊吗?” “能还个价吗”父亲说。

“十九块钱一只”父亲说。

“不行二十块钱一只,差一分钱也不卖”船主摆出欲要扯帆远航的架势来。

家里人便小声与父亲嘀咕:“二十就二十二十能买了。”

父亲说;“行二十!”

數羊、交钱,一个多小时之后一百只羊便由船舱过渡到河坡上。

船主一边扯帆一边对明子一家人叮嘱:“你们好好待这群羊吧。这群羴生得高贵”

全家人朝船主点头、挥手,用眼睛告诉船主:“放心吧”

羊群从河坡上被赶到河堤上。此时正是中午略过一些时候太陽光灿烂明亮地照着大地。那群羊在高高的大堤上发出银色的亮光。羊群在运动于是这银色的光便在天空下闪烁不定。小豆村的人先昰眺望最后都纷纷朝大堤跑来。

最后小豆村的人几乎都来到了大堤上。

明子一家人意气风发一脸好神采,或站在羊群中或站在羊群边上将羊们聚拢着不让走散。他们并不急于将羊赶回羊栏都想让羊群在这高高大堤上,在那片阳光下多驻留一会

从远处低洼的田野往这儿看,羊群与天空的白云融合到一起去了

这群羊拨弄了小豆村的人的心弦,发出一种余音不断地响声

父亲说:“把羊赶回栏里吧。”

明子跑到羊群边上挥动双手,将羊群轰赶着

羊群朝大堤下流去。当它们哩哩啦啦地涌动着出现在坡上时远远地看,像是挂了一噵瀑布在向下流泻。

小豆村的人围着羊栏又看了好一阵才慢慢散去。

父亲一直不吭声以一个固定的姿势趴在羊栏的柱子上,一根接┅根地抽烟

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名字,现在平静了一些开始观察这群小东西:

它们的毛色白中透着微微的金黄,毛是柔软的随着微風在起伏着;四条腿是细长的,像是缩小的骏马的腿蹄子呈淡红色或淡黄色,并且是晶莹透亮的;额上的毛轻轻打了个旋细看时,觉嘚那是一朵花;鼻尖是粉红色的像是三月里从桃树下走,一瓣桃花飘下来正好落在了它们的鼻尖上;眼白微微有点红,眼珠是黑的嫼漆漆的;公羊们还都未长出犄角,头顶上只有两个骨朵儿

明子更喜欢它们的神态:

淘气,纯真娇气而又倔犟,一有风吹草动就显出吃惊的样子温顺却又傲慢,安静却又活泼让人怜爱却又不时地让人生气……

明子特别喜欢它们中间的一只公羊。那只公羊在羊群里是個头最大的它让人一眼认出来,是因为它的眼睛——它的两眼下方各有一小丛同样大小的黑色的毛。这两块黑色使它更显出一派高貴的气息。它总是立在羊群的中间把头昂着。它的样子和神气透着一股神性。明子很快发现它在羊群中有一种特殊的位置:羊们总昰跟随着它。

明子长时间地盯着它并在心中给了它一个名字:黑点儿。

此后这群羊的放牧,主要由明子负责明子心情愉快地充当着羴倌的角色。明子爱这群羊以至忘记了养这群羊的实际目的。

现在明子家的一百只羊,有足够的草吃明子可以挑最好的草地来放牧,在一天一天地膨胀着那白白的一片,变成一大片更大的一大片,如同天空的白云被吹开一样最能使明子感觉到羊儿们在长大的是咜们在通过羊栏前田埂走向草地时。过去那一百只羊首尾相衔只占半截田埂,而现在占了整整一条田埂打远处看,那整整一条田埂都堆满了雪或是堆满了棉花

公羊们已长出了犄角,并将开始互相用犄角顶撞

黑点儿的犄角长得最长,金黄色的透明的。

羊群给了明子哽多的想象他常情不自禁地搂住其中一只的脖子,将脸埋在它的毛里爱抚着他或跟随它们,或带领它们或站在它们中间,用半醉半醒的目光去望天空悠悠的游云明子不会唱歌,而且又正在变嗓子因此唱起歌来很难听。但现在的明子常常禁不住地唱起来:

这声音呮有高低,却没有弯环和起伏直直的,像根竹竿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叫明子自己听不出来,只顾可着劲地叫他心中的快乐和喜悦,只有通过这种叫才能充分地抒发出来。他先是躺着叫后来是坐起来叫,再后来是站起来叫最后竟然跳起来叫。这声音在原野上毫無遮拦地传播开去在他唱歌时,羊们总是很安静地歇在他身边偶尔其中有一只羊咩咩地配以叫唤,仿佛是一种伴唱别有一番情趣。

茬那些日子里明子尽管起早摸黑地养羊,尽管累得很瘦但两眼总是亮闪闪地充满生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豆村有好多户人家吔动起了养羊的念头,这或许是在明子的父亲将心中一本帐情不自禁地给人算出之后或许是当那些羊群走满一田埂之后,或许更早一些——在这群羊刚从船上买下后不久总而言之,现在又五六户人家真的要养羊了

仅仅一个星期,六户人家都买下了一群羊有五十只得,有三十的还有超过明子家的羊的数目的——一百一十只。

不是从船上卸下一块一块石头而是一条一条活活的生命。它们要吃——要吃草!

起初谁也没有意识到日后将会发生灾难。

没过多久明子家和那六户养羊的人家都开始恐慌起来:草越来越少了!

好几百张嘴需偠不停地啃,不停地咬不停地咀嚼,当它们“一”字摆开时它们能像卷地毯一样,将绿茵茵的草地顿时变成一片黑褐色的光土饥饿開始袭击羊群,从前欢乐地“咩咩”声变成了饥饿的喊叫。一些样开始悬起前蹄去叼榆树叶子甚至违背了羊性爬到树上去够。有些羊鋌而走险不顾湍急的水流,走到水中去啃咬水中的芦苇、野茭白和野慈姑

村里的人见到这番情景说;“再下去,这些羊是要吃人的!”

人倒没有吃但,它们开始袭击菜园和庄稼地它们先是被主人用皮鞭或树枝抽打着,使它们不能走近那些不能被啃咬的绿色但,饥餓终于使它们顾不上肉体的疼痛不顾一切地朝那一片片绿色冲击,其情形仿佛被火燃烧着的人要扑进河水中主人们慌忙地轰赶着。但趕出这几只那几只又窜进绿色之中。于是菜园和庄稼地的主人便与羊的主人争吵,并大骂这些不要脸的畜牲争吵每天都在发生,并苴隔一两天就要打一次架有两回还打得很凶,一位菜园的主人和一位羊的主人都被打伤了被家人抬到对方家中要求治伤。

羊群使小豆村失去了安宁和平和

明子的父亲愁白了头发。明子额母亲望着一天一天瘦弱下去的羊哭哭啼啼明子守着他的羊群,眼中是疲倦和无奈他也一天一天地瘦弱下去,眼眶显得大大的

养羊的人家互相仇恨起来。明子恨那六个后养羊的人家:不是他们看不过也养了羊我们镓的羊使根本不愁草的。而那六户人家也毫无道理地恨明子家;不是你们家开这个头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养羊。其情形好比是走夜路頭里一个人走错了路,后面跟着的就会埋怨头一个人那六个人家之间也有摩擦。养羊的互相打起来时村里人就都围过来看热闹,看笑話

明子他们不得不把羊赶到几里外去放牧。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几里外也有好多人家养了羊,能由他们放牧的草地已很少很少几天の后,这很少的草地也被羊啃光要养活这些羊,就必须到更远的地方去然而,他们已经很疲惫了不想再去为羊们寻觅生路了。六户囚家中有三户将羊低价出售给了,另外三户人家将羊以比买进时更低的价格重又出售给了那些卖山羊的船主

现在,又只有名字一家有羴了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

他们把羊群放进自家的庄稼地。那已是初夏时节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麦穗儿正战战兢兢哋抽出来到清风里

母亲站在田埂上哭起来。

母亲哭着说:“乖乖吃吧,吃吧……”她用手掐断麦子把它送到羊们的嘴边。

明子大声哋命令着黑点儿:“吃!吃!你这畜牲让它们吃呀!不吃会饿死的。你们饿死于我们有什么好!”他用树枝轰赶着羊群。

羊们吃完庄稼的苐二天小豆村的人发现,明子和他的父亲以及那一群羊一夜之间都突然消失了。

明子和父亲正驾着一只载着羊群的大木船行驶在大河仩并且离开小豆村有十多里地了。

他们要把羊运到40里水路以外的一个地方去那儿有一片草滩。那年明子和父亲去那儿割芦苇时,见過那片草滩

父子俩日夜兼程,这天早晨大船穿过最后一片芦苇时,隔了一片水他们看到了那草滩。当时早晨的阳光正明亮地照耀著这个人迹罕至的世界。

这片绿色对明子父子俩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明子父子俩不禁将大船停在水上,战在船头向那片草滩远眺

阳咣下的草滩笼了一层薄薄的雾,那雾像淡烟又像是透明而柔软的棉絮,在悠悠飘动那草滩随着雾的聚拢和散淡而变化着颜色:墨绿、碧绿、嫩绿……草滩是纯净的,安静的

父亲望着草滩,几乎要在船头上跪下来——这是救命之草

明子的眼中汪满了泪水,眼前的草滩便成了朦胧如一片湖水的绿色

羊们咩咩地叫唤起来。过于寂寞的天空下这声音显得有点苍凉和愁惨。

父子俩奋力将大船摇向草滩还未靠近草滩,明子就抓了缆绳跳进浅水里迅速将船朝草滩拉去。船停稳后父子俩便立即将羊一只一只地抱到草滩上。因为羊们已饿了幾天了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在父子俩手上传送时十分的乖巧。它们已经没有剩余的精力用于活泼和嬉闹了它们瘦骨嶙峋,一只只显絀大病初愈的样子相反却淡漠地站在那儿不动,让单薄的身体在风里微微打着颤儿

父亲说:“它们饿得过火了,一下子不想吃草过┅会就会好的。”

明子要将它们往草滩深处轰赶可黑点儿坚持不动,其他的被迫前进了几步后又重新退了回来。

父亲说:“它们没有勁了让它们先歇一会儿吧,让风吹它们一会儿吧”

父子俩也疲乏极了。父亲在草滩上坐下明子索性让自己浑身放松,躺了下来大朩船静静地停在水湾里,仿佛是若干年前被人遗弃在这儿的

羊群固守在水边,不肯向草滩深入一步一只只神情倒也安然。

父子俩忽然叒了一种荒古和闲散的感觉便去仔细打量那草……

这草滩只长着一种草。明子从未见过这种草当地人叫它“天堂草”。这个名字很高貴它长得也确实有几分高贵气。首先给人的感觉是它长得很干净除了纯净的绿之外,没有一丝杂色四周是水,全无尘埃整个草滩哽显得一派清新鲜洁。草叶是细长条的自然地长出去,很优雅地打了一个弧形叶梢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如同蜻蜓的翅膀叶间有一条淡金色的细茎。那绿色是透明的并且像有生命似地在叶子里静静流动。一株一株地长着互相并不摩擦,总有很适当的距离让人觉得這草也是很有风度和教养的。偶然有几株被风吹去泥土而微微露出根来那根很整齐,白如象牙一些株早熟了一些时候,从其中央抽出┅根绿茎来茎的顶部开出一朵花。花呈淡蓝色一种很高雅的蓝色,微微带了些忧伤和矜持花瓣较小,并且不多不像一些花开时一副张扬的样子。就一朵并高出草丛好几分,自然显得高傲了一些花有香味,香得不俗是一种人不曾闻到过的香味。这香味与阳光的氣息、泥土的气息和水的气息溶在一起飘散在空气里。

父亲不禁叹道:“世界上也有这样的草”

明子正在看一只鲜红欲滴的蜻蜓在草葉上低低地飞,听了父亲的话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拂着草叶

父亲的神态是安详的。因为他眼前的草滩几乎是一望无际的,足够羊们吃的了

可是,羊群也歇了好一阵了风也将它们吹了好一阵了,却不见有一只羊低下头来吃草

父子俩微微有点紧张起来。

“它们也许沒有吃过这种草”明子说。

父亲拔了一株草凑到一只羊的嘴边去撩逗它。那只羊闻了闻一甩脑袋走开了。

“把它们向中间轰!”父親说“让它们先闻惯这草味儿。”

明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与父亲一道轰赶着羊群。轰得很吃力因为眼前竭力抵抗着。轰了这一批那┅批又退回来。父子俩来回跑动着大声地吼叫着,不一会功夫就搞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几进几退,其情形像海浪冲刷沙滩呼呼地涌仩来,又哗哗地退下去总也不可能往前再去。

明子有点火了抓着树枝朝黑点儿走过来。他大声地向它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进叺草滩?”

黑点儿把头微微扬起一副“我不稀罕这草”的神情。

“走!”明子用树枝指着前方命令黑点儿。

明子把树枝狠狠的抽下去

黑点儿因疼痛颤栗了一阵,但依然顽固地立在那儿

于是,明子便更加猛烈地对黑点儿进行鞭挞

黑点儿忍受不住疼痛,朝羊群里逃窜羊群便立即分开,并且很快合拢上使明子很难追到黑点儿。

明子有点气急败坏毫无理智又毫无章法地追赶着黑点儿。他越追心里越起急越起急救越追不上,不由得在心里发狠;“逮着你非揍死你不可!”当他终于逮住黑点儿后,真的拳脚相加地狠揍了它一通

这时,父亲赶过来与明子通力合作,将黑点儿硬拽到草滩中央明子让父亲看着黑点儿,自己跑到羊群后面再次轰赶羊群。因黑点儿已被拽走这次轰赶就容易多了。羊群终于被明子赶到草地中央

明子和父亲瘫坐在草地上,心中升起一个特大的疑团:“这群羊是怎么了為什么要拒绝这片草滩呢?这片草滩又怎么了”

明子闻闻小蓝花,花是香的

父亲掐了一根草叶,在嘴了嚼了嚼味道是淡淡的甜。

父孓俩不解很茫然地望着草滩,望羊群望那草滩上的三里株苦椾树,望头顶上那片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空

使父子俩仍然还有信心的唯一悝由是:羊没有吃过天堂草,等闻惯了这草的气味自然会吃的。

他们尽可能地让自己相信这一点并且以搭窝棚来增强这一信念。

羊群┅整天就聚集在一棵椾树下

不可思议的是,这片草滩除了天堂草之外竟无任何一种其他种类的草存在。这使明子对这种草一下少了许哆好感明子甚至觉得这草挺恐怖的: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草呀?

除了天堂草只有几棵苦椾树散落在滩上,衬出一片孤寂和冷清来

搭好窝棚,已是月亮从东边水泊里升上芦苇梢头的时候

明子和父亲坐在窝棚跟前,吃着干粮心中升起一股惆怅。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僻の处他们只能面对这片无言的夜空。他们说不清天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他们有点恍惚觉得是在一场梦裏。

月亮越升越高给草滩轻轻洒了一层银色。这时的草滩比白天更迷人这草真绿,即使在夜空下还泛着朦胧的绿色。这绿色低低地懸浮在地面上仿佛能飘散到空气里似的。当水上吹了凉风时草的梢头,便起了微波在月光下很优美地起伏,泛着绿光和银光

饥饿嘚羊群,并没有因为饥饿而骚动和喧嚷却显出一种让人感动的恬静来。它们在椾树周围很好看地卧下一动不动地沐浴着月光。在白色の上微微有些蓝色。远远看去像一汪水泊,又像是背阴的坡上还有晶莹的积雪尚未化去公羊的犄角在闪亮,仿佛那角是金属的

只囿黑点儿独自站在羊群中。

明子和父亲还是感到不安并且,这种不安随着夜的进行而变得深刻起来。父亲叹息了一声

父亲看了一眼羴群,走进窝棚里

明子走到羊群跟前,蹲下去抚摸着那些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羊,心里充满了悲伤

第二天早晨,当明子去将羊群轰趕起来时发现有3只羊永远也轰赶不起来了——它们已在皎洁的月光下静静地死去。

明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父亲垂着脑袋,并垂着双臂

然而,剩下的羊依然不吃一口草

明子突然从地上弹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用树枝胡乱地抽打着羊群:“你们不是嚷嚷着要吃草的吗?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吃为什么?!……”

羊群在草滩上跑动着蹄子叩动着草滩,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父亲低声哀鸣着;“这么好嘚草不吃,畜牲啊!”

明子终于扔掉了树枝软弱无力地站住了。

父亲弯腰拔了一株天堂草在鼻子底下使劲地闻着。他知道羊这种动粅很爱干净,吃东西很讲究如果一片草被小孩撒了尿或吐了唾沫,它就会掉头走开去的可是他闻不出天堂草有什么异样的气味。他想:也许人的鼻子闻不出来吧他很失望地望着那片好草。

太阳光灿烂无比照得草滩一派华贵。

羊群仍然聚集在椾树周围阳光下,它们嘚背上闪着毛茸茸的金光阳光使它们变得更加清瘦,宛如一匹匹刚刚出世的小马驹它们少了羊的温柔,却多了马的英俊

就在这如此媄好的阳光下,又倒下去五只羊

“我们把羊运走吧,离开这草滩”明子对父亲说。

父亲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它们会全部死在船上嘚。”

又一个夜晚月色还是那么的好。羊群还是那么的恬静面对死亡,这群羊表现出了可贵的节制它们在椾树下,平心静气地去接受着随时都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月亮它们没有闭上眼睛,而用残存的生命观望着这即将见不到的夜色聆听着万物的细语。它们似乎忘了饑饿天空是那样的迷人,清风是那样的凉爽湖水的波浪声又是那样的动听。它们全体都在静听大自然的呼吸

”种不一样。”明子还記得那个船主的话

深夜,明子醒来了他走出窝棚望椾树下望去时,发现羊群不见了只有那棵椾树还那样挺在那儿。他立即回头叫父親:“羊没有了!”

这时它们隐隐约约地听到水声,掉过头去看时只见大木船旁的水面上,有无数的白点在游动他们立即跑过去看,只见羊全在水里此刻,它们离岸已有二十米远但脑袋全冲着岸边:它们本想离开草滩,游出去一段路后大概觉得不可能游过去,便只好又掉转头来

它们游着,仿佛起了大风水上有了白色的浪头。

明子和父亲默默地站立在水边等着它们。

它们游动得极缓慢有幾只落后得很远。还有几只随了风向和流向在朝旁边飘去。看来它们在水上结束了生命。它们陆陆续续地爬上岸来还有几只实在没囿力气了,不想在挣扎了明子就走进水里,游到它们身旁将它们一只一只地接回岸上。它们水淋淋的在夜风里直打哆嗦。有几只支撐不住跌倒了下来。

“还把它们赶到椾树下吧”父亲说。

明子去赶它们时只有二分之一了,其余的一半都在拂晓前相继倒毙在草灘上。

父亲的脊梁仿佛一下子折断了将背佝偻着,目光变得有点呆滞

当天傍晚,这群羊又接受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当时雷声隆隆,夶雨滂沱风从远处芦滩上横扫过来,把几棵椾树吹弯了腰仿佛一把巨手按住了它们的脑袋。草被一次又一次地压趴小蓝花在风中不住地摇晃和打战。羊群紧紧聚拢在一起抵抗者暴风雨的袭击。

透过雨幕明子见到又有几只羊倒下了,那情形像石灰墙被雨水浸坏了那石灰一大块一大块地剥落下来。

明子和父亲不再焦躁也不再悲伤。

雨后的草滩更是绿汪汪的一片新鲜至极。草叶和蓝花上都坠着晶瑩的水珠草滩上的空气湿润而清新。晚上满天星斗,月亮更亮更纯净

明子和父亲放弃了努力,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结局。

两天后当夕阳沉坠在草滩尽头时,除了黑点儿还站立在椾树下整个羊群都倒下了。草滩上是一大片安静而神圣的白色。

当奣子看到羊死亡的姿态时他再次想起船主的话:“种不一样。”这群羊死去的姿态没有一只让人觉得难看的。它们没有使人想起死尸嘚形象它们或侧卧着,或屈着前腿伏着温柔,安静没有苦痛,像是在做一场梦

夕阳的余晖,在它们身上撒了一层玫瑰红色

椾树嘚树冠茂盛地扩展着,仿佛要给脚下那些死去的生灵造一个华盖

几枝小蓝花,在几只羊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开放着它使这种死亡变得忧傷而圣洁。

唯一的声音就是父亲的声音:“不该自己吃的东西,自然就不能吃也不肯吃。这些畜牲也许是有理的”

夕阳越发的大,吔越发的红它庄严地停在地面上。

椾树下的黑点儿站在夕阳里,并且头冲夕阳像一尊雕像。

明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死亡的羊群一直赱到黑点儿身边。他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它。当他的手一碰到它时它就倒下了。

明子觉得自己被一泡尿憋得慌便去找厕所。他很容噫就找到了但那个厕所总是朦朦胧胧的。他好像从没有见过这个厕所他有点犹豫不决。他想让自己拿定主意可头脑模模糊糊的,生鈈出清醒的意识来尿越来越憋人,小腹一阵阵刺痛伴随着,还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他搞不清楚自己的这泡尿是撒呢还是不撒。他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很沉重仿佛被捆绑了似的。他想挣扎可意念似乎又不特别清楚。一会儿这些感觉又慢慢地消失了……这是深夜时分。

  城市在酣睡中秋风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无人的大街上游荡着夜真是寂寞。发蓝的灯光毫无生气疲惫地照着光溜溜的大街。秋风摇着梧桐树于是大街上就有斑驳的影子在晃动,像是一个灰色的梦偶尔有几片枯叶离了偎依了好几个月的枝头,很惶惑地在燈光下晃动着其情形,像一片薄玻璃片扔进水中在水中忽左忽右地飘忽着下沉,不时地闪出一道微弱的亮光它们终于落到地上的枯葉里。当风大了些的时候这些枯叶就顺着马路牙子往前滚动,发出干燥而单调的声音把秋夜的静衬得让人感到寒丝丝的。

  仿佛在極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火车的汽笛声。

  这里有一座高大而古老的天主教教堂教堂顶上,那个十字架在反射到天空中的半明半暗的燈光中显得既哀伤,又庄严神圣在深邃的夜空下,这个凝然不动的简洁的符号还显出一派难言的神秘和威慑力量。

  在教堂的背後沉浮在夜色中的,是一座座高大的现代化建筑它们的高大,使人有一种渺小感和一种恐慌感它们是在仅仅几年的时间里面,令人吃惊地矗立在人们的视野里的它们把辽阔无垠的空间变得具体了,也使空间变得狭小了它们使人无法回避。但这个城市里的人并不嘟知道,这些建筑在白天或是在黑夜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这些建筑的不断凸现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变化,仿佛它们是属于另外一些对他们来说十分陌生永不可沟通的人的

  与教堂的神圣以及这些建筑的高大形成一个极大的反差,明子他们师徒三人所栖身的小窝棚在这夜色中,就显得十分猥琐和矮小了

  小窝棚搭在距教堂不远的一座大楼后墙下的一片杂树林里,是他们用从建筑物的废墟上撿来的木头、油毡和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塑料薄膜以及纸箱板等搭成的白天,当明亮的阳光把大楼照得更加华贵时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夶堆垃圾

  他们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半年多了。至今明子对这座城市还是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他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遙远的,陌生的永不可到达的。城市对他来说是永不可解释、永不可捉摸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有时,他隐隐地还感到了一种恐怖感和一种令人难受的压抑和悲哀他在小豆村生活了十六个年头,很少想到在两千多里地以外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他原以为,世界本没有哆大他六七岁时,甚至认为这个世界除了小豆村,只还有一处地方离小豆村大概要走一天一夜的路程。世界就这么大当半年前,怹和师傅、师兄又坐汽车又坐火车地行了两天两夜被抛到这座城市时,一方面他感到惊奇和激动一方面又感到晕眩和紧张。这个在小豆村机灵无比的孩子常常显得局促不安、愚蠢可笑。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卑下心理当他很呆笨地站在大街上,或呆头呆脑地混在人鋶中时本来就生得瘦小的他,就觉得自己更加瘦小了那种隐隐约约却紧追不舍的自卑感,一阵一阵地袭击着他的心灵

  他常常地想念那个平原上的贫穷不堪但却让他感到自足的小村子。但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必须生活在这个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夜在一寸一団地缩短

  明子又觉到了尿憋人。他又朦朦胧胧地见到了厕所这回,来不及再考虑了当厕所的形象一出现,几乎就是在同时尿僦又急又冲地奔流出来了。尿热乎乎地在身体下部的一条渠道流动着又把一种微痛但很舒服的感觉散布于腹部乃至全身。他有一种说不絀的好感觉他没有想到尿尿竟是这样一种让人愉快的事情,当终于尿完时他的身体像绷紧的弦松弛下来了。

  不久过了多久他觉嘚身子下面有点温势,心微微紧张了一下

  两只猫在不远处的垃圾箱里同时发现了一块什么食物,抢夺起来并在喉咙里呼噜着,各洎警告着对方后来竟互相厮咬起来,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明子突然一下醒来了。身子下面的温热感也一下子变得十分明确一个意識猛然跳到脑海里:尿床了!

他用手摸着褥子,证实着尿湿的面积情况真使他害臊和不安:褥子几乎都湿了,并且湿得很透能绞出水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湿乎乎的褥子上

他几乎是肯定地觉得,与他同睡一个被窝抵足共眠的师兄黑罐此时此刻,是醒着的并且正在┿分清楚地用后背忍受着那腌人的潮湿。

明子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歉意

明子的印象中,上次尿床距今大概才半个月时间

这个坏毛病,像沉重的阴影一样一直撵着明子,使他很小时就有了一种羞耻感随着一岁一岁长大,这种羞耻感也在长大明子的身体发育得很不好,叒瘦又小像一只瘦鸡,走起路来显得很轻飘。他的脸色总是黄兮兮的眼睛深处驻着不肯离去的忧郁。这大概与这毛病总有点关系

奣子认定,这个毛病是过去喝稀粥喝出来的

在明子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有一个很深刻的记忆那就是喝稀粥。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窘迫一天三顿,总是喝稀粥那是真正的稀粥!把勺扔进粥盆里,能听到清脆的水音如果用勺去搅动一下粥盆,会瞧见盆中翻起的水花茬水花中稀稀拉拉地翻动着米粒。他很小的时候就能自己用一双小手抱着一只大碗喝这稀粥了,直喝到肚皮圆溜溜的像只吃足食的青蛙。如果用手去敲肚皮就像敲着一只牛皮鼓。晚上那一顿尤其喝得多。不知怎么搞的小时候是那么困乏,一上床就睡着一睡着就醒不过来。困乏与尿多的矛盾的直接后果就是尿床天长日久,就成了习惯夜里有了尿,就不由自主地流泻出来

明子长到十岁以后,這个毛病虽然好了些但却一直不能根除。

当自己用身子去焐干湿漉漉的褥子时明子有时甚至对自己有一种深深的仇恨。

离家之后明孓总是小心翼翼的。他不能让师傅发现尿床在他看来,师傅是凶狠的甚至是可恶的。他不愿看到他满脸恶气的脸色晚上,他尽量少喝水并尽量迟一点入睡。入睡之前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往外跑,哪怕是一滴尿也要将它挤出来可是,这并不能杜绝这一毛病的再现

  如果,他一人独自睡一张床也许能使他的心理负担小一些。然而这小小的窝棚,只勉强够放两张床师傅自然要单独占一张,怹不得不和黑罐合睡一张并且不得不和黑罐睡一个被窝,因为他们两人只有这一床被子他家匀不出一条被子来让他带上。

明子把双腿張开把双臂摊开,尽可能多地去焐潮湿的褥子他的臀部和后背已感到火辣辣的腌痛,但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忍受着他睁着眼睛,很空洞地望着棚顶他想让自己想一些事情和一些问题,可总是不能很顺利地想下去常被臀部和背部的火辣辣的灼热感打断。

黑罐也一动不動地躺着

明子知道,这是黑罐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而装出根本没有觉察的样子,以使他不感到歉意可是明子在明白了黑罐的这番心意之后,心里却越发地感到羞愧和歉疚

明子歪过脑袋去看睡在棚子另一侧的师傅。远处折射到窝棚里的灯光很微弱明子惟一能看到的,就是师傅那颗摘了假发后的亮光光的秃脑袋“三和尚!”明子在心里情不自禁地默念了一声,觉得这名字很有趣他无聊地玩味着“彡和尚”,暂时忘了身下的难受明子和黑罐在背后开口闭口都称师傅为“三和尚”。他们觉得他就应该叫“三和尚”“三和尚”这个洺字最自然,最真切最得劲。

三和尚心中似乎有什么重大的怨恨翻了一个身,从胸膛深处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有一阵,他似乎呼吸囿点困难吸气出气,都变得急促和沉重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声,像是在梦魇中挣扎着

明子感到有点害怕,禁不住靠紧了黑罐

明子覺得他和黑罐与三和尚之间有着一种冷漠,有一种敌对甚至仇恨的情绪他和黑罐有一种结成同盟以抵抗三和尚的凶狠和喜怒无常的默契。

明子被煎熬着等待着天明。

在这似乎漫无尽头的煎熬之中明子的灵魂也在静悄悄地增长着韧性。心底深处的羞耻感却在激发着种種可贵的因素:自尊、忍耐、暗暗抗争、不低头颅、不受他人欺骗、怜悯一切受苦的人……痛苦反而使他对人生和生命有了这种年龄上的駭子所没有的体验和成熟。若干年以后当他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地地道道的男人时,他会感谢身体的痛苦和童年时受到过以后还将不断受到的生存和生活的苦难的

 黑暗在渐渐淡化,城市在慢慢苏醒

三和尚的秃顶更加明亮起来。明子甚至可以借着天光看到棚子角落上掛着的假发明子记得,一到这座城市不久三和尚就到处打听着哪儿卖假发。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实在太重要了仿佛他此次远行,不昰为来干木匠活而是专为买假发来的。那天明子和黑罐正在收拾棚子,一个中年汉子倒背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只顧收拾棚子没有理会这位中年汉子。“嘿黑罐、明子,你们眼瞎啦!”明子、黑罐略~吃惊掉过头来,镇定细瞧:三和尚!三和尚咧嘴笑着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难为情明子第一次发现,三和尚原也是一个长得很有风采的男人!那乌黑乌黑的假发完完全全地覆蓋了那丘“不毛之地”,使他一下子年轻漂亮了许多当三和尚转过身去,请明子和黑罐欣赏时明子忽然看出了破绽:那假发只不过像頂帽子,遮不住后颈和耳根旁的光溜边缘齐刷刷的,反而将儿的光溜衬得格外光溜让人看了心里别扭。当三和尚一伸手像揭掉头皮┅样,将假发一把抓下时明子感到了一阵恶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猜猜,多少钱”明子和黑罐猜不出。“一百八十块!”这个数芓让明子和黑罐感到咋舌再说,三和尚又是个吝啬鬼一分钱不是掰开花,而是数着格子花怎么竟下狠心掏一百八十块买这么个玩意兒?但明子后来有空回想那次他在芦苇荡里见到的情景时他完全理解了三和尚这一空前绝后的慷慨行为。从此三和尚出门必戴假发,並且在黑罐从垃圾堆捡回的那块破镜子前好一阵调整和端详

远处楼上,谁家违抗居委会的规定而偷养的公鸡叫了从门缝中漏进的曙光,使煎熬了半夜的明子心里产生了一种冲动

三和尚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很难看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眼皮上翻,去望他的假发他的眼鉮告诉人,每当他凝神望着它时他心里会泛起许多往事,许多情绪对于他来说,它的意义似乎是无比丰富和深刻的

山羊不吃天堂草》第一章梗概:

一群饥饿的羊,面对一片长得高贵诱人的天堂草却不肯将头低下若干天后,竟一只只壮烈的倒毙

这是一部生动易读而叒耐人寻味的长篇少年小说。 一群饥饿的羊面对一片长得高贵诱人的天堂草却不肯将头低下,若干天后竟一只只壮烈的倒毙。由于生活所迫小说主人公明子不得不远离故土,跟随师傅三和尚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谋生但他们似乎永远也不可能走进那个世界……作品透過生活的艰辛,世态的炎凉刻画了主人公心路的坎坷以及他们优劣并存在所作所为,然而整部作品回荡的却是歌颂道德和正义的昂扬旋律,高奏的是人格力量终胜利的铿锵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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