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使风俗一定,忠言逆耳可日至,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

阅读贾谊的《过秦论》(中篇节选),完成下列各题。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①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②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注:①元元,善良的,可怜的。
②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小题1:下列句中加点字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3分A.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养:养育,统治B.强凌弱,众暴寡暴:残暴C.周室卑微卑微:衰败D.兵革不休,士民罢弊罢:同“疲”,疲惫小题2:下列加点字意义和用法不相同的一项是 (
)(3分)A.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秦有余力而制其弊B.废王道而立私爱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C.秦王怀贪鄙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D.令不行于天下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小题3:以下说法不合文意的一项是 (
)(3分)A.秦始皇统一天下本来就不得人心,后来又实行暴政,所以秦朝很快就倾覆了。B.天下百姓虚心仰止,表明他们要求过安定的生活,这表明秦的统一符合民心。C.兼并天下不妨采用一些诈力手段,但安定之后想保有天下就一定要实行仁政。D.秦始皇不懂得攻守之势已发生了变化,以诈力统治天下,终于导致了秦王朝的死亡。小题4:翻译下面文言句子。(10分)(1)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4分)(2)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3分)(3)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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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贾谊的《过秦论》(中篇节选),完成下列各题。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①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②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注:①元元,善良的,可怜的。
②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小题1:下列句中加点字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3分A.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养:养育,统治B.强凌弱,众暴寡暴:残暴C.周室卑微卑微:衰败D.兵革不休,士民罢弊罢:同“疲”,疲惫小题2:下列加点字意义和用法不相同的一项是 (
)(3分)A.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秦有余力而制其弊B.废王道而立私爱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C.秦王怀贪鄙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D.令不行于天下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小题3:以下说法不合文意的一项是 (
)(3分)A.秦始皇统一天下本来就不得人心,后来又实行暴政,所以秦朝很快就倾覆了。B.天下百姓虚心仰止,表明他们要求过安定的生活,这表明秦的统一符合民心。C.兼并天下不妨采用一些诈力手段,但安定之后想保有天下就一定要实行仁政。D.秦始皇不懂得攻守之势已发生了变化,以诈力统治天下,终于导致了秦王朝的死亡。小题4:翻译下面文言句子。(10分)(1)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4分)(2)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3分)(3)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3分)
阅读贾谊的《过秦论》(中篇节选),完成下列各题。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①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②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注:①元元,善良的,可怜的。
②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小题1:下列句中加点字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3分A.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养:养育,统治B.强凌弱,众暴寡暴:残暴C.周室卑微卑微:衰败D.兵革不休,士民罢弊罢:同“疲”,疲惫小题2:下列加点字意义和用法不相同的一项是 (
)(3分)A.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秦有余力而制其弊B.废王道而立私爱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C.秦王怀贪鄙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D.令不行于天下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小题3:以下说法不合文意的一项是 (
)(3分)A.秦始皇统一天下本来就不得人心,后来又实行暴政,所以秦朝很快就倾覆了。B.天下百姓虚心仰止,表明他们要求过安定的生活,这表明秦的统一符合民心。C.兼并天下不妨采用一些诈力手段,但安定之后想保有天下就一定要实行仁政。D.秦始皇不懂得攻守之势已发生了变化,以诈力统治天下,终于导致了秦王朝的死亡。小题4:翻译下面文言句子。(10分)(1)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4分)(2)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3分)(3)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3分)
科目:最佳答案见解析解析参考译文: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供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地慕风向往,为什么会象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疲惫。现在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诚心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应该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后头,把残暴苛虐作为治理天下的前提。实行兼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就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他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所以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况,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定实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知识点:&&基础试题拔高试题热门知识点最新试题
关注我们官方微信关于跟谁学服务支持帮助中心苏辙&栾城集&卷35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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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集》,北宋人苏辙著作,共50卷。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
并且于1923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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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时事状三首【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奏乞外任状附。〉】
辙顷者误蒙圣恩,得备官属。受命以来,于今五月。虽勉强从事,而才力寡薄,无所建明。至于措置大方,多所未论。每献狂瞽,辄成异同。退加考详,未免疑惑。是以不虞僭冒,聊复一言。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守令无可信用,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达,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林,治民之官棋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辄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客主相忌,情有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效可以立成。人怀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盖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盖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宽恤,每事遣使,冠盖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某观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佑以来,方田之令,何异于经界。行之历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佚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利可待,因民之劳而乘国之贫以兴水利,则其害先见。苟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不得于民,其势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盖已甚劳。此水利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乡户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谩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巡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密,巡检常疏。非巡检则愚,县尉则智,盖弓手、乡户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县人捕盗,则与独任巡检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岁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奈何复欲取庸。盖天下郡县,上户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闲。今不问户之高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户则便,下户实难。颠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苟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成郭人户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赖:饥馑之岁,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岁,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余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苟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宽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已久,议者不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户齐役。夫一岁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已重矣,安可复加哉。盖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才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奈何至于官户则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高下,今已去乡从宦,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户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卖坊场,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苟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罢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说,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苗。愚鄙之人亦所未达。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缘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其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略,未见桑羊之比,而朝廷破坏规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说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苟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已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缘可得。徒使谤议腾沸,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且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人。此均输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敕纤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苗,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增亏。法度纷纭,保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凶荒水旱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赖。此青苗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论,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以才性朴拙,学问空疏,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效,其势无由。苟明公见宽,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苟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附条例司乞外任奏状
右臣近蒙圣恩,召对便殿,面赐差使,仍奉德音不许辞避。伏自受命,于今五月,虽日夜勉强,而才性朴拙,议论迂疏,每于本司商量公事,动皆不合。伏惟陛下创置此局,将以讲求财利,循致太平,宜得同心协力之人以备官属。而臣独以愚鄙,固执偏见,虽欲自效,其势无由。臣已有状申本司,具述所论不同事件,苟陛下闵臣孤危,未赐诛谴,伏乞除臣一合入差遣,使得展力州郡,敢不策励驽钝,以酬恩私。臣无任瞻天请命激切屏营之至。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伏以中外臣庶各有职事,越职而言,国有常宪。臣守土陈州,非有言责而辄言之,计其狂愚,兹实有罪。然臣伏念顷以老疾不任吏事,陛下未忍废弃,亲择便地以遂赡养。将辞之日,面承德音。以为大臣之义,皆当为国谋虑,不宜以中外为嫌,有所不尽。古人有言:“虽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伏惟圣德广大,无所不容,而臣自到任以来,于今一岁,心目昏眩,有加无廖,故尝乞丐余生,求还闾舍,区区之诚,久而未获。陛下视臣志气一衰至此,岂复有意别白是非而与世俗争议也哉!是以得失之间,久无所与。今者窃有所怀,上为陛下参之官吏,下为陛下验之百姓,而安危之机实在于此。自惟受恩累圣,邦之休戚,身实同之,志力虽衰,于义不可嘿已,然臣之所欲言者,非敢远引前古,逆探未然,以惑陛下之聪明也,凡皆陛下之所尝试,而臣愚之所与闻者耳。臣伏见陛下即位之始,计虑深远,凡有所建,动合天心。始议山陵,深恤费用之广,推明先帝薄葬之命,以诏有司。四方闻之,无不感泣。其后一年之间,诞布号令,劝率宗族惇孝弟之行,勉励州郡先农桑之政,复转对以广言路,议徭役以宽民力。盛德之事,不可具记。是时天下虽大变之后,而无不翘然想闻德音以忘其忧。两宫欢欣,九族亲睦,群臣万民,蒙福而安。纷纭之议,不至于朝廷,谤讟之声,不闻于闾里。陛下优游无为,而天下已治矣。为国如此,岂不乐哉!陛下自今视之,当日之政,其可悔恨者凡有几。以臣视之,非独陛下无所悔恨,虽天下之人,亦未有以为失当者也。何者,政令简易而人情之所安耳。《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向使陛下推行此道始终不变,则臣以为久大之功可得而致矣。其后求治太切,用意过当,奸臣缘隙得进邪说,始议开边以中上旨。于是延安有横山之谋,保安有招诱之计。陛下饶之以金帛,假之以干戈。小人贪功,虑害不远,轻发深入,结怨西戎,攘夺尺寸无用之土,空竭内府累世之积。大者疲弊秦、雍,小者身死寇仇,西鄙骚然不宁,而陛下始一悔矣。然而陛下天姿英果,有汉武宏达之量,虽复兵吏失律,而立功之意未尝少衰。是以左右大臣测知此心,复进财利之说。陛下乐闻其利,而未暇深究其害,于是举而从之,置条例司以讲求天下之遗利。己酉之秋,新政始出。自是以来,凡所变革,不可悉数。其最大者,一出而为常平青苗,再出而为拣兵并营,三出而为出钱雇役,四出而为保甲教阅。四者并行于世,官吏疑惑,兵民愤怨,拣争者章交于朝,诽谤者声播于市。陛下不胜其烦,为之当宁太息,日昃而不食矣。然犹幸其成功,力排众人之议,而固守之,天下方共厌苦,而不知其所止也。而拣兵并营之策,其害先见,武夫凶悍,为怨最深,为患最急。陛下知其不可,于是多支月粮,复收退卒,以顺适其意,而陛下既再悔矣。然军中之口,犹复匈匈不靖。陛下虽推恩抚之,而终不以为惠,反谓陛下畏之耳。不幸边臣失算,再生戎患。帷幄之臣,谋之不臧,不务安之,而务挠之。临遣执政,付以疆事,多出金币,豫书诰敕,以成其深入之计。当此之时,天下之心,知其必败矣。而陛下与一二臣者方以为万举而万全。既而出兵无人之境,筑城不守之地,困弊腹心,以求无益之功,使秦晋之民,父子流离,肝脑涂地,戎人徼倦受屈。已筑之城,随即倾覆,救援之兵,相继溃叛。四方震动,君臣宵旰。而后下罪己之诏,投窜元宰,以谢二鄙,而陛下既三悔矣。夫此三者,方其未悔也,陛下亦以为是邪,非邪?陛下犯逆众心,力行而不顾,其必以为是,不以为非也。然而其终卒至于此。然则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无乃亦类此欤。臣闻众而不可欺者,民也,勇而不可犯者,兵也,险而不可侮者,邻国也。今陛下既已欺民、犯兵而侮邻国矣。夫犯兵,侮邻,变速而祸小。至于欺民,则变迟而祸大。变速而祸小者,瓦解之忧也,变迟而祸大者,土崩之患也。今瓦解之忧陛下既知悔矣,而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此臣之所以寒心也。《易》曰:“不远复,无只悔,元吉。”事之未败也。陛下不悟其非,必俟其败而后悔,如向三者,则陛下之复已远,而悔亦大矣。且臣观之,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亦有三而已:青苗、助役、保甲。三者之弊,臣不复言矣。何也,言事者论其不可,非一人也,百姓毁坏支体、熏灼耳目、嫁母分居、贱卖田宅以自脱免,非一家也。陛下其亦知之矣,徘徊而不改,使民无所告诉。加之以水旱、继之以饥馑,积憾之民奋为群盗,侵淫蔓延,灭而复起,英雄乘间而作,振臂一呼,而千人之众可得而聚也。如此而胜、广之形成,此所谓土崩之势也。臣恐陛下至此,虽欲复悔,而无所及矣。故臣愿陛下取即位之政与今日之事而试观之,天下扰扰不安,孰与今日之甚,群臣交口争辩,孰与今日之众,陛下听览疲倦,孰与今日之多,悔恨自责,孰与今日之切。陛下诚以此较之,则不待臣言之终,而得失可以自决矣。且夫即位之政,陛下之本心也,今日之事,臣下之过计也。陛下弃即位之本心而狥臣下之过计,臣窃以为过也。虽然,臣窃听之道路,方今陛下则亦悔之矣,悔之而不变,非陛下之意也,迫于建议之臣耳。夫人臣进谋于其君,苟事之不遂而变以从众,则人主有以测其深浅。人主有以测其深浅,则其用舍之命在于人主,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臣窃痛陛下为社稷之计欲改过以安天下,而怙权固位之臣持之而不释,陛下聪明睿智,废置自我,而独为此郁郁也。汉宣帝与赵充国议击匈奴,魏相非之,以为当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此三人者,非贤于赵充国也,然而与国同忧乐,无侥幸功名之心与晞望爵赏之意,则过于充国远甚。充国犹不可听,而况不如充国者哉。陛下将安民保国,而与喜功伐、好权利者谋之,臣不知其可也。臣不胜区区忘身忧国之诚,是以势疏而言切,惟陛下察之。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画一状附。〉】
臣自少读书,好言治乱。方陛下求治之初,上书言事,陛下不废狂狷,召对便殿,亲闻德音。九品贱官,自此始得登对论事。当此之时,陛下好问之声震动海内。愚贱之人笃信寡虑,以为天下之事可得徐陈遍举,指顾而定矣。既而误蒙恩泽,受职条例,抗论得失,与有司不合,得请外补,于今七年。而天下之治安终未可见,臣窃疑之。伏惟陛下天纵圣德,聪明睿智,不学而具,其于谋臣措置,曾何足云。然自顷岁以来,每有更张,民率不服。盖青苗行,而农无余财,保甲行,而农无余力,免役行,而公私并困,市易行,而商贾皆病。上则官吏劳苦,患其难行,下则众庶愁叹,愿其速改。凡此四者,岂陛下之圣明有所不知耶,臣以为非也。陛下之圣明,无所不知。何以言之,二年以来,陛下屡发英断,废置大吏,数其罪愆,明示臣庶,凡天下之所共疾恶者,陛下无一不知。由此观之,凡天下之所共厌苦者,陛下何所不察!今者皇天悔祸,启道圣意,易置辅相,中外踊跃,思睹宽政。而历日弥月,寂寞无闻,众心皇皇,如久饥而不得食。臣虽愚陋,窃独为陛下恨也。陛下自即位以来,求治之心常若不及,意将以尧、舜之隆平,陵迟以至于此,天下之人孰不知之。今也,既知其不可用而去之,又循其旧术而不改,将遂代之任咎。此臣之所以为陛下恨也。且今天下之安危,智者不再计矣:水旱连年,死者将半,遗民饥困,盗贼满野,疆埸未宁,军旅在外,府库空竭,边馈寡少。事之可忧者,何可胜数。术之不效,断可见矣。然陛下独迟迟而不决,意者己为之而己废之,恐天下有以窥其深浅耶。臣闻人主之德如天,天之于物也,炽然而旱,赤地千里,草木皆死,可谓虐矣。然至雷雨时作,膏泽洋溢,百谷奋起,民复粒食,鼓舞盛德而忘旱之虐。何者,度量广大,改过无疑也。如使密云而不雨,既雨而中止,迟疑犹豫,久而不忍,则天之生物尽矣。《传》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今陛下诚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湛乎彼我,得失莫能婴也。去恶如弃尘垢,迁善如救饥渴,与民一新,罢此四事:青苗之既散者,要之以三岁而不收息;保甲之既团者,存其旧籍而不任事;复差役以罢免役之条;通商贾以废市易之令。行之期年而观之,苟民不安居,水旱复作,盗贼复起,财用复竭,诚有一事以忧陛下,臣请伏罔上之诛,以谢左右。陛下诚不信臣,数年之后,亲受其弊矣。古人有言曰:“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惟陛下为社稷筹之。臣谨列四事之害,画一以献。不胜愚忠愤懑之诚,干犯天威,伏俟鈇钺。臣辙诚惶诚恐昧死上书。
○附画一状
谨按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四事,得失最为易见。上自中外臣寮,下至田父野老,无有一不知者。但以朝廷所行,言其是则有功,言其非则有罪。是以畏避钳默,不敢正言。臣今谨采众议,人所共知,灼然可见者,画一开坐如后:一、议者皆谓富民假贷贫民,坐收倍称之息,是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今官散青苗,取息二分,收富人并兼之权,而济贫民缓急之求,贷不异于民间,而息不至于倍称,公私皆利,莫便于此。然公家之贷,其实与私贷不同。私家虽取利或多,然人情相通,别无条法。今岁不足,而去于来岁,米粟不给,而继之以刍槁,鸡豚狗彘皆可以还债也。无岁月之期,无给纳之费,出入闾里,不废农作,欲取即取,愿还即还。非如公家,动有违拟,故虽或取息过倍,而民恬不知。今官贷青苗,责以见钱,催随二税,邻里相保,结状请钱,一家不至,九家坐待,奔赴城市,糜费百端,一有逋窜,均及同保。贫富相迨,要以皆毙而后已。朝廷虽多设法度以救其失,而其实无益也。一、议者又谓平时差役破坏民家,一夫为役,举家失业,故使逐户出钱,官为雇人,谓之免役。出钱虽多,而民免于破家之患。以此为说,行之不疑。然不知三代之民,以力事上,不专以钱。近世因其有无,各听其便。有力而无财者,使效其力,有财而无力者,皆得雇人。人各致其所有,是以不劳而具。今也,弃其自有之力,而一取于钱,民虽有余力,不得效也。于是卖田宅,伐桑柘,鬻牛马,以供免役,而天下始大病矣。且夫钱者,官之所为,米粟布帛者,民之所生也。古者上出钱以权天下之货,下出米粟布帛以补上之阙,上下交易,故无不利。今青苗、免役,皆责民出钱,是以百物皆贱,而惟钱最贵,欲民之无贫,不可得也。至如京师百司郡县刑法之吏,无禄而役,为日久矣。周制,庶人在官,虽曰有禄,而事简吏少,势或易供。非如今时,员数猥多,不可供亿。况三代兵出于民,而今世之兵坐而仰给,若又兼举大费,为力实难。然议者以为给之以禄,然后可责之以廉。盖朝廷选吏之精,必不如择官之慎,禄吏之厚,必不如禄官之多。今慎择多禄之官,犹不免于贪,而况于吏人乎。且昔之为法也。计赃得罪,无禄者减等。今用仓法,则吏之得罪,反重于官,颠倒失宜,尤为未可。若朝廷诚患吏贪,但使官得其人,则吏之受赇,自有分限。若犹未也,则虽重禄深法,不能禁矣。一、议者又谓三代之盛,兵出于农,故团结伍保以寓军。今朝廷喜其近古,亦谓可行。然而三代之民,受田于官,官之所以养之者厚,故出身为兵而无怨。今民买田以耕,而后得食,官之所以养之者薄,而欲责其为兵,其势不可得矣。盖自唐以来,民以租庸调与官,而免于为兵。今租庸调变而为两税,则两税之中兵费具矣。且又有甚者,民之纳钱免役也,以为终身不复为役矣。今也既已免役,而于捕盗则用为耆长、里正,于巡防,则用为巡兵、弓手,一人而三役具焉,民将何以堪之。且其为巡兵、弓手也,一保甲之中,丁壮既出,老弱守舍,盗贼乘间,如入无人之境。而其上番之期,又不过旬日,坐作进退,未能知也。代者既至,相率而反,往来道路,劳弊何益。至使盗贼纵横,官吏蒙责,啸聚群党,攻剽州县,未必不由此也。古之循吏,使民卖剑买牛,今也使之弃其农具而置兵器。小民无知,缘以为恶。良民之畏事者,一人而终身不得脱。奸民之好权者,一补而终身不得免。其为患害,有不可胜言者矣。一、议者常患百货轻重制在富民,少则贵卖以取赢,多则贱卖以要利。利有所壅,商贾难通。于是置市易之官以平贵贱,有司诚守此议,不更别有所营,则虽繁碎难行,然亦未有深害。今自置市易,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杜绝利源,不与民共。观其指趣,非复制其有无,权其轻重而已也。徒使小民失业,商旅不行,空取专利之名,实失商税之利。国体卑辱,海内离心,巍巍盛朝,何苦于此。况复小民好利,类无远见,争取官债以救目前,欺谩父兄,妄引抵当,期限既迫,逃窜无所,妇子离散,行路谘嗟。奈何为此陷阱,诱而纳之也。至于奸民巨贾,窥伺间隙,取利则多。或输滞积不售之货,以易见钱,或指残破无用之屋,以赊实货。巧智百出,难以具言。有司蒙蔽,指以为利。泉币一散,汗漫难收。官之所藏,徒文具而已。窃闻朝廷近日将议穷究,然而既弊之法施行未已,买卖百物,犹且如故。譬如含茹毒药,喉舌破败,胸腹胀满,知其非矣。然且闭口不吐,安坐切脉,广求方书,其于速愈之术疏矣!右臣所陈画一事件,皆是耳目所接,众庶共知,朝廷清明,岂有不察。若诚有意改易,非复难行,但朝出一纸诏书,四弊夕去。非如前代积弊,或在列国,或在四夷,欲议改更,恐其动摇海内,故且维持含养,苟自便安。今事在朝廷,出命则已,众所系望,势难久留。而私自顾恋,迟迟不决,以失天下之心,臣窃不取也。愚蠢之人,志在忧国,言词激切,干犯典刑,区区寸诚,甘俟诛戮。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书一首【为兄轼下狱上书】
臣闻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虽草芥之微,而有危迫之恳,惟天地父母哀而怜之。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今者窃闻其得罪逮捕赴狱,举家惊号,忧在不测。臣窃思念,轼居家在官,无大过恶,惟是赋性愚直,好谈古今得失,前后上章论事,其言不一。陛下圣德广大,不加谴责。轼狂狷寡虑,窃恃天地包含之恩,不自抑畏。顷年通判杭州及知密州日,每遇物托兴,作为歌诗,语或轻发,向者曾经臣寮缴进,陛下置而不问。轼感荷恩贷,自此深自悔咎,不敢复有所为。但其旧诗已自传播。臣诚哀轼愚于自信,不知文字轻易,迹涉不逊,虽改过自新,而已陷于刑辟,不可救止。轼之将就逮也,使谓臣曰:“轼早衰多病,必死于牢狱,死固分也。然所恨者,少抱有为之志,而遇不世出之主,虽龃龉于当年,终欲效尺寸于晚节。今遇此祸,虽欲改过自新,洗心以事明主,其道无由。况立朝最孤,左右亲近,必无为言者。惟兄弟之亲,试求哀于陛下而已。”臣窃哀其志,不胜手足之情,故为冒死一言。昔汉淳于公得罪,其女子缇萦,请没为官婢,以赎其父。汉文因之,遂罢肉刑。今臣蝼蚁之诚,虽万万不及缇萦,而陛下聪明仁圣,过于汉文远甚。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兄轼所犯,若显有文字,必不敢拒抗不承,以重得罪。若蒙陛下哀怜,赦其万死,使得出于牢狱,则死而复生,宜何以报!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臣不胜孤危迫切,无所告诉,归诚陛下,惟宽其狂妄,特许所乞,臣无任祈天请命激切陨越之至。
◎右司谏论时事十首【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元佑元年二月十四日。〉】
右臣伏见皇帝陛下以至孝纯仁承统践祚,太皇太后陛下以睿智亲揽庶政,二圣协德以幸天下,曾未期岁,而敝事稍去,宽政复行。元元之民,免于流离之患,蒙更生之福,海内释然,无意外之忧,不胜幸甚。伏惟陛下恭勤只畏,发于天性,犹复选于群臣,增广谏员,求直言以自助。天下之士闻风相庆。臣实何人,得于今日备位于此?然臣闻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以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中人自勉于善,则人主耳目众多,易与为治,中人自弃于恶,则臣下朋党蕃殖,易以为非。盖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于此者也。昔真宗皇帝临驭群下,奖用正人。一时贤俊,争自托于明主。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诤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怀奸慝而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辄屏去。故虽人主宽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其非,而卿士大夫从风而靡,则风俗之变于此见矣。是时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台谏有以一言及之者,皆纷然逐去。由是风俗大败,无一人复正言者。天佑皇室,启迪圣德,临政未几,而以言路为急,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然臣自至阙廷,闻台谏封事,一切留中不出,既不施行,又无黜责。臣不胜忧疑。夫朝廷所以待台谏者,不过二事。言当则行,不当则黜。其所上封事,除事干几密,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须降出行遣。上所以正朝廷之纪纲,使无废职业,下所以全人臣之名节,使无负公议。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则上下苟且,廉耻道废,风俗衰陋,国将从之。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大者可黜,小者可罢,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陛下垂拱于上,群臣肃雍于下,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久旱乞放民间积欠状〈十五日。〉】
右臣伏见陛下以久旱忧劳,祷请勤至,自冬历春。天意未答,宿麦枯瘁,灾害广远。民自近岁,皆苦于重敛,储积空匮。若此月不雨,饥馑必至,盗贼必起。保甲之余,民习武事,猖狂啸聚,为患必甚。而陛下所以应天动民,未有其实。臣窃见去年赦书,蠲免积欠止于残零两税,至于官本债负、出限役钱皆不得除放。民有破荡家产、父子流离、衣食不继,有死而不可得者。买扑酒坊,先因实封投状,争气务胜,竞设高价,既得之后,利入微细,不能出办。违限不纳,加以罚钱,至于籍没家产,杻械生虮虱而不得脱者。臣愿陛下降哀痛之书,应今日以前民间官本债负、出限役钱及酒坊原额罚钱,见今资产耗竭实不能出者,令州县监司保明除放,使民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朝廷弃捐必不可得之债以收民心,民心悦附,甘泽可致。虽使天道幽远,雨不时应,而仁泽流溢,亦可以化服强暴,消止盗贼。臣谨案《汉书》文、景、宣、元之间,忧民之疲病,每岁辄弛租税,减算赋,自损以厚下,民戴其泽。中遭王莽之变,皆讴吟思汉,汉已绝而复续。夫汉世平安之日,犹蠲必得之常赋以惠民,而况当今旱势未止,灾害方作,前件欠负皆势不可得,奈何靳而不与哉。伏愿陛下断自圣心,特降手诏,无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废格圣泽,则天人不远,宜有善应。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见近年贪刻之吏习以成风,上有毫发之意,则下有丘山之取,上有滂沛之泽,则下有涓滴之施。如先帝向时为泸南用兵,两川应副疲极,特放五等人户赋税,而东川路转运司公行格沮,只放三等以下。缘累经大赦,不敢论列。如此之类,朝廷虽累行戒敕,终恐不改。若行臣此奏,即乞痛赐约束,如监司敢有违戾,许州县官吏具事由实封闻奏。
【论罢免疫钱行差役法状〈十六日。〉】
右臣伏见门下侍郎司马光奏,乞罢免役钱,复行差役旧法,奉圣旨依奏施行。臣窃谓近岁所行新法,利害较然,其间免役所系尤重。朝廷自去秋已来,改更略尽。惟此一事,迟留不决,民间倾听,想闻德音。臣窃料此事既行,民间鼓舞相庆,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比之去年罢导洛、市易、监铁等事,其喜十倍。非至仁至圣至明至断,谁能行此。然臣有愚虑,盖朝廷自行免役,至今仅二十年,官私久已习惯,今初行差役,不免有少龃龉不齐。譬如人有重病,不治必死,医者用药攻疗,必有瞑眩不宁,要须病去药消,然后乃得安乐。今中外用事臣寮,多因新法进用,既见朝廷革去宿弊,心不自安,必因差役之始,民间小有不便,指以为言,眩惑圣聪,败乱仁政。兼臣窃观司马光前件札子,条陈差役事件大纲已得允当,然其间不免疏略及小有差误。执政大臣岂有不知,若公心共济,即合据光所请,推行大意,修完小节,然后行下。今但备录札子,前坐光姓名,后坐圣旨依奏,其意可知。自今以往,其必有人借中外异同之论,以摇动大议。臣愿陛下但思祖宗以来,差役法行,民间有何患害,近岁既行免役,民间之敝,耳目厌闻,即差役可行,免役可罢,不待思虑而决矣。伏乞将臣此奏,留中不出,时赐省览,苟大法既正,纵有小害,随事更张,年岁之间,法度自备。臣疏远屑,初蒙擢用,辄此深言,罪在不赦。但念臣无左右之助,谏垣之命,出自圣意,不敢自同他人,更存形迹,冒昧陈闻。惟陛下裁幸。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详差役利害,条目不一,全在有司节次修完,近则半年,远亦不过一年,必有成法。至于乡户不可不差,役钱不可不罢。此两事可以一言而决。缘所在役钱宽剩,一二年间,必未至阙用,从今放免,理在不疑。前来司马光文字,虽有役钱一切并罢之文,又却委自州县监司看详,有无妨碍。臣窃虑诸路为见有此指挥,未敢便行放罢,依旧催理,则凶岁疲民无所从出,或致生事。欲乞特降手诏,大略云:先帝役法,本是一时权宜指挥,施行岁久,民间难得见钱,已诏有司依旧差役,所有役钱,除坊郭、单丁、女户、官户、寺观依旧外,其余限诏到日,并与出榜放免。其去年已前见欠役钱,具数闻奏,未得催理,听候指挥。
【论蜀茶五害状〈二十四日。〉】
右臣伏见朝廷近罢市易事,不与商贾争利,四民各得其业,欣戴圣德无有穷已。唯有益、利、秦、凤、熙河等路茶场司以买卖茶虐害四路生灵,又以茶法影蔽市易,贩卖百物。州县监司不敢何问,为害不细,而朝廷未加禁止。臣闻五代之际,孟氏窃据蜀土,国用褊狭,始有榷茶之法。及艺祖平蜀之后,放罢一切横敛,茶遂无禁,民间便之。其后淳化之间,牟利之臣始议掊取。大盗王小波、李顺等,因贩茶失职,穷为剽劫,凶焰一扇,两蜀之民,肝脑涂地,久而后定。自后朝廷始因民间贩卖,量行收税,所取虽不甚多,而商贾流行,为利自广。近岁李祝初立茶法,一切禁止民间私买。然犹所收之息,止以四十万贯为额,供亿熙河。至刘佐、薄宗闵提举茶事,取息太重,立法太严,远人始病。是时知彭州吕陶奏乞改法,只行长引,令民自贩茶,每茶一贯,出长引钱一百,更不得取息,得旨依奏。民间闻之,方有息肩之望。又却差孙回、李稷入川相度,始议极力掊取,因建言乞许茶价随时增减,茶法既有增减之文,则取息依旧,由是息钱、长引二说并行,而民间转不易矣。而稷等又益以贩盐布,乃能增额及六十万贯。及李稷引陆师闵共事,又增额至一百万贯。师闵近岁又乞于额外以一百万贯为献,朝廷许之。于是奏乞于成都府置都茶场,客旅无见钱买茶,许以金银诸货折博,遂以折博为名,多遣公人、牙人公行拘拦民间物货入场,贱买贵卖,其害过于市易。又以本钱质典诸物,公违条法,欺罔朝廷。盖茶法始行至今,法度凡四变矣。每变取利益深,民益困弊。然供亿熙河,止于四十万贯,其余以供给官吏及非理进献,希求恩赏。而害民之余,辱国伤教,又有甚者。夫逐州通判本以按察吏民,诸县令佐亦以抚字百姓,而计算息钱均与牙侩分利。至于监茶之官发茶万驮,即转一官,知县亦减三年磨勘。国之名器轻以与人,遂使贪冒滋章,廉耻不立,深可痛惜。又案盗贼之法,赃及二贯,止徒一年,出赏五贯。今民有以钱八百私买茶四十斤者,辄徒一年,出赏三十贯。又递铺文字,事干军机及非常盗贼,急脚递日行四百里,马递日行三百里,违二日者,止徒一年,今茶递往还,日行四百里,违一日,辄徒一年,立法太深,苟以自便,不顾轻重之宜。盖造立茶法皆倾险小人,不识事体,但以远民无由伸诉,而它司畏惮,不敢辩理,是以公行不道。自始至今,十余年矣。臣窃闻朝廷近日察知其弊,差官体量,然犹恐未知其详。臣今访闻,稍得其实,谨具条件五害如左:其一曰:益利路所在有茶,其间邛、蜀、彭、汉、绵、雅、洋等州、兴元府三泉县人户,以种茶为生。自官榷茶以来,以重法胁制,不许私卖,抑勒等第,高秤低估,递年减价,见今止得旧价之半。乞委所差官取榷茶至今递年所估价例对定,即见的实。茶官又于每岁秋成籴米,高估米价,强俵茶户,谓之茶本。假令米石八百钱,即作一贯支俵,仍勒出息二分。春茶既发,茶户纳茶,又例抑半价,兼压以大秤,所捐又半,谓之青苗茶。〈元条:园户茶一百斤,许收十斤市例,内一半入官,一半饶润客旅。今逐场一百斤,有收至二十余斤。出剩者往往却伪作园户中茶虚,旁支出官钱入己。近年邛州常有此狱,又有见出剩数多,阴与客旅商量,纳赂不赀,指教出卖者。〉及至卖茶本法,止许收息二分,今多作名目,如“牙钱”、“打角钱”之类,至收五分以上。买茶商旅,其势必不肯多出价钱,皆是减价,亏损园户,以求易售。又昔日官未榷茶,园户例收晚茶,谓之“秋老黄茶”,不限早晚,随时即卖。榷茶之后,官买止于六月,晚茶入官,依条毁弃。官既不收,园户须至私卖,以陷重禁。此园户之害一也。其二曰:川茶本法止于官自贩茶,其法已陋。今官吏缘法为奸,遂又贩布,贩大宁盐,贩瓷器等物,并因贩茶还脚贩解盐入蜀。所贩解盐,仍分配州县,多方变卖及折博杂物货,为害不一。及近岁立都茶场,缘折博之法,拘拦百货,出卖收息。其间纱罗,皆贩入陕西,夺商贾之利。至于买卖之余,则又加以质当。去年八九月间,为成都买扑酒坊人李安典糯米一万贯,每斗出息八钱,半年未赎,仍更出息二分。其它非法,类皆如此。今四方蒙赖圣恩,罢去市易抵当之弊,而蜀中茶官,独因缘茶法,潜行二事,使西南之民独不蒙惠泽。此平民之害二也。其三曰:昔官未榷茶,陕西商旅皆以解盐及药物等入蜀贩茶,所过州军,已出一重税钱,及贩茶出蜀,兼带蜀货,沿路又复纳税,以此省税增羡。今官自贩茶,所至虽量出税钱,比旧十不及一,纵有商旅兴贩,诸处税务畏惮茶司,又利于分取息钱,例多欺诈,以税为息,由此省税益耗。假有作税钱上历,岁终又不拨还转运司,但添作茶官岁课,公行欺罔。〈访闻元丰七年八月,陆师闵札子奏,茶司全年课利,内有一项系茶税钱。〉又茶官违法,贩卖百物,商旅不行,非唯税亏,兼害酒课。蜀中旧使交子,惟有茶山交易最为浩瀚。今官自买茶,交子因此价贱。〈旧日蜀人利交子之轻便,一贯有卖一贯一百者,近岁止卖九百以上。〉此省课之害三也。其四曰:蜀道行于溪山之间,最号险恶。般茶至陕西,人力最苦。元丰之初,始以成都府路厢军数百人贴铺般运。不一二年,死亡略尽。茶官遂令州县和雇人夫。和雇不行,即差税户。其为搔扰,不可胜言。〈刘庠知永兴日,有泽州般茶人,以疲劳不堪告诉。庠令取状在案,判云:候本府雇人般茶日呈,后来永兴即不曾雇人。〉后遂添置递铺,十五里辄立一铺,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间,官破钱一百五十六贯,益以民力,仅乃得成。今已置百余铺矣。若二百铺皆成,则是添兵万人,衣粮岁费二十万贯。见招填不足,旋贴诸州厢军。逐州阙人,百事不集。又茶递一人,日般四驮,计四百余斤,回车却载解盐,往还山行六十里,稍遇泥潦,人力不支,逃匿求死,嗟怨满道。至去年八九月间,剑州剑阳一铺人全然走尽,沿路号茶铺为“纳命场”。此递铺之害四也。其五曰:陕西民间所用食茶,盖有定数。茶官贪求羡息,般运过多,出卖不尽,逐州多亏岁额,遂于每斤增价俵卖与人。元丰八年,凤州准茶官指挥,每茶一斤添钱一百。其余州郡,准此可见。又茶法初行,卖茶地分止于秦、凤、熙河,今遂东至陕府,侵夺蜡茶地分,所损必多。此陕西之害五也。五害不除,蜀人泣血,无所控告。臣乞朝廷哀怜远民,罢放榷法,令细民自作交易,但收税钱,不出长引,止令所在场务据数抽买博马茶,勿失朝廷武备而已。如此则救民于纲罗之中,使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不胜幸甚。如朝廷以为陕西边事未宁,不欲顿罢茶事,即乞先驰榷禁,因民贩茶,正税之外,仍收长引钱。一岁之入,不下数十万贯。〈以见今长引钱数计之可见。〉而商旅通行,东西诸货日夜流转,所得茶税、杂税钱及酒课增羡,又可得数十万贯。〈以未榷茶以前及榷茶后来年分,自蜀至陕西沿路酒税务岁课较之可见。〉而罢置茶递,无养兵衣粮及官吏缘茶所费息钱、食钱之类,其数亦自不少,则榷茶可罢,灼然易见。若异日西边无事,然后更罢长引钱,如旧收税而止。然臣再详师闵所营茶利,虽使之裒敛一一如数,止于二百万贯,无复赢余矣。若以前件茶引、茶税、杂税、酒课等钱约七八十万贯折除,即止约有利一百二十余万贯。若更除茶递养兵衣粮食及官吏缘茶所费,约三四十万贯,即是师闵百端非理凌虐细民,止得八十万贯。〈前件两项钱,并且从小约计,故师闵所得利有八十万贯,若依实计之,恐不得及此数。〉假令万一蜀中稍有饥馑之灾,民不堪命,起为盗贼,或如淳化之比,臣不知朝廷用兵几何、费钱几何、杀人几何,可得平定。今但得七八十万贯钱,置此不虑,臣窃惑也。兼臣访闻陆师闵,去年自成都移治永兴,仍壬都供给,有本府衙前杨日新者为之卖酒。至十一月中,师闵自觉非法,始移牒永兴、成都,止就用永兴供给。其违法差衙前卖酒及多请过成都供给,即不曾举觉,其贪冒无耻一至如此。亦乞令所差官,便行体量,如是诣实,乞重行黜谪,以慰远方积年之愤。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陆师闵久擅茶事,欺罔朝廷,奏请如意,为吏民所畏惮。若留在本职,虽特遣使命,恐必难以体量实害。欲乞先罢师闵职任。及利州路转运使蒲宗闵,昔同建议榷茶,曾窃冒恩赏,显有妨碍,亦乞指挥,不得同签书体量事。所贵官吏不忧后害,敢以实告。
【乞更支役钱雇人一年候修完差役法状】
右臣伏见二月九日三省枢密院札子节文:“应天下免役钱一切并罢,其诸色役人,并依熙宁元年以前旧法人数定差。更乞指挥诸县官吏看详。若依今来指挥,别无妨碍,即便依此施行。若有妨碍,致施行未得,限敕到五日内,具利害擘画申本州岛。本州岛限一季闻奏。奏到,各随宜修改,奉圣旨依奏。”
臣看详上件指挥,大纲已得允当,其间节目颇有疏略差误,未易一一具言,全在有司节次修完。近见开封府奏:开、祥两县于数日之内,依旧役法人数差到役人。臣窃惟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乍此施行,吏民皆未习贯,兼差役之法,关涉众事,根牙盘错,行之徐缓,乃得详审。若不穷究首尾,忽遽便行,但恐既行之后,别生诸弊。臣窃见州县役钱,所在例有积年余剩。今年夏料虽已放罢,旧余剩钱犹足支数年。欲乞朝廷指挥,将见在役钱,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却于今年之内,催督诸处审议差役,令的确可行,更无弊害,然后于今冬迤逦差拨,起自来年役使乡户。一则差役条贯既得审详,既行之后,无复人言,二则将已纳役钱,一年雇役,民力纾缓,进退皆便。臣深恐诸道以为朝廷已行之命,降到即行,虽有妨碍,更不陈述,致差役之条,未尽其利。若朝廷以臣此言可用,欲乞下三省,疾速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新法已来,减定役人皆是的确数目,行之十余年,并无阙事,则旧法人数决为冗长,天下共知。况近降指挥明使州县相度有无妨碍,至于揭簿定差亦无日限。今来开封府官吏更不相度申请,于数日之间,一依旧法人数差拨了绝。如坛子之类,近年以剩员充者,一例差拨役人,监勒开、祥两县,迅若兵火,显是故欲扰民,必害成法。尚赖百姓久苦役钱,乍获复旧,更无词说,不尔必须争讼纷纭,为害不小。乞下所司,取问开封官吏,明知有上件妨碍,更不相度申请,及似此火急催督,是何情意。特赐行遣,以戒天下挟邪坏兴之人。
【乞选用执政状〈二十七日。〉】
右臣闻唐柳伉,一太常博士耳,犹能上疏乞斩程元振;郇谟,一布衣耳,犹能哭市以论元载。今臣备位谏省,逢时艰危,若隐忍不言,实负天下。谨冒斧钺之诛,以论其大者。惟陛下哀怜则幸。今皇帝富于春秋,太皇太后陛下以女主称制,四夷未服,积弊如麻。陛下以为此何时也,贾谊有言:“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正今时之谓也。自先帝以雄才大略躬揽万几,而西北二虏、交趾、泸蛮,尝扰边境以劳王师,京东、河北、福建等路,奸猾巨盗常杀官吏以谋不轨。今二圣拱默恭己无为,责成于执政大臣。大臣又皆偷合苟容无足赖者。昔淮南王反,独畏卫青、汲黯,至公孙丞相若发蒙耳。臣观今之大臣,尚未及公孙丞相远甚。陛下以为蛮夷戎狄所服者何事,奸猾巨盗所畏者何人,万一有之,将何以待。谨按左仆射蔡确,憸佞刻深,以狱吏进,右仆射韩缜,识闇性暴,才疏行污,枢密使章惇,虽有应务之才,而其为人难以独任,门下侍郎司马光、尚书左丞吕公着,虽有忧国之志,而才不逮心。至若张璪、李清臣、安焘,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安能为有,安能为无。陛下必谓此等皆先帝旧臣,不欲罢去。然不知先帝以绝人之资独运天下,特使此等行文书、赴期会而已。至于大政事、大议论,此等何尝与闻。小有罪犯辄罚铜门谢,为天下笑。先帝若以股肱待之,不应如此。今陛下深居帷幄之中,不自任事,而以天下之大付之此等,其为祸福,未可与先帝同日而语也。昔汉武帝以车千秋为丞相,至于受遗诏辅少主,则不以属千秋,必得霍光、金日磾而后可。先帝若自知降年止此,岂肯以王圭、蔡确之流受顾命之托乎?陛下新临天下,人才衰少。此数人者,未可一朝而去也,则愿择其任最重而罪最大者去之。臣以为莫如蔡确、韩缜者也。陛下即位以来,罢市易、堆垛场及盐茶铁法,此蔡确之所赞成也。放散修城人夫、罢保甲保马等事,此韩缜与宋用臣、张诚一等所共建也。先帝之所是,确等亦是之,陛下之所否,确等亦否之,随时翻复,略无愧耻。天下传笑以为口实,而朝廷轻矣。先帝时,有司屡言缜等赃罪有状,先帝隐忍未发。不谓陛下即位,拔擢至此。天下有识,所共疑怪。近者每发一政,三省、密院议论纷然,至忿争殿上,无所适从,皆由大臣才短望轻,以至于此。所有确、缜其余罪恶,臣未敢细陈,先论其大体。伏愿陛下思祖宗付嘱之重,深察方今事势,为至艰至危之时,早赐免罢确、缜二人。别择大臣、负天下之重望、有过人之高才而忠于社稷、有死无二者以代之,上以肃正群臣异同之论,下以弹压四海奸雄之心。然后陛下高枕而卧,天下无事矣。臣位卑言深,罪当万死。若蒙降黜,其甘如荠,如其未也,则当节次奏请,伏阁力争,以决去就。非独臣如此,凡在台谏莫不当然。必无备礼一言不行而止者。此天下公议,非臣私意。惟陛下裁酌,早赐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闰二月一日。〉】
右臣顷论奏蔡确、韩缜才不足用及多过恶,乞赐罢免,至今未见施行。确近已上章求退,而缜安然未有去意。臣恐陛下隐忍不决,久失天下之望。窃惟先帝在位仅二十年,励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于屑,十余年间致位公相。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夫岂欲使左右大臣偷合苟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奉养妻子而已哉!然自法行已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天下闻之,知前日敝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是以皇帝践阼,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道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臣愚不知朝廷以为此数事者谁之过也。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于恶,下则屑贪冒荣利,奔竞无耻。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屑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以罢黜屑,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今确、缜自山陵已后,犹端然在职,不宜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臣谨案确、缜受恩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面目,曾不知愧。确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窃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不过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罪也。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此。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尝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确等皆碌碌常才,无过人之实。朝廷将取其德,则不闻其孝弟可称,将取其才,则不闻其功业可纪,将取其学,则不闻其经术可师。徒以悦媚上下,坚固宠禄。陛下何不正确、缜之罪,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天下之望。今独以法绳治屑,而置确、缜,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屑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臣不胜狂愚,忘身为国,乞宣示此疏,使确、缜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以为恨。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观蔡确所上表,虽外迫人言,若欲求退,而论功攘善,实图自安。所云“收拔当世之耆艾以陪辅王室”者,臣谓当世之耆艾,乃确昔日之所抑远者也,所谓“蠲省有司之烦碎以慰安民心”,臣谓有司之烦碎,乃确昔日之所创造者也。此二事皆确为相无状,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独见,孰能行此。确既不自引咎,又反以为功,着之表疏,传之天下,则是确等所造之恶,皆归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归于确。臣不胜愤懑,乞赐详酌施行。
【乞罢蔡京开封府状〈二日。〉】
右臣近奏:“乞取问开封府官吏明知熙宁以前旧法役人数目显有冗长,并不依近降指挥相度申请,便尽数差拨。及朝旨本无日限,辄敢差人监勒,于数日内蹙迫了当,故意扰民,以坏成法。乞赐行遣,以戒天下挟邪坏法之人。”至今未蒙施行。谨按权知开封府蔡京,职在近侍,身为民害,若不知旧法人数之冗,是不才,若知而不请,是不忠。京,新进小生,学行无闻,徒以王安石姻戚,蔡确族从,因缘幸会,以至于此。近者段继隆公事,道路皆知其私徇,继脉于胥史,兄弟数人布列三省。京尝为检正官,与此辈狎昵。继隆赃污显露,理在不疑,而大理寺官吏畏避观望,数月不决。今者方欲推行差役旧法,王畿之政为天下表仪,而使怀私之人窃据首善之地,四方瞻望,何所取法。乞赐指挥,先罢京开封府,仍敕大理寺疾速结绝前件公事。所贵官吏不至观望首鼠,以长奸私,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右仆射韩缜扎子〈六日上殿。〉】
臣伏见陛下采听群言,罢左仆射蔡确,中外释然。具知朝廷清明,邪正曲直不可复欺。而右仆射韩缜,独端然据位,略无动意,众情疑惑。臣忝备谏官,不敢默已。谨按韩缜才质凡鄙,性气粗暴,文学政事举无寸长,比之蔡确,远所不及。陛下圣明,必无贤缜之理,特以先帝新弃天下,未欲从外别擢宰相,不免循例,以次迁补。今已逾年,即位改元,政令一新,确既已罢去,而缜任遇如故,是以众议纷纷,未肯弭服。臣闻韩缜家法不正,虽其父子不能相安,莅官猛暴,至以酣酗鞭杀指使,过恶虽着而无与国事,臣不敢一一烦言。至如缜昔奉使定契丹地界,举祖宗山河七百余里以资敌国,坐使中华之俗陷没戎狄。虏得乘高以瞰并、代,朝廷虽有劲兵良将,无所复施。其后擢为枢密使,职在安边,而西戎无衅,用兵深入,至使诸将败衄,前后丧师数十万众,天下疲弊,帑廪空竭。虽得兰州及安疆、米脂等五塞地,而厉阶一生,至今为梗。存之则耗蠹中国,为祸日深,弃之则戎人不请,无缘强与。遂使朝廷皇皇,议论经年,不知所出。而缜曾无计以救前失。据缜二罪,虽伏斧质以谢天下,不为过也。而况备位宰相以来,怙势作威,任情不法,群下汹汹,侧目畏之。宗道、宗古皆缜之亲侄,缜任在中书,职当进拟,并引二侄同升列卿,因台官弹奏,始自举觉,各与降等差遣。朝廷知其不可信任,遂令三省自此同书进拟。缜之兄绛,移守北京,知父子无同领帅权之理,而乞以其子宗师同管句安抚司公事知转运判官以按察。已而乞以所亲信人杜纯为之,坏法乱纪,莫斯为甚。缜公行私意,废法徇兄,以行其言。父子同领大权,古无此事。惟东晋之衰,司马道子与其子元显共执国政。自非季世,安有此例。赖陛下圣明,抽回指挥。若其不然,遂为四方口实。臣又窃观言事之官,每有论奏缜事,缜阴怀忮恨,不拘久近,或罢其言职,或因事责降,必报而后已。先帝朝翟思为台官,言缜在枢府,令所辖边将买马亏价自群牧司迁官盗取,公使家事不还,先帝隐忍不行。翟思近以司业作诗失韵,非有大过,而缜逐思止知军差遣。缜初相,台官黄降言缜平生过恶不堪大用,陛下业已用缜,未欲即罢。缜畏其复言,除降国子司业,虽似迁擢,实夺其言事之权。是以群臣震摄,不敢牾缜。臣知今日言缜,异日缜必报臣,然自念起于迁逐之余,误蒙圣恩收拔至此,不敢上负朝廷,下辜公议。是以为国排奸,有死无二,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乞招河北保甲充军以消贼状〈十四日。〉】
右臣闻薄赋敛,散蓄聚,若以致贫,而民安其生,盗贼不作,县官食租衣税,廪有余粟,帑有余布,久而不胜其富也,厚赋敛,夺民利,若以致富,而所入有限,所害无穷,大者亡国,小者致寇,寇盗一起,尽所得之利,不偿所费之十一,久而不胜其贫也。臣未敢远引陈胜、吴广、庞勋、黄巢之类,只如淳化中李顺、庆历中张海等、熙宁中廖恩,此数火盗贼,计其燔烧官寺,劫略仓库,以至发兵命将,转输粮食,耗失兵械,募士赏功之费。大率不下数百万贯。但得事了,岂敢言费。然方其未发,有能建言乞捐数十万贯以消其变,则上下争执,如惜支体不肯割截。此天下之大迷,古今通患也。故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藏库乞钱三十万,上以为先帝收恩于既往,下以为社稷消患于未萌。伏愿陛下权福祸之重轻,较得丧之多少,断而行之,毋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害大计。河北之民喜为剽劫,所从来尚矣。近岁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亩,教之使习凶器。一夫在官,同家资送,穷苦无聊,靡所不至,推理为奸,十人而九,号为保甲,莫敢谁保。若更一年不罢,则胜、广之事可立而待也。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茹蔬。既无所归,势必为盗。今河北寇贼成群,访闻皆是保甲余党。若因之以饥馑,则变故之作不可复知。近岁富弼知青州,是时河北流民百万,转从京东。弼既设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其壮悍者为军,不待朝旨皆刺“指挥”二字,其后皆为劲兵,百万之众无一人为盗者。弼,人臣,便宜行事,犹能若此,况陛下富有四海,而元丰及内库钱物山积,莫可计数。只如近日内降睿思殿金银一色令别库收贮者,自约及百余万贯,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备缓急支用,不取于民。圣算深远,非凡所及。若积而不用,则与东汉西园钱,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于先帝圣德不为无损。故臣愿乞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文武臣僚有才干者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为禁军,随其人才以定军分。本州岛无阙,则自近及远,或押上京,不过一二万人,则河北豪杰略尽矣。其间武艺绝伦,旧日以补班行者,押赴阙试验有实,即以补内六班之阙,或以补本贯及邻近阙额军员。但当严赐指挥,候了日当遣人复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臣闻先帝本谓保甲可用,故欲隐兵于农,以渐消正兵,是以禁军多有阙额。今保甲既罢,正使无事犹合补填,况如前所陈者。惟陛下深察,果断而力行之。今冬春大旱,二麦不熟,事势如此,恐不可缓。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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