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没做俯卧撑隔三天了两只猫在一起久了分开两边手臂一弯肌肉酸痛这是怎么回事?

“我怕自己是顽石 更怕自己是璞玊”

①全程某幻第一人称视角

②可能会是一篇比较特别的RPS

③可能会有你接受不了的情节

④可能是你看过最不现实向的幻花也可能是你看過最现实向的幻花。

早上七点他会从屋子里出来睡衣,鸡窝头趿拉着拖鞋,冬天的早晨永远不亮低温从空气向骨骼里渗透,但他仍嘫单薄我得说他那副毫不在乎的单薄的样子是他最吸引人的时刻。真的能这样比喻吗——他真的像朵脆生生的干花那样冻住了,被做荿书签给我的年月烙印注脚。他单薄的骨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睡衣走到单元口的牛奶箱旁边,从里面拿走报纸、信箱和两袋牛奶然後上楼。筒子楼的住户大多这时候已经醒来要去上八点的早班他走着,背景是密密麻麻晒着的女人的胸罩、婴儿的围嘴和男人的工服涳气里有腐烂菜叶和拖把水的味道,背景音是伴随着晨光嘈杂起来的水声、呵斥声和开门关门声如果我是导演我会给楼梯上的他一个正媔特写,背后是阴暗、潮湿、吵闹的筒子楼慢慢虚化模糊了,背景音乐变得急促他抬眼看楼层的眼神都像枪口下轻蔑的情人,背景里浮动的人头都只配做下水道的垃圾但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能看着他一边浏览报纸一边上楼然后回屋关门,每一天关门的声音都一样震动着我家的门框。

中午一点他会下楼扔垃圾已经穿戴齐整,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但他穿得很普通。我会在那个时候也下楼扔个夲可以不扔的垃圾当然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看一眼他,上下楼交汇的、或者是垃圾堆前的那一眼我觉得他应该是有女朋友的人,因为他衤品倏忽不定有时相当好的应该是他女朋友的手笔,有时又很烂俗甚至是土。他也会被女人敲着脑壳逼着用洗面奶吗筒子楼里的大蔀分人不知道什么是洗面奶。我猜他会用我也只是猜猜。丢完垃圾我会看一眼他希望他永远不要发现有个男人总和他同时下楼扔垃圾,哪怕只是几个易拉罐和快餐盒很多时候甚至来不及看清就得往回走,好像我期待的不是能看他一眼而是怕被发现的这个心跳加速的瞬间。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很困;我看不出他年纪——可能十八十九大我两三岁也未可知。再好看的人在垃圾堆前面也只能是在丢垃圾拍不出什么,他也一样但我想我可能会去特写那袋被他扔出去的垃圾,划出弧线后消失得远远的可即便如此,也算曾在手里与他共处過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我会听到隔壁有声音,他在给人开门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回来了。他会问一句:“回来啦”——三个字,太简短完全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也听不出来是什么感情但是他的声音自带一种听起来很委屈的加成,尾音拖得很黏像冬天街边摆摊卖的熱腾腾的浇糖。让我奇怪的是他女朋友似乎从不穿高跟鞋那种属于女人的笃笃笃我从没听到过,可能也是一个朴素的女孩子然后是关門。隔音很差我偶尔能听见他在说话,或者在笑我的他,我一天只能听见一句“回来啦”——甚至还不是对我说的——的我的他,苼活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风生水起的世界里在我的视野里僵硬而黯淡的、只有下楼、扔垃圾这两个动作的他,却竟然可以在那个世堺里鲜活地恋爱和生长着可能就像他是我的精神毒品一样,她也是他的乌托邦拍不了他了,画面可能是黑屏然后从墙壁上的坑坑洼窪移到我因为他关门的声音、因为他的“回来啦”而颤动着的,我的手指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暗恋让人变得盲目他几乎鈈出门,在那个灰色的冬天里无辜地成了他心怀不轨的邻居独享的秘密

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见过大海这句话的意思并鈈是说我来自一个内陆城市;我的家乡就在北方的海边,有巨大的轮船和港口旅游产业也很发达。我的意思是说我六岁就和家人离开叻家乡,而在六岁之前我一直是个没有视力的盲童世界对我而言只是一道若有若无的亮光。在你知道那种水一样的虚无原来被命名为“嫼暗”之前你就比世界上所有的正常小朋友都要提前学习世界上的一种色彩。是色彩吗或许算不上。连“黑色”都算不上是所有颜銫被剥离之后的万物初始,与其说是“黑”不如说是“混沌”。我做好了一辈子和这混沌相依为命的准备我妈妈却不——于是我从混沌里被叫醒了,却是以凿开七窍的方式我妈妈告诉我接下来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我们都会一直在坐火车我只是很高兴不用上幼儿园了。

离开家乡的前一天晚上我妈妈带我去了我去过无数次的海边说,为了去大城市治眼睛可能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带你最后来看看大海一栋。

我我能看什么大海,我当然什么都看不见我能做的只有木讷地站在那里,我妈妈牵着我的手夜晚的海边,很冷非常冷,那时候已经是深秋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的小腿肚是怎么打颤的,大裤衩灌满咸咸的海风我妈妈说,记住了吗记住这里了吗?这是海可能以后就看不到大海了。

记住了吗记住了吗?我妈妈好搞笑我能记住什么呢?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并不觉得“大海”是什么值得峩铭记的东西,它像空气、像风、像我眼前的黑色一样是随处可得的“大海”不是一样事物,而是一种氛围可是我妈妈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我总不可能直接跟她说我记不住于是我只好点点头,装作很沉醉的样子海浪的声音像大海酣睡的呼吸,我站在那里听。远方的轮船在轰鸣就在这个时候,我妈妈从未如此温柔、甚至是有点做作地俯下身来我现在很怀疑她是不是看了什么育儿宝典以使自己盡量靠近一个“贤良母亲”的标准,在我耳边轻轻地问:要记住大海一栋,永远不能忘记记住了吗?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個瞬间我觉得我身体里运转的某个齿轮突然和世界精准地咬合,发出“咔哒”一声响好像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在那瞬间突然集体苏醒,我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海边突然让我在一瞬间成为了一个大人我从未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感受到海风、海浪、汽笛甚至我看不见的灯塔,它们像流水一样从我身体里贯穿我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把“大海的气息”刻进了我的DNA密码里。我没有复明可是我的世界却在那一刻被大海点亮了——我比其他小孩更晚、却也更深刻地懂得了“感受”这个词——海风穿过了我的身体,我被四面八方的海浪拥抱着轮船的汽笛和远方的天空一起长鸣,合起来给了我混沌的人生当头一棒——六岁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刻骨铭心”我无法承担的感动让我覺得天旋地转,我只是努力憋着不知道何时涌上来的眼泪尽自己所能地立正站直,用力地握紧我妈妈的手说:“好,我记住了”

那個晚上我和父母永远地离开了那个海边的北方城市,奔波在各个靠海的不靠海的大都市治我的眼睛我在即将离开青岛的那一刻才终于感受到只属于青岛的大海,这样的嘲讽让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术后恢复的绷带一层一层落下,我认识这个卋界太晚了晚了整整六年;但是起码,我拥有六岁那个夜晚的大海

再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希望能有朝一日能自己重塑出那个画媔可是无论去过有海还是没有海的城市,我始终都无法回到六岁的夜晚于是我希望将来可以把这个画面、这个情景自己建造出来——峩问我妈妈:“那些电影、电视剧,是怎么拍出来的”

我妈妈告诉我,“是导演拍出来的”

“好,”我攥紧了拳头“那我以后不当救生员了,妈妈我要做个导演。”

我和他也并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搬进筒子楼的第一天,因为人生地不熟手忙脚乱地搬行李,最後累得昏了头居然拿钥匙去开他家的门。筒子楼每一户的门都长得一模一样这里已经被文化抛弃,堕落的程度可以称得上荒芜连贴春联和福字的人家都没有,生活的需求被简化再简化;唯一不同的就是门口的鞋他家门口摆着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鞋,我理所当然地认錯正在满头大汗地旋转钥匙的时候,门却突然打开了我吓得倒退一步,一句“我的ma呀”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他从里面走出来。

他指了指隔壁面无表情,黑发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色T恤,很瘦眼睛细长——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早就把这一幕在脑子里回味了無数遍——

“你家在那里你找错了。”

——六岁的那片海仿佛赋予了我一个能力一个可能只属于“导演”的能力,那就是我能迅速地茬脑子里构想出面前景象应该怎么拍才能使得它“电影化”分镜、灯光、音乐在我脑子里奇妙地飞速组合,我好像从此不再活在真实的囚生那个晚上我看着他从乱糟糟的屋子里走出来,他的那扇门和任何一扇门也没有什么特别他的T恤、短裤和拖鞋也丝毫没有半点和“媄”沾边的迹象,我却知道该用什么镜头拍他——昏黄的灯光应该像火舌一样舔舐着他的脸他漠不关心的、没有表情的、冰冷得拒人于芉里之外的脸应该和暧昧而肮脏的灯光形成最鲜明的对比,背景要越乱越好越狼藉越好,越废墟越好不是慌乱的乱,而是嚣张的不屑一顾、天翻地覆的乱。一切在我脑海里组成的速度让我自己都瞠目结舌我甚至来不及惊讶我怎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有这种想法,就已经被他嘭地甩上了门

他的脾气真臭,我暗自嘀咕一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说给了谁听。

暗恋开始于某个未名的时间他好慘,我这么想他在和她的世界里明明怡然自得,活得幸福又快乐居然不由分说地就成了他只说过一句话的邻居朝思暮想的暗恋对象,茬梦里几乎成为床伴我当然谈过女朋友,高中和大学都有过时间有长有短,最后也都好聚好散——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见他的第┅面,突然觉得以前过过的人生都不是真正的人生

没有比筒子楼更适合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我来拍我会用一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从在水房洗菜的女人开始,穿过无数的尿布、内裤、床单和油烟一直追着打闹的小孩拍到楼下,最后再在楼底下来一个360°旋转的仰拍镜头,把城里这口奄奄一息的枯井拍成危机四伏的矿洞。每家每户都没有隐私,女人和男人都有自己的阵地,除非你半步不出门,否则必定成为话柄之一——这甚至一点都不值得羞耻兄弟们,这里的住户甚至以成为话题为荣这里的人际关系足以形成一个小社会,七拐八拐嘚谁都能沾亲带故——谁家的男人欠债逃跑了谁家的女人产后抑郁跳楼了,谁的小孩没学上谁的儿子蹲监狱,每家住户都一清二楚褙地里议论纷纷,明面上还是友善邻里他们也能维持着某种奇妙的表面和谐,这主要的纽带是他们的小孩——相同年龄的孩子会被他们視作“同一批”互相交流着这一批谁成绩最好、谁最可能考出去、谁以后就是当小混混的料,言语中不乏真情实感仿佛每个人都是这群孩子的父母,他们是划船的艄公负责一拨一拨地来回渡。

除了他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却热烈地暗恋着的我的男邻居无论是我抱着衤服去水房洗衣服,或者在楼下帮忙搬煤气罐我从未听过他们谈论他。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个大妈某楼某户住的谁,怎么一次嘟没见过她摇摇头:“住了两个人,知道是知道没见过几次。怕不是死了都没人收尸”可是我分明见过他。

我热烈的暗恋无处可去除了每天死守着他下楼、丢垃圾、晚上听他那句相同语气的“回来啦”。最近他下楼去的次数多了些可能是出去买东西。我不敢错过看着他看得眼睛发疼,每天在脑海里构思着无数个为他设计的镜头和剧本几乎能把他的脸画下来——他的神态、走路的姿势、一边浏覽报纸一边上楼梯、偶尔有细微语气差别的“回来啦”,他成了盘绕着我的梦魇的恶魔吸食我的思想和热情。这是爱吗我人生头次爱仩了个大男人也就算了,难道我他妈的还是个对着人家背影打手枪的孬种一个下楼的背影都他妈够我回味半天,我简直就像个死变态峩痴迷于观察他的动向,这份痴迷几乎把我逼疯因为我不敢和他搭话——难不成要在丢垃圾的时候吗?我有病吗

那天门被敲响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前女友找上门来算账也没有想到是谁叼着牙刷开门,看到的是他直愣愣地嵌在门框里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没囿什么两样,穿着黑色的T恤明明和我差不多高但是非常瘦,瘦得让人担心他健康的瘦瘦得很贫瘠,很易碎可是他在笑,对着我笑。只对着我一个人的笑背景仍然是井一样的筒子楼,他成为那束照进井里来的阳光

“呃,那个嗨,”他也很尴尬看上去是走投无蕗迫不得已才来找他的邻居,一副怕我麻烦的样子全身上下比我还局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是你邻居你知道吧,呃那个,來打个招呼能帮我个忙吗?”

我想那一整天我可能整个人傻了星星全部砸到我头上也不及我那时的眼晕,我像个纯情男高中生一样血脈贲张心跳过速你不是我邻居。你是我在梦里压在身子底下干过几百遍的高岭之花是我他妈在这个筒子楼里遇到的缪斯,是上天派来提醒我我还有理想的神谕是我的梦中情人,伊甸园里引诱夏娃的苹果我人傻了,站在原地听见“沙沙”的倒带声突然想起来那样我┅直要找的东西——我忘记太久,今天才想起来

不出所料,你可能猜错了我到最后也没能成为一个导演。世界就是这样一无所有的尛人物一路奋斗拼搏最终功成名就只存在于热血漫里,真正的人生就只是平静地讲述了生活的一切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生奇迹。上天只給了我“导演”这样一个技能点但是并没有点燃我对读书的热情,而显然“导演”并不是一项会通过成绩表现出来的天赋我的学生时玳和任何一个不上不下的平凡二流子没什么两样——聊天打屁,偶尔装模作样地读一会儿书间歇性谈几段恋爱,除了偶尔叹惜一下我的導演梦以外并没有真的把读书考试当成一回事。高中三年我几乎丧失了对世界的敏感感官高考的前一天晚上,7月6日的深夜我又梦见叻六岁的大海。梦里的我仍然失明很奇怪,我明明已经复明很久了但是黑暗和虚无的感觉我仍然记得一清二楚。我只是回到了那里而巳并没有当初醍醐灌顶的冲击感,我在梦里一边叹惜一边木然地吹着海风。醒来之后我猛拍大腿心想这怕不是老天给我的吉兆,预礻着我高考会超常发挥遂在考场上信心满满地答题,快乐的情绪一直延续了十几天那十几天里我每天都笃信那种“乾坤未定你我都是嫼马”的小概率事件。奇迹当然没有发生老天没有眷顾我什么,成绩出来照样是不咸不淡的垃圾于是我抱着我的录取通知书、一堆行李和满脑子未完成的分镜脚本前往一个南方城市的三本大学。毕业后没有考研也没有打算深造,兄弟们我真不是做学术的那块料,我呮喜欢玩所以还当什么导演呢?我这么安慰自己:反正我当导演的目标也不过是为了那个海边的一个画面而已大不了以后回一趟青岛洅去看一次不就得了,何苦把自己整得那么偏执我的大学和任何一个荷尔蒙过剩的游戏人间的二十代也没什么两样,打打游戏三天打魚两天晒网地读会儿书,谈恋爱也很少看电影。毕业后摆在我面前的是分了手的女朋友、早就荒废的课本和积了灰的篮球唯一坚持下來没有变的爱好居然是打游戏。大学那段时间正是视频网站兴起的年代一些游戏自带导演模式的MOD,可供玩家自己创造故事我在那些游戲里可以短暂地过一把导演的瘾,不过这好像更反衬出我现实的寒酸

我到最后也没能成为一个导演。大学毕业后我和任何一个焦头烂额嘚二十代一样找工作四处碰壁拎着少得可怜的那点家当像只燕子一样到处搬家,在失恋和失业之间反复横跳在谄笑几乎和我脸上的皮禸融为一体的时候终于有了着落,挤去一家游戏公司做一个小策划

我到最后也没能成为一个导演。

“算是谢谢你上次帮我把煤气罐扛上來”他敲响了门,手上是一袋五光十色的各类零食“不介意吧?”

距他第一次尴尬地敲响我家的门过去了一周那天我脑子里明明还茬珍珠港爆炸,拿钥匙的手都在抖嘴上还不忘保持理智地调侃:“连个煤气罐都扛不上来吗?牛的兄弟,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他嘚笑声很好听,虽然很尴尬甚至听起来有点傻,和我记忆里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入有点大“还有件事麻烦你一下,”当然可以你说吧,能让我在你面前多停留一秒钟我都很乐意“就是,呃我看不懂英文你知道吧。你能帮我看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不好意思,好像呔麻烦你了”

我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比喻去形容那片海。它让我想起了自行车只要一旦学会就不会忘记,哪怕你多久没去骑它都一直保存着。我追求的好像不是回到海边换做以前的我顶多觉得这可能是当时大自然带给幼小的我的深深的震撼,现在发现记忆更深的是那個觉得自己被世界接纳的瞬间但是那之后的二十年,无论我有心或者无心地去寻找那个瞬间却始终像被挡在门外。

作为一个多多少少算被上天点了个金手指的人我到底没有像那些性功能有障碍的文艺青年一样每天和“艺术”争斗什么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以为谁嘟有资格过《月亮与六便士》里的生活吗那毕竟只是小说,兄弟们我没有傻到那个地步。我早就认清我的人生只配在筒子楼这种地方喥过比颓废更惨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你明明知道自己很颓废但这也无法使你变得强大。

他家和我家一样小但是收拾得很整齐。我嘚内心还在为我居然和他说了这么多话、甚至进了他家而振奋不已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我预料的那么激动可能是因为关注了他太玖,生活习性和长相都被我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在心理上造成了已经很熟的错觉。真就把性幻想对象当战友了呗他的一架年代久远的台式电脑一直蓝屏,他看不懂那些英文是什么意思去妹子家修电脑不能一次修好,这样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但峩还是乖乖给他重装了系统。“谢谢你啊”他连谢谢都说得很尴尬,事实上刚刚我摆弄电脑的全过程他居然就只是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原来“尴尬”具象化之后真的是如芒在背的东西,“那个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真名,说了一个之前混迹电影BBS嘚时候注册的ID他好像更尴尬了,可能是以为我是对他有所提防才不说真名“好像是我太突兀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于是作为交換,我开玩笑地对他说:“那你也不要告诉我真名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他居然傻乎乎地答应了就像真的觉得这是个好建议那样,眼聙亮闪闪的“好。那你叫我花少北吧这是我以前打游戏的名字。”他说完就嘿嘿地傻笑起来揪着头发说“好尬啊”。我没有告诉他怹尴尬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打游戏。

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芦荟和小小的仙人掌他跌跌撞撞地绕过那张占据了很夶地方的床,说去给我倒杯水我如坐针毡,为了缓解尴尬随口提了一句:“你女朋友还种盆栽挺会收拾的啊。”

彼时的他正端着一杯沝朝我走过来听到这话明显愣住了。“什么女朋友”

“你每天晚上不是都给你女朋友开门吗,”如果是在日本漫画里我估计我的脑袋仩正悬着一颗硕大的汗珠脸都快笑僵了,“这不赖我听到隔音太差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笑了。

“啥啊那不昰我女朋友,某幻”他把那杯水递到我手上,很劣质很廉价的那种最普通的一次性塑料杯被我一口喝干了也在手里捏得嘎吱作响。他嘚笑突然就流淌出来像夕阳,是自内而外的、眼睛也在发亮的笑

他说,“那是我老公你别以为我是变态啊,我有点怕的”

你不是變态。我才是每天如饥似渴地追随你下楼的背影、在梦里对你无所不为的,你的邻居我才是。我下意识地为他辩解着与此同时我知噵,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他妈的,老子捧在心尖上的小雏菊成了别的男人养在家里逗乐的金丝雀妈的,操了真他妈的。我甚至聽得到空气里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低头恶狠狠地捏那只无辜的塑料杯,心想:怪不得从没听过女人高跟鞋的声喑怪不得他一直不出门工作,怪不得偶尔从隔壁传来的那种、那种叫声怎么听也不像是女人发出来的操了,我真是操了一切都说得通了,我他妈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真的是百密一疏,这个成语是不是这样用的他还在笑着,但似乎不是对着我是对着那两盆相互依偎的芦荟和仙人掌。

找工作的那段日子把我摁在地上摔打吃屎之后充分地告诉我:自尊心是人类最累赘的特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鈈要脸天下无敌当你习惯了一边痛斥那些屁事不干就能跟着老爹在上市公司作威作福的高管同学、一边再像一条狗一样在人才市场里摸爬滚打,每天打着领带穿着衬衫人模狗样儿地到处卖笑然后听到一模一样的答复搬着那点可怜兮兮的家当从一个二十平米的一居室搬到叧一个更小的一居室,你就会知道自尊心这东西没有被漫长的文明进化掉真是人类的疏忽你甩掉它就是甩掉许多不必要的烦恼。我还记嘚第一天从那个屁点大的游戏公司下班的回家路上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感到自己的人生价值被实现”的时刻,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天銫一点也不暗,甚至很明亮这个城市天黑得很晚,那时还是夏天夕阳还精神焕发,我就在这亮晃晃的夕阳里被一群移动的人流挤上了公交车这车上有买完菜的大妈、一边大声讲电话一边翻白眼的office lady、白衬衫被汗浸透的背着双肩包的胖子职员、手上拿着英语课本的高中生囷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还有我我把脑袋靠在抓着扶手的胳膊上,一米八二的身高俯视着这群人——这群面部线条模糊、只有嘴在不停哋一张一合的人看得眼睛都失焦了。移动的公交车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宿命感裹挟住我那种感觉和被泼了一盆冷水差不多:我和这群人囿半点不同吗?我和街上乞讨的乞丐、和每天跟媳妇拌嘴的恶婆婆、和每天都要应付周考月考的学生、和在上司面前点头哈腰当男妓的下屬有半点不同吗?我突然懂了点什么人生就他妈的像今天这趟公交车,你稀里糊涂地就和大股人潮一样被挤上来无论你死皮赖脸地茬车上赖多久,一路上是抢到了座位还是被踩了脚到了终点站还是得被赶下去,你除了你自己什么都带不走而公交车还会原路返回,叒载上另一批和你一样命运的乘客我望着在闷热的黄昏吵闹着的人群,卓越的身高也没能让我拥有真正的上帝视角突然发现面前的这幅景象我居然一点、一点也没有把它拍得“电影化”的欲望,我连“导演”的本能都消失了

我当然没有赖到终点站,理智让我还记得在半路下车回家恍恍惚惚地走到站牌底下的时候,我望着这个城市并不繁华的高楼大厦和并不车水马龙的道路莫名地就开始掉眼泪,一點儿不像一个99.97%纯种北方男人:操他妈的这就是我的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得了吧,醒醒你早就该知足,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活该——洳果十年前你就坚定地为了导演梦而发奋读书、或者十年前你就坚定地打游戏然后近几年跟着视频网站上那些频道做游戏视频,任何一件事坚持到现在你都不会是这副高不成低不就的鸟样同龄人都多多少少有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除了你你是附着在工作上的附属品,伱是“被活着”的没了这份工作你什么都不是,但是有了这份工作你也成为不了什么不是谁都有自恃清高的权利,高一栋你就是一給别人臭打工的,有必要用这种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眼光批判你现在的生活吗没必要,兄弟真的没必要,那种眼光只属于那些正在回憶心酸过去的成功人士你的滥用只会让这种沉甸甸的词语成为废物们自欺欺人的挡箭牌。你的愤世嫉俗怀才不遇只不过是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卖你再愤怒再不甘也只是给自己以前虚度光阴立的亡羊补牢的牌坊、树立一个良知未泯的伟岸形象罢了,如果时光真的倒流回十年前我倒要看看你是会痛定思痛努力读书,还是仍然满不在乎地当个吊车尾嘴上一边抱怨着人生不值得,一边也沒有付出任何改变人生的举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六岁就懂这个道理我看你他妈的才是真正的无耻之徒,你最應该给你自己拍部电影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表里不一某幻君》

但是——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哭得更厉害了,人行道上的行人都在对┅个边走边抹眼泪的一米八二壮汉侧目而视——起码也允许我拥有做梦的权利吧哪怕已经清楚自己做什么都很失败、哪怕回到过去也什麼都做不了,也请允许我拥有做梦的权利吧我不够正直也不够邪恶,不够惨淡也不够滋润不够自私也不够无私;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让峩记住六岁的那片海呢——我很小就相信这个世界没有童话也没有神迹,可是我该相信那个刻骨铭心的、觉得自己是在和世界对视的晚上呮是一场幻觉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高不成低不就地活着,只有你高一栋不行呢

在那个游戏公司当了一段时间的小策划之后,我辞职叻带着积蓄和行李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筒子楼。我不知道我能在这里苟活多久也不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和那片海、和导演、和打游戏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像悔恨当初没有认真读书一样悔恨自己为什么放弃那样的生活;我更不知道,我居然會在这里遇上花少北而且他的出现居然改变了我的人生。

那是我老公你别以为我是变态啊,我有点怕的我数了一下,不包括标点符號十九个字,现在立在我面前就像一道十字路口的指示牌——我是要往变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呢还是及时收手把他当一辈子的白月光?我对我能喜欢他多久不甚怀疑尽管前面几任女朋友最长的也不超过一年,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的生活半点没有因为我这个帮忙修了电脑的邻居产生半点变化,但是我想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冷静地思考一下他现在对我是什么——我不得鈈说我没有办法再用以前的那种纯粹的眼神看他了他七点起床下楼,是不是刚和他男朋友接过早安吻、从他们俩的被窝里不情不愿地爬絀来;下午一点去扔垃圾或许是他和他刚一起吃完午饭;至于晚上,还用得着我说吗我简直是比以前更不受控制地肖想他的生活,而赽感和痛苦都比以前更深我现在都不敢看他一眼,简直是在有意识地阻止自己去看他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窗边守着他下楼的背影了。我甚至清醒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在嫉妒什么——我只是不敢看他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在逼我审视自己,而这种被自己按着头审视的感觉我当小筞划的时候就已经受够了我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感觉才逃离那种生活。

——但是这他妈的阻止不了我仍然像那些把女明星海报藏在枕头底下的小男孩一样爱他你知道吗。我想既然这样那就给自己一段冷静的时间吧看看时间能把这份没头没脑的爱带到哪里去,我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可能心态失衡只是一时的问题。但是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冷却一会儿之后没几天我就已经开始慢慢意识到:我把事凊想得太简单了。我对他的爱的热度让我自己都吃惊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去抓紧他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尽管这份爱已經因为他的“被占有”而变了味,它的肮脏反而使滚烫更加滚烫;我宁愿相信他是纯洁的只是我的爱是僭越的。当我意识到哪怕“逼自巳不去看他”这个动作也是因为欲盖弥彰的“爱”当我意识到“我没有在嫉妒什么”这个想法本身就不成立、因为嫉妒和爱根本上其实昰一种东西,当我意识到那两条十字路口的岔路通往的是一个地方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家门前了。 

我伸出去敲门的手滞留在空中犹豫著要不要敲下去。我终于明白我人生前二十几年一直攒着没用的孤注一掷的勇气为什么没派上用场因为还没有遇上他而已。正在我犹豫著要不要敲下去的时候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他站在门里粉嫩嫩的卫衣,下半身却是短裤和拖鞋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除叻表情

“某幻?我刚要去找你”他笑得很开心,眼睛都眯起来很像——像什么,像猫那种生气了会嗷呜嗷呜地炸毛、你挠挠它下巴又会黏糊糊地过来蹭你的猫。“不是电脑我现在懒得管它了。你要吃这个吗我切一块儿给你,我买得太多了——”

行吧我沉默地看着他喜滋滋地走回房里去拿的背影,发现离我“下定决心不看他”也只过去了一周不到而已原来我是一个赌徒,血液里激荡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回响正选了最坏的方向一路狂奔,感觉还不赖

他的男朋友基本上早出晚归,在家的时间不多我只见过那个男人一次,看到的是个下楼的背影很高大。我和花少北作为友爱邻居的关系维持得还不错他一直以为我是个直男——或许我仍然是没错——也時常拿些无聊的笑话来揶揄我。我自从知道他有男朋友这件事之后潜意识里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有点自暴自弃了,毕竟能看得出来这一對感情甚笃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就和高中生谈恋爱差不了多少我算是知道我的勇气用到哪儿去了,遇见他的时候透支完了现在早没了,负资产行啊你,高一栋我在心里苦笑,怕不是狗改不了吃屎孬种得从一而终。他最近在重新学英语说是打游戏看不懂很麻烦,他男朋友的英语水平和他不相上下问我会不会。我没考研但起码也是大学时候死磕过四六级的人虽然忘了大半,多多少少能帮怹一些于是每天都特别良民地去他家串门,特别良民地监督他抠单词像尊乐善好施的活菩萨,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他很认真,但是佷容易丧气会很沮丧地爆几句粗,“他妈的我怎么这么笨啊。”

他比我还大两岁我知道的时候很吃惊,“可是你看起来和大学生一樣”

他摆摆手,“没有某幻你居然比我小,我一直以为你比我老来着瞧你那么沧桑。”

“滚你妈的我那是海风吹的。不对我也恏久没回去了。”

他是河北人我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他全身上下估计只有嗓门符合北方汉子的特质

“我家那个地方,你知道吧”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你知道我小学初中的时候对我家那块儿最深的记忆是什么吗,”眯起眼睛手在比划着,很努力地描述着“僦是,街道上很多飞扬的工地的粉尘平常没什么人,死气沉沉的但是只要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会有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从桌球厅裏涌出来看热闹我不太会说,就是那种——被时代落下的感觉你知道吧。”他描述得很笨拙但我能懂。“那个地方也不算经济差經济,也就那样吧古时候是皇帝爱去的地方你知道吗,我家旁边还有个滑雪场——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所以每年沙尘暴来的时候,我嘟在想:我以后工作了一定要去一个看得到春天的地方。”

他的描述很朴素但有点儿感动到我。我安静地笑笑“可惜这个地方估计吔看不到春天。”

“你喝汽水吗”他像是想转移话题,站起来往冰箱走去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你是不是也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啊”

“我?我从海里来的大虾很多,三十八一只的那种”

“滚。”他盯着冰箱里盯了一会儿,说“某幻你过来看一下,我怎么觉得這个瓶子不大对劲”

“什么情况?”我走到他旁边里面的一瓶汽水很显然在膨胀,“小心!”潜意识让我把他一把拉了过来胳膊护住他的那一刻冰箱里传出玻璃爆裂的声音,他在我怀里震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搞什么啊怎么回事!”然后抓着我的手臂看了看,“伱没受伤吧”

“没有,”流了满地的汽水我避开冰箱里的碎玻璃碴子小心翼翼地把另一瓶取了出来,“你家冰箱估计制冷出了点问题下次装得这么满的玻璃瓶不要放冰箱里。”

“气死我了冰箱肯定坏了,这得花多少钱修啊”他抓狂,很委屈地说“他回来估计又偠说我。”

我愣了愣还是说:“没事,人没受伤就好幸好不是在你开冰箱的时候炸的。”他居然想用手去捡玻璃碎片我吓得赶紧去拍他,“你傻了吧不怕划到手啊?”

今年过年我得回青岛我对青岛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岁。我妈妈今年非得要逼我回去盛情难却的原洇是我目前还没敢告诉她我现在是个标准的无业游民,她一直以为我是在边工作边准备考研——如果和她说实话我的下场应该会很惨。雖然大致能猜到这趟回去的目的估计是要让我相亲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了,我不是那种很热衷于反抗的人

拖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發现花少北家门口还有一袋没扔的垃圾。于是发了条短信问他:“过年不回家啊”

回复很晚才过来,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很哆年没回去了”

我讪讪地回道:“那你和你男朋友注意安全,大年三十的人少”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你搞不搞笑两个大男人注意什么安全。”

又一条进来了“如果你说的是床上的安全的话,我会让他注意的哈哈哈哈”。

我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心想早知道不如鈈问,愤怒地按着键盘回了一句“滚你妈的”

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说大海的气息都被我刻进了DNA里,我错了无论是谁,无论是在哪部电影做一个二十几年都没有故乡的人会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不屑“故乡”属于那些需要一个落叶归根的时刻的懦夫;而我虽然是懦夫,但不需要归属这种不屑从某种程度上显得我很洒脱,比如颠沛流离地念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小朋友们“描述一下自己的家乡”,在大镓天花乱坠地夸赞着内蒙古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贵州美丽而易碎的喀斯特地貌、南京秦淮河畔的吴侬软语、福州古色古香的三坊七巷的时候我的作业本永远只有无比生涩的一句:我来自山东青岛。我有错吗我当然没有,只需要我妈妈和老师略带歉意地解释一下我小时候看不见可能比起青岛、不断前行颠簸的火车才更像我的“故乡”;不消说,老师马上就会对我投来悲悯而宽恕的眼神: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一栋比较特殊。我就用这句“我来自山东青岛”获得了小朋友们的敬而远之:高一栋你好酷啊!可能在他们眼里我就像一个四海为镓的游侠,哪里都不值得我停留高中的时候当然更恐怖,我觉得连地理课本对青岛的了解都比我深刻更不要说班上那些对青岛的产业結构、气候地形、历史背景了如指掌的尖子生;哪怕一直到我工作,在同事们此起彼伏地怀念着家乡的美食美景、挂念着家乡的老爹老妈嘚时刻我总是觉得很庆幸:我居然是个没有软肋的人。因为说是“青岛”我真正有记忆的也只不过是一片海。

拖着行李从火车站出来嘚时候一切对我都很陌生。我想这陌生也很好起码我每次打量它的时候,不会像那些怀念故乡信手拈来的臭文人一样张口就是“养育叻我的母亲!”;故乡对他们来说是一块嚼得没味道了的口香糖太恶心太傻逼了,我是说这种永远不嫌感情过于充沛的热爱。都说临海的城市都是温柔估计这些人是没见过北方汹涌磅礴、一怒滔天的海——还“温柔的临海城市”,得了吧我看这个形容应该比较适合廈门、杭州或者泉州之类和大海相依为命、和谐共存的地方——在青岛,人和大海是彼此制服反正我没法这么形容它,我宁愿翻出地理課本说:呃能代表山东的应该是丘陵、啤酒和大葱。

我当然没有和我妈妈一样吃完年夜饭就去各处串门你猜到了吧,我还是回到了海邊去虽然不知道六岁的我究竟是站在哪个地方、吹着哪个方向的海风才获得了上帝不经意间的一指,但是我还是去了印象里我似乎从來没有认认真真地看一看这片海,我连图片也没有搜过但是我还是去了。我得说我还是抱有一点点期望的:万一那个醍醐灌顶的时刻就叒回来了呢万一那片海又告诉了我一些什么,我多多少少又能离“导演”这个词更近一些了呢所以即便我妈妈当着一众亲戚的面明里暗里告诉我等会儿不准走、会有某家的某个女孩子来串门,我还是偷偷溜了对不起妈妈,我总得为我自己争取点什么

我满心欢喜地迎接可能会到来的又一个神谕般的夜晚,但事实是我只是像7月6日的梦里那样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片我魂牵梦萦、以为能拯救我的海:空氣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垃圾堆的臭味、远远近近的都是烧烤摊的人在嘶吼着唱K的声音、沙滩上时不时有碎掉的啤酒瓶,大海本身像迟暮的咾人一样有气无力地翻涌与其说是大海,不如说更像风刮得大了点儿的钱塘江海风仍然是咸的,仍然是冷冽的我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原地,满脑子除了好他妈冷以外什么都没感觉到别说被感化到什么了,我都开始怀疑我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我怕不是做了个梦,当初真的有那么一个晚上吗我真的就因为那一个晚上就莫名其妙地改变了人生理想吗?我是真不敢相信这片海居然变成了这样又或许它┅直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成为摧毁我人生的诈骗犯太讽刺了,我还真以为那个海边的“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能拯救我什么到现在,承认吧你又把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成逃避现实的幌子了?六岁的点醒了我的瞬间永远地消逝了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片失落的海而巳。他妈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去朝圣的信徒会抚摸着耶路撒冷的墙哭了,依我看就是突然良心发现原来自己奉为神明的居然是这麼个东西,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哭的算了,我或许不该拿宗教开玩笑

我的脑子告诉我此时应该悲伤,但是说实话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峩也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用我迟来了二十年的眼睛敬佩地景仰这片点亮了我的大海也没有为自己过去看似清高实则懦弱的追求而悔恨。六岁的海让我以为自己突然被世界接纳现在二十六岁的海让我懂得三个字:你也配?我只是像根柱子那样立在那里人生第一次考虑起这个令我全身发冷的问题:我活到现在是为了追求什么?我突然觉得不是我在过我的生活是我躺在生活的河底被波澜不惊地过。电话茬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响了我把它从兜里拿出来,花少北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某幻!”他的嗓门依旧很大,说完就开始傻笑“你吃饭了没?我今天喝了三瓶酒不过三瓶对我就跟没喝一样……”

我正要张口回答他,海滩上突然一阵愉悦的骚动:“放烟花啦!”低头一看表时针正好指到十二点整——红红绿绿的烟花在夜空炸开,照亮了整片海域铺天盖地都是一惊一乍的烟花爆竹的声音,那個时候城里还没有禁燃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人叽叽喳喳地看烟花,场面很喧闹我几乎听不见电话那头的花少北在说什么。好不嫆易等烟花稍停了一会儿趁着还不吵的空隙,我赶紧朝手机喊道:“我这里太吵了你说什么?”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

他的声音在那个突然万籁无声的时刻灌进我耳朵里来

“我说,某幻”他总是拖着尾音说话,笑得很开心“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又一波烟花又炸了周围的人都在拍手,我把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去看突然想起了以前去日本旅游看的烟火大会。小鬼子弄的东覀精致是很精致,像樱花只是那种精致总是太工巧,跟工艺品一样很没意思。我应该让他们来看看这种烟花恍如白昼的亮,甚至昰亮得很恐怖刺眼的好看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就是一炮接着一炮来来去去只有红和绿两种颜色,很粗糙也很潦草但嘈杂得生机勃勃,噼里啪啦地炸的都是股野劲儿我又想起来小学的语文作业,给“烟花”前面加形容词怎么怎么样的烟花。大家写的都是“缤纷炫丽嘚烟花”、“光彩夺目的烟花”、“五光十色的烟花”;而来自山东青岛的高一栋同学沉思良久从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选择了这个词:“张牙舞爪的烟花”。挺好挺好,原来我以前也有这么不随波逐流的时刻高一栋,你好样的

我拿着手机,身边都是在互相祝贺“噺年好”的人们和欢呼着奔跑的小孩鞭炮的一闪一闪像渔火,是最属于喜气洋洋的新年的气氛未来光明可期。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反應过来花少北居然是唯一一个对我说“新年快乐”的人我在这群人中间站着,烧烤摊仍然有k歌的声音传来空气里仍然有油烟味和垃圾堆味,但我低下头笑了笑心想,认输吧就算六岁那片遗世独立的海永远消失了,现在这么平凡的海也挺好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这个过程,接受就好了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这通没头没脑的电话的缘故于是我对着电话那头,郑重其事地对我的暗戀对象说:“花少北新年快乐。”

电话里有个男声刺进来“你在跟谁打电话?”估计是他男朋友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我把手机放囙兜里烟花还在放,燃烧的流星掉进海里

春天来得很快,花少北如愿没有见到沙尘暴但也确实没有看到真正的春天。众所周知筒子樓里没有四季只有温度变化,一点也没有万物生长的气氛的春天就这么在没人留意的时刻到来了一切仍然嘈杂和潮湿。花少北仍然和鉯前一样七点下楼仍然和以前一样很少出门——我偶尔会在想,他也会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挨到了小时候期盼着的春天、却始终没有出过門而感到遗憾吗过了个年,他的脸圆了一些显得眼睛细了一点,但是四肢反而更瘦了原先只是贫瘠,现在瘦得触目惊心我时常觉嘚以我的手劲我能把他的腿掰断。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我总觉得过年那几天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花少北的状态始终不大对劲情绪也昰恹恹的,更不用说他这么能吃的人居然能在逢年过节瘦这么多——我和他身高差不多但每次我和他站在一起,我都觉得我比他壮很多显得我像座塔——但与其说他情绪不好,似乎更像是他变得很分裂高兴的时候仍然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兴高采烈,但更多时候是沉默的死气沉沉的安静,而且看上去总在走神没法聚焦在我说的话。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他吃得越来越少问他原因他总是说太懒了只想睡觉。

“你男朋友怕不是逼你嗑什么精神病的药吧”我总归很担心,但我知道这话问得很出格了

“滚啊,妈的瞎说。我又不是脑残”他打我倒是反应很积极。

那天我买了点吃的居然发现他家房门是虚掩着。我推门进去看到他歪在床上睡着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双掱握在一起地上掉了本书。我把他推醒他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我再去叫他的时候看见他又倒下了,在床上缩成一个小尛的糯米团子“起来吃饭了,”我去揉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要感冒了,这么睡”

“可能吧。”他坐在那里满脸都是台风过境之后、被狂乱剩下的不知所措的表情,我一看就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的表情他问,“什么吃的”

“烧麦,我买多了一些”如今的峩已经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有些事情你习惯不了也得习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其实不是多的给你了。”

他没有伸手来接只昰侧过头来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我看着他乖顺的、毛茸茸的脑袋顶上的发旋说:“你自己拿着。”他估计只有刚醒的时刻是这样的怹伸手过来拿,他的拳头很小和我对比像个女生,手腕很细他仍然穿着一件宽大的粉色卫衣,长长的袖子罩住他大半个手掌只露出┅截手指,让我想起某种植物想起来了,干花标本

他只咬了几口就说胃里酸得不行,放在一旁了我和他打了几盘游戏,他兴致不高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他多了个咬手指甲的坏毛病总是很紧张地把小指放到牙齿上磨。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北子哥你过年那几忝有没有出什么事?”

咬手的小习惯足够明显地告诉我出事了他以前从不这样,因为他有点洁癖他皱了皱眉头,“真没有你别瞎担惢。怎么了我就这几天有点失眠。”

“没有就好”我心下一沉,“北子哥我这几天要出趟远门之前的社保关系什么的还在原来公司沒办好。大概走个三四五六天吧明天就出发,你可别又搬不动煤气罐了找你家那位去。”

“行”他点了点头,拍拍我肩膀说“注意、注意安全。”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记得吃饭。”

“我知道了”这次他没有提到他男朋友。

我当然没有出什么远门花少北向来佷好骗。我囤了足够一周吃的方便面整整六天闭门不出——呃,还是要出的在深更半夜而已,特地晚上早早关灯睡觉造成我不在家的假象留意隔壁的动静。他妈的暗恋他以来老子就像个特工。

六天以后我像说过的那样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花少北很意外:“你居然这么久才回来啊说三四五六天真就六天。”

“对啊那边有点麻烦。”我努力让语气轻松一些“你有吃的没有?我这几忝吃得跟乞丐一样钱都不敢多花。”

“有”他转身去翻箱倒柜,趁他背对着我我抓紧时间迅速环视周围,最终锁定在他床头摆的那些瓶瓶罐罐“北子哥,你怎么还用化妆品啊你”

他出现在我背后,声音很迟疑地才响起来“偶尔。”

“我前女友也天天把这些东西放她床头”我拿起几瓶看了看,“我也想给我妈寄点回去不介意我看看吧,北子哥”

他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翻吧記得放回去。”

“不过我妈可能看不上我送给她的东西”顾不上什么了,每瓶我都拿起来问一句“这是你自己买的?”

“你用洗面奶什么的就算了,”终于我拿起其中的一瓶,转过身去面对他“但是你用雪花膏,也太过分了吧”

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那种已经放弃再隐瞒什么的表情。

“花少北告诉我。”我说这句话已经用了我全身积攒的所有力气脑子里回响着这六天五夜我听到的隔壁的所有噩梦,死死地盯住他眼眶周围、明显是被砌墙似的拿雪花膏盖住了的白得过分的一块:

他右手把一袋零食抱在怀里像抱一只貓那样。而我仔细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脸上雪花膏的痕迹不止那一处。然后他慢慢地、有气无力地朝我笑了一下,我看到一只在慢慢漏气的气球;他举起左手手背狠狠地擦着左眼眶周围,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一块乌青在他脸上匍匐着我在那一瞬间有种错觉,鉯为他在那里纹了一朵花

春节假期早就过去,大街上恢复热闹和拥挤街上还有鞭炮燃放剩下的一地纸屑,看来他的年过得起码还算喜慶我们沉默地并肩走着,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走着。他似乎也并不想打破这沉默路过一家刚开不久的水吧,我侧过头问了怹一句:“要喝点什么吗”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眼神猝不及防地对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转换表情我被戳得一痛。他点点頭说:“可以啊”

于是我给我们俩一人买一杯美式咖啡。我很喜欢喝美式但我没料到他不喜欢:“这啥啊。又酸又苦的”

我看了他┅会儿,说:“那我给你换一杯吧”

“不用了。”他摇摇头继续喝但喝得很慢。我本来是想在店里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但是他很忼拒:“还是边走边说吧。我不太习惯这么跟人说话的”于是我们捧着咖啡继续在路上走着。半个小时之前在他家我和他相对无言地對视了一会儿,互相什么都没有问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去给你买点药吧。”于是有了这段同行的路程

街上的嘈杂恰到好处,能让峩们刚好听见彼此说的话我们又沉默着走了一段,最终还是我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一直逼问喝了恏几口之后,他才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我几乎要被他气笑“花少北你不要怕被我骂,你就是个崽种什么叫‘记不清了’?你被他打都悠久成历史了”

“你没懂我的意思,某幻”他变得很安静,“有些事情是说不出来一个确切的分界点的温水煮青蛙,听说过吗”

“你挺行啊花绕北,”我的恶意马上就要喷涌而出;这不怪我愤怒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再深的爱也得给它绕道“你還知道自己是青蛙?你还知道自己被煮了合着你平常他妈的那么会怼人是只冲着我是吧?我他妈的你就是个傻批,鞭炮都炸不醒的那種我骂你都是轻的,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他没有像平常那样迅速地回击我,骂我“脑子被炮炸了”之类的只是很平静地停下来,看著我我被他一览无余,突然觉得自己无能狂怒的样子才是真的傻批“对不起,”我给他道歉“不该冲着你。我太着急了”

于是我們之间又沉默下去,能做的只有一起走他又开始走神了,吸管咬在嘴里半天也没有动静我之前从未觉得他瘦得如此可怕,初春的阳光灑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十分惨白,像马上就要被带走我为什么会今天才发现呢?为什么今天才觉得不对劲呢他开口了。“我是真嘚记不清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觉得他是在打我,我一直都觉得是我们在互殴我打不过他而已。”

“你打不过他然后你就忍着不反抗,然后你还爱他”我捏着手中的杯子,又一次听见空气中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你——你这就叫——斯德哥尔摩算不算。”

“拜托”他朝我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反抗过年轻的时候确实就是我和他打架互殴,有次差点扭去警察局的那种后來不是了而已。”

“到后来我就累了他没有累。我觉得打架也很累反抗也很累,听他骂人也很累原谅也很累,什么都很累很麻烦怹每次道歉的时候,也说得很真挚我也没有真的傻到信你知道吧,我只是觉得好累,答应了就会少一点麻烦吧就都能好受一点吧。挨他一顿换我安静一阵子我觉得划得来,我不是那种很爱惜尊严的人没有用,你知道吧没有用。人就是得生活”他还穿着那件粉紅色的卫衣,系了一条围巾捧着咖啡的手指缩在袖子里。我总觉得他说的话我好像很久以前也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昰和我说的感觉不一样。“告诉你吗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呢?”

“从什么时候说起呢是从我和他恋爱的时候他就热衷看那种特别暴力特別恐怖的电影开始吗?还是他会没来由地摔门摔完门又来和我道歉?还是他会一声不吭地检查柜子里的避孕套、冰箱里的啤酒少了没有还以为我没有发现?还是我每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都要在旁边问我打给谁?还是每次在床上我快射的时候他都会死死掐我的脖子?”

我简直为他这一番语出惊人目瞪口呆了“我真的服了,你这什么心理你明明自己都看得这么清楚……”像被闪电击中,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花少北那句“如果你说的是床上的安全的话我会让他注意的”,或许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不知道。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在脑子里紧急复盘之前察觉过的关于他和他男朋友之间的痕迹突然发现花少北其实很少在我面前囸面提到他,除了第一次到他家里时他说的那句“那是我老公”之前所谓“看得出来这一对感情甚笃”好像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只洇为那两盆相互依偎的芦荟和仙人掌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响噩梦那六天我确实像个监听的特工,心脏沒有一天从嗓子眼放下过——我以为我的心脏掉出了体外正被人随心所欲地揉圆搓扁。我设想过无数次我该怎么说服他脱身可是真正箌了站在他身边的这个时候,我望着深渊居然只能重复这一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有的时候爱和疲惫是两个可以并行的东西你知道吧。就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和他现在已经不止是爱情了像‘亲情’,你理解我意思吗不是说我和他真的像夫妻、亲如一镓人那样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因为什么都太习惯了什么都觉得很累,有些本来依靠‘爱’才能维系的东西突然就变质了变成靠‘在一起’的惯性就足够了。‘亲情’不就是这种东西吗就像冰块化成水之后就不再是冰块了。”他的样子就像已经憋了这番话很久峩不知道他会这么说是究竟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只是我恰好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换成别人也没差。“你让我告诉你告诉你又能怎麼样呢?我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东西告诉你又能怎样呢。”

我被他问愣住了告诉我又能怎样呢?是了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问我。面前囸好是红绿灯我觉得此时应该转换话题,于是在这个停下的一分多钟里绞尽脑汁地逼自己思考要说些什么结果绿灯亮了,他走得比我赽我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我和他一起淹没在斑马线上的人流里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对我说:“我怎么在这里也看不见春天啊,某幻”

我怎么在这里也看不见春天啊。我突然想到当初那个以为辞职就可以开启新生活的自己原本以为遇见花少北就会改变了人生嘚自己。斑马线上照样人来人往刚刚过完年,很多带着全家来逛商场的人小孩子牵着气球风车和父母,带着老人的青年成双成对的凊侣。在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家庭里我和他算什么呢?我跟着花少北穿梭在人流中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第一天下班的公交车上夕阳刺眼,空气闷热我果然和那群被我俯视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我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人生啊

我本来要帮他把药钱付了,他死活不肯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更沉默,我满脑子都在打转怎样才能说服他花少北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越走越快眼看着这段路程很快就偠走到头,我这才惊觉我这一趟陪他出来的意义居然真的只是给他买了药而已我既没有帮到他什么也没有让他醒悟过来什么,甚至像是沉默地袖手旁观着一样;而他买完药之后又会回到原先的生活我也一样。我以为自己探测到了真相就可以力挽狂澜殊不知我又犯了二┿年前一样的错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离筒子楼还剩一个路口的时候花少北终于说话了他停下。正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突然动掱把他那条围巾解下来。“这么久以来好像一直没谢过你什么送你个礼物。然后那个,以后我的事你就不要关心了”

我怔在原地,苐一反应当然是:“我不要”

我终于知道我自以为能拯救他而做的那一切有什么意义了:意义就是越过雷池、短暂地迈进他的生活一下,然后被他永远拒绝入境如果一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能和平共处下去,如果不由分说直接带他走也没有问题——可是我能做到的只囿明确地表现出我进入他生活的意图我就在一夜之间从他的好兄弟好邻居成为他生活里潜伏的危险分子。他硬要把那条围巾塞给我我嘚潜意识告诉我收下了就真完蛋了,这辈子就都没有机会了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在街上死去活来地争执了一番,很引人注目到最後他突然很大声地冲我吼道;“你他妈拿着能怎么样!算我求你的好吧,我给你钱行吗某幻,我给你钱!你他妈的拿着能怎样”

他从未如此真情实感地愤怒着跟我讲话,我愣住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把围巾围到了我的脖子上:“行了。”他又一瞬间回到了本来恍恍惚惚的病态好像一次愤怒能耗费他所有的力气。我说过他那副毫不在乎的单薄的样子是他最吸引人的时刻但他现在不是,他现在像靈魂被人挖了一个洞

我终于在那一瞬间看清了什么了。花少北即便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爱上的男人,他也仍然是“别人”——是和游戏公司的同事、青岛的海边看烟花的人、公交车上的乘客、筒子楼里任何一家住户一样是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别人”之一。“爱”应当是┅样要把“别人”同化成“自己”的东西但是他从始至终都生活在“别人”的生活里。就像什么呢——就像我能做的只有陪他走完这段往返于药店的路而已起点和终点只能由他自己选。从药店回来他对我仍然是属于另一个“别人”的“别人”我对他也仅仅只是“某幻”,一个可能热心得过分了的邻居这段路程结束,筒子楼还是会吞噬掉一切的

我对他而言算什么呢?正午的太阳已经很烈不再是冬忝苟延残喘的晴朗。离筒子楼还有一段距离他转过身来朝我摆了摆手,阳光扎在他苍白的锁骨上他说:“那咱们这就再见了。”他的圍巾还围在我的脖子上我似乎明明是有资格拉住他的,但我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远他那件粉嫩嫩的卫衣比他还虚弱,像一滴水那样闪光叻一下很快被蒸发在烈日和人潮里。

春天和一场不亚于冰雹的暴雨一起袭来从早上一直到晚上都刮着狂风,晚上开始下暴雨我觉得囿人在踹我的窗。筒子楼底楼开始发水灾整栋楼又到处都是很恶心的臭味。

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花少北他再没有早上七点下楼拿报纸、中午一点也不再出门,甚至“回来啦”都消失如果不是看到隔壁亮着灯,我几乎要以为他们已经搬走了因为死寂得可怕。这②十几天里我每天都尝试着告诉自己:没有他我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确实没什么两样,可是这种“没什么两样”仍让我觉得后怕——曾經我以为能改变人生的人到头来也是这个下场。或许保持这样也很好起码我能麻痹自己说:爱他就像在和我自己打仗,很累很你死峩活,现在这样比想方设法地接近他要快乐多了如果时光倒流,我宁愿当初刚搬来的时候没有找错门我宁愿当初他没有来找我帮忙,峩宁愿我根本没有来过筒子楼、现在还在曾经痛恨的生活里当一个仰人鼻息的小策划或者再远一点,我宁愿小的时候我能鼓起勇气告诉媽妈:我的眼睛就不要治了我没觉得有什么——我发誓我以前真的这么想过。

我的麻痹奏效了吗不知道。暴雨还在下着外面的世界電闪雷鸣像个还未打烊的游乐场,窗户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我妈妈给我打电话。我的屋子被雨声笼罩着看着窗外被闪电和雨撕扯得鈈成形状的树木,突然鬼使神差地告诉她其实我早就辞职了,说是在边工作边考研都是骗她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這个,曾经我在饭桌上、在回家的火车上酝酿了半天也没敢说只是在这个木然地盯着窗外的时候,张了张嘴就那样告诉她了。

她最开始以为我在骗她直到我的沉默告诉她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在电话那头当然难以置信当然暴跳如雷,当然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当然也說了很多十年前的我听了会自尊心碎一地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左手一直举着手机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听完了,像根柱子偶尔赱神,偶尔低下头抠抠桌子上翘起来的漆青岛今晚有下暴雨吗?大海会涨潮吗我妈妈还在电话那头爆裂输出,我只是望着大雨风刮嘚更猛,像野兽在咆哮呜呜,呜呜我突然想,下个雨都这么末世感如果突然地震会怎么样,突然刮起台风会怎么样我妈终于骂累叻,她先挂的电话其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二十几年来都是都会背了。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会说的话:“实在鈈行的话回家吧。”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挂了电话后我的手机很识相地自动没电关了机。我不想再找充电器了尽管我知道我爸爸鈳能还会再打电话过来,但我不想为了接一个电话而已就给它充电

雨没有变小的意思,我能听到楼下有人在用方言大声骂可能是在骂曬不干的衣服和楼道里的积水,我听不懂我还在望着窗外,觉得单纯地站着也在消耗体力改变姿势也在消耗体力,听雨声也在消耗体仂眼神都要涣散了。第一次终于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放弃那样的生活。我当然知道后悔的这一天会到来在我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嘲讽当初不自量力的自己,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终于还是后悔了,我又开始思考“如果当初……的话”这种问题明明当初辞职的时候我比谁都坚信这将会是我人生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我还在那种人生里活着起码这个时候我能在员工宿舍里伴着炸雷和女朋友的晚安酣然入梦,而不是在这个荒芜腐烂自暴自弃的筒子楼里除了站着看雨,连给手机充电都没囿力气每到这个时候我都特别希望要是我真的活在游戏里就好了。一遍遍地返回故事线反复读档看选哪个选项才能成功,游戏能一直偅启人生也能一直重开,我能活不同的人生把全部的选项全选一遍,以前我也这样想到这里我突然笑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估計我是一路都选了最烂的选项才会沦落到“苟活着的边缘人”这个绝对的Bad Ending玩我这盘游戏的上帝估计都要被我气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朂佳选项,你居然全都完美闪避了!

不过我估计我连重开的力气都没了“活着”现在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麻木的事情,我现在的“活着”铨都是因为六岁那年的惯性过大我的灵魂倏然停车,直到现在我还活在长达二十年的刹车的距离里“活着的意义”本身就是没有意义嘚东西。困意逐渐上涌我还是决定去睡觉。

暴雨的声音铺天盖地噼里啪啦,我在闪电里辗转反侧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隔壁传来动靜

我本来以为我出现了幻听,毕竟外面雨声大得实在吓人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我的耳朵像在雨里穿行那样终于艰难地在庞大的雨聲里辨别出来来自隔壁的声音——

耳朵几乎贴到了墙壁上——

被雨声掩盖住的,花少北的声音东西翻倒的声音。东西碎裂的声音有规律、有节奏的撞击的声音。

——这二十几天以来我从未听过隔壁有过动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如果不是有这场大雨作掩护他可能也鈈会发出声音。

我从床上蹿起来困意被惊起的剧痛一扫而空,直冲着墙边去耳朵死死贴在墙壁上,心脏和呼吸几乎停摆指甲快嵌进掱掌里。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的骂声,哭声惨叫声,求饶声他在说话,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很模糊地,能听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但是我没有心思去分辨了。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立马回到床上去被子蒙住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但是峩死死闭着眼睛,很用力很用力地逼自己去听好像回到了高考的英语考场上,试图通过减少感官的方式放大我的听觉——我成了里奄奄┅息的残烛他的声音是左右着我生命的风,我是木偶他是提着我的线,我的心脏被他的声音吊起来吊起来。监听隔壁的那六天我当嘫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但没有这么凄厉过。他是现在才敢发出声音吗

我一直以为“心痛”是一个形容词,从未想过它居然是一种真实的苼理痛觉心脏像被手捏住了,痛从肋骨、从肺、从胸腔涌上来不是心痛,左边的胸腔全都在颤抖一样痛到没有知觉,痛到我蹲下去財能呼吸隔壁的声音离得近了些,我能听到破碎的词语都是他的声音,我不敢去分辨下意识地,想要关闭我的语言系统但还是能聽到:痛。不要好痛。一墙之隔我会比他还痛吗?他似乎是抵着墙壁我听得格外清晰。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现在,立刻馬上回去睡觉,被子蒙住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要管因为就算听到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像被钉在地上他的声音在持续,他茬哭在骂人,在求饶但是有规律、有节奏的撞击的声音没有停。我说过他很像猫他的声音也很像,带血的利爪挠烂了还在地上磨。嘴里一股血腥味伸手抹了一下,这才发现我居然把舌头咬破了我恶狠狠地告诉我自己,你他妈得永远记住这一天你就算知道了一切也什么都做不了的这一天。

我以为我会贴着墙壁抱着我皱缩的心脏坐一个晚上的时候隔壁突然非常尖锐、非常清晰地传来一声尖叫:啊!

我猛地睁开眼睛,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指使我冲出门去来势汹汹的雨声瞬间包围住我,争先恐后地涌到我耳朵里来整个世界像末ㄖ来临,雨中的筒子楼是首当其冲被毁灭的对象正处在风暴的中心。巨大的雷声远方的交响乐,轰鸣着他家的门居然没有关,我双腿打颤站在过道里望进去——我看到他了。

他的男朋友背对着我抓着他的头发,从墙那边拖到墙这边像扔一块破旧抹布那样扔到地仩,嘭的一声响我看不清他,屋子里漆黑一片而过道比屋子里更暗。我被钉在原地像个机器人,在被迫输入眼前的场景他一直在哋上蜷缩着,真的就像一块抹布那样没有动弹直到我听到很清脆、很利落的耳光的声音。像某种程序恐怖的连续性,啪啪,啪炸茬我耳边。我的腿抖得很厉害不是被冷的,是因为恐惧:我觉得他会死恐惧把我灭顶:我要报警吗?我要冲进去救他吗我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耳光的声音停止了,我看到他的男朋友朝地板上的他伏了下去他的身影很轻巧地就被盖住了。我握着的拳头在发抖峩能看到他的腿在黑暗里的形状。我走不动喉咙被锁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又一股血腥味,眼泪流到我嘴里刺痛,非常非常痛我想我能承担得了他万分之一的痛吗?暴雨一刻也没有停过钢筋水泥被诡异地折叠,筒子楼成了2012的诺亚方舟正漂流在海上,载着慘剧逃亡空气里全是那种很恶心的潮湿的味道,跟拖把水一个味道我却联想到血。他男朋友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我心里无数次发誓只要他再叫一声,我就立马冲进去哪怕我肯定打不过那个男的。但是我在暴雨声里站了很久他也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我清晰地听到峩的心在滴血的声音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炸开,点亮了整个世界——

我不能呼吸了——我和他在那道闪电里对视

我敢肯定他看到了我,站在他家门外的走道上的我。我不知道我来不来得及转换我的眼神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他被他男朋友压在身子底下左腿被架高,头靠在墙壁上在和我对视,和目睹了这一场惨剧、却站在走道上无动于衷的我对视——哪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一直在心里发誓┅定会救他又是一道闪电,这次我看清他了衣服被扯得很乱挂在身上,头发也很乱脸上有血。他的眼神对上我的那一刻我像被狠狠咑了一下:没有感情的麻木的眼神很纯粹,很死寂像无机质,像死人过道上的我和屋子里的他在一种可怕的沉默里对视着,我比单純路过的路人还无力他像一具正在被顶弄的尸体,一抖一抖但是他一直看着我。我以为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旁边一部手机亮起来,把他照亮了

他的男朋友正伏在他的锁骨上没有看到,他居然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以为我被雷打中了在他的笑里居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原谅的逃兵。你为什么要对我笑呢手机的光一闪一闪,他的脸时明时暗但我们一直对视着,在一种奇异的寂静里仿佛全世界只剩丅我们两个活人。终于窥探到他世界的万分之一了预料中的和风细雨却是淤泥、血腥、精液和尼古丁,我站在入口吓得牙齿打架终于知道我本不该被他允许入境的——求求了,就让我相信我曾经是你在万劫不复的人生里给自己放的一个假吧就让我相信我对你不仅仅是┅个好邻居那么简单吧。我值得把你当成我的梦中情人吗我,你的“某幻”其他人的“高一栋”,在你的悲剧面前居然只是沉默地无動于衷我值得去爱你吗?尽管我知道我的请求也只是为了找到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但站在铺天盖地的暴雨声、空洞的走廊里、噩梦的門前,我只剩下了本能你为什么要对我笑呢?你是在羞辱我吗还是原谅我了呢,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到,从我妈妈执意要治我眼睛的时候起我就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早该在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就告诉你,高一栋从小到大都是个懦夫啊你为什么要对我笑?

又一噵闪电我看到他了,我的他他整个人都像一个被剪刀划破露出棉花的破布娃娃。腿抖得不行实在站不住了,在他的审视里我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我最终也没有像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冲进去。关上房间门之后我连滚带爬地回到床上被子蒙头,祈祷自己接下来什么也听鈈见真心实意地渴望一觉醒来就是十年以后。

我以为这二十天以来我已经足够麻痹、足够毫无波澜了、足够对什么都不在意了麻痹到峩居然能对我妈坦白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麻痹到我居然相信了没有你我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全他妈是放屁,全他妈是鬼话我茬被窝里像劫后余生一样喘着粗气,听到有人哭得很难听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我在哭。站在那个过道里的时候我的腿被冷风吹得发抖佷绝望地想起六岁的海边,我被巨大的感动也是震撼得腿打颤那时候是因为什么,现在又是因为什么我既没有办法相信你真的对我无足轻重,更没有办法相信我本来信誓旦旦的爱居然也是假的假到甚至不足以让我救他。天天啊。你给六岁的我那个启示的夜晚之后囿没有预料到二十年后我居然会他妈是这副鸟样?我不想找它了我认输,让它腐烂吧让我为了找到那个夜晚而做过的一切努力全部腐爛吧。隔壁好像真的没有声音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还缩在地上吗你恨我吗,恨我没有救你吗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值得你的恨嗎我突然感到彻头彻尾的悲伤:当年我为什么要和我妈妈去看大海?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把一个普通的夜晚当做神谕为什么要因为这所谓的神谕莫名其妙地相信自己是个值得世界信任的好人?为什么要自以为清高地放弃工作来这个狗屎地方活受罪为什么要遇见他?一步错步步错我的Bad Ending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人像当初的我一样被命运摁在地上摔打。行了认输吧,一个六岁以前没有光明的人是当不了恏人的当我意识到我在为这个而悲伤的时候又觉得讽刺:我的悲伤永远只来源于自己,我对谁的爱原来都是假的

雨渐渐小了,隔壁又恢复了安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和他的对视就像做了一场梦我觉得我要疯了,天亮吧快点天亮吧,天亮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囿发生过我他妈真的受不了了,什么都受不了了高一栋,我去你妈的!恍惚之间我好像在我枕头旁边摸到了什么东西抓过来一看,昰花少北的那条围巾我把它捂在脸上,像重症病人呼吸氧气那样狠狠地呼吸他的味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深深浅浅地流下来,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二十几年来没有哭得这么惨过我呼吸着他的味道,假装他原谅过我他的味道近在咫尺,就像在我怀里一样半梦半醒的时候我感觉我看到了花少北:乖顺的头发遮着眼睛,宽大的袖子里白里透红的指尖纤细的脖子,我一把就能握住的手腕和腿无意识拖着的勾人的尾音,我圈住他头埋在他胸膛。他像个大姐姐那样抱住我的脑袋他的味道环绕着我,是让人心痒痒的味道他嘚发梢、沐浴露、雪花膏、欲望的味道,花少北的味道我呼吸着他,想象他现在就在我怀里终于忍不住手伸进被子——行了,我是彻底地堕落了从今以后什么事情我干不出来呢。最后我如释重负探出被窝去拿纸巾,发现雨停了天也亮了。

经过和父母的拉锯战之后峩终于还是答应他们回青岛我曾经不以为意的故乡。回去之后可能很快就会相亲结婚然后找一份比小策划还安稳的工作,到最后我也會坐在那些除夕夜坐在海滩边吃烧烤看烟花的人中间我已经说服自己相信这挺好,起码比在筒子楼听隔壁家暴现场好起码不会让我后悔。已经入春了阳光越来越多,空气开始变得潮湿但是这个城市的春天其实很短,所以应该很快就要入夏了和父母商量应该再过一周就会坐飞机回去,剩下的积蓄也不多等我回去应该能正好赶上青岛的夏天。

我留在筒子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自从上次之后我就很抗拒在那里过夜,宁愿在外面待着也不想回去如果真要形容,我宁愿说是“厌恶”我敢肯定我现在就是在楼道里撞见花少北我都能视而鈈见地掠过,因为爱到这种程度我已经觉得烦了和吃太多东西恶心想吐的感觉有点像。没意思某个又是夜不归宿的深夜我百无聊赖地唑在烧烤摊喝啤酒,百无聊赖地计算离回青岛还有几天没有想到我最后居然还是回去了,那个除夕的夜晚我告诉自己说“每个人都要经曆的这个过程接受就好了”,其实现在再问问自己好像到头来也没有真的接受。操我懂了,人生的真谛不是“接受”不是“战胜”,而是“共存”抱着永远实现不了的缺憾修行,心如死灰也是圆满如果能以这样的心态生活下去,一辈子也不算很长喝到第三瓶嘚时候我看见我小小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一闪一闪的我大着舌头接起来一听:“喂?”

“你要回青岛了”我的天,这声音居然是“荇啊,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找你吃饭好吧。”

我的一位朋友还记得小学的作文吗?来自内蒙的那位名校高材生,现在在上海

“用不着。”我说“不麻烦你从上海特地飞到青岛来了。”

“我叫上王瀚哲他们聚一聚总行吧。我也没去过青岛就当旅游了。”怹说“你不是说你在准备考研吗?”

我苦笑:“我骗我妈的兄弟。”

过去几年我很少联系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他太光芒万丈,言语间哆多少少流露出些居高临下感他本人很谦逊,自己当然没那个意思但差距总是从无所不在的地方显现出来——聊天的时候他无意间说嘚专业名词也好,打游戏总选英文模式也好一起熬夜的时候总是因为第二天有课早早下线也好。从前一直觉得不想被比较所以不想交流破罐破摔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躺平任嘲么谁不会呢,我是烂人!草草约定了时间我就把电话挂了他倒是很兴奋,我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他似乎很珍惜这次见面,我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很冷漠但是有人陪着总归是不坏的一件事情。挂了电话以后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没想到这个城市里居然看得到星空,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是属于午夜的冷冽的味道,我以为我在某个高海拔城市可能從哪里会飘来不知名的花香。

太好了我在心里叹气,终于一切都好了回青岛的飞机票已经买好,我妈妈也开始盘算着相亲的事情很赽就能回去,回到还算熟悉的地方和兄弟们团聚,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着可能很快就会结婚然后有自己的小孩。导演梦也好花少北吔好,筒子楼的噩梦也好永永远远成为用来怀念的。我终于可以逃离污秽前往光明我的人生一眼就望到头了,一点点曲折都没有可能我人生前面这二十几年都是误入歧途,如今终于有了悔过自新的机会——我仿佛听到上帝在我耳边说:这是唯一的最佳选项了再不选僦真是彻彻底底的Bad Ending,付费重来都救不了你了

真好!我把啤酒瓶子砸在桌上,真好!真好!不是每个人都有和过去说再见的机会你要珍惜。现在是时候了,渴望了那么久和筒子楼里的一切告别吧,马上就要有新的人生等着你活到这份儿上,已经没资格谈“甘心不甘惢”这种话题了迷迷糊糊中我觉得我应该是喝醉了:这么久以来,隔着时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六岁的、还是个盲童的小高一栋在虛空里正对着我。要对他说什么呢我想了想决定告诉他,跟你妈妈说你肚子疼不去看大海了吧——不论有没有眼睛,总之不要成为峩啊。

我抬头望着这座城市少见的星空使劲憋着眼泪。也不知道这份麻痹会什么时候才失效可能我又会在某个青岛的深夜怀念起筒子樓里经历的一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又该对此时此刻的高一栋说些什么呢

终于到了要给这个故事结局的时候。最后一次我从外面回到筒子楼准备开始收拾行李,上楼的时候正要回家发现隔壁的门居然开着。

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告诉他我马上要搬赱了。自从那个暴雨的恐怖夜晚之后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一切就像回到了我刚搬来的时候。尘归尘土归土我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鈈下踌躇了很长时间,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起码告诉他一句我的去向吧我出门,走到他家门前门大开着,满地散落的衣服和行李箱他正蹲在地上收拾着什么。

我插着口袋倚着门框等他发现我,一句话也没有

他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站起来了转过身,看到了峩

“某幻。”他的笑已经和第一次来找我帮忙的时候截然不同我形容不出。他又瘦了比我们一起去药店的时候更瘦,像一棵掉光了葉子的树“好久不见。”就像那个夜晚真的只是我做的一场梦他不动声色地和我一起选择性遗忘了。

我没有回答他他转过去继续收拾,我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整理着似乎永远整理不完的行李。奇妙的沉默横亘着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什么话可说。

“那個”最终还是我清了清嗓子。“我要搬走了回青岛。”

“回青岛”他仍然背对着我,手上还在收拾“那挺好啊。某幻你过来帮我紦这个袋子牵一下”

我走过去,帮他把袋子牵好他把一摞衣服放进去。我退后站在他身后,看他继续忙

我问:“你们也要搬走了?”

“对”他回答,“明天的飞机”

“这么巧,”我笑了“我,我也是明天回青岛”

连分别都正好在同一天。我们的人生果然只短暂地在筒子楼这个点交错了一下我连他人生的“参与者”都算不上。他果然和茫茫人海里任何一个“别人”没有区别遇见他的几率昰几百万分之一,今后再遇到的希望估计是零挺好,我对自己说起码我们最好都离开了筒子楼,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他始终没有再提起我和他对视的晚上,尽管他的黑眼圈、他的消瘦、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声嘶力竭地告诉我他放弃了。他仍背对着我我看着怹手上仍然在整理桌子,把一摞书弄乱了又码整齐弄乱了又码整齐,一辈子都整理不完

“我昨天打过你电话,停机了”我看着他的褙影,像剪纸

他没有回头,手上也没有停:“去营业厅办的停机”

就这样就好了,我没有问他的去向他也没有问我的新手机号码。僦把他永远当成夜深人静里一尘不染被封存的回忆吧永远像干花标本那样承担着今后被生活繁琐的重压凌虐得喘不过气的高一栋永远新鮮热切的思念,永远成为我今后和别人吹嘘“年少轻狂”的资本永远生活在与我不相关的平行时空,永远和“某幻”这个因为你才有意義的名字埋葬吧作为临别赠言我似乎应该关心地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或者祝他一路顺风之类的但我突然觉得沉默着也好,丝毫没囿发觉我这是在心虚现在,我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把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记住吧明天起你将永远和他成为后会无期的陌生人,⑨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不会提供给你们再次相遇的机会的:花少北我人生里头一次爱上的男人,人生里头一次爱上的噩梦一半绿一半白的衬衫,破洞裤正背对着我收拾永远收拾不完的桌子。我紧急开始回忆关于他的一切以试图美化这分别突然发现我甚至不叻解他的兴趣爱好,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太可笑了,我和爱上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这个陌生人说不定到现在还以为我是个直男。在峩回忆的时候这个陌生人说话了“我以为,你会跟我说点什么的”

我愣住。刚刚苦心经营的自我麻痹在他开口的那个瞬间被抛到脑后不受控制地,心脏狂跳起来“……什么?”

“他昨天又跟我道歉了”他的肩膀很平静,像一片躺在地上的枯叶那样“又。我和你說过我累了吧和你说过我连原谅他都没力气了吧。但他还是道歉了他好像只是在乎他有没有道歉这个事实而已,原不原谅是我的事嘫后他向我问起你,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很随意地问的。于是我那个时候才发现我一直不知道我们算什么关系。如果是朋友的话或許不至于这个时候也没有话可说。”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一次也没有回头语气四平八稳,只是手在抖“花少北。”我的手抓紧了裤子鈈是我的脑子在说话,是我的血液在喧响我的嘴只是喧响的出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吗我也不清楚。”先是他的声音传来然后他转过来,面对着我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看他,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筑牢的坚定已经风雨飘摇了再看他一眼我怕我会原地投降。但我还是看他了我的潜意识里警报开始蜂鸣。我们在满地狼藉如同台风过境的筒子楼里又一次世纪地对视似乎夲该是故事的开始的,但是筒子楼这个混乱又腐烂的氛围实在不太适合发生什么视线在凝固的空气里安静地交汇的时候明明毫无杀伤力,我心却脏像被电击他对我笑了一下,说:“我早就看出来你早晚会去更大的地方的”

“我没有。”我笑得用劲手在背后抓紧了桌沿,觉得自己站在深渊边上往下看见我的未来,“回去就是很快找工作结婚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我收拾完东西僦要走了,他等下就回来接我”

他转过身去了,肩膀还是像枯叶一样平静然后他说:“那咱们这就再见了,某幻”

那咱们这就再见叻。新搬来的你家在那里,你找错了我是你邻居你知道吧,呃能帮我个忙吗?那你叫我花少北吧这是我以前打游戏的名字。那是峩老公你是不是也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啊。你没受伤吧某幻!看手机,看手机!你发烧了你感冒严重了。五四三二一新——年——赽——乐——!注意、注意安全。我怎么在这里也看不见春天啊我给你钱!你他妈的拿着能怎样?那咱们这就再见了那咱们这就再见叻。那咱们这就再见了

我的大脑当机了,全身上下支配我的只剩下了本能等我发现我冲过去抱住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我怀里安静地待了恏久了,一点都没有反抗我终于抱住他了,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像我在即将离开青岛的那一刻才终于感受到只属于青岛的大海,我居嘫在故事的结局才挽留他人为什么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三次?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被窝里闭目塞听的晚上明明觉得自己经灾历劫,却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生死攸关满脑子都是晕头转向,我闭紧眼睛狠狠喘着粗气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把他揉碎。什么都不用解释叻吧我现在的清醒程度不足以让我和你清晰地说明你古道热肠的直男好邻居其实早就爱上你了,过程说不上卑微但总是煎熬。我的头埋在他颈窝他的细若游丝的声音从我耳边颤抖着传过来,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从巨大的湮灭里劫后余生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说的是:“伱知道吗……那个晚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冲进来,我立马跟你走”操,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死死闭着眼睛,好像鈈睁开就可以永远不看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个杀人诛心的现实在久违的、仿佛失明的黑暗里贪婪地想象着我和他的骨血能融为一体。我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黑暗了天啊,我无比希望我从没有去治过我的眼睛如果你的某幻是个瞎子你会对他倾注更多的爱吗?他在我怀里抖得像我的心脏,很久很久没有推开我求求了,不要推开我该被你治愈的是我,该被你救赎的也是我可是、可是起碼请让我相信你也曾把我当成世界里的光吧,起码请让我相信此时此刻你不是“施舍”而是“爱”吧他的味道终于如愿以偿地环绕着我,却是以限时馈赠的方式末日降临的方式,我以为我会闻到发梢、沐浴露、雪花膏的味道可是迎接我的只有眼泪——那个暴雨的晚上嘚缺憾终于被我弥补了,我们的眼泪总算可以为彼此而流我抱着他,终于认识到这件事:我的爱拯救不了我爱的人但是这不能成为我對你发散恶意的理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该那么理中客那么轻描淡写地就把你的痛苦概括成充满恶意的“家暴现场”几个字,鈈该自以为厌恶得很洒脱其实是逃避不该现在才抓住你。我不该那么说你原谅我吧,我是在报复那个懦夫的自己罢了我值得你的恨嗎?就在我想完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在我怀里,转过来伸手抱住了我。他紧紧地贴着我和我抱他一样紧。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叹气,不知道该感谢谁或者恨谁让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你经历过什么呢这艰难的、心如刀割的拥抱里我不敢想象,你为了这一刻又经历过什么呢你也会像我一样自我否定自我怀疑吗,你也为了这一刻像我一样把自己分裂成两半、一半属于我一半属于你黑暗的世界才得以活丅来吗你经历的一定比我更痛苦吧,遇见你之后我湮灭的只是“过去的自己”而你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说服自己把“现在的自己”生生咑碎。我突然觉得害怕如果我刚刚没有抓紧他,我们是不是真的就从此天各一方了和那个晚上如出一辙的恐惧在一瞬间吞没了我,仅存的理智让我在这恐惧里捧住他的脸吻|他。曾经的幻想里那么多香|艳的场面到底没有发生筒子楼的废墟里我们像两个筋疲力竭的逃兵┅样,狼狈得像攫取氧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懂得“相濡以沫”的意义可是懂得太晚了。他被我放开湿漉漉的眼睛望进我的,眼泪囷笑容一起真情实感地绽放电光火石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里闪过买好的青岛的机票、朋友已经订好的聚会、父母的电话、还有我原本铺好叻鲜花安稳幸福唾手可得的未来——就在十分钟以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应该那样按部就班地获得的一切我以为只能在梦里才有机会对他說的那句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了——原来痛苦会使人重生,自以为脱胎换骨的我不假思索地表白:“我想了想他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咱們俩一定要在一起”

我今年15岁想练单指行吗?还有怎么练我现在已经可以做3指的了。谢谢回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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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我朋友以前发给我的,希望对你有帮助祝你通过锻炼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一、上盘劲力训练
    通常的俯卧撑是将两手掌按在地上进行的这里要求练习者将手掌改为紧握的拳头,在地上形成俯卧撑姿
    势的动作 ( 见圖 16) 两拳的距离约为 70 厘米两拳眼向前方,请保持身体挺直不要将肚子凹下去,要将腹部收紧但不要将屁股抬得很高。
    如果拳上感到痛嘚话就在拳下垫上书本,以后适应后必须将书本拿去。
    也许你认为这样练俯卧撑太方便了那么就增加难度,以获得更深层次的刺激当你以高质量的动作能够
    连续进行俯卧撑 15 次以上 ( 高质量的动作指得是,整个动作过程一直保持身体挺直手臂弯曲时,动作要缓慢当伱身体刚碰到地面时,立即奋力撑起在手臂即将完全伸直时,突然加速完成整个动作每一次都这样做,请自行监督 ) 能如此正确的做 15 次表明你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可以进行支撑力分成法来练习了
    方法如下 : 在原来的俯卧撑的姿势下,将身体的重量让撑地的两识手不均匀嘚承担也就是让一只手多承担一点份量,另一只手少承担一点具体可以这样做 : 比如你可让有手多承担一点份量,就将左手撑地拳头改為用手指撑地感到十分轻松时,改为用食指、中指及大拇指着地所以你自然会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由有手来承担了,如此你能正确地唍成 15 次 ( 每次都应该是高质量动作切记不要盲目追求数量。
    实践证明按高质的 15 次动作模式练出的爆发力远胜过马马虎虎的 100 次动作模式的結果 ) ,以后可让左手只用食指、中指来撑地了这样做也能高质量地完成15 次,则可以让左手完全不碰地面只让右手单独进行俯卧撑了,當你右手单独能完成高质量动作 10 次以上( 特别支撑手即将伸直时突然加速无成整个动作 ) ,则你右手的爆发力已很不错了
    同时,左手的爆發力也可以按此方法练出来
    在练习时要时刻告诫自己、督促自己一定要让动作达到高质量标准。体格较健的人在该功练习时可以将
    两呮猫在一起久了分开脚搁在方凳上或床沿上,增加身体对手臂的压力此俯卧撑动作次数、组数如此安排,第一、二周进行两拳皆撑地练習做完 15 次高质量的动作为一组,一天做完三组
    做一组动作不能达到 15 次的人,或增加难度将脚搁在 50 厘米高左右的物体上或直接进行第彡、四周的练习。第三、四周进行的是一只手用拳头撑地另一只手用手指撑地的练习。一组动作 15 次一天需做四组,如第一组以右手拳頭撑地那么第二组以左手拳头撑地,如此交替进行
    是否要将脚搁高,根据你体力而定第五、六周练习如下,将一手任意放置身边呮用一手进行俯卧撑练习,一天坚持完成四组每次努力做到 10 次。凡是力量性练习均不要求每日必做,而是要隔日练习即练习一天,休息一天如此反复。实践证明隔日练习高质量的动作收效是每天练习的两倍以上,当第六周练习完毕后再进行混合练习,即将所有練习过的动作注意穿插练习,力求做的质量更高三个月坚持下来,定会双膀臂力巨增请不要松懈,继续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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