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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天都要背书包,书包各式各样,五颜六色……请你以“书包”为题材写一篇作文,可以写与书包有关的一件真实的事,也可以围绕书包展开想象编故事.文体不限,题目自拟.注意细节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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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书包一共只有两层,虽然并不大,但用途可不小.书包是紫色的,在旁边的拉链上挂了一只可爱的小熊,它每天伴我上学、放学,有的时候我还会和它说悄悄话,的感情可深了!书包最前面的一层是小格,这里面一般只装些纸巾、手套、钥匙、钱包等小的物品.因为把它们集中到小格中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十分方便,如果放到后面的那层中就不太容易找到,所以说小格的用途很大.书包后面的一层装课本、课外书、三角尺、等上课时需要使用的东西的地方.为了使它们保持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总会在后面的格中少喷些香水,这个格的用途也很大.书包是我们上学时不可缺少的东西,有些同学却不爱护它,下雨时书包成了“”,玩闹时书包成了“新式武器”…… 我的书包在同学中并不出众,因为它没有同学的花花绿绿,它只是普通的淡紫色,但这并不出众的美也很漂亮,因为它陪伴我上学、放学,它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我的书包用途很大,我很喜欢它.我的书包呈长方体,穿着一件黑红帆布做的外套.书包的正面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哩,它每天地望着我,仿佛在对我说:“我每天陪着你上学,你可要用功读书哦!” 书包的身上上挂着红黑相间的背带,两旁边还有两个黑色,那是用来装的.打开书包,书包里面共有三层,还外加一小口袋,它们的用途可大着了.最上层我用来放语文、数学、外语等学习用书;中间一层我用来放;最后一层我用来装课堂上必不可少的铅笔盒.小口袋呢?我就用来放餐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打开我的书包,它都是那么的整洁,我好象听到它在说:“你们看,我的小主人多爱护我啊,她从不在我身上乱图乱画,总是把我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真是一个爱干净的好主人.”别提我多骄傲了!我这个书包还是一个呢,以前我上一、二年级的时候,书本少,它总是瘪瘪的.如今我上三年级了,它原来瘪瘪的“肚子”里又增添了许多课本,使它成了快要撑破的“”了.书包是我的好伙伴,风吹雨淋的跟着我走过快要三个春秋了,它每天陪伴着我度过美好的学习时光.不管书本有多重,它从无半点怨言,所以我将会更加珍惜它、爱护它.
就是字数太少了
好吧~要不要再来一篇~
嗨,大家好,想知道我是谁吗?我让你们猜个谜语,你就知道了:“身穿彩色衣,每天饭量大,肚里装知识,功劳真不小!”不知道?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谜底是书包。说到书包,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因为它是我们小学生上学所不可缺少的工具,但是你们对我可不是太了解,下面就由我来介绍我自己吧!  
大家好!我是一个书包。我刚从商店里出来时可漂亮了:我的样子跟叮当猫的样子差不多,但也有几份不同,相同之处在于:胸前也有一个心形袋子,跟叮当猫的百宝袋差不多。脖子上有一个笔袋,像叮当猫脖子上的铃当,我的颜色是粉红色的,是我家小主人最喜欢颜色,上面间隔有碎花纹和一些小花朵。我的手臂软绵绵的,小主人背在肩上会感觉很舒服。我的工作主要就是把书放在我的肚子里,然后让小主人把我背到教室,再让小主人从我的肚子里拿出来书来。长长的辫子,外皮上写着两个闪闪的大字:北京。我的小主人王刚背着我去上学,那回头率可是百分之百。  
  小主人王刚今年上二年级,他可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每天,我的肚子里装着鼓鼓的书,陪着小主人一起上学、放学。一回到家,小主人就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打开我的“肚子”,拿出作业做作业。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了,我依然很新,很漂亮,别的书包都羡慕我。  
  自从王刚上了四年级,他变坏了。每天上课也不带书,把一些小零食装在我的“肚子”里:瓜子、果冻、可乐、薯条……有一次,可乐盖掉了,可乐流了我一“肚子”,小主人都不肯把我洗一洗,晒一晒。期中考试时,小主人王刚有一题不会,要看小丽的。小丽不给看,小主人王刚气得暴跳如雷,抓起我就向小丽砸去,然后扔下轻轻抽泣的小丽,扬长而去。回到家,小主人王刚又猛地把我一摔,我顿时感到头晕眼花,两眼直冒金星。主人不爱护我,我只好向瓷猪存钱罐弟弟诉苦。  
  王刚呀王刚,我的小主人。我一心一意地为你服务,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可你不但不好好学习,而且还不爱护我,这是为什么?我那个两年前的小主人到哪里去了?  
  王刚,我不想再埋怨你了。小主人,我希望你以后改掉坏毛病,让我从新得到你的第二次爱护,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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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包里的草莓谷(之一)
.cn 日&16:01 新浪论坛
&&&&作者:情僧
  我们父母那一代就要过去,那里包含了他们生命的成长和老去,我想也自然是一个时代的成长和老去。但那并不缺少作家们对他们生命存在方式的思考与回顾,这种回顾也自然完成了对那些曾虔诚地活着的事物的肯定,肯定他们是活的,是有尊严地存在过。这对生命来说十分重要。
  我们这一代已经开始,我是说八零年代出生的人,但对此好像很少有相关的作品对它回顾。也许是刚刚开始,还不够一个值得回顾、值得思考的周期。可我时常感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的轻描淡写,缺少存在的证据。是的存在需要证据,不然来与去太过于残忍、太过于荒谬。您不觉得吗?所以我回顾,回顾我自己、回顾八零年代有关生命的种种。我就是这样一个倒着走路的人。
  “考上大学你就能嫁给我吗?”我在工业时代的尾声曾经这样孩子气地问过一个姑娘。
  此作品献给所有八零年代出生的人,也为纪念我远去的孩子气和我生命里的所有虔诚的过客,自然也包括我的十六岁。
  情僧。QQ:(网名:铸剑)
  我从小就喜欢上学,而且迷得要死。一想到与一大群傻瓜蛋坐在一间被叫做教室什么的鬼屋子里,我就暗自想笑。更何况还能见着一个被叫做老师的什么人在那讲述一个被叫做真理的什么故事,我就跟什么似的。
  我打小就喜欢这类玩意儿。我是说,他们总能搞出一些让人笑破肚皮的玩意儿,比如上个课还要背个手,回答个狗屁问题还要举一只手伸到头上!真是让人笑破肚皮。我甚至觉得早上8:00上课,中午11:30分午休,晚上4:30放个学都是一件不得了的搞笑发明。你总能看到个把傻瓜蛋早上迟到而被老师罚站,可我却不同,我把它看成我的工艺品,小心侍俸着。所以我从小就生物钟精准,早上从来不用人叫,简直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小玩具熊,到点就蹦起来,可不得了啦!这可真把我的母亲给乐坏了。她见人就要从某个时机说起我,就连她出差外地也不例外。我寻思我七岁时就已经名扬四海啦!真是手气好。可我母亲却看走了眼,没有觉察出这里面的奥妙。她总以为我这叫坚强,却不知这是我的乐子,就连她现在还这么认为。其实她完全可以早知道的,我是说我总是把书乱丢。有一次她竟在鸡窝里找到了我那本叫做《思想品德》的书,上面全是干鸡屎,还粘着差不多我们家所有能下蛋的鸡的羽毛。我还以为它失踪了呢,怎么会跑到那里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然,我的屁股要有几天坐不好凳子。可母亲还是后了悔,认为不该那么使劲打我,觉得我不过是丢三落四罢了。男孩子嘛,手气不好,大了也就不会相信鸡窝比书包放书更合适。
  她有时还会拿这事儿跟我逗趣:“大宝子,我说咱家“飞毛腿”怎么老是不愿意进窝下蛋呢?宁可在你挖的玻璃球坑里下蛋。”我可真是高兴,从此就喜爱上了那只叫做“飞毛腿”的鸡。我有时还会偷偷的抓把大米给它吃,它可真像我,“丢三落四”的。不过不用打屁股啦,女孩子嘛,手气不好。
  想想若是现在的话,我一定会说:“妈,因为那是一本政治书。”可那会我太幼稚。只会笑什么的,真是没脑子。
  我小时候喜欢上学的另一个原因是学校里有很多好看的女孩子,我可真是色得不行,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玩一种叫做丢手绢的游戏,你知道这个游戏女孩子玩还行,有很多男生都不来玩,无论老师怎么邀请都不来。但我不用邀请就来,虽然我也很讨厌这个游戏,但我仍愿意耐着性子蹲在那,等个鬼手绢。轮到我丢的时候,我就喜欢住女孩子后面丢,还专检漂亮的丢。而且我明明跑得很快,可每次都能被哪个她捉到。真是怪!当然,这种游戏的失败者,就是被捉到的那个,要被罚表演个节目,我可不再乎表不表演节目,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记得有一个男生,为了不演节目,没命的跑,就好像后边追个鬼似的,我们都看得真,要是他能保持这个速度,他都能压过一圈追上那女生。但不幸的是,他丢了一跤,真是遗憾。老师请他演个节目,你猜怎么着,那家伙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脸憋得像个他妈的鬼茄子!我可真替他害臊,你总是别指望和一个小孩子玩个什么游戏,他们都太幼稚。不过那个老师倒被他虎得一个劲地向他赔理哩!
  小学三年级的我就爱上了我的同桌,她长得可真漂亮!小黄头发,还高挽着,像一个大姑娘一样。她让我最着迷的地方是她的脖子,雪白雪白的,而且又十分修长,给人一种洁净清爽的感觉。她家很有钱,她父亲是一个做乡长大小的官儿,所以她们姐妹穿得都很好,在我们眼里,简真就是天仙。你要问,像这样一个天仙,怎么会轮到和我做同桌,要知道,有那么多的男生。是的,没错!秘密就在于按大小个排座的时候,我是屈着腿的,可把那帮小傻瓜蛋们气坏了,一个劲的喊:“老师,老师,他比我高,我该在那。”结果还是我手气。
  自从和她同桌后,我可干净多啦!以前上来高兴劲,我还孩子气的在地上翻个跟头,可现在,我简直就是个绅士!而且我比什么时候都爱学习,我是那么的喜欢和她看一本书,那简直要了我的命,我总是偷偷的看一下她的大眼睛,我可真是成熟。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借给他笔用,不管多少天都成。女人真是神奇,你知道那笔在我手里从来就没什么好味,可借她用两天,立马芳香宜人。她还我的笔,我几乎从来不用,就那么放到文具盒里,像家俱一样。后来我们处得真是不赖,她总是在下课的时候让我追着她玩,我每次也总是要差那么一丁点儿就捉到她,她可高兴啦。后来有一天,一个比我大很多的混蛋吃了醋,上体育课时,竟给了我一砖头,就打在了我的脚脖子上。他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不知道。不管他怎么问我,我都说不知道。他气得像个炮仗,可又不好意思直说,便一个劲的重复:“你他妈最好放明白点儿!”我说:“我他妈就是不明白。”我真不知道我是骂了他,还是骂了我自己,我可真是气得够呛!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碰过这类事儿,你说这碍着他什么事儿?但我可不会这么说,这么说就等于承认了,尽管这是事实。可要知道这种事在学校像我那个岁数,简直和道德败坏,违法乱纪是一回事儿。所以我和他就这么来回拉锯。“你他妈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他妈就是不知道!”“你他妈最好放明白点儿!”“我他妈就是不明白!”那家伙最后气得摇着脑袋向前猛走几步,之后又猛一回头,用他蠢笨的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尖一字一板的说:“你他妈小心着点儿!”我回敬说:“你他妈也小心着点儿!”我可真不擅长打架,我只会学别人说过的话。
  打那之后我们的事传遍了全学校,女生见到我就窃窃低语,男生见到我就起哄。我倒不怎么在乎。他们都太幼稚,只是可怜了她。
  有一次我们一不小心在去厕所回来的路上走到了一起,我的意思是打那之后,她再也不让我追着她玩了,我们除了上课的时候坐在一起之外,再也没有接触了。甚至她要借像皮,也向后面借。我可真是伤心,而这次我们一不小心走在了一起!你知道结果会怎样?一大群傻瓜蛋儿围着我们乱喊乱嚷,全都是一些脏话,那场面简直能整死人。我来不及想自己会怎么样,满脑子都是想:“她会不会哭啊,她一定受不了。”结果我见她红着脸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脑袋轰的一声,像响个炸弹,两眼直冒了火。
  “操你们妈的,你们这帮王八蛋!”我真是气炸了肺,整个校园都让我骂得山响,那帮小王八蛋见事不好,哄的一下都跑没影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哆嗦着嘴唇看着她,她被我刚才那一嗓子吓了一跳,哭得也不那么凶了,可还是不住的抽泣,而且两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可真是伤心,我是说,我不想让她那么望着我,可我又不知道她该怎么望。
  我还是哆嗦着嘴唇望着她,另外,你知道我也望得很可怜。我也只会想:她的眼睛都肿了,又红又肿。后来她哭得又凶了起来,满眼都是泪水,我心里真是难过极了,我一定要替她“报仇”!我盘算。我刚想向前迈一步,结果她突然像炸了一样冲我喊:“走开呀!”我一下呆在了那。随后哇的一下也哭了出来,我越哭越伤心,越哭声越大,我可真不嫌害臊!
  “同桌都是我不好,同桌我要替你……你报仇。”我竟然还一边哭一边乞求她原谅我呢!我可真是会哭。
  原以为她见我哭得这么了不起,会好了呢,结果她却哭得更大声了,我们就这样哭了很久,我依旧是用边哭边乞求她原谅的哭法,可她却并不打算理我,她只是哭。但我发现,她望我望得不凶了。后来她哭着走了。我难过得好悬昏倒。“同桌呜呜……别走,同桌呜呜……”她还是走了。我哭着望着她的小背影慢慢地在我视线里消失。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这么哭着走回家的,她爸爸简直炸了庙,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支字没提。不久她便转了学,没了消息。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然而时至现在,我还好想她。前些日子做梦,我梦见自己还是那么小,一个人站在那抽泣,望着一个小小的背影。醒后,枕巾湿了一大片,我想我准是嚎了一宿,真是伟大。有时我觉得我可真是改不了的孩子气,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热衷于这个角色,迷恋着这个故事。甚至有时想哭的时候,一张嘴就是这个调!真是孩子气。
  可那个小黄头发,高挽着的发辫,浅蓝色的白花边头巾,白晰修长的脖子,还有那满眼的泪水,渐渐远逝的背影,就如昨日一般,厉厉在目。
  所以我并不恨学校,我仍愿意用无比内疚的折磨来换取这样一小件精致的往事。
  你一定认为我只是爱到学校去这件事,对于学习却不怎么爱,要不怎么说我手气好,没人了解呢!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喜欢学习的孩子,可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愿意学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确切的说,学校里教什么,我就烦什么,但这并不和我爱学习这码子事相矛盾。你知道,我总觉得在学校里所学的东西都别扭,我是说我觉得学校里教的好像都太有服务性。比如那本《思想品德》的书,我真想把它一不小心丢到月球上去,所以在鸡窝里也并不稀罕。说不定哪天手气好,还会把它丢到茅厕里去也未必可知(当然要装出一不小心的样子)。
  我一直都很苦闷,一直都是自己随便看些东西,要么就是胡思乱想,我把这称之为我的“哲学”。这是后起的,在我明白世界上还有哲学这回事儿之后。可话又说回来了,有时候心情好我也能学个知识份子的样,学上个把钟头的家庭作业,我说的是好心情。对于玩的时间,我可有的是。而玩的东西也是多,你猜都猜不出,我们简直跟疯了似的玩一种原始到家的游戏――打枪。就是用根木头棍子当枪,用嘴当子弹:“哒哒哒……啊,我中弹了,啊,我又被救活了。”再参加战斗。因而,这种游戏如果你不嫌絮烦,你可以玩上一天。了不起吧?
  另外你知道,我们一年四季都有的玩,比如到夏天,我们会一帮帮的光着屁股到河里或山中的积水塘里去游泳,还可以捉鱼,挖河蚌,钓青蛙什么的,你钓过青蛙吗?我猜你准是外行,其实这非常简单,你只要在水田里找到一根长长的、冒充稻子的水稗草就行,之后再把它的穗头捋剩一个手指肚那么大的三角型的尖,就大功告成啦!你瞧,你现在就具备钓杆和钓饵了,青蛙可真是没脑子,一动就上钓,可好玩了。到了秋天,我们就借放牛的当,偷人家的玉米,黄豆,到山上放火烧着吃,那可真带劲儿!更带劲儿的是,这还有一个神秘仪式,就是吃完之后,要集体掏出小鸡鸡,围成一个圈,把火浇灭,伟大吧!之后我们就胜利啦,黑着嘴巴回家等着挨个揍什么的。
  我们那个山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比如山葡萄,山里红,山枣之类,可多啦!最了不起的是,你可能会在哪个隐密山谷里发现一山谷的草莓。我的天,那可真是天堂啊!
  我记得有一次傍晚,我们一小帮孩子到山里去“寻宝”。走着走着,竟在一个山谷旁边的大树上,看见了一只大白猫头鹰,足足有洗脸贫那么大,它可真神气,像个天神一般。而它的小崽子就在树底下溜达,还满不在乎的翻着一对黄眼看我们哩!我们中有个叫二和尚的,第一个不知死活的冲过去,要捉那只小的,嘴里还嚷着“我来,我来。”那小家伙,我说的是那小猫头鹰,翻着黄眼,颠儿颠儿颠儿的竟跑到树后面去了,真是笑死人了。二和尚还要追,他可真不知死活,结果眼见那只大的呼的一下飘了下来,丁点儿声都没有,专捡二和尚的光头啄,我们几个都吓坏了,站在那,谁都没敢动,二和尚吓得更是够呛,我敢肯定,尿都吓到裤子里了,可更了不得的是那“天神”还不依不挠,追着二和尚啄,不但啄,还连抓带啄,围着二和尚的光头上下翻飞,把他追着啄出老远,这可真把我们给乐坏了,肚皮笑得直抽筋。要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比一只鬼猫头鹰追着啄一个狼哭鬼号的光头更带劲儿?我猜二和尚当时一定拉到了裤子,我们见他白着脸,连鼻涕、再眼泪的,脑袋瓜上尽是三角口子。
  等我们战战兢兢、嘻嘻哈哈绕过那只猫头鹰走了一段路时,发现前面是一个积水塘,水面上还漂着很多小圆叶的水草,一切都静得吓人。我们似乎是一小群从树上下来的猴子,四下张望,脑袋转得四面八方。要知道这里可没人想再冒出一只什么狼来,逼得我们要跳水。不过还好,除了几只没脑子的青蛙,这里就数我们有脑子。我们决定沿着水边向前走,看看谷里头有些什么。我们又走了一段路,忽然二和尚叫到:“啊,有一个草莓!”我们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说的是:“啊,有一只狼呢!”我们都说他是被猫头鹰给啄糊涂了。可一看,果真有一棵草莓,那红红的小家伙,正躲在叶子下乘凉呢,真是可爱极了,二和尚一口就吞下了那小可怜,头上的伤也就全愈了。
  “这不能只有一棵!草莓是窜根生的!”我们嚷论着。结果真如所料,我的天!一山谷的草莓哩!远看像闪着绿叶底下的小红花,更像年夜里挑起的红灯笼。我激动得差点哭了。“草莓!一山谷的草莓!”我们举着双手,晃着脑袋,咧着嘴高喊着。
  朋友们,这是我童年最了不起的回忆了。我一想起那一山谷的草莓,心就嘣嘣直跳。后来我们为了纪念那个山谷,就把它起名为“草莓谷”。而二和尚则把它叫做“白猫头鹰妈妈的草莓谷”。他可尊敬那位母亲了呢,他把她看成神。当然我们可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只是每年偷偷的来,品尝一下那酸酸甜甜的草莓的滋味,在草莓成熟了的季节里。
  有时候看见现在的小孩子,我就觉得他们可怜,他们真是没什么好玩的。我是说没有真正自然的乐过。拿我大一家教的那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来说,他简直太可怜了,几乎整日坐着学习,空闲时,还要去什么数学班、英语班、作文班、琴艺班。我的天!比他父母都忙。有一次他问我:“老师,今天外面是晴天还是阴天?”问得我眼泪好悬掉下来。
  “怎么了?”我说。“
  我要写日记”。
  “阴天,你没看到吗?”我说。
  “我不想看。”他撅着小嘴说。
  “为什么?”我问。
  “老师~~,我想玩。”
  我心里真是酸得要命。他总喜欢把老师二字咬得又狠又长。
  “那也得把作业写完呐?”
  恩。他低着头同意了。
  “你想记点什么?”我说。
  “我觉得我没什么可写的。”他望着我说。
  “那就写你没什么可写的。”我说。
  “那怎么行?这是作业,老师!嗯……我就写,今天我没完成作业就去玩了,妈妈打了我,不行,妈妈说了我,说我不该没写完作业就去玩儿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事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老师,你看行不?”我差点没一下笑死。
  我说:“行!咱就这么写。”
  我看过他的日记作业,大大小小的字,都在组织着这个意思。什么妈妈带我去玩了,我看到了什么什么,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可逗人了。要知道,他连天是阴是晴还要问我呢!
  我曾多次建议他母亲,把数学班和琴艺班砍下去。他的数学极好,又十分聪明,现在没必要这样。他母亲还是很了不起呀!只去掉了数学班,红着眼睛跟我说:“洋洋这两天嘴都起泡了,我下午给他买斤虾仁去,晚上好炸个虾。”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记得他母亲刚请我的时候还跟我说:“这孩子可皮实了,你得狠着点管他,别由着他,我们家,我是不行,他就怕他爸,那他爸可真揍他,一立立眼,马上就溜溜的。你也得狠着点,别给他好脸子,你得阵得住他,别让他降住了你。”
  我一个劲儿地点头“行、行”,我一定狠管他。您放心吧!我好悬没说成:“我一定很揍他。”
  那个上午对小洋洋来说简直就是一次“慕尼黑阴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孩子太可怜了,所以我能减轻他,就减轻他,他又很听我的话,他总是问:“老师,你看这么写行不,妈妈又说我了,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说“行,宝贝洋。”
  “咦!老师,你怎么叫我宝贝呢?”
  我说:“你不是你妈的宝贝,你爸的宝贝,老师我的宝贝吗?”
  “可我是男生,老师!”他拧着两条小黄眉毛说。
  我拧着两条大黑眉毛说:“那好吧,陈洋同学,请你把这两张卷子做了。”
  “不行不行,老师,我就叫宝贝洋了。”他向后仰着小巴颏,在老板椅子上扭着小屁股说。我可真是喜欢他,不知为什么。
  有时候我就给他讲我小时候的事,什么二和尚,偷玉米,还有我的同桌,他听得极其快活。另外,他也很愿意让我给他讲我的那个同桌,我一讲到我们都哭了,他就低着头,半天也不说话,后来他跟我说了一句“老师,你应该过去拉她的手,她就不会走了,老师!”我心好难过。
  “老师知错啦,陈洋同学,下次改正!”我说。他便笑得哈哈的。
  他是个极好的孩子,我每次来和去,都要和他闹一会儿。有时上来孩子气,我还会把他一下摔倒在床上,格吱得他爬不起来。
  九月是一个金色的季节,对于一些人来说。对于我,它却是铅灰色的,我是说二千年那个九月。高考之后的那个九月。一个该死的九月。
  我得了一种怪病,从来不在白天出门,并且极其讨厌看到一些“欣欣然”的东西,像七吵八嚷的早市,吆五呵六的城管,还有那些一天让你约摸能挣上千八百万的商场、超市,都让我烦得不得了。我真想来上一场大地震,让一切都从零开始。但一想到房倒屋塌,立马就要做个补充――这得除了她家,我家,我好朋友家,我的亲亲朋友家,我家的亲亲朋友家,我好朋友的亲亲朋友家……我算来算去,还不如从天上掉下个鬼损石,单个把我砸死算了。你总是别指望来上一场地震什么的解决问题,我不骗你。
  我就这么想着、走着。我养成了夜里走路的恶症。白天从不出门。就像一个倒霉的吸血鬼,我记得有一次我从屋里出来,我是说在白天。结果您猜怎么着,我眯着眼站了半天,就是睁不开眼。阳光太刺眼了!我还以为自己真是从哪个鬼洞里爬出来的呢!真叫人丧气。索性我又回到了屋里,在屋里转来转去。真是空虚得不得了。这是自打我上学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这么无聊。我寻思如果我真的不能再上学了,我准保会死掉。
  我一不小心坐到了镜子旁,不是说我想要照镜子,我只是一不小心。倒运的是我还一不小心望见了自己!这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头发都快到肩膀啦!而且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就像一个要死的小姑娘。我一想到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地死去,我就难过得要死。随后我便断定,不久后我将死去。可我倒希望我是被天上突然掉下的鬼损石什么的给砸死。而不是像这样有过程,这样可以被判断。我真不希望这样。我还希望有一天晚上,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一只飞碟,一道光柱下来,我就连影都没啦!可我又觉得不过瘾,还不如选个星光灿烂,空气如兰的夜晚,街上尽是行人。突然就从天上降下一只五彩飞碟,就悬在我头上几个楼房那么高。好让那帮惊得发抖的围观者看得真。之后,一道金色的光柱下来,我便翁的一下悬起身,直升入那只五彩飞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惶之的,一道光飞走。我就喜欢选择一些飞碟的故事想,想过之后,便能长出一口气。
  我就这么想着,这么走着,风卷着我的长发,狂举着我的风衣,我裹着夜色,一个人脸色苍白的走着。那样子的确像一个要死的小姑娘。所有遇到我的行人都怕我。连我自己都怕我自己。如果我在树影里、路灯下,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来,就那么白着脸,黑着眼,准能吓倒一批人,我有这个信心!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幽灵,只属于夜晚,也只有在夜晚,我才充满力量,我是说我可以吓到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类似尊颜的玩意儿。我可真是可怕。更可怕的是,我竟然觉得夜晚也属于我,我们能互相沟通,相互理解,真是鬼气!
  我总喜欢对着黑夜讲话,要么就对着一棵树,就像对着个什么人似的。有一阵子,我简直爱它们爱得发了疯。我晚上跑出去,不单是为了消愁,而更多是怀着思念。我是那么熟悉它们,就像熟悉我的黑风衣一样,立领、飘举。夜晚其实就像它的里子一样温柔。至于那些树,它们则是我了不起的大亲人,我最好的听众。
  我可真他妈疯了,疯得让自己敬畏、高尚。我从不敢反驳我这些想法。他们就是我的神,跟着它们我甚觉荣耀。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是说我可以吓到别人,而根本不必害怕将会发生什么,我可以直着眼径直走到他们鼻子底下,连眼都不眨一下,来一个幽灵式的擦肩而过,文雅优美。
  我文雅优地飘过街道,上了那座有我过去的山,感情激荡。就像发现了旧日情人,她还在,等着我诉说,我真是找到了一个绝好地带。我情绪变化就像赤道的天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我总是先忧伤一阵子,再疯狂一阵子,再胡思乱想一阵子。我总能找到适当的角色。伤感的时候,我像个女鬼,优雅的飘过树林,在夜色中时隐、时现。您最好别在这个时候撞到我,否则您准会被吓死。发疯的时候,我会欢乐地飞奔,直到累得透不过气来,之后便伏在一棵老树干上嘻嘻地笑,就像一只倒脚的蝙蝠在鬼叫,看来这时您更不要遇到我。
  胡思乱想那阵子,我是安静的,我平静的穿过树林,一步一步的量着盘山公路,有时还会孩子气的玩几个花样,比如单腿蹦几下,折来折去的走。这阵子,我便会想我自己的哲学。我跟您说过,我从小就养成了胡思乱想的好毛病,我在想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纯真理的幻像世界,一切自然物并非是你表面看来那样,而是一种真理的物化,或者说是有形的解释。每一种自然物就是不同种真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努力的解释着自己,解释着一种真理,不同种真理有着不同种的生活。生活就是真理的解释。所以你的表达其实并不是表达你自己,而是不自觉的表达了使你然的真理。我们都错把这认为是自己本身。是占有欲、虚妄、无知、幻侩了这自己的表象。要知道,我们其实跟风吹过水平面留下的一个鬼波纹差不多,它实质并不存在,只不过演示了风的存在,风的形状罢了。世界就是存放各种真理表达物的那种地方,你可以叫它是一部“百科全书”。如果这样,那所有的自然物便是它的语言,它的文字。每一种自然物,都需要彼此诚肯的阅读。而“人”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又是什么呢?我又被收藏在哪一页呢?一想到这,我就变得无比深沉起来。同时却又无比的快乐。我会对周围所有自然物,包括一草一木,还有那吱吱叫的小狗屁虫子都亲切异常。我会很孩子气的说:“嗨!”大家好,我叫“人”,我的地址是在第99页那边(我随便编的页数),今天晚上,有幸跟大家伙见个面,不知道有哪条真理的法身肯赏个脸,出来介绍一下自己,(当然我可不希望见到有那棵大树出来做个鬼介绍,这太可笑了)。
  “嗨!”我都说了,我叫“人”,在99页那儿。你们不要怕我,要相信,这里可没有谁想要吃你们的叶子。我可不是70页那个叫做骆驼的傻瓜蛋。伙伴们,希望你们能欢迎我到你们这一页来做客。”
  “你好,大树。我又来看你了,你的皮肤真怪,用我们的话说,就好像患了硬皮症。不过要是好好看看你,我倒觉得我们还有几分相似呢!瞧,我的头是圆的。”我用手指指头。
  “你的树冠也是圆的”。说着我还很孩子气的把脑袋摇了摇。
  “哈!风吹着我的树冠左右摇摆呢!”我可真要命!
  “这是我的身体,这是你的树干,这是我的脚,这是你的根。我们都喜欢牢牢的抓住地面,可没人想要来个跟头什么的”。说着,我使劲的跺了两下脚,树上的一只什么鸟“啪啪”的飞走了。
  这时我的心里却无名地难过了起来,酸得要命。“我可以搂你的腰吗?一个被叫作树的什么真理?真是感谢您还能长出一个腰来!”说得连我自己都要笑了。
  山风很大,我只有干巴巴的泪痕。我知道我又要开始了。
  “我完蛋了,朋友,我已是不入流的了。虽然没人同意过要被谁划分,但你已经拿到了这个结果。这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谁让我嘲笑一切呢!然而我骨子里却又这么依恋它,需要它。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糟?我失去了一切,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我不骗你。”
  “你瞧,你只需要阳光和一些水土就足够了,你甚至都不需要女朋友。可我不行,我得需要很多东西才能活下去,比如爱情、机会、尊严、被肯定、幻想。可我现在却失去了它们。你不懂,我现在连给她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我怕她会问起我去了哪!我怕她的父母知道我的下场,我没有钱上学了,亲爱的老伙计。我真不敢想那会怎么样。我已上了十二年的学了,当然你不会像我那么傻在屋子里坐上十二年,忍受很多无聊的东西和很多无聊的人。根本原因,我寻思是你可能不喜欢女孩子,更不喜欢幻想。
  唉!我一想到我要离开学校我就难过得要死。上学时我有很多好朋友,我活得很有意思。还有,我也喜欢上了一些人。“老子、释伽牟尼,爱因斯担”。他们都是很不错的老头儿,可我并不怎么喜欢“孔子”,他也是个不错的老头儿,但他那人太累、太假正经,你知道。也许我以后会喜欢上他的,别为我担心。
  “唉!我一想到我就要离开她,我就心痛得发疯。你不了解这一点,一个爱情得需要全社会的努力,光是相爱是不够的。发榜那一天,我偷偷的去看过她的。她考得不错,她一直都是,我为她骄傲。然而我却太糟了。与之相比,我们无形之中被分成了上层与下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将失去她。而这种失去却又是世上最残忍的方式。我得自觉的狠下心放弃她。你明不明白这一点?生活是残酷的,你活着便意味着杀死别人。所以我们的爱情便有了这种自动退出的方式――放弃。你好像能明白这一点,我是说比如你若爱上你头上的某只鸟,你就不能缠住它的脚不让她飞对吧?因为飞翔对于鸟来说就是生存,生活。”我对这个比喻很满意,所以我接着说。
  “这对我们人类也适用。所以我将扼住我的心选择放弃。我只希望她别恨我。我也希望我别去偷偷的送她。我知道我看不得心爱的姑娘流着泪离开的背影。我知道我不行。”
  我就这么对着那个树说着。它听得头摇得厉害。树叶沙沙直响,我猜它一定没听懂。
  您应相信它在听,它连一些鸟在头上拉个屎什么的都能忍受,又怎么不能忍受一个被叫做人的什么‘真理’赖着说会儿话呢?所以我觉得它在听。您也应该相信这一点。
  可是最后,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我是说,这他妈太像个小姑娘,这真让我心烦!要知道我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我麻利的推开了它,耸耸肩,之后又拍了拍它的肩膀,很绅士的向它告了别。并告诉它我的名字,以及我的地址。我是说,我在第99页,大标题叫做“人”的那一节。并要求它得与第44页那个叫做“贴树皮(毛毛虫)的傻瓜蛋儿区分开。
  “你永远也不会完全明白!喂!我说那个叫做树的什么真理!”我走出了很远还回头向它喊了一句,不知它听没听见。
  山风狂举着我玄色的风衣,我裹紧了月色,像一个要死了的小姑娘,头顶上是一轮金黄色的大月亮,您从未见过的大月亮,一路蹒跚……
  月光如碎金,铺亮了大半个山脊,也照出了我一个金闪闪的侧身,这一切都太美,太不真实。仿佛是一张剪纸画,而可惜的是,我却找不到她家的那盏灯,从这张剪纸画里。(三)
  我想我得给你讲一讲她了,因为我的故事将从我的十六岁开始。
  她叫孙明玉,是我初二的同学,我们是初二认识的,要知道我倒霉的初一是在别的学校度过的。那是一所外语中学,可运气的是我的外语简直好到了家。我总能不厌其烦的造出这样的句子“Your are English”is well。真是把我的英语教师气得要死,他有时就把我拎到办公室去,盯着我的脸说:“Your English is不well.知道不?”
  我说“Yeah”。
  我的发音地道极啦!连他都不得不称赞。我是说我只会说“Yeah。”如果你哪天不小心用英语问我点儿什么,我准会说“Yeah”。我不骗你。
  还说我转学的事儿,我只记得在我的鬼档案里申报转学理由一栏中,被我那没脑子的班主任填成“由于家庭纷绕,学业终止。”她可真是没脑子。我一想到这几个字,后背就像爬满了虱子,要知道像这种事儿怎么好实话实说呢?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我可不想整日里都要受到一些奇特的目光的注视。她可真是没脑子,连我母亲都说她这事办得不好。我可真是生了她的大气。
  我就这样忧心忡忡的来到了我的第三所中学――一所私立中学。在这认识了我这辈子也别想忘记的女孩。她就是孙明玉―我的天仙。
  我的天仙可有意思了,我和你说了之后,你准保也会像我一样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不过我猜想,其实您早就见过她了。比如有一次,你在街上走,一不小心瞧见了一个女孩,这女孩可真把你逗着了,她留着学生头,刘海儿齐齐的,样子就像一只猫咪。如果你舍得用手碰一下她的头发,那立马就会竖起一面,弄得像个毛剌一般。真是了不起。我是说一碰还直起静电呢!她就这样在一个雨天里与一个什么姑娘叽叽喳喳地飞奔,并且奔得还挺快,我是说一只猫咪奔得还挺快,与一个什么姑娘。
  最要命的是你见她那条白色的水洗布裤子都踩到脚下啦!老天!全都是泥!可她看样子却满不在乎,她只在乎飞奔,奔得好不好。我猜想你准会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用那双比拖鞋还拖的不知什么牌子的凉鞋,一下一下地踩着她的泥裤腿。她每踩一下,你就龇一下牙,每踩一下,你就龇一下牙,最后你每龇一下牙,她就踩一下裤腿,后来她每一脚都好像踩到了你的心坎儿上,她的身影也总像是在你的脑子里踩裤腿,你也就再也别想忘掉她了。
  她总是喜欢选择一个雨天在你心坎儿上拖着个什么泥裤腿来上一场飞奔,一场了不起的飞奔。如果你要是在哪个雨天想剪掉哪个姑娘的裤腿,你一定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想那一定就是我远方的仙儿了。
  我的仙儿还有很多伟大的优点,比如她说起话来像一挺小型冲锋枪。一伸舌头,二百个短语,五十个句子就过去了。你准保像我一样恨起自己的耳朵长得太少。我刚认识她的那阵子,可真为她担心,我是说我担心她一个没留神,舌头飞出来扎到我的眉心。我总是这么想。我还乐意想,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舌头像柳叶镖似的叮的一声就扎在我的眉心上,我抬眼还能见它在那直打颤呢。我总是溜号,忘了她上句说的是什么。但我很聪明。我会问:“你说呢?”
  有时候我也能视死如归的只为她着想一次。我担心她的舌头一下没弄好,打了一个死结。不过这两样都没有发生过,我俩手气都好。
  唉!现在如果有哪个姑娘说起话来也是叽叽喳喳的,我就会回过头去看上一看。但我发现没有一个比她说得再好的了。她们不是发音不太利索,就是口型太大,翻江倒海的。而我的仙儿可不是。我的仙儿只要舌头尖一动,话就能叮叮咚咚,像泉水一样流淌出来。她是那种精小灵秀的姑娘。我非常喜欢听她说话,就像听歌一样。不过一般的时候,我只是把她想向成我的电动百灵,我以前还想把她比喻成电动鹦鹉。可我知道这并不贴切。因为我的仙儿从不学别人说话,她只说自己的话。她说得极好。你知道有很多人都不太会说话,我是说不会说自己的话。她们就像一只有着美丽羽毛的鹦鹉那样,只会学舌。因为你会发现那些话早就被别人说过了。令人快乐的是我们身边总还是有另外一些姑娘,她们说起话来像百灵,两只眼睛像两面小月亮,照得人清亮亮的,比如我的仙儿。
  我记得有一次我生了一天的闷气,因为我早起上学就差一步赶上大巴。结果望着它屁股上的广告跑掉了,我由此便认定自己就是上帝派下来的一个小倒霉蛋儿,注定是不会与别人一同到达。其实我该认为我早点起床。可我非打算认为是自己手气好,并还扬言要砸碎那个没有“仁爱之心”的司机的笨头。可你猜我的仙儿说什么?她说如果你不怎么怎么样(这话我不好意思说)。你永远也别想走进富人的天堂。
  “当时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是说,在她给我传过来的小纸条上,竞然还写着这么明白的话。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想把话说得明白,这得有很了不起的胆量和决心才行。所以当我看到那张小纸条上写着这么明白的话,另外还是特意写给我的时候,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心想:“呀!她可真是有脑子!”
  但我和你说,我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放弃反驳她,决定来接受这把利刀。因为她是特意为我赶制的,并且还极其的合身。所以我不能再寻些与颜面好看的借口。从此我把它看成是我的震邪宝剑,时常悬在心中。直到现在我还用着它。只是我从不好意思直说,我总是把它用我自己的话解释给别人听。
  即:“别掉进自己的圈套里,要时时刻刻小心你自己,我们应随时警惕着我们的性格,它是每个人的悲剧塑造者。无论你从什么样的环境中养成了什么样的性格,都同时挖好了一个埋葬自己的玟墓,不同的性格也就是不同的坟墓,不同的天堂。在你确定你打算走进哪种天堂之前,你首先应该看看自己是否想进入那座坟墓,如果你打算走进富人的天堂,方法不是学富人做什么,而是先得把自己变成一个富人的'人'。一个真正成熟的人的标志就是明白自己哪里是天堂,哪里是地狱。而他的坟墓永远也难以峻工,因为他总能自觉地修善转变他自己。”
  听累了吧,我也一样。谁都看得出,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还不如她那句“如果你不改变你自己的性格,你永远也别想走进富人的天堂。”来得明白。我说了她很有脑子。
  我的仙儿最让我感动的是,当我们的事被校里知道后,并且她还多次被找过谈话后,她仍能顶得住压力,毅然的和我在一起,之后毅然的把我带到我们经常看月亮的小花园里,让我抱着她,流着泪给我讲述了一个从前有一个乖女儿,在不该恋爱的季节里爱上了一个人,她又想做家里的乖女儿,又不想忘记这段爱情的动人故事。结果她还是为这个动人故事作了一个了不起的结尾,即:“让乘女儿见鬼去吧。”
  她可真是我的仙儿,我心痛的仙儿。可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压力,我还知道在她心里,她早以为自己下了一个定义:“我已不再是家里的的乖女儿了”!我掂得出这对她的份量。这种折磨持续了很久。从这封高中时她给我的来信就能看出。
  近来好吗?这么久没给你写信,是否在心里骂了我好多次了?心情怎么样,还有你的身体,该多加些注意。今天,我终于下决心给你回信了,你的信是回还是不回的斗争已经作了好久,结果你看到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收到你的来信,也最怕收到你的信。读你的信是一种特殊的感觉,也许就是幸福吧,我说不清,总之是很特别的感觉。可回你的信也是最难的,原因之一是你的信写得简直如同散文一样,我该用什么形容呢?“美?”是否太俗气了,总之使我有种不及的感觉。我在写回信的时也想和你写的一样,可对我很难。我是不是笨了许多?我不能抽出更多时间来考虑如何措辞。所以每封信总有种淡淡的遗憾,总寄托于说:“下一次会更好的。”可下一次仍是如此。每一次收到你的信都会引起我太多的回忆,至少会有一两天不会平静,我很怕这种感觉,你知道吗?那会让我无法专心去做什么―你也可以为你的“引力”而骄傲了。而在回信的日子里也会这样,我的心里一直很矛盾。在一起时,你还记得吗,我从来不敢给你任何诺言,就在最后一次你问我会不会忘记时,我仍旧是残酷的给了你答案。我不敢说不会,在一起时如此,现在更是这样。每一次我都要斗争一番,可明显你占了上风。现在仍如此。可我不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支持多久?也许我本该做个乖女儿,或是本来就又应不在乎“上级指示,”那样我都会好过得多。但现在我却偏偏介于这两者之间。渴望与恐惧,幸福与内疚,总在心里同时存在,任何一方我都无法拒绝,任何一方我都无法完全接受。这使我很苦,我曾想过什么也不管,我行我素好了,可父母我无法不在意,也曾想过干脆就做个乖女儿不给你回信了,可我做不到,这对我来说是残酷的,我无法抗拒那种感觉。对你也许也是残酷的吧?我对自己的信心越越来弱了。有时甚至开始怀疑你会不会和我一样?在没我的时候一样的矛盾?我是不是很傻?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现在你仍占上风,放心,这种优势还是很强呢!在每一次斗争结束时,你都会占上风的。而且在回过信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如此。
  说说我的情况吧,近来我没什么变化,依旧只是忙,每天钻书山,游题海。还好,这一切已不再使我烦了,你都要进军前三名了,我再不争气怎么行?但就战况来说,我还远不如你,前十名还没有我的位子。渐渐地我已习惯熬夜了,告诉你现在是凌晨2:30!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我都要变成夜猫子了,身体不错,熬不废,还挺得住,你不行吧?加紧锻炼呦!
  快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我也开始了,等一会咱俩聊完,我还得把历史背咯。
  其余好像也没什么了,老样子。我们考完试后,要补两星期左右的课,但时间是有的,也许可以像以前一样去游山,想来好高兴!盼着早放假了。对了,我没有曾岩的地址,不能怪我不给她写信,等你把地址飞过来再说吧。好了,这么多,不继续了,今晚肯定没梦了,等响明天我们梦中见!kiss you!
  有什么比失去爱更让人伤感?有什么比读过去的信更让人心酸?有什么人比我的仙儿更会写信?都没有。
  她可真是会写,刚开始是道歉,然后再夸你上封信写得好,之后再借你了不起的大信来一个让人心肌哽死的转折,之后再给你来个心醉的安慰什么的,她可真是会写!
  我就好像先是吹着口哨爬到山顶,接着又突然开上个飞机来个惊心动魄的俯冲,紧接着又换上了自行车在林荫小路上浪漫畅想,最后我便累得伸着舌头回到了安乐窝里,搂着我上辈子埋下的那个骨头,甜蜜的睡着了。我是说她未了还告诉我“梦中见,”还有kiss you什么的。她可真是会写,还一波三折呢!
  而每当我读这封信的时候,我都要读这几句话:“放心,这种优势还很强呃,”“你不行吧,加紧锻炼唷,”“我还得把历史背咯。”而每当读这几句话的时候,我都要多读、重点读“呃、唷,咯,”几个字,就像找到了我的“骨头,”上辈子埋下的。
  这就是我的天仙,她叫孙明玉。我在十六岁那年与她相逢。
  我的母亲是一个知识份子,改革开放之前,做的是教师,改革开放之后,做了商人。
  我的父亲也是一个知识份子,改革开放之前,偷生产队的五谷杂粮,改革开放时还在坐牢。
  我们家那阵子是三口人,爸爸、妈妈和姐姐。起先我还没打算来。那时我家很穷,用爸的话讲就是“屁股上摇铃铛,穷得叮当的。”家里除了锅碗瓢盆三口人,剩下的就是拴在院子里桩橛上的那只狗大的猪了。家里穷嘛,猪窝也就省了。没办法,它只好白天晒太阳,晚上数星星,一日半餐,朝不饱夕,勉强算做“活着。”后来有一天,终于大彻大悟,连橛子一起带着上山做了野的。
  这些都是当年的事,也是我当年小的时候,妈妈讲起她的当年。妈说爸的偷技并不高,但却胆大、腿快,所以虽有失手,但也很少落网。另外那时家家都是这样,生产队的日子不好过,再加上我父亲对于种地又是个外行,不偷没办法养家。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还曾指导过他,他偷玉来,就是我爷爷亲传的。首先在山上挖个坑,之后再把偷来的玉米埋到坑里,第二天早上再假装上山去砍柴,然后把晚上埋的玉米夹倒柴和包里,怎么捆怎么绑,讲得明明白白。结果第二天中午,老远就见我父亲拖着像小山似的柴和包,从山坡上浓烟滚滚的下来,一到家门便把爷爷的胡子气得都撅了起来。他那柴和捆的,像馅儿打大了胀破了皮儿的饺子,连玉米再柴和丢了一道,把我邻居婶婶笑得肚子都疼了。下午便被生产队抓去开批斗,可谁都没想到,我父亲不但没挨打,而且还得到了全村的赞赏,听说是因为父亲很会说,无人不被感动。母亲也常说起他,说他是一个极会讲故事的人,每年过年,全村都要请他去讲故事。他是个知识份子。
  我出生不到一个月,父亲就进了监狱,因为不知哪天,他看出偷不如抢来得快,遂而伙同一些人抢了合作社,出了人命,结果被叛了十七年。
  我给他唯一的记念就是在他被捕的头天晚上,我拉了他老人家一脸屎,就在他一时高兴,把我放到脸一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而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就是他的帽子,那是他被捕的时候故意在借香我的小脸儿的时候,故意让我抓下去的。此后他再也没映到我的眼睛里过。
  就这样,我便有了我唯一的大玩具。没事儿我就挥着小手臂把摇来摇去。妈说我是在和爸爸再见,惹她伤心,便想要给我换下来,用一根玉米棒子。可在她拿到我的“玩具”的时候,却发现帽顶子硬硬的,母亲开始以为是父亲爱美,塞硬了帽顶,可结果一翻,却是二十元钱,还是崭新的。就这样,我们家便有了唯一的财产―二十元钱。因为在爸爸被捕后的日子里,除了那些没被看热闹的人踩坏的生活物什外,其它的都被先后偷走了。
  妈妈哭了,妈想把我们给人,然后用爸爸留下的这二十元买药自杀,妈妈想报复爸,用死。我和姐姐都不知情。那天,姐姐被支出去玩了。而我正忙着坐在炕上玩我的开花帽子,我把它看成我了不起的大玩具!后来妈给我喂奶,我吃得很乖,一声没吭,可我却一不小心踢掉她炕沿上的瓶子。妈妈便没有死。她信了命。
  打那之后,她便开始盘算如何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还要不偷不抢比谁活得都好。
  后来没了生产队。后来妈成了第一批“资本家。”
  我的童年头一页,也就有了一位像神一样的母亲。只是我的这位神一样的母亲一年四季都很忙,我见着她的时候不多,但回来一次却又壮观了得。又是车又是头头脑脑的。只有我一不小心是光着屁股跑到了她的车前冲她叫“妈妈。”她的脸便一下红到了耳朵。
  我打小就有个怪毛病,就是讨厌穿衣服。所以没事儿就把衣服扔到道上,光着身子到处乱跑。可奇怪的是,总有人认得我的衣服,并好心的送回来,真是怪!
  那时候我们家很有钱,别人都羡慕,有很多人都想方设法的巴结我们家。有的人为我家送热水,有的送猪肉,还有的帮着跑东跑西。只是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我小学一年级的一位姓侯的老师。
  那时学校里有一个蓄水池,不准任何孩子玩水。我打小就喜欢水。所以有一天,我用根棍子搅水玩,被那个老师发现了,一把把我搡到了池子里,棉袄都透了。我把她一顿大骂,哭着回到了家。可当天下午,侯老师便特意带着东西到我家去看我,跟我妈说:“郎厂长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的儿子。”
  后来我母亲得了脑血栓,在我十岁那年,在我和姐姐和母亲三人吃过年夜饭之后,在放过12点的迎神鞭炮之后,在她的工厂、大机器爆炸伤了人之后,在她和姐和我坐在干姥家的热炕头上陪我看西游记的时候,她发病了。可她却只说了句“:我有些不舒服。”便起身要走,结果她倒下了,在我的眼前倒下了,在姐姐的一声大哭里倒下了,我那像神一样的母亲就这样倒下了。她不知道,当她在我面前倒下去时候,我愣愣的把她想象成一个坠下战马的将军。
  从此她不再是神,又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平凡的母亲。她一次又一次的用病魔的折磨改写着我的神话―“不败的妈妈。”“不哭的妈妈。”取而代之的是生命脆弱和一个失败者的落寞。
  我们母、女、子三人又一次面临生存的考验,在一切都随着西北风而去,化为低贱的日子里,我们三人一同活着,生活是如此的相似,它让人觉得人生的万米跑道,也不过是这么一圈圈扣出来的。
  我们又回到了起点,然而与之不同的是那年我已十岁,姐姐十六岁,小狗赛龙一岁,母亲坐在火坑上乐得比我们都小。
  我和姐和赛龙去山上打柴,我们专捡一腿粗的杨木锯。我们锯得很快,赛龙干得也不赖,它总是在林子里乱跑,有时还不知冲着什么汪汪直叫。我和姐姐都很害怕,以为它看到了狼,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和姐姐走在前,赛龙走在后,它的脖子上也被姐姐绑了一根小木头,但仍挺直了头向前赶,有时我和姐姐故意逗它,假装快走,它就哭着直叫,生怕被丢下。
  家门前不远就是山,所以母亲在院中心一望见山坡上烟尘滚滚便笑弯了腰,半天才透过气来。之后一步一步挪到门前,用眼泪,鼻涕和无法控制的狂笑迎接我们三人的凯旋。生活就是这么相似。
  这一年我十岁,姐姐十六,赛龙一岁。
  又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母亲的病渐渐的好了。她说自从吃了姐姐买的那盒叫'回天再造丸'的药,脑袋便开了。可她不知那钱是从哪里来的,还以为是从村子里借的呢。她哪里知道自从她病倒后的不长时间里,我们连五块钱都借不到了。这钱是爸爸狱友凑出来的。姐没说。
  又过了一两个月,母亲的病就算是完全康复了,除了思维迟顿,人见衰老之外,一切都还好。可不幸的是赛龙病故。它半臂的小坟就在前面的山坡上,从那里它可以望见家门。姐姐哭着送走了它,母亲哭着说赛龙一生也没吃好、临怜死前还吃的是破酸菜。
  我大姨曾对我爸说:“敬芹(我母亲的名字)这辈子不容易,一个女人又当爹又当妈,手把手业的自己折腾了十年,如今身体不好,没了样子,你要好好对她,你们俩就像跑“接力”一样,前一棒她跑得很好,这回,这一棒就看你的了。爸爸笑着称是。可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接力”这个比喻。
  我父母离婚的那年,我还不到十三岁,我决定跟妈,姐姐决定跟爸。姐姐说一人一个,公平合理,还说爸爸能挣钱,妈不能了,她要为妈攒些钱花。现在想想,姐不怎么是女人,因为她不懂女人。母亲悲痛欲绝,见人就诉说女儿背弃了她,她养了她十多年,起早贪黑,上学连接再送,山路好几里。结果跟了她毫无“功劳”的爸爸。她的精神更坏了,头发又白了很多。
  在他们正式离婚的那天,母亲决定要下厂子,以图东山再起。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可在接手的时候发现还欠两个月的房租。母亲东借西借,最终就差500块钱没能接下。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母亲流浪了好一阵子,后来在别人的撮合下,远嫁北京。
  异地的生活是惆怅的。不久姐也来了,她说她看不惯爸爸、母亲十分开心,因为一家三口人又齐全了。我也觉得有了圆满。这一年,值得纪念的人是我的继父。
  我的继父是个好人,精于算计,但妈妈说他是个小打小算的细心人而已,不是干大事的料,还说河北人是抠出来的富日子,难以翻身,遂而决定改变我的继父。这是世上最有意思的过程,也是世上最不容易的过程,在母亲摆事实讲道理破产之后,母亲便用铁血政策取得了“资本主义民主革命的胜利”。她先是绝食,后又不给他好脸色,再又拿离婚相威胁,最后让了一步―答应他三天有一顿酒喝。
  养鸡厂开业那天,继父在全村人面前像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脸红脖子粗的招呼这个打发那个,当有人叫他一声“韩老板”时,他都不知在喊谁,而回过神儿时,却又连连地说:“别逗了您。”“您可别逗了!”
  当月底第一批肉食鸡的连本带利烫了我继父的茧子手的时候,喜悦便写在他油亮亮的尖头上。
  “行啊!家里的,这厂长真不是盖的。以后咱哥们儿保证跟‘党走,’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遵守‘八项注意,’要东就东,要西就西,决不……”
  母亲骂了他一句“见钱就乐屁眼子了,小人见识。”继父便嘿儿嘿儿的笑了起来,小圆眼只剩一点光。
  他是一个很热闹的人,虽然本份小器,但很能说笑。有时能想出一些奇怪的比喻来讨母亲的欢心,比如他把我母亲比喻成“党”比喻成“太阳”。说他自己只是“星星。”它是一个很热闹的人。
  那一年我们家人“丁”兴旺。(丁指的是养了很多小动物。有:鸡们(笨鸡、山鸡、肉食鸡,它们都有各自的名字。)小猪:“本儿喽”(东北土语额头的意思。)小羊:娃娜,小刺猬:猬猬,还有小兔子们。
  然而一切又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化为了泡影。
  自从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他便领着姐姐和钱到了哈尔滨,他熟悉这地方,他了不起的童年,可笑的青春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但这回他可不是来追忆的,更不准备被人从桥上扔进松花江里骂杂种,就像他十岁那年那样,他是来寻找“自由”的。
  我记得我父亲的第一个女人姓潘,叫潘什么的,名字挺怪,也许并不太怪,只是我那年才十三岁。可笑而又了不起。可当我见着她的时候,她确实把我逗着了。我是说她胖得像个长着脚的鬼西瓜,圆头、圆手、圆四肢,一切都是滚圆的,但我却在她的圆眼镜后面找到了一双挺迷人的眼睛,这一点让我和父亲都想像得到她年轻那阵子的确是个美人。
  父亲那阵子活得很快活,像是插上了翅膀,人也变得轻飘飘的,活像一个快乐的肥皂泡,五彩缤纷,却又不着边际。他飞快地修完汽车,用他的话说:“跑了就是好了。”之后便刮净胡子,洗净脸手,着重往腋下喷一些香水,便鸟儿般的飞走了。
  有一阵子母亲不在家,他竞把那西瓜领回家,还让我陪她的女儿出去玩儿。我可真是傻,竟然还乐滋滋的领着那小丫头跑东跑西、上山爬树。还特意把我前些日子发现的一个鸟窝掏下来给她玩,但没想到的是,那小姑娘竟然狠心地折磨我可怜的小麻雀,我便在心里揍她。要知道,我都舍不得动它们一下,我有时也只是爬上梯子用草棍扎一下它们那万紫千红的小光屁股。可这会儿我却把它们给出卖了!就为了一个女人!嘿!这小丫头长得真不赖!
  晚上回来的时候,西瓜还没走,她打算住下,可这小丫头却铁了心的要回家,父亲看出她是个关键,便蹲下身,笑咪咪的哄着她,说给她买这买那,最后那小丫头同意要一只毽子,她可真不会要!一只鬼毽子就打发了。
  “行,宝贝,叔一会儿给你买去啊。”我见父亲说这话时,还不时的用手指捏一下她的小鼻子,就像他住菜里洒花椒面儿一样。这最后一下,画龙点睛般地把她给逗乐了。她小鹿般蹦蹦跳跳地跑到她妈妈的腿后,把脸贴在她妈妈的腿侧,歪着头向上望着她的母亲,还不住地嘻嘻地笑。
  “看把我姑娘美的,一个毽子就把娘卖了。”那女人说“卖”字的时侯正拿眼看着我父亲。我也在看着“爸爸可真是会讲价,”可他却从没对我这样过,要是他也能,我保证只要一枚鬼琉琉就行。
  起初父亲要和那女人挨着睡,我见他乐颠颠地把他的破被子铺到了那女人旁边,不凑巧的是,那小丫头已打算好和妈妈一起睡,并且她还要在外边,让妈妈在里边靠着墙,指着我说:“我挨哥哥,哥哥挨我。”
  父亲一下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那女人扑哧一声笑了,拿眼望着我父亲的眼说:“听我姑娘的。”
  那小丫头便一溜身,泥鳅样的滑进被窝,搂着妈妈的脖子回头冲我龇着牙,做着鬼脸。
  “哥哥快来,哥哥快来。”
  我心里想:“来个屁,害死了我可怜的小麻雀”。但一想到她只要了一只鬼毽子就心满意足了,我又觉得难过了。况且她漂亮的小脑袋瓜还知道把她妈妈放在里面,我也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她很有脑子,我寻思。
  我把头歪向了她那一边,她的头发刺得我鼻子尖直痒痒,我心里便是一片幸福了……
  父亲还是滚动了西瓜,他滚动得很凶,像一头撒欢的牛,他把我吵醒了,我没有动,我在想,那女人一定是等我们睡着的时候过去的,她过去时一定是蹑手蹑脚。我恍惚觉得她过去的时候,父亲和她好像还低声地说笑来着。大人总以为比谁都鬼,其实他们比我还可笑。我还在想,不知是父亲叫她过去的,还是她自己过去的,不知她过去的时候,这小丫头动没动,如果她动了,她是否把她放到她脖子的皮褶里的可怜的小手拿开?她一定是小心地拿开,然后放到被子里盖好。我见她的眼睛很像一个母亲。
  “海浪”像牛一亲低吼着拍打着“岩石”,啪啪地响,而隐约中好像还有一只蚊子在空中振翅,发着断断续续的嘤嘤声。我觉得男人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头喘着粗气的牛,而女人的身体里倒像是有一只会嘤嘤叫的鬼蚊子。
  我的鼻子尖又痒了一下,我闻着了那小丫头头发散发出来的稻米般的汗香,我觉得这要远胜地过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女人总是要弄一身浓烈的香水味,你别想闻到别的。可我偏偏喜欢这样,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静静的听着一个什么姑娘的均匀呼吸,她美丽的脸庞映着月色,详和宁静,头发散着微微的汗香,身体自然舒展,恬静安宁。
  可我却不能安宁,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一头牛,一头张大鼻孔、喘着粗气的牛。可我恨这头牛。
  我就这样倒霉地躺着,热得要命。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可好像又没什么人骗我,可我的的确确觉得有什么骗了我,我心里隐隐的有个对应,却又抓不到。
  空气如水,那月光映在了墙上,白亮亮。蚊子一不小心“哟”了一声,我的眼泪含了个月亮,吧嗒一声滚落到枕头上。
  我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性别来,我恨我身体里的那头牛,我恨它。我更恨我自己。我狠狠的向心中的那头牛吐了一口,也向远方的蚊子吐了一口,但我却不知道我有多恨蚊子,她们是一些散着浓烈香水味的肥嘟嘟的女人,动起来像海浪,屁股像小山,她们向你笑,笑得你一点也不好。我听见她对我父亲说我还小什么的,她可真是自作聪明,好像她屁股大,因而就了不起似的。我觉得没有哪一个屁股像小山一样的女人比得了睡在我身边的这个小姑娘。我能感觉到她心中起伏着一片一片的山脉,一条一条的河流,一只一只的山鸟,一叶一叶的小船,荡在海上,飘落到树下,她在浪尖上,树林里快活的奔跑,叫着,笑着,就像一朵朵晒着阳光的浪花,又像一只在林子里飘来飘去的小蝴蝶。我猜如果她没记起她有个妈妈,她准能坐着叶子,划起桨,飞向月亮。月亮是弯弯的,她从顶子上顺着它的弯,一下子滑到下一个弯,便坐在那银钩子上,伸出一只脚,像是伸到河里,荡着、荡着,一下溅了一朵水花,他数着,数着,最后便是一只只亮闪闪的小星星……
  我心酸了,我觉得她比我幸福了,至少她不会恨自己是个女人,不知道自己身体里也有一只鬼蚊子。
  这一年我十三岁,可笑而又了不起,十三岁的我最同情,最怜爱的一个小女孩是那个小我五岁随了母姓,叫潘美丽的小姑娘,十三岁的我困惑自己也有一头牛,十三岁的我跟了母亲去流浪。
  父亲十来岁的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一切都鸡飞狗跳的。我奶奶是苏联人,在中苏友好时,随着其他一些专家一同来中国搞建设,她是电力方面的专家。
  我爷爷那阵子是警察局长大小的官,也算是一时人物。听姑姑说,他们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我奶奶漂亮极啦!很多人都请她跳舞,我爷爷也在其中,可结果却闪电般的和我爷爷结了婚。据说奶奶是喜欢爷爷那个比苏联人小,比中国人大的鼻子,还有他一口地道的俄语。如果说爷爷和奶奶的婚姻是中苏友好的产物,那我父亲则是中苏友好的结晶。
  这在中苏友好时可能还算作美谈,可不幸的是中苏不打算友好了,并且中国还打算文化大革命。真是手气。不过说来差别也不大,中苏友好时,爷爷家是焦点。文化大革命时,也依旧是焦点。爷爷的官儿没了,而奶奶在五八年回国照顾患肺结核的姐姐时,不幸也被传染,年底病逝。
  当然父亲那年伟大得还不记事,奶奶在临终之前抓着爷爷的手说:“不许你以后让别的女人睡我们的床。”爷爷一口就答应下来,果真他终生未娶。老天爷,我一想到一个大男人领着二男一女在“文革”和“生产合作社”两个年代里颠簸,就觉得生活是这么的相似。不同之处是我的母亲是个女人。
  由于父亲有这么一个大高个、白皮肤、金眼睛、说不了几句中国话的外国妈妈,他自然要在文革时被人一不小心丢进松花江里。运气的是,他也总能一不小心游回家。更为了不起的是,他的游泳技术里又多了一项“高台跳水。”他可真是了不起,总能找到无名教练,他从不为这事儿发愁。他只是发愁怎么也甩不掉“杂种”这句合了法的脏话,他愁得要了命,一星期一星期地逃学。但爷爷的鞋底子更能要他的命。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为了那个睁着黑亮亮、豆角豆般大眼睛听他喝歌的那个姑娘上学去了。
  父亲青年时代就喜欢文艺方面的事儿。他曾试着写过一部长篇小说,主人公是抗日战争时期部队文工团的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冒死在敌后做宣传工作,通过歌曲,戏剧什么的鼓舞群众。后来,两个人相爱了,在结合的那天晚上一同被了捕,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但没长脑子的主编并不怎么欣赏,他告诉父亲最好把“结合”的那个场景删下去,特别是那句:“月亮和衣裤都是他们是见证。”十分粗俗!他可真是没长脑子,父亲一气,把书稿都烧了。他现在还认为就属这句话写得好,其它的都他妈的是垃圾!幸好没能发表。
  后来日子便到了“生产队”的那个年代,他就在队里组织了一些男男女女拍剧,演一些荒唐可笑的节目。后来他便越来越荒唐,特别一涉及到女人的时候。
  我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一个戴白帽子的青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灵敏轻浮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稚气,他拉着弓步,一只手屈臂胸前,就像交警指挥交通一样,而另一只手直伸向后。妈妈说这是那个年代特有的姿式,大步向前,昂道倔臂。结果他最终还是大踏步地进了监狱,一蹲就是十年。
  天上十日,人间十年。人间十年,狱中几何?人间十年,时代在痉痿中进了一步,我母亲在痛苦中辗转出一条出路,她成了一个扎扎实实的工商业者,无论在落寞时,还是在辉煌时,她都被打下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商业者的烙印。
  山中不知岁月,蝼蛄不知春秋,时间在狱中失去了意义,他的生命里失去了十年的沉淀。
  他领着姐姐和钱回到了哈尔滨,心情无比自在,现实与他唯一的联系,生活赋予他唯一的责任,就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个自以为长大了的,不怎么是女人的姐姐。他给姐讲了很多故事,什么小时候,什么生产队,什么监狱里的杂七杂八,什么他痛恨世事人人,什么他觉得被骗了,什么他一天天如拉磨的驴,他可真是健谈,还像他当年一样。
  他第一个落脚点就是住在五大连池市的他姐姐那儿,也就是我姑姑那儿。他本可以为自己建个家,他也有这个能力,但他不想,他只想找一个寄放我姐姐的这么一个地方。而他自己大可不必让别人操什么心。
  当“金宇汔车修配厂”在五大连池市开业,我父亲、我姑姑和他那些学过修车手艺的狱友以“合伙人”的身份站在牌匾前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五大连池虽说是市,其实还不如一个县大。一地的火山岩,像凝固的米粥,周围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火山和煤渣子堆差不多,死气沉沉的。倒是活在岩石缝隙里的野草随着绵延的火山石,巴结着一块湖面、几注冷泉,荒荒的铺向远方还显得有点生气。蚊子是它的鸟儿,人类是它的走兽,少量的现代文明则是这块被烫伤的荒芜上的巴掌大小的一小块斑秃,只有一些金眼睛、黄头发、高高大大的苏联人还想着她。偶尔来上一次,渡个假,所谓疗养了。
  就在这么个大城市里,某块了不起的火山岩上,“金宇汽车修配厂”也真是鹤立鸡群了。
  “叶之辉以后你别把你那些婊子往我这领,还有你那些狐朋狗友,少上我这儿连吃带喝的,我可没那义务。小时候,我天天连背再喂,像个妈似的,就够受的了,现在还领来这么一帮人连吃再喝!我告诉你啊,你姐可不给你伺候着,我可没这义务!也没这能耐!你赶快把他们给我整走,要不然,你自己整个窝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管不着。”
  姑龇着一口白牙,神经质的眼睛睁圆了,瞪着父亲说。“你可真会活呀,整个女人放在我这养着。整帮狐朋友狗友放在我这供着,整个厂子说有我一股,钱呢?一分也没有,反过来我还得给你住外搭,你那小狐狸精怎么穿得那么好哇?又是皮大衣,又是金戒指。你什么时候也给你姐添把点儿,以后你给我少领!我丢不起这人!”姑姑说完,头扭到一旁,不舍得看我父亲一眼。
  父亲一句话也没说,这半年下来,他的钱早就掏空了,开厂子、养女人、不擅管理、不懂经营、人远地偏生意冷绝。这进少出多,时不时还要供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吃吃喝喝,多少钱也不够花。用他的话说“兜里有钱腰就硬实,兜里没钱胆都虚。”
  他现在就是这样,胆都虚,在我姑面前他的底气早就没了,而且在他女人面前肾也虚了,连他最得意的“演奏”也日见不支,每日不得不喝上一口“鹿鞭兴阳酒”救一下驾了。
  “那姐你说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厂子不挣钱,没有活干,你弟就是再有心也不能造出钱来,这地方穷山恶水的,见辆车都撵出二里地去……”爸爸还没说完就被姑姑打断。
  “那你当初于什么来着?我让你来啦?现在倒怨起你姐这地方破了!”姑姑把姐姐放在床上的一本书抓起来,又狠命的摔回床上,狠狠盯着父亲的丧气脸。
  “我当初不是想帮帮家里嘛,再说了,这半年其实我也没少了往家里拿钱呐。”爸爸说到钱字的时侯,不自觉地欠了一下屁股,而且语调成U字形,开头挺响,中间挺低,之后又勇气了一下。
  “钱?哈!说得比唱的都好!你还腆脸说?说着姑姑又要抓那本‘惊堂木’”。结果抓了半天也没抓到,原来被我姐趁她不注意把书又放回了包里。父亲见此情景,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
  “用你们爷们儿帮我!不贴榨我就不错了!”姑姑的白牙差那么一点飞出来。
  我姐走不长时间,爸爸一堵气,便关了厂子,卖的卖,送人的送人,把最后拿到的钱全给了我姑姑。而姑姑二话没说,便接下了。当父亲从他姐姐家离去的时候,他兜里只有二毛钱,不算车费。
  父亲第二个我能叫得上名字的女人是“刘玉杰。”他是哈尔滨市场上卖咸菜的。这阵子,他算是穷透了腔,我是说饿透了腔,他都有些日子没正经吃饭了。这回他得下定决心,鼓足脸皮,当然还要求一求菩萨……
  常言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何况他一不瞎,二不聋,人又是一表人才。想当年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过生产队的群“儒。”现如今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当然不能,出路早就印在了那卖咸菜的女人空虚的眼睛里。
  刘玉杰说她第一次请我父亲吃饭的时候,她这辈子算是开了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吃得香,她又惊异又温情地问:叶哥你怎么那么愿意吃土豆?爸一怔,随后说:“这去了皮的土豆像女人。”那女人眼角的鱼尾纹便舒展开来,眼睛配合着嘴,嘴配合着牙,牙闪着晶晶亮的光。
  她每一次一提起我父亲狠命地对付一盘土豆,她就用眼看着我爸爸的脸一个劲的乐。牙齿闪闪的。而爸也每次都要全力禁止她这没脑子的畅想。
  “老提啥呀!”眼光像斜着刃的刀子,锐锐的。但过后他也总能补上几句:“真她妈尿血,那时如果没你刘姨,你老爹真就要抱路倒了。”
  那女人便又痴痴地笑了,一边揉着眼,一边用手推着我父亲的肩膀,如同化了一般。我看得出她非常喜欢听我父亲偶尔冒出的一句脏话,她觉得特别有味儿。可她却看不出我父亲对她很腻烦,只有同情,没有多少爱意。
  父亲自从找到了他的活步棋,生活便暂且有了一丝安全。但他明白,他所追求的是自由,而不是一个傻女人身边的一个傻男人,只有简单本能的生活。虽然他也活得简单,活得本能,他的生活也无不用这两对词构成,但他还是觉得她所追求的与这有所区别。他不能是那个傻女人身边的傻男人,穷守一生。这也正是他离弃那个姓潘的女人的原因。
  他不能没有钱,这是他一心所向往的。既本能又高尚,既简单又伟大,如同事业一般。用他的话说人得活出个“自由”来。他觉得他从没有自由过,屈指从童年算起,一直到出狱后的现在,从来都没有过,但他又说不清什么是自由,他只是焦燥而盲目的寻找着一切类似自由的东西。
  他白天出去在人海中、商业中寻找“买卖”的机会,晚上便陪着他的傻女人,用恰到好处的粗话,用肉体的本能,便给了那女人一个类似完整的女人角色。从此那女人好像又有了生活,生命好像又有了力度,咸菜也卖得更起劲了。她狂热的爱上了我父亲,用眼泪,用惊恐的猜测,用不安的乞求,用蚊子般的嘤嘤声。
  女人,想向力简单,想向力错位,想象力误入歧途。其实并不是她们头脑简单,只是她们喜欢这种本能简单的生活,这种思考方式使她们的生命更有意义,更像是一个女人了。
  父亲第一拔“买卖”大成的头天晚上,他和他的傻女人在十字路口给我死去的爷爷烧纸。那女人手抖得厉害,一遍又一遍地划着火柴。父亲骂了她一句:“看你们老娘们儿这点出息。”那女人便来了勇气,一下燃着了黄纸,虔虔诚诚地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爸爸,你可一定要保佑之辉呀!钱拿不到就拿不到,可千万别出事呀!”眼泪一大滴一大滴滚落到地上。
  父亲听到“钱拿不到”的丧气话,又骂了她一句“真他妈尿血,不保佑点儿好事,这虎老娘们儿。”那女人便呵呵的笑了。眼里闪着泪光,撅着嘴像十六七岁的姑娘一样青春。
  “哭个啥!这老娘们儿就是不行。”但父亲心里却是暖暖的。
  一切都非常顺利,一百多万的化肥款迷迷糊糊打在了他的帐户下。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许只有在梦里才见过。但这会儿已是铁定的事实。他的诈骗在他带着他的傻女人到吉林市的时候,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这一年我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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