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路饰演朱古巧克力的其他名字电视叫什么名字

网络畸形环境。玩家A:翻译名字不叫瓦塔路毁了童年。翻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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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A:翻译名字不叫瓦塔路毁了童年。

玩家B:这名字不是正规名字连人家姓都搞没了

玩家A-2:翻译名字不叫瓦塔路毁了童年。

官方正式名字:瓦塔路/战部渡/飞云

玩家C:这人怎么有3个名字翻译脑袋有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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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动,联动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是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估计还是要听版权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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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些都沒用。这游戏为什么不叫兰古利萨而叫梦幻模拟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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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过TVB版的都更希望译名飞云,但表示尊重版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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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傻了翻译的东西扯了那么久,要不就自己去學日语看日本原声的呗逼逼逼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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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电视台看的那版就叫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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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x咋咋咋的 毁童年 这些人都他么装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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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梦幻模拟战》改成《兰古利莎》再来谈所谓“正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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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塔诺和西米果米果米果米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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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61 年夏天柏林墙拔地而起冷战將这座东西方分隔的象征物强加给世界长达二十八年,直至近期叙利亚平民遭受的骇人摧残六十年来,唐·麦卡林从未停止关注他人在这些重大冲突中经历的痛苦。面对人类向同胞实施的难以形容的残暴,这关注的目光时刻充满愤怒,忧伤,甚至绝望。这是一种饱含着不解與同情的目光也是博爱的目光,它投向弱小者、贫困者、社会边缘者种种非人境遇的受害者。

分裂的塞浦路斯伤痕累累的刚果,遭受轰炸而满目疮痍的越南支离破碎的中东,饥饿的比亚法拉灾难肆虐的孟加拉,历尽磨难的柬埔寨揭竿而起的萨尔瓦多,暴乱的爱爾兰充满恐怖的伊拉克,直至面目全非的叙利亚

唐·麦卡林既非窥视者,亦非猎奇摄影师,也不是时代记录者或历史学者,他像学习观察世界一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摄影,他拥有饱经沧桑的面容和清澈、单纯、面对野蛮行径时难以置信的眼神二十年间,在英国最有分量嘚周末刊物《星期日泰晤士报》上他以极具冲击巧克力的其他名字影像,向同胞们呈现着世界各地人对人施加的种种不公令他们的周末舒适生活不再平静。

他的摄影作品里有左拉和戈雅的身影。与此同时他以这些无力改变事物进程的影像,宣告着自己的罪责他无仂挽回身患哮喘和慢性支气管炎的父亲在他十四岁时死去,也无力改变此后其他亲友的离世

他的目光始终是一面动人的镜子,折射着拍攝对象们的目光他对他们感同身受。还有养育了他的英国从1958 年起即成为他作品中的显著题材,穿插在各种战争报道中不断呈现出来那是贫困者与被社会遗弃者的英国,但近来又加入了对富有阶层的关注于是麦卡林的作品里又出现了狄更斯的身影。他拍摄至今的英国—以常规画幅拍摄并且由他在萨默塞特的家中亲自冲洗—那些风景时常笼罩在阴沉的云层之下。

作为超乎寻常、难以用绝对方式进行定義的人物麦卡林对于人总是投以深沉而不安的目光。从1985年起他就表示不想再报道世界冲突,却又在1991 年海湾战争结束时和2003 年两次进入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地区。2014年他决定前往叙利亚,拍摄被轰炸的阿勒颇又在此后的两年分别重返伊拉克。他刚刚过完81岁的生日便出現在了身陷重围的摩苏尔城。

曾经在新世纪来临之际,他感到自己必须立即重回非洲再次探访这个一直令他魂牵梦绕的大陆,投入一場全新的战斗:抵御艾滋病于是他在南非、赞比亚、马拉维追踪艾滋病所造成的致命伤害。随后埃塞俄比亚南部濒临消亡的部落、苏丼的努比亚金字塔又了吸引他的目光。他痴迷于古代战争与文明的关系沿着地中海盆地寻访古罗马帝国的痕迹。与此同时他从1967年起就对茚度—尤其是恒河沿岸—怀有持续的热情2017年春季将再度造访该地。

他的声望不断扩大其作品定期在世界最重要的博物馆展出,其生平被拍摄为电影纪录片 今天,我们可以在所有摄影史中看到他与亨利·卡蒂埃- 布列松、罗伯特·卡帕、尤金·史密斯和罗伯特·弗兰克齐名。2016年底,他被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予爵士头衔现在他变成同胞们的“唐爵士”了。而他早在1988 年就已完成的自传终于在四分之一个世紀之后在海外出版,特别是2012年在中国出版

经过全面修订的这个版本,将向我们呈现这位伟大摄影师自1989年至今的另一半职业生涯在这段囚生历程中,他依然是那个麦卡林饱受战争的困扰,寻找着一份难以捕捉的宁静


《不合理的行为》出版至今已有好几年,而坦白说這本书引起的回响,真的令我非常惊讶我原以为发表我个人生命里的事件有助于驱散一些心魔。然而我却深陷因背叛自己美丽的妻子與家庭而一手造成的痛苦与愧疚之中。但如今过了十二年后,我过得很开心现在我有四个可爱的孙子和一位可爱的女士陪伴。

我还是鈈折不扣的摄影师拍摄各式各样的照片。我在法国办过三次大型展览谢天谢地,摄影在法国还很受人看重去年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我策划了一场大型展览以非洲南部的艾滋病危机为主题。我最近出版了三本新书还在进行一个有关埃塞俄比亚南部部落的新项目,那真令人振奋

所以我好像终于能够重拾生命意趣。至于未来我想继续工作,特别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提高自己的适应能力

唐·麦卡林 二〇〇二年三月于萨默塞特

在众多帮我打开生命窄门、走向宽广世界的友人当中,我该感谢《观察家报》的图片编辑布莱恩·康贝尔,是他最先派我到战地;自由记者菲利普·琼斯·格里菲斯,他在我初出道时鼓励我,并教我许多事;帮我的作品在美国做宣传的康奈尔·卡帕;马克·霍华斯-布斯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为我策展;马克·山德,我最喜欢的旅行伙伴与朋友,他在我结束战地采访后陪我一同度过多次危机。

多亏许多同事与朋友慷慨协助,提升了这本书的深度与准确性他们历经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困难,协助挖掘记憶里我们一同经历的事件细节或是提供他们的看法,使我免除一己偏见我向被我疏忽遗漏的任何人致歉,并对以下诸位致上最衷心的謝意:大卫·布伦迪、托尼·克里夫顿、彼得·克鲁克史东、亨特·戴维斯、乔纳森·丁伯白、彼得·邓恩、哈利·伊文思、詹姆斯·福克斯、法蘭克·赫曼、迈克尔·赫尔、伊恩·杰克、菲利普·雅各布森、大卫·金、菲利普·奈特列、约翰·勒卡雷、大卫·雷奇、诺曼·刘易斯、马格纳斯·林克雷特、卡尔·麦克里斯托、马丁·梅瑞迪斯、亚历克斯·米切尔、布莱恩·莫纳汉、艾瑞克·纽比、迈克尔·尼克尔森、艾德娜·奥布莱恩、彼得·普林格、迈克尔·兰德、墨瑞·塞尔、威廉·肖克罗斯、柯林·辛普森、葛弗瑞·史密斯、沙利·桑姆斯、安东尼·泰瑞、布莱恩·华顿與弗朗西斯·温德汉。

尼克·惠勒、克莱夫·林普金和罗杰·库珀很慷慨地让我使用他们的照片。除了我自己的照片,我也擅自使用一些朋友送我的照片令我伤感的是,他们已经不在世上无法征得他们的同意。

我特别要向几个朋友致上莫大的感激:刘·切斯特耐心且用心地给我的生命带来一些秩序与方向林·欧文在我撰文过程提供不懈的协助。我更要特别感谢托尼·柯威尔,我在开普(Jonathan Cape)出版公司的编辑他讓这一切得以实现。

1970年2月的某一天一对兄弟在沙漠战场上相遇。哥哥是我出第二十次战地任务的摄影记者;小弟迈克尔则在这遥远的非洲国家与马背部族、驼峰骑士交战。如今担任法国外籍兵团副官的他当时还是个中士。我们在那不毛之地相聚一个钟头讲起话来却呮落得针锋相对。

两人在分离的多年间对战争都各有一番切身体验,又各持己见战地摄影师和外籍兵团一样,都得走上前线在烽火連天的国度里,外国记者在饭店酒吧通过现代通讯设备谈论的战场见闻之多,史上无人能出其右现役军人(英国特种部队和雇佣兵除外)通常只投身自己国家的冲突,战地记者则是无役不与摄影记者和躲在后方就能获取更多消息的文字记者不同,往往都置身枪林弹雨Φ长期献身这份工作的人,如伟大的罗伯特·卡帕与拉里·伯罗斯,通常都为工作丢了命。我守着这工作二十年了或许是奇迹吧,竟还活着我在乍得与弟弟相聚前,已到过塞浦路斯、刚果、耶路撒冷、比亚法拉等前线也赴越南出过多次任务,而接下来我还要去第四佽中东战争,去柬埔寨、约旦、黎巴嫩、伊朗、阿富汗甚至萨尔瓦多的战场,见证战争的毁灭性那些战场夺走我许多好友的命。

或许昰我的战地经验太多使得迈克尔和我渐行渐远。我们都是为了追求冒险而走上战场但战争对于我俩却有不同的意义。对迈克尔而言戰争是一场游戏,一种激情虽然战争于我仍很刺激,但多数时候我只想到战争的恐怖迈克尔的态度比较好理解,更像军人我的心态僦没那么直接。毕竟我不必服从军令而是自愿参与。如果我觉得战争变得可憎为何不远离战场?有人告诉我我一定是存着某种求死嘚愿望。的确我一生中一直有某种东西逼着我走出去记录死亡与苦难,但绝不会因此而渴望自己或任何人死去

如今我已不再踏入战场,却仍得苦苦对抗那些战地经验背负的意义每场战争都骇人地与众不同,但也有可怕的相似之处你抚慰死者、与死者共枕,和即将死詓的人一同生活望着、注视着别人不忍目击的事物,我干摄影记者时生活无非就是这些。但有人批评我硬是把这种恐惧带到安乐的人媔前关于我所拍的战争与饥荒照片,有人说:“现在我们知道了但我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然而我相信认真反思这背后的一切,並不天真了解战争当然很重要,而我对战争的体悟也绝不仅止于近年来唤起大众良知的照片。我的摄影主题太过严肃称不上艺术──我厌憎这种想法,也讲过不止一次对传播真相进行新闻审查,让我非常怀疑其意图

即便我有多年旁观经验,却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冷漠以对。面对战争的惨状很少有人能不动摇。这些景象就是应该也的确能激起痛苦、羞愧与罪恶感。有些景象哽是不忍卒睹有一回我和美军海军陆战队一同困在越南某个前线据点,黑暗中一辆补给车载着弹药冲过我们的据点,司机是你会在海沝浴场看到的那种蠢蛋车子停住,越共狙击手干掉那个驾驶兵他瘫在方向盘上,引擎还继续发出可怕的嗡嗡响那一整晚,其他战线嘚照明弹不断照出他的尸体轮廓黄色的、橘色的、绿色的,诡异而荒谬炮火不断,我们无法接近他只能看着这一切直到天亮,惊骇莫名此时战火也已逐渐平息,那个蠢蛋的卡车引擎终于耗尽汽油懒洋洋地熄了火。

战火中你常会以为明天就轮到你,你将会成为躺茬地上仰望群星的那个人一个人以一个姿势躺着不动,瞪着星星却没在看,确实很诡异记得有一回我走在巡逻队里,忽然枪声大作射死我前方的两个人。我趴下找掩护嘴巴埋进土里,照相机沾满泥沙我在那里躺了20分钟,动也不动生命中的一切在脑中飞过。在這种时刻当你面前和身后的人都死了,你会有一种强烈到无法抵挡的感觉:他们都是替你死的

有人说我的照片洗得太暗。这种经验怎麼能用明亮的感觉传达然而我自问,我所有的观看与探究能为这些人(或是任何人)做些什么?当枪声接近我的时候我有多少次想箌,就这样吗就是今天吗?我这一生是怎么过的啊?

唐·麦卡林,1936年

就像我这一代的所有伦敦人我是希特勒的产物。我在30年代出生40年代遇上大轰炸,然后好莱坞电影进口了我开始见识到暴力电影。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曾在无意中听到父亲跟母亲说,他防空局的同倳在轰炸后发现一颗头颅还装在盒子里四处拿给人看。在二战期间和战争刚结束时这类骇人听闻的事是伦敦人的家常便饭,自然也烙茚在儿童脑中

轰炸地点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我们出门搜罗炸弹碎片和德军丢下来反雷达波铝箔我们活在夜间空袭的恐惧中。防空洞僦像我们家后院的那一座,成了第二个家这些避难场所有种刺鼻的味道:闷在水泥洞穴内的潮湿空气的气味。那气味长伴我左右至今仍能记得,如同别人深情地回忆夏天或冬天火炉的气味。

儿童玩战争游戏因为生活里只有战争。我记得我和弟弟迈克尔玩儿兵人我們在院子里把它们排成战斗队形,朝它们丢土块把它们的头打下来。我日后想起这场战役觉得就跟真的战争一样恐怖。

我的第一个家離托特纳姆考特路不远我父亲有时在那里卖鱼。说“有时”是因为父亲有病在身。家里大多数事情都得由母亲决定随着妹妹玛莉出苼,家中人口增加我们搬到国王十字车站那一带,住进人行道铁栅栏下方的两个房间但才待了几个月,便又搬到芬斯伯里公园的廉租屋当时,那是伦敦北边最糟糕的一区这回又是两间潮湿的地下室,玛莉和我一间父母睡另一间。此外还有个洗碗槽以及一间小小嘚厕所,一半在室内一半在室外。这绝对不适合慢性气喘病人或儿童但好歹是个家。

我对战争最痛苦的记忆都源于大人要我远离战爭的举动。我五岁时玛莉和我被迫疏散避难,几年后才出生的迈克尔逃过一劫我记得有好几辆巴士开到保罗公园小学,载我们到帕丁頓车站许多人泪流满面,妈妈们挥手告别对孩子叮咛再三。我们都挂着识别名牌拿着装有防毒面具的牛皮纸盒。大人告诉我们把峩们送到乡下住是为了远离轰炸,好保护我们

我们抵达萨默塞特的诺顿圣菲利普村后,玛莉和我就分开了我妈妈得到的承诺是我们不會被拆散,但我们却分住两地妹妹被送到村中最富裕的人家,那家人经营工程公司在战时大发利市。我则被送到政府公屋(council house)我和妹妹待在同一座村子,但从那时起生活却有天壤之别。妹妹寄住的房子有名穿着黑白制服的女仆侍候她茶水我会走到那儿,从窗户偷偷看她虽然我是她哥哥,却被当作政府公屋的穷酸小子不准进他们家门。回想起来你从我照片里瞧见的某些东西,或许就是从那时開始的: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设法尽量靠近我的主题。

你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并认命接受。我住在政府公屋这件事或多或少就意味着我被套上了阶级枷锁。我妹妹在那房子里享受特权因而离开了我们。之后我母亲做了惊人的决定,让妹妹在战後继续留在那户有钱人家永远受他们收养。他们把她送到滨海韦斯顿的女子寄宿学校她就这么进了私立学校。你可以这么说就像芬斯伯里的邻居所说的:“希特勒拉了她一把。”

我觉得被遗弃没人要,仿佛我是品种不良的狗我记得有一次父亲来探望我,他出门返镓时我追了出去,求他把我带走我在诺顿圣菲利普村住了不到一年就又遭疏散。我总是被疏散我对希特勒的轰炸计划毫无所知,我鉯为母亲心里想着:让他再次上路吧让我喘口气吧。

第三次疏散让我的处境跌到谷底我被送到英格兰北部,离兰开夏郡波尔顿不远的農村那户人家是鸡农,我每个星期天都拿到一颗鸡蛋他们把我送去做早上和下午的主日礼拜,然后还试着要我参加晚上的礼拜想尽辦法要我走出他们的房子。周一到周五喝过下午茶后,他们就把我赶到户外直到夜里十点钟,不管天气有多糟

我睡在地板上。我的房间没铺油布毯也没家具,只堆了老旧的孵蛋器那个房间从来没住过人,他们只因为有多出来的房间就被迫要收容疏散的儿童。

和峩同住的还有一个男童他父亲在坎登镇开酒馆。他常因尿床而遭毒打我们被丢到一群古板的人身边,尽管他们满口基督教诲却非常無情。他们觉得我们言行怪异我们对他们也有相同观感。他们的马铃薯是带皮煮的我厌恶这种古怪的煮法,不肯吃又挨了他们一顿揍。

那次疏散的挨揍经验没齿难忘我被学校的老师揍,被运动场的小孩揍回到家又要挨揍。我盖起了一间小房子里头装满憎恨与不信任。

有一天我逞强想做某项特技而从谷仓摔下来,撞破了脸我那断裂的鼻梁就是这样得来的。我爬过一段田野昏了过去,醒来后看到两个女人低头望着我她们把我送回家,我看到鸡农一副我闯了祸忍不住想揍扁我另一半边脸的模样。他坚持要我隔天就上学我嘚脸肿得像猪头,嘴里又冒出常被嘲笑的伦敦腔就成了更大的笑柄。

我终于写信给母亲告诉她我没有受到好的对待。她把火车票钱寄給我我能回家了。返家前夕那鸡农把垃圾桶里的鸡饲料倒出来,装满热水我洗了十七个星期以来的第一次澡。

所有这些经验最后留丅一个奇怪的后遗症只要我有自己住的地方,有栋农舍就总想养些鸡。我觉得鸡很能为房子生色不幸的是,当地的狐狸也有同感說正经的,疏散经验使我终生喜欢靠近遭迫害的人我知道被烙上野蛮、肮脏、危害社会的标记是什么滋味。只是我是被自己国人遗弃與恶待,而非外国人

简单说来,疏散的后果很能锻炼人孤独感,以及长期离开母亲其效果就如同私立学校对中产阶级孩童的管教,紦我变成强悍的家伙能够独立自主,但也让我变得焦躁不安

唐·麦卡林的父母,芬斯伯里公园,伦敦,1947年

麦卡林与妹妹玛莉,芬斯伯裏公园伦敦,1940年代

唐·麦卡林(前排最左),班级合影,1947年

回顾战时的伦敦我养成了一堆怪异的习性。我会突然把脖子往前伸反复幾次,像抽搐一样我生怕踩到人行道上的裂缝——所有小孩对此都有点偏执,但我则太过极端了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和公交车赛跑峩常从芬斯伯里地铁站跑出来(这地铁站就像矿井巷道般向上爬升),看到开往高门的212路公交车一启动便沿着路边,或在公交车前方狂奔个几百码直到过了学校保健室,以考验自己

我后来才发现我患有阅读障碍,经常换学校也不会有所改善战时疏散结束后,我连最簡单的东西都无法读当然,拼命啃的单词也无法消化在那年代,对学习迟缓的人只有一种补救教学:藤条或耳光发怒的教师似乎觉嘚暴力能督促你进步。但在我的例子里暴力却使我大大退步。我刚回到伦敦时很怕挨打、挨揍以及挨拳头,那都是教师的合法管教囿个教师为了让我通过十一岁学测,抓住我的头往学校墙壁上撞不过,凭良心说芬斯伯里公园小学那些恐怖的教师面对的是最恶劣的┅票男童。

我们这些从乡下回来的人都感受到要重新适应贫苦的都市家庭有多困难。我了解贫穷的味道如同我了解防空洞与养鸡场的臭味。对我来说那是发霉与湿气、永远肮脏且因没有热水而永远不洗的抹地布,以及太多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的臭味即便妹妹已经不茬,我们还是经常在家里东挪西移设法适应那个冰冷狭窄的地下室,好让我父亲得到最多温暖我记得自己常在他整夜不停的咳嗽声里叺睡。然而我童年的家境使我日后面对最穷苦的人时得以谦卑自持不用别人告诉我,我清楚地知道他们过着何等生活

我们住处附近的芬特希尔路上有条帮客街,恶名昭彰、人尽皆知贫穷还不足以形容这地方,《伦敦北区最糟的街道》上有精确的描述:罪恶渊薮里头囿小偷、打群架的混混,及所有叫得出名堂的罪犯帮客街居民对付警察的手段,跟人们在潘普洛纳奔牛节对付牛的那一套没什么两样洏且,还不限于警察帮客街的小孩常触动写着“紧急事故、火警”的红色警报箱,以引来消防队他们还常在炸毁的建筑里放火,好让警报更真实消防队到达后,他们就丢石头或割断消防水管。帮客街的孩子都在我那所小学上课

我们的好时光都在校外。我藐视权威所有男孩都如此。我们把轰炸过的废墟当成秘密基地那是我们种种劣迹的竞技场。我们会买几毛钱的马铃薯片当午餐把薯片挤进长條罐里带进废墟,爬到最高处坐下来讨论事情,仿佛自己置身国会殿堂通常我们都在争论如何破坏学校。在千疮百孔的建筑物里有時我们会从顶楼往一楼砸东西,假装我们是在轰炸德国这一切都很怪异,虽然毫无疑问德斯蒙德·莫里斯 会把这看成正常的动物行为。它呈现了纪律的崩解当局对人民统治的崩解。

这其中有一座废墟在我日后的生命里扮演了重要角色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炸毁的房孓不是避风港就是暴巧克力的其他名字牺牲品。我们把铅管扯下来卖给金属贩子把残存的地板拆下来,切成木条卖给老太太当起火料每捆两便士。残败楼房的地下密室带给我们乐趣和极大快感尤其是楼梯都不见了,从这层楼摸到那层楼更是刺激无比对我们来说,那有如攀登艾格尔峰 我们会在秘密基地盘踞几个钟头,避开怪异成人世界的眼光

年纪更大后,我们进一步享受完全逃离学校的乐趣學校的医务室是逃学的中转站。若你擦破皮或受了点小伤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我会在医务室先登记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逃得远远的,鑽进地铁里到终点站考克佛斯特才下车。我还会穿过铁轨折返以躲过检票员,然后直奔乡间寻找鸟蛋、蛇之类的东西。我常逃课通常会有几个伙伴同行,他们跟我一样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伤口通常是真的我打了一大堆架。我不是天生的战士之所以和别的男生鬥殴,是由于我不愿受欺负直到今日,只要能够抵抗我都不会退缩,而我也已经碰到过各式各样的恶棍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很奏效的,虽然常惹来皮肉之痛

学校里最受崇拜的男生是群架好手,有时同一家子的哥兄弟会有六七个人而且惹到一个,就等于惹到一伙人泹最受尊敬的是偷盗大师,那些男生会半夜潜入科芬园偷新鲜葡萄第二天在学校休息时间拿出来卖。伦敦市中心有上千个未遭轰炸却暂停使用的场所等着那些男生去练习入侵的技术。我对这类勾当不那么热衷倒不是我天生有守法的本能,而是觉得偷窃最有可能使我失詓自由

毫无意外,我未能通过十一岁学测因此和一群同学从小学升入托灵顿公园初级职业技术中学。班上同学有半数进入感化院或教養院我很幸运逃过一劫。我住的地方虽粗野但仍有某种忠诚符号。你的大门通常是敞开的到了夏天晚上,所有门窗都会打开居民通常坐在窗边,因为他们不会像日后看电视那样脸老是朝内。他们习惯朝外看多多少少也会守望相助。

在那些日子里家庭也有种和諧感。我记得在火炉前的小盆子洗澡时受家人宠爱的感觉我们轮流洗澡,父亲先洗大家共享那几勺子热水。想起那些时刻我仍觉得溫馨,即便是我刚出生的弟弟先洗而他常常尿在澡盆里。

有时我母亲大发雷霆家庭的和谐便瓦解了。我父亲常到哈林格赌狗或许那昰他生病或无业时寻回自尊的方式,但也让家里的经济更加恶化

我母亲十分依赖分期付款和当铺,好让家用宽裕些在这种家境下,我嘚角色至关重要现在看起来像是狄更斯赚人热泪的小说,但在当时却是再真实不过星期一早上我会拿着父亲的西服到当铺去,星期五洅赎回来西服总是包在床单内。

这码子事令我觉得难堪当铺老板是个名叫卢坎先生的小个子,秃头戴着无框眼镜,留着一小撮胡须总是穿着细条纹的灰色西服,衬衫的领子很白女人们不愿意上他的门,因为他老是在给当票时握住她们的手不放我也不喜欢去那里。典当让我在很小的年纪就觉得宁偷不乞。

星期六早上我会出门付分期付款然后跑到洪塞路的唐诺先生家付房租。我的另一项差事是對上门收款的人撒谎:“我妈不在”小小年纪就开始说谎,对孩子的成长代价过于奢侈,但也是老妈持久战中的一部分好维持我们┅家子温饱和体面。

我们的衣物来自杰西·查普曼太太经营的二手店,那店看起来像是有人刚倒进了一卡车的面条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Φ,总有我或许能穿的我母亲会把衣物带回家,想尽办法除掉二手货的可怕臭味

由于父亲生病,母亲变成家里的强悍角色她经常得絀门挣钱,好买回一家人的面包尤其是冬天父亲身体最虚弱时。大战期间英国妇女扛下一些相当粗重的活,我老妈在飞机制造厂工作或到国王十字车站把火车上的货卸到卡车上。她是出了名凶悍的斗士有一回就和隔壁体格粗壮的太太干上了。当时妹妹从收养家庭回來探亲两个星期隔壁太太叫她滚到别的地方去展示她优雅的腔调。母亲当街狠狠揍了她一顿街上顿时变成竞技场,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每个人都在看好戏。在那之后母亲又出过一次重手,因为有个女人数落我行为不端我同学都说他们爱看纳什太太打输时露出灯笼裤,母亲也变成地方上的英雄

我觉得这一切令人相当反感。在萨默塞特我被分发到比妹妹更下层的阶级,或许那自卑感使我当时变得有些势利眼我尊敬母亲,但我的英雄是温柔的父亲他和我相处的时间比较多。虽然他很沮丧自己不能当兵但当我看到他为民防局抬担架时,他成了我的英雄我从他身上学到了温柔。

晚餐后老旧餐桌上吃剩的奶酪、面包屑及茶杯收走后,父亲开始为我和弟弟制造玩具摇摇马或火柴盒教堂。他教我做小拖车、手推车甚至还有大篷车,迈克尔在前面跑手里拿着橡皮筋手枪,我扮阿帕奇印第安人在后媔追

我也常画我父亲。我会把纸钉在墙上有时画出了纸外,等我把纸拿下来墙上会留下一块白色的方形,四周是散向各方的线条怹不断鼓励我,我也开始学会一些技能我爱父亲,也感觉到他对我深深的爱我可能是小区里唯一没遭父亲痛打过的男孩子。我最大的恐惧是他会过世但我陪着他抵抗病魔,以克服恐惧那通常只是简单地跑跑腿,像是从附近的煤场偷点煤炭给他取暖我主要的贡献是陪着他,这时我会作些画我们也一起看电影。

那时我已不再看星期六早上的儿童电影(有个男孩会先溜进电影院趁带位人员没注意,咑开安全门让我们进去)而改看早年的战争片。有天晚上我准备好和父母出门看电影时,有个女人敲门跟我母亲说我常在托灵顿公園的防空洞里和她女儿胡来。那当然是真的但也只是你情我愿的实验。

我记得当母亲嗓门越来越尖时,父亲控制住场面“去洗个澡,”他说“我们要去警察局。”

我在澡盆边被扒去衬衣母亲从厨房的一头追着我打到另一头。

“如果我们还想去最好现在就出门。”我听到父亲这么说我以为他们这回会很不好过。他一路上一定强忍着笑因为我们根本没走近警察局,而是到我们最喜欢的亚斯托利亞电影院前排座位他们像是带着十三岁的儿子外出,庆祝他变成了男人


德斯蒙德·莫里斯(Desmond Morris):1928年生,享誉世界的动物学家著名代表作为《裸猿》。

艾格尔峰(Eiger):欧洲著名的高峰位于瑞士,海拔3970米北峰极其陡峭,夺走过数十位登山者的生命人称“谋杀墙”。

唐·麦卡林和弟弟迈克尔,伦敦,1947年

当母亲对后院的防空洞发起攻击时我知道战争真的结束了。她和我拿着家里的小铁锤合力拆了它這花了好几个月时间,还改变了地面的高度完工后,母亲开始布置小花园

我还没准备好追求和平。真正的士兵退伍返家时我参军了。我们这队人马年方十二三岁在汉普斯岱草原展开决战。我们自己制作武器我总做布伦机枪,还做得很精确那是当时英国的轻型自動武器。我也带着我父亲的民防局老医药箱好提供“急救”。这些残酷的丛林战斗发生在肯伍德别墅后方在我们幻想的“杀戮战场”仩。在那里我们乐于阵亡,对出色的表演引以为傲我想,我们当中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幅在西班牙内战时拍摄的名为《共和国战士之死》的惊人作品,但那是我们最喜欢的阵亡模样

对德国和日本的战争结束了,后遗症是整整一代的城市孩童在想事情时嘟只能以打仗来解决。我痛恨战争电影则加深了愤怒。亚斯托利亚电影院放映的大多是《光复菲律宾》之类的电影由约翰·韦恩(John Wayne)戓艾罗尔·弗林(Errol Flynn)主演。

我也有机会接触到最好的英国玩具兵一些邻居太太常带回铅制的玩具兵,一大堆装在大托盘里做她们所说嘚家庭作业。她们在家为玩具兵着色以赚点外快就像今日有人提供打字服务一样。所以我和迈克尔有源源不绝的新士兵可在后院玩战争遊戏

等到我十三岁成为真正的“军校生”,穿上笔挺的制服时我已是老鸟了。我一身皇家步兵团的装备我还记得将团徽(烈焰四射嘚炮弹)擦得雪亮时内心的激动。我们在布隆贝里的布伦斯威克广场附近一间操练堂里集合几个周末都在奥斯特雷公园扎营,接受空弹匣和爆破管的正规训练那就像模拟的战争,我觉得很棒

即便如此,我的军人生涯并未维持多久父亲和老师帮助我找到比较温和的兴趣。绘画是我上学期间唯一没被消磨殆尽的才华也是少数几样托灵顿公园的男孩可以接纳,甚至羡慕的技能语文或数学成绩好的人,會被认定是老师的宠物或纨绔子弟画图还算好,那很特别像是魔术。我不敢确定我的才华有多出众但库珀先生帮我申请到商业美术獎学金,并进入哈默史密斯工艺美术与建筑学校就读这学校位于莱姆·格罗夫制片厂对面,学生里同时有砌砖匠和崭露头角的艺术家。

這学校还比不上斯莱德美术学院,但已经令我觉得仿佛有人给了我一张通行证一把钥匙,通往充满色彩与光芒的神秘花园另外,哈默史密斯学校有女学生而我还没和女孩子同堂上课过。当然我并未显露求偶意图对任何女性都不屑一顾,所以也没能很快获得女孩的青睞但我已和帮客街的男孩子完全不同,跻身备受瞩目的一群人之间似乎有根魔杖挥过芬斯伯里公园,而我获得了赦免得到了美好许哆的生活。

接下来我的世界忽然失去了根基。我赢得奖学金父亲是最为兴奋的,但他的身体也日益危急他的病情越来越糟,体重锐減我常常整夜无眠,只盼他能活下去但事与愿违,当时有百万座煤炭炉子往冬日天空泼洒黑烟有天晚上他被送到海格特那家像座旧笁厂的圣玛丽医院,弟弟和我被送到邻居家这家人相当优雅,男主人在哈洛德百货公司上班我僵直地坐在客厅,翻阅一本名叫《国家哋理》杂志的东西在我家,有时可以看到《世界新闻》在理发店等候时我也会翻翻《图片邮报》和一本名为《画报》的杂志,但《国镓地理》杂志呈现的摄影方式在我来说是前所未见。我被深深地吸引住忘了父亲病危住院,直到警察来敲门(当年芬斯伯里还没几个囚有电话)我记得大人压低嗓门谈话,不用别人跟我说我也明白最坏的事发生了。

我父亲曾是一米七八的魁梧汉子去世时体重才三┿八公斤。他享年四十日后有个朋友告诉我:“不管你当时几岁,父亲过世那天的感觉就像蛋给踢到一样”对于我的感受,这是相当精确的描述我父亲断气的情景、燃烧的蜡烛及其气味,我永远无法忘记

那年我十四岁,是否继续待在美术学校已无需讨论长子必须接下父亲的角色,开始赚钱养家至少当年找份工作还不难,虽然多数工作没啥前途母亲在铁路局的同事随即把我弄到蒸汽火车的餐车仩当小弟。我通常搭彗星号列车早上九点四十五分从伦敦开往曼彻斯特,专载商人黄昏时再从曼彻斯特折返。我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肮脏、邪魔般的北方城市工厂高耸的烟囱喷着黑烟。空气污染管制法如果尽早施行我父亲可能还活着。除此之外我还享有自由。我鈳以每天离开芬斯伯里到英格兰各地旅行而我也善加利用这机会。

在内心深处我生上帝的气,假如有上帝的话他随随便便就把父亲從我身边带走。在我生命里是父亲让我觉得悲惨的贫穷日子不那么难熬。我否认上帝在我开始自怨自艾时,有股力量浮现了表面上峩仍吊儿郎当,在火车驶过高架桥时把盘子摔出窗外看看有啥效果。我是酷哥一个口袋里有30先令,有时拿到两倍的小费但怒火正燃燒,就在内心不深处

“Teddy Boy”,芬斯伯里公园伦敦,1961年

我用第一笔存款买了套“Teddy Boy” 西装藏青色的方平纹,在斯托克纽因顿大街花了我七渶镑七先令又六便士少不得还要配上一双绉胶底麂皮鞋,当然要是蓝色软底的再配上黑色鞋带。我穿这套行头赴第一次约会对象是住在霍恩西的女孩,当天下着倾盆大雨我们前往海格特跳舞,舞会在圣约瑟教堂(又名“神圣的乔”)举办离父亲过世的地方很近。┅路上我的头型塌了下来西装也缩了水。

尽管看起来成熟得很但行头下面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夜里我老妈加班时我就成了迈克尔的保镖。尽管我年纪不小了我们仍同睡一张床,躺着收听“黑衣人”范伦提·戴奥在广播里朗读系列恐怖故事。我们连头都缩进毯子里,好躲开抓小孩的魔鬼

梅菲尔,伦敦1965年

与此同时,我还努力训练自己从事一切男人应该感兴趣的活动对我而言,儿童期和成人期之间的橋梁是摩托车街尾有个男孩把摩托车停在卧室里,机油托盘摆了一地他有办法一边换摩托车机油一边和他女友乱搞,那是他说的对峩们芬斯伯里公园的其他人来说,这似乎就是耍酷的极致了我发誓我早晚也要弄一部那种机器,在当时我只有坐后座的份。

在梅菲尔有个很酷的地方——“W. M. 拉金斯卡通制片厂”给我一份工作,我离开了铁路局老板彼得·沙克斯是逃出纳粹德国的犹太人,之前我给他看过一些我在美术学校的画作。他让我在一楼当传话小弟还说如果我干得不错,就让我调色

调色工作没做多久,因为后来大家发现我患囿部分色盲当然也无法胜任复杂的动画。我为摩托车骑士调蓝色、红色、黄色还可以但无法掌握棕色、浅褐色、绿色。我又回头干传話小弟对他们来说,我经验太少了还不能带进暗房。我唯一的摄影经验是到霍洛威路的杰洛米照相馆和妹妹坐下来拍了张合照给家囚。

梅菲尔以另一种方式影响了我我变得非常在意外表。我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却苦恼没有足够的钱买衣服。下班时走出皮卡迪裏地铁站转进查尔斯街,我会看着自己映在劳斯莱斯展示间玻璃窗上的影子上班时则在那里整理领子和袖口。我也记得自己突然掉头紮进柏克莱广场闻着那美妙的店铺“摩塞斯·史蒂芬斯”的香水味,看着流水轻淌的橱窗内摆置的兰花。那让我见识到不同的世界一个峩的摩托车伙伴和帮客街男孩无法企及的世界。后者才刚服完首次刑现在正要从感化院或惩戒机构出来。梅菲尔让我想逃离芬斯伯里公園的一切

但为时尚早。我买了辆威罗塞特250车尾像鱼,钢梁前叉每小时可以飙到50英里。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布鲁克兰赛车场的王牌头仩也没有安全帽──当年可还没那些玩意。星期天我们会列队骑着上A-10公路一路骑到科里尔,跳上战时淘汰的老救生艇划进冰冷的河里。回家的路上我们会到咖啡厅吃些欧陆餐点然后像轰炸干道般飙回芬斯伯里公园。我们不是那代表美好自由日子的“地狱天使”彼此嘚友谊完全有别于我和帮客街男孩,后者是猎狗成群结队胡逛找碴。

虽然有那些骑士朋友我还是需要“疯狗”。威吓在芬斯伯里公园總是很有用而且一直有个能量场要把你拉去胡作非为。我不偷窃但帮派斗殴是强大的诱惑。我心里有着受压抑的攻击欲与许多愤恨峩想被当成货真价实的街头打手受到尊敬,像七姊妹路那些横着走的那票人他们在当地有个名号──“老大帮”。他们挤在一部车里逛夶街在舞厅里炫耀刀械,或在夏夫斯贝里大道骚扰妓女其中有一两个果然成了皮条客,但当时对性的认识水平也只比《健康与效率》雜志上通过周密新闻审查的裸照好一些这票人会在周六晚上大举出现在托腾汉的皇家舞厅。在这群暴民面前邀女孩子跳舞遭拒是难以忍受的你会希望来一场好打,在开场的震天呐喊中讨回面子这会让大家痛痛快快玩个通宵,下次你再光临时也会让气氛变得紧张。

“咾大帮”虽然是掠夺者你会觉得,比起其他秃鹰如潜伏在我们小区更强大更老练的罪犯,以及警察跟他们相处要安全得多。警察是峩们的天敌如果你在死巷被条子堵到,像我某一次的经历你可以确定,下星期你就会因伤势而获派轻松的工作这一切当然都发生在苐一批有色人种移民至英国前。我们在某些方面就像是白种的老黑被排除在外。不过我们是具有讽刺意味的老黑,因为当真正的黑人踏上英国时我们里头的多数人也一样顽固,且抱着种族歧视

我入伍服役时,性格变得相当混乱我已经爱上梅菲尔的工作,同事对我吔很好但我觉得他们仿佛能看到我额头上写着磨不掉的“芬斯伯里公园”,后脑勺则打上“劳动阶级”我看不出我在世上除了传话还囿啥搞头。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我不想进陆军受人摆布听了几年比尔·哈利,我对军人生涯的向往已一扫而空,所以我阿谀奉承一番,混進了空军服役


Boy:1950年代,诞生于英国伦敦年轻人间的一种时尚风格“Teddy”是“Edwardian”(爱德华式)的简称,源自爱德华时期的绅士装束通常昰深色上衣,紧身直筒裤厚胶底仿麂皮鞋,一般还会配上鸭屁股头(DA)在当时,Teddy Boy也指与负面新闻相关的叛逆青年

麦卡林(后排右),英国皇家空军1953年

唐·麦卡林,牛津郡,1954年

“就在那里!”有人吼着,“世界奇迹之一你们最好也赞叹一下。”

我们行军抵达一辆皇镓空军巴士奉命上车,然后被运送到沙漠里看金字塔在我们这些肉脚新兵眼里,金字塔只是一堆无聊且冰冷无情的石块那天的好戏昰搭巴士离去前爆发的喧闹。

几个阿拉伯人(或“中东佬”在1950年代,我们这些毫不在意民族情感的混蛋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强迫我们买些玻璃罐对我们这些周薪27先令、住帐篷的穷汉来说,再没什么东西比这些玻璃罐更派不上用场有个小伙子想出对付他们的办法:猛地放下车窗,夹住小贩的手指头然后罐子就会滚进来,钱却不用付出去那些阿拉伯人随即发起猛烈反击。

十八岁的我举止实在不怎么攵明,远不如金字塔但我慢慢掌握了当兵的窍门。他们告诉我:“没错麦卡林,你进入了制片业我们有太多罐底片放在牛津郡皇家涳军班森基地的女王中队里。罐子要涂上数字有一百万罐。”那个数量还是低估的他们的二战空中侦查底片可以堆成几座山,在罐子仩涂号码比把煤炭洗白还无趣我想,我才不干这码子事我那一小队战友都大力支持这个看法。我们在山脊上放哨注意班长有没有骑腳踏车过来。我们只有在他出现时才会把扑克牌藏起来抓起油漆刷子。如同皇家空军弟兄所说我们以观测控制产量。

我把念头转到国外那是在苏伊士通航前二年,有人告诉我“运河区”是很悲惨的单位所以我申请去香港。自然我被分派到运河区,而申请运河区的囚则毫无疑问降落在远东地区的摩天大楼、中式帆船以及穿着旗袍的杏眼姑娘间。

我被派去驻守伊斯梅利亚一个以铁丝网围起来的院落,靠近提姆萨赫湖汇入苏伊士运河处热浪扑来,像大铁锤的重击

我一报到,他们就把我丢进铁槽子 里这和同名的被称为“陆战之迋”的战争机器可毫无相似之处,而是个大池子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内壁锈蚀得很严重布满酸性药物的结晶。我的槽子是空中侦查摄影发展史中最不光彩的一页底片就是在这里大批大批地显影。我的卡通电影经历让我够格把这槽子洗刷干净

我每天早上被吊入这玩意兒里工作,后来则获准去搅拌有毒的化学药剂甚至开始使用地图复印机,算是种优待

我们一星期要轮三次夜哨,为此可以领到斯登冲鋒枪一种设计最糟的武器,连十步外的伦敦公交车都有可能打不到偶尔我会抓到潜入营区偷东西的人,便将他们交给皇家空军宪兵憲兵再打电话给当地的警察。接着你就会看到埃及警察沿着运河走过来全副武装,头戴土耳其军帽手持警棍。我们会驱车上前敬礼,行礼如仪一番被扣押的滋事者有时会辩称自己只是进来拿回不小心跑进铁丝网的东西,警察会甩他一耳光主要是为了让我高兴,因為我会想若不是他,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的态度真是无知。

有个摄影师力劝我参加摄影师职业技术考试通过后可以做比较有趣的工莋,钱也比较多我参加笔试,没过关但我的生活突然改善了。我仍是摄影助理但皇家空军决定调我到好一点的单位。我被扔到肯尼亞的茅茅地区但这次调动不过是从一座大铁桶般的建筑换到另一座。这次是巨大的轰炸机停机棚我们睡在里头,老鼠猖獗得很但至尐执勤岗是由陆军去站。

在肯尼亚危机中我升等了改到内罗毕的轰炸机司令部操作“批处理机”。轰炸机每天返航带回三千多张照片囿茅茅地区的,有轰炸效果评估的或是两者皆有,都必须以最快速度冲洗我就是那个速度。以我看来堪培拉式轰炸机最麻烦,机上囿六部照相机同时拍照情报部门借助这些照片以决定次日攻击叛军的战略。对我来说这种工作徒然累死人,不怎么有意思

我比较欣賞肯尼亚这个国家。当时内罗毕是座迷人的殖民地城镇“伟大的白种猎人”头戴狩猎帽,大队进出斯坦利饭店放假时,我也进军上流苼活说服一个荷兰农场主人的女儿教我骑马。和轰炸机机组人员交上朋友后我眼界更是大开。

他们突击基南戈普高原和茅茅游击基地時带着我同行让我充当押运员。整个过程中我都很享受这卑劣的轰炸气氛:这些戴着飞行头盔和护目镜的家伙满口“好呀”“再来一個”。其实林肯式轰炸机多载了我这个非法乘客后,是有些力不从心一丢下炸弹,就像向上跳起了一千英尺所以你就知道,它得多麼拼命挣扎才能飞离地面留在天空。

有时在返航途中他们会低空飞过乞力马扎罗山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看到安博塞利平原上成群结隊的斑马、大象和羚羊有时我会设法登上“哈佛”,一种小型护航战斗机经常以好莱坞战争电影的架势扫射丛林,返航时还在天空玩些花式飞行

以我们的年轻无知,我从未想到这一切会对底下的村落造成什么伤害也没想过殖民政策的对与错。对我们而言茅茅就像該死的印第安坏蛋,以骇人听闻的血誓仪式闻名士兵餐厅也经常流传他们有多残暴的惊悚传闻。至于大不列颠帝国哪来的权力在另一片夶陆上作威作福则没人怀疑。我们这些出身芬斯伯里公园的人当然都是工党但一涉及海外事务,我就成了超级爱国者和阿尔夫·加尼特 同一阵线。我的国家不可能犯错

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观点,但社会事件正群起将之推翻我的军中生涯延续了库克船长的帝国末日の旅。我被派驻到塞浦路斯在该国首都尼科西亚,埃奥卡 恐怖分子以“自由”之名当街枪杀手无寸铁、陪家人到雷得拉街购物的英国士兵雷得拉街后来被称为“凶杀大道”。

但在亚克罗提利附近的皇家空军埃皮斯科皮基地我们远离首都,却是活在另一个世界每天早晨我们从帐篷里爬出来,走到空气清新的悬崖边下方是蓝色大海,阿波罗神殿遗址的石块在地中海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没轮值的时候,峩们背上水肺学潜水

有时我们会运送机关枪(或讲得确切点,斯登冲锋枪)在护卫车的陪同下进入尼科西亚,这并不太危险因为埃奧卡极少攻击武装士兵。我们因此有机会看看这座城市对这座岛屿深层的动荡不安——希腊人和土耳其、塞浦路斯人之间幽微的仇恨——有了些许体会。似乎只有礼拜天早上射鸟的乐趣能让他们团结起来

在这里环岛旅行比较疯狂,但对我们而言比较好玩的方式是加入足浗队到其他基地比赛。在危险的山区道路上我们会遇到载满一车葡萄的卡车驶往工厂。和卡车会车就像亨利—乔治·克鲁佐的电影《恐惧的代价》,令人毛发直竖。擦车而过时,小伙子全伸长了手,想抓些葡萄即席做些葡萄酒,卡车司机则边呵斥我们,边留意不要冲下山谷。

和当地居民来些文明的邂逅不是我们任务中的要项。某天晚上我们在监督下前往利马索尔的酒吧,身边还有人护卫那是某种軍队公关形象的维护,因为有几个英国国会议员到岛上考察想确定英国军队和当地民众是否相处甚欢。我们根本还没准备好踏入多民族社会在这难得的场合,我逮到机会向一个美丽的塞浦路斯酒吧女郎眉目传情我花了大把酒钱,就为了向她放电为了加强攻势,我把椅子东挪西移好来场更贴近的交流,但推椅子时却没对准她往下坐的美丽臀部那可怜的女孩跌到地上,摔个四脚朝天这个空军处男夶兵的骑士生涯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我在皇家空军升到二等兵这军阶很愚蠢,且口惠而实不至还获颁一枚可笑的“非洲综合勤务”奖嶂。理论上我也见识了这世界。除了派驻埃及、肯尼亚和塞浦路斯我也飞到亚丁和喀土穆,惊鸿一瞥令人屏息的尼罗河但除了那匆匆几眼之外,大多时候我看到的都是我不想知道的世界,被带刺铁丝网包围的世界

虽然我未能成为皇家空军的摄影师,却也获得一样偅要的东西:我的第一台相机有人告诉我,他们在沿线送货到亚丁的路上可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相机我决定了,比起一对狮子皮非洲鼓相机是我的毕生积蓄——30英镑——更好的归宿。就这样我成了一台全新禄来的主人。那是台双眼反光相机拍照时挂在胸前,往下看取景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也是1930年代伟大摄影师比尔·布兰特与布拉塞使用的相机。

我有一次搭上哈佛式战斗机,从空中拍摄肯尼亚瑝家空军伊斯雷基地几乎立即赚回部分费用。我做了150张明信片在营区内卖一张一先令。另一批底片正在显影时摄影部班长走进来,開始鬼扯:“有人在这里拼命捞钱我要来查清楚。”他当然不在乎我做生意他只是不爽我没算他一份。

我回到芬斯伯里时手头已经没錢了我想这东西似乎没什么用途,也想不出来要拿它来干嘛所以拿禄来当了5英镑。

我母亲有一天问我:“那台可爱的照相机跑哪去了”我说了,她回道:“真糟糕”然后走出门,用自己的钱把相机赎回来她这大方的举动改变了我的生命,非常戏剧性


原文为tank,双關既指槽、箱,也指坦克

阿尔夫·加尼特(Alf Garnett):英国电视节目里著名的角色,是个种族主义者反动、自私且顽固。

埃奥卡(EOKA):反忼英国的塞浦路斯极右翼组织

穿着英国皇家空军制服的麦卡林,在芬斯伯里公园的家里用第一台禄来相机自拍伦敦,1955年

一连串不可思議的事件又将我推回摄影之途很不幸,这些事件都围绕着一桩谋杀案

我刚退伍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不曾离开过芬斯伯里公园嘚世界依旧,人也没变我不在的时候,母亲和楼上的男人起了争执他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到半夜才回家还拿皮带鞭抽幼子。有天晚仩我母亲自己动手执法用一个巨大石膏摆件(在汉普斯岱园游会赢来的奖品)砸他的头,楼梯间四处是血迹和石膏碎屑她前往沃斯利警察局按铃报警,也签了保保证遵守法纪。我想那个小男孩会很感激她插手介入

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件发生在芬特希尔路:加勒比人艏度在芬斯伯里公园落脚,惹恼了很多本地人但我倒觉得他们善良又温和。

梅菲尔的拉金斯公司找我回去并决定要让我那半吊子的摄影知识多少派上点儿用场,于是把我放进小暗房里翻拍素描我自己学会冲洗底片,也更了解艺术家与动画师他们都很随和。我那套整囚把戏让我如愿以偿地熬完兵役但在这里似乎不怎么管用。当然我现在所谈的,是一个无法向书本求助的人在人文教育上一步步慢慢洎我启蒙我试着读书,却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到了二十一岁,我的全部藏书就是两本小书一本是绘画的,一本是野生动物的都是毋亲在我小时候买的,一本一先令

老大帮还在油腻腻的咖啡馆闲晃,双脚翘在桌子上大做白日梦唯一明显的改变是他们最近爱上了电影《大盗狄林杰》里的牛仔帽。我一拿到从当铺赎回的相机就热切地想为他们的新造型拍些电影剧照式的浮夸照片。接着我野心更大試着在不同场景中拍摄他们。我很喜欢操作相机但不知道照片除了取悦拍摄对象,还有什么用途

当时大家最喜欢在黑斯托克路上的小咖啡馆鬼混,老板娘是个壮硕的意大利女人有个漂亮的女儿玛丽亚。那些男孩会问:“我们的烤吐司可以夹玛丽亚的乳房吗”然后她媽妈会说:“够了小伙子,正经点要乖,不要调皮”这对话一直到我当完兵都还很受欢迎。

七姊妹街的葛雷舞蹈协会成了周六夜晚的集会场所很难想象这高贵的店名底下藏着多么不高尚的东西。伯特·阿赛拉提曾是摔跤冠军,一对耳朵像握紧的拳头,是魁梧到足以挡住大门的巨人。但即便是伯特也常分身乏术,只是帮派弟兄出于尊敬,仍会在口头上敷衍他。这地方声名大噪,吸引了北伦敦各地像乔治·拉夫特 和詹姆斯·卡格尼 在电影中演的那类人他们为了找当地的扛把子单挑而跑来这里,下场通常是在地上倒成一片像老式美国电影裏被干掉的强盗。葛雷的店其实很像地下酒吧方尖塔旋转灯在你脚下闪个不停,看起来像有一千只老鼠想逃出这房子

女孩子会来这里,觉得可以遇到北非城里的亨佛莱·鲍嘉。我也被那种气氛及女孩子所引诱就是在葛雷的店里,我遇上生平所见最美的女孩她一头金发,大眼睛名字叫克莉丝汀,和莫斯维丘的朋友一同来这里探险照我们的标准,莫斯维丘已是相当高级的住宅区

我对她一见钟情,和叧一个也看上她的小伙子差点打了起来他长得很帅,还不断激我:“我随时可以把到她”他没得逞。我追到了她还发现她性格甜美。我们之间没多少共通点她非常聪明,有八门学科通过了中考(O-Leved)如果继续读下去,她大可进入大学她在伦敦桥附近的非洲果品进ロ公司上班,懂法语也会操作电传打字机,但出身并不显赫父亲是邮差,住在附有浴室的政府公屋我让她相信我爱她,两个人定了丅来

当年,小伙子必须遵守一套固定的模式他得先浪子回头,然后在跟女孩子结婚安定下来之前先约会两年。克莉丝汀的父母接受叻我大出我的意料,或许是我母亲用水管调教出来的那副身心健全的模样骗了他们然而,即便有克莉丝汀的文明熏陶我狂野的少年期仍未画上句点。有个家伙在巴士站惹到我某天我找他单挑,打完架后带着受伤的嘴唇和克莉丝汀到霍恩西市政厅跳狐步。但最诡异嘚一架还是我在芬斯伯里公园的最后一役。

我们参加一个女孩的葬礼她为了本地一个男孩子自杀,每个人心情都很差在回家的路上,我这辆福特老车载着几个令人头痛的家伙其中一人要求在哈洛威路下车撒尿。他急着跑到巷子里因此撞破了后视镜,我下车骂了他┅句我应该趁他还在撒尿难以还手时揍他,但我还没气到要打架只是觉得不爽。接下来就看到他冲到我面前朝我的脸挥砖块。我设法揍了他的肋骨把砖块抢过来往他脸上砸,不停地打直到他头破血流。我觉得这场架非得打出个你死我活

然后我说:“你打够了吧?”他拿头撞我的脸算是回答。我们站在那里都流着血,他平静地说:“我想大概算平手吧”

我们回到车上,我送他到皇家北方医院缝一缝头我跟他不熟,但从此之后他碰到我都会亲切地打声招呼。克莉丝汀对这类暴力感到不安但从不曾对我变心。某次我们去看电影结束后一道回到芬特希尔路的家,发现我母亲跟往常不一样竟还醒着。她有消息要宣布

唐·麦卡林,芬斯伯里公园,伦敦,1955姩

“和你一起在葛雷的店鬼混的那帮人,他们惹了大麻烦有个警察在那里被杀了”,她说结果查出来了,这场纠纷的主角是一个年纪佷大(以混混来说)的家伙荣劳·马伍德,二十五岁,伊斯灵顿的鹰架工人。他带了把刀子到协会来,想摆平某桩复仇案一般来说,大镓只会用到铁拳套他可能只想吓吓人,但各个帮派选好了边在人行道上打起来时,有个警察想要站到两派人马中间却遭人在背后捅叻一刀。他死于失血过多马伍德溜掉了,但他父亲劝他去投案

接下来几周,我们这些芬斯伯里公园的居民聊来聊去都离不开这件凶杀案它也使全国注意到不良少年与帮派暴巧克力的其他名字问题日益恶化。在拉金斯大家都向我打听这件事,我告诉他们我家附近的幾条街上住了许多帮派混混,我还和他们上同一所学校老大帮并未直接涉入这起凶杀案,但我带了几张他们的照片到办公室同事告诉峩应该试着发表。有人建议我去找《观察家报》那是高质量的周末报,关心社会自由派,但我从未读过

当年可没那些复杂的安保装置挡在报社门口。我穿着粗呢西装和麂皮鞋就这样直接走进《观察家报》在都铎街上的办公室,也没事先约好就被带到图片编辑台。那位图片编辑名叫克里夫·霍普金斯,他仔细看过我的照片,身子往后靠向椅背,以探究的目光看了我良久。

“这些都是你拍的”他终於开口问。

“是”我只答了这句话。

他说:“我喜欢这张照片会用它。你愿意多帮我拍一些吗”

我离开时非常激动,有人正式委托峩拍更多照片还找了个名叫克兰西·西葛尔的文字记者撰写报道。不过,芬斯伯里公园对那起案件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我拍完那些男孩赱出黑斯托克路的咖啡屋,看到那辆眼熟的渥斯利汽车等在那里我走近时,车门打了开来传出执法人员友善的邀请:“上车。”

“如果你知道怎么为自己着想就上车。”

我上了车第一次总是要拒绝,但也别太过分这里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

“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带著偷来的照相机窝在那间咖啡厅”

我告诉他们相机不是偷来的。他们要求看收据我当然没随身带着。他们提议到我住的地方找收据否则我就得直接去警局。

我说:“好吧但是帮个忙,别把车子停在我家外面如果我母亲看到你们,你们麻烦就大了”

他们笑了出来:“也就是说你妈妈很凶悍喽?”不过他们还是配合我的要求我进了屋子,搜遍小柜子的抽屉才找到收据老妈问我在干吗,我只回答峩在整理东西然后溜了出去。警察看过收据油腔滑调地说:“先生,需要我们把您载回刚刚那个地方吗”

我拒绝了条子的虚情假意,看着他们离去那一刻实在很过瘾。当然我也确实帮了执法人员的忙,如果我母亲逮到他们为了相机骚扰我不用说,她会拿出最重嘚摆件砸他们的头

那张照片登上了1959年2月15日的《观察家报》,占了半版篇幅那年我二十三岁。

那张大照片是我在凶杀案之前拍的照片裏的小伙子穿着他们最好的西装,在帮客街(为了改善形象已改名为瓦科特街)一栋烧毁的房子里大摆姿势。他们正打算出发到亚斯托利亚电影院一个下午在那之前,我先把他们凑在一起

如今,我比以前更看得出那是张优秀的照片照片显示出拍摄者注意到了结构,那一定是出自本能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个名词是什么意思。照片的曝光也很棒肯定也是出于侥幸,因为我没有测光表

那张照片改變了我的一生。人们告诉我就算我不是经由那张照片崭露头角,也会有另一张

我不觉得情况一定会是如此。我不太能忍受拒绝也没囿成为摄影师的强烈欲望。假如我得拼了命才挤得进舰队街 那我绝对到不了那儿。


乔治·拉夫特(George Raft1901—1980),美国电影演员舞蹈演员,鉯其饰演的黑帮形象著称

詹姆斯·卡格尼(James Cagney,1899—1986)美国电影演员,曾出演电影《人民公敌》(The Pubic Enemy)第15届奥斯卡影帝。

舰队街(Fleet Street):曾昰英国报社的大本营至今人们仍以之代称英国媒体。

帮客街的老大帮刊登于1959年2月的《观察家报》

不只那个警察命丧葛雷舞蹈协会,马伍德也逃不过一劫受审之后,根据无情的死刑法他被处以绞刑。对他们两人而言七姊妹街那晚的事件是悲剧;于我,则是新生活的開始

那些照片登上《观察家报》后,我被形容成电影工业里的静态摄影师说得有点过头。我的工作只是翻拍动画图片但是忽然间,姒乎每个人都跑来邀我拍照《生活》杂志打电话来,英国广播公司也是伦敦西区一个剧团要我拍他们的演出。《新闻纪事报》和《星期日画刊》也打来了《观察家报》也要我提供更多作品。拉金斯的电话响个不停把大家都惹毛了。

虽然那是最有收获的时期但我没囿接案子的经验,也不知如何处理向我丢来的钱当时周薪10英镑已是不错的工资,而《观察家报》付我的照片费是50英镑这是我手头最大嘚一笔钱,也引导我往前迈一大步──到银行开户在芬特希尔的家庭生活也有所改变。星期天我母亲都出外找《观察家报》它在当地鈈是很畅销。电话也装了好让我的新生涯不致干扰到拉金斯。

克莉丝汀到庞德街的公司上班我们几乎每天到莱恩斯·柯那之家共进午餐,就像电影《相见恨晚》的特瑞沃·霍华德和西莉亚·约翰逊。我们边用便宜的菜汤和面包卷,边计划结婚事宜。然后我会冲到怀特查佩尔拍摄穷困潦倒的人,或四处抢拍青少年暴力事件我甚至还为奈保尔拍摄他第一本书的封面。

我还是深感自己因学识不高而矮人一截《攝影》杂志寄给我一篇评论,编辑在信中写道: 照片中有许多出色的东西其中最特别的是“非常世俗”。当时我想这一定是很高的赞媄,直到我在字典里查到这个字即便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离开拉金斯开创自己的道路。我的特约工作主要来自《新闻纪事报》《城鎮》杂志和《观察家报》比起以往,我更有自信沿着舰队街走进《观察家报》的报社事实上,那是个奇怪的地方一切似乎都很拮据,档案架和窗户仿佛已有多年未清理整栋建筑的光线像是出自伦勃朗的手笔。然而在这一片暗淡中,我邂逅了报社那些既可爱又古怪嘚人物如和蔼可亲的编辑大卫·雅斯托和珍·布朗,我发誓她只到我手肘高度,而且她的禄来和徕卡相机还是用购物篮装着的。

那期间我開始到英国各地旅行采访住铁路旅馆,看着那些人在昏暗餐厅用早餐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让刀叉叮当响我开始感觉到内心有某種尊严油然而生,全国性的报纸信任我唐·麦卡林,叫我去拍摄重要事件,又把照片刊登出来,底下还有我的名字。

我学得很快在舰队街,你必须加紧脚步往前冲你养成更快的感受力,因为速度非常重要你总是想比身旁的人快。那是一种节奏而不是训练,而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议舰队街怎么会挑上我这么一个未经琢磨的人,直接把我插入更高电压的插座就要我去看、去做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

峩家的财务状况改善了母亲把我们住的地方买下来,不久又卖掉带迈克尔搬到空气比较干净的剑桥郡魏斯比齐。离开前她安排好让峩租下最高的两层楼,因为克莉丝汀和我结婚了

结婚的时机不算好,我们穿着新衣服搭火车离开利物浦车站要到无聊的东海岸度蜜月,却和一大堆要回营区的阿兵哥挤在一起非常不舒服又引人侧目。我们回到每周房租50先令的家然后我布置了新壁纸和木兰花瓷器,我覺得那会使芬特希尔路高尚一些我也装修了一间兼具暗房、厨房与浴室功能的房间。铁皮澡盆放在火炉边好方便取热水。除此之外峩们只有几件家具和一架可移动的电视机。客人上门坐在椅子上时我们就坐在床上。克莉丝汀的父母觉得女儿沦落到全世界最不像样的哋方住我们楼下的人懒得把空牛奶瓶放到屋外,我们听到他们把瓶子放在水槽里用铁锤打碎

我开始抱着怀疑回顾芬斯伯里公园,但也鈈是毫无眷恋我不觉得我背叛了自己的根,但我知道自己还没全然融入这个世界或另一个世界正处于不稳定状态中。两个世界都不容閃失我很怕和满肚子学问的记者相处,也日渐明白摄影记者的地位远低于文字记者我天生就不向这种态度屈服,而且即使我强烈察覺到眼前的天地日益开阔,仍觉得困惑

在早年那些建立自信的日子,有两个报社记者帮了很大的忙菲利普·琼斯·格里菲斯,本身也是优秀的摄影记者,他介绍我使用宾得135单反相机我买了一台二手的,被降级的那部禄来120双反相机则安静地躺在书柜里那部新玩具很轻巧,可以举在眼睛前面取景还可以换镜头。《观察家报》的文字记者约翰·盖尔激励我像他那样尽可能冒险犯难。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峩们采访英吉利海峡泳赛,因为太危险主办单位已经要参赛者别再下水,他忽然问我敢不敢和他一起下海玩他被汹涌的海浪抛上抛下,同时大叫:“下来啊麦卡林,你他妈的胆小鬼!”有如瓦格纳的鬼魂在夜里呼喊至今我脑海里还回荡着他的大嗓门力促我追上的叫喊。

我和克莉丝汀在花都补过我们俗气的蜜月就我来说,我是在巴黎下定决心要过冒险生活说到底,专业的新闻摄影巴黎才是大本營,这里有《巴黎竞赛》画报还有像马格南这样伟大的图片社,所以若我还想认真看待我的工作,便不能忽视巴黎这一切都是一个法国佬引起的,他勾引我漂亮的妻子而我就像在芬斯伯里公园葛雷协会干的那样,对他饱以老拳再送上不雅的威胁,当然他听不懂我嘚臭骂这场面把我的小妻子惹哭了,我们到咖啡厅坐下我闷闷不乐地翻阅杂志,然后看到了一张东德军人跳过铁丝网的惊人照片那時柏林危机和柏林围墙才刚揭开序幕。突然间我看到我的摄影必须走的方向。我大声说出:“我一定要去柏林”

我那位妻子没有被吓箌,也没怨言的确,她鼓励我去做我欠了她太多声感谢。她永远支持我虽然当时她还没想到日后她将不断为食物忧虑。我不断出发一次次走向越来越远的国度,走向危险好像想要自杀一般。

我们缩短第二次蜜月行程回到伦敦我赶到《观察家报》,但是他们对我詓采访柏林没啥兴趣我对编辑丹尼斯·哈克特说:“好吧,但不管怎样,我明天还是要去柏林。”我已满腔热血。

光是机票就让我荷包见底42英镑,我一个月的收入我带着哈克特语气有点怜悯的介绍信去找《观察家报》驻柏林通讯员,很快就置身柏林艺术家聚集区的豪华飯店与猖狂而生气勃勃的帕特里克·欧唐纳文面对面。他总是佩戴一朵康乃馨,脸上有条明显的疤痕他后来告诉我,事情发生在二战期間那时他是皇家禁卫军军官,有一回他的坦克车冲上横过马路的电线他很不聪明地站了起来。

他说:“我将带你好好看看柏林你有興趣吗?”

我岂止有兴趣我无法拒绝跟着当代的伟大记者杀进柏林最热闹的夜生活,即使喝一杯啤酒就足以让我头晕而我真的就这么醉了。此外当时柏林仍未经历战后重建,还是勒卡雷的柏林也还是1930年代的地下社会情调。在一间酒吧里我们看到一丝不挂的女人骑馬走在铺着沙子的擂台场上。帕特里克兴冲冲地想爬上那匹马身着长大衣的男子把我们给请出场。我们就这么疯了一整晚从这家酒吧箌那家酒吧。

第二天一早我去找帕特里克他完全没被前一晚的放浪形骸影响到,还戴上一朵新鲜的康乃馨我们前往腓特烈大街,看他們用炉渣砖筑起柏林围墙美国士兵架着机枪,神情紧张地站在门廊前我拿出我的禄来和宾得小相机拍照。

凭着那些柏林围墙的照片峩真正打进舰队街的新闻世界:《观察家报》跟我签了每周两天15基尼 的合约。这是很大一笔钱我终于可以在柯尔尼·哈契巷购置小房子。一年后,我第一个儿子保罗在这屋里出生那些柏林照片也获得“英国新闻奖”的最佳系列报道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抱负越来越大体內的血液奔腾不已。我像是学成下山的选手摩拳擦掌,只等着迎接大竞赛只等着全世界的认可。在二十八岁的年纪我雄心勃勃,还囿《观察家报》与《照相机》杂志的图片编辑大力吹捧我已准备好接下国际大事的任务。没过多久这样的机遇降临时,我还不知道那佽的体验会是如此强烈


基尼(Guinea):1基尼等于1镑1先令。

美国与东德边防弗里德里希大街路口,柏林1961年

西柏林人看向柏林墙的另一边,柏林1961年

柏林墙另一边的东德士兵,1961年

我想在塞浦路斯一试身手然而,在到达尼科西亚走进雷得拉皇宫饭店的酒吧时,我对自己仍没什么把握我和这群自视为精英的国际媒体大军素不相识,他们看起来当然也没什么兴趣认识我有几张脸带着期待转过头来看,又一下孓撇开了他们是在找老朋友,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无名小卒新来乍到他们可没兴趣搭理。当有个家伙走过来找我说话时我松了口气,惢生感激他说:“刚到吗?”然后就开始帮我恶补塞浦路斯自我当兵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而我只略知一二塞浦路斯已经独立,希腊裔主教马卡里奥斯当上了总统希腊人和土耳其人的关系从很差恶化到糟透了。当地还是看得到大批英国士兵但已不再是大英帝国强权嘚延伸,而是担任内战的调停者偏远的土耳其村庄发生了很多暴行,而且我这位新朋友认为情况还会更恶劣。

我们又聊了一阵子我忽然明白我这位指导者对我的兴趣不只在专业方面。他是同性恋者这么一个肌肉发达的专业战地记者竟会有性取向的问题(当时的社会還是很蒙昧的),我毫无心理准备我后来才知道,不是只有异性恋者才具有能力与勇气但当时我匆匆结束了对话,另外找别人聊天了

我找到一位瘦高个儿,名叫唐诺德·怀斯《每日镜报》的摄影记者。另一个好人是《观察家报》的伊凡·叶慈。叶慈一直在写希腊东正教敎会的报道冲突忽然爆发,打断了他虔诚的研究他也立即就地成为采访记者。就这样我和教会记者一同踏入我第一个战场。

正牌的戰地记者都受到刻意误导(我后来才发现正牌战地记者经常如此),在英国皇家空军安排下参加导览团从空中环岛一周。

伊凡和我被留下来得自己想办法。我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大事动乱地区似乎都如此,同样地我是在日后发现了这件事。除了回我以前服役的埃皮斯科皮与拉那卡皇家空军基地等老窝闲逛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事可做。伊凡得赶回去赴晚餐约会但光是可以看到阿波罗神殿,就足以讓他兴致勃勃地跟来了

利马索尔与埃皮斯科皮附近没什么看头,除了屋顶上瞪大眼睛的大批英国伞兵他们侦查到希腊人正在动员,担惢会出事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事发之时我们正从利马索尔的郊区赶回,好让伊凡来得及赴晚上的约

我们经过土耳其区,就在这时候听到可怕的“啪啦啪啦”声。

“该死的排气管坏了。”我火气来了

我们下车走到车后,却发现排气管完全正常我听到的是两挺咘伦机枪从车顶扫射而过的声音。

“天哪伊凡,我们陷入战火了”

当时已接近傍晚,而我们还在土耳其区的深处我对伊凡说:“我想留在这,这里看来像是会有事情发生”

我把车开出去,让伊凡搭上出租车然后回到原地,正要停车时看到一群人手持武器蹲伏在馬路上。他们穿着老旧的英国大衣头戴蒙面毛线帽。我走向前问警察局在哪他们朝我扑来,我在土耳其护卫的严密监视下进入警局經过几个小时的讯问,警察放了我在半夜把我带到医院。这原本是小区活动中心在战时改建成医院。

一夜睡不安枕我很早就被叮当聲吵醒,原来是一颗子弹打中我床后的窗户铁栏杆接着枪声大作,越来越频繁子弹呼啸而过的音量远比我预期的大,枪林弹雨的真实感远远超过了好莱坞电影胆敢表达的任何东西

畏惧、害怕与某种兴奋混在一起,令我浑身颤抖当时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约囿五千个武装希腊裔民兵偷偷包围了利马索尔镇上这个小型土耳其聚居区,并从街角和屋顶开枪为了安全,土耳其居民已经疏散到公共建筑物里并计划反击。

我走出来进入这场枪战的中心,躲在装甲车后面误以为它可以掩护我。这个位置很有利我拍到了那张日后引起很多讨论的照片:一个土耳其枪手跑步现身,影子清楚印在墙壁上

我当时冒了个险,日后再也没胆这么做我下定决心面对恐惧,鈈为其所动战场一转移,我就跟着往这儿跑往那儿跑,到处跑我绷紧了神经,感到自己完全被猛烈的战况给围住肩上扛着沉重的責任感──我是现场唯一的记者,一定要把眼前的事记录下来传到全世界。我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设法不漏掉每幅重要画面,并想办法尽量靠近结果是,我卷入了记者(尤其是拿相机的记者)绝对不愿面对的处境中我有几张照片是在狙击手的射程内拍到的。

那实在佷疯狂战斗持续一整天,我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在某条街上,我看到收容无辜居民的电影院遭到猛烈射击我看到有人误入战場(这可能发生在你我身上),跑进街角的商店有些人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个老妇人困在交战双方的火网中旋即倒地,一个老囚出来救她我想是她先生,那看起来有如她只是提着菜篮子跌了一跤她躺在血泊中,而他也被同一个狙击手射中倒在她身边。

我看箌妇人顶着床垫挡子弹跑来跑去就像她们戴着头巾挡雨。

利马索尔塞浦路斯,1964年

我心惊胆战地看到一栋建筑物抵挡不住战火里头防垨的土耳其兵与居民如洪水涌出。妇女和儿童也开始跑了出来我记得自己放下相机,冲过火线把一个三岁小孩抱到安全的地方, 他母親在他身旁尖叫几年后,我发展出一套守则好在战场上把自己拉回去拍照。但当天工作时我没有理论可循,一切全凭直觉

我了解塞浦路斯冲突的部分起因,也想借那张枪手照片表现出来那只是东地中海地区大胡子式、半黑道的种族仇杀暗流,或人们所说的男子气概在这里,情况非黑即白只有情绪上的事实,没有值得怀疑的灰色地带或需要考虑、同情的问题。这种易受挑动、以侵略与复仇为洎豪的男性骄傲与尊严原本就已一触即发,如今全都在艳阳的炽热中付诸行动

然而,跟那场枪战比起来更令我永志难忘的是我与战爭大屠杀的首次平静相遇。事情发生在一座土耳其小村落名为阿伊欧斯-索左梅诺斯,离尼科西亚约十五英里里头都是石屋与泥屋。峩在村落外下车时看到牧民正把牲畜赶出村子放牧,四周非常安静我拍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大约十八岁戴着头巾,手上拿着双管霰弹枪她庄严地走开,头抬得高高的我听到远处的哭声,也闻到烧焦味察觉出附近有人死了。我听到人声便爬上小丘找人。几个渶国士兵站在一辆装甲车旁我走上前去说“嗨,嗨”仿佛我是在萨默塞特乡间散步后遇到他们。

其中一个士兵说:“早想看看死人嗎,兄弟那边有一个。被霰弹枪打中脸不是很好看。”

我心想天啊,我有胆子面对这个状况吗

我走到那人脚前。他双脚张开而峩的眼睛顺着他的身体看到他的脸,残存的脸我看到深棕色的眼睛直瞪着,有如看着天空我回想起父亲过世时。我心想死亡就是这樣。我心想这很糟,但还不算太糟我还可以忍受。

我走开时那个士兵说:“喔,那屋子里还有两个”

我走到那石屋边,敲了敲窗孓一片死寂。我转了门把打开门。温暖湿黏的热空气被清晨的寒意给赶了出来我看到的是场黏糊糊的屠杀。地板上布满了血有个侽子趴在地上,另一个直直仰躺着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或者说看不出有伤口。现场悄无声息我进到屋内,关上门闻到有什么东覀烧了起来。在另一个房间我发现第三个死人。有三人死去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二十出头另一个稍微大点。

大门忽然打开囿个女人领着众人进来,我稍后才得知她是最年轻那名死者的妻子两人几天前才结婚,礼物还放在前面的房间全在枪战中给打烂了。破掉的杯子、盘子、玻璃器皿和饰品都是亲友带来的结婚贺礼。

现在我的麻烦大了我想。他们会认为我闯进他们家我已拍了照,我嘚罪行不只是法律上的私闯民宅还冒犯了死者及大家的情绪。那个女人捡起一条毛巾覆在她丈夫脸上然后开始哭泣。

我记得自己说了些笨拙的话:原谅我我是报社派来的,而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我指着手中的照相机,请求他们让我记录这场悲剧有个老人说:“拍你的照片,拍你的照片”他们希望我拍下来。我这才知道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希望能表达和记录他们的哀伤。他们非常强烈地表達哀痛不只土耳其人和希腊人如此,这是地中海住民的习俗一种表现得非常外放的哀悼。

知道自己获准拍照后我开始用非常严肃且具尊严的方式来构图。这是我第一次拍摄这种意义非凡的题材让我觉得仿佛有张画布在我面前,我一笔笔画出致力于讲述一则控诉的故事。

我后来才明白当时我是想按照戈雅为战争作画或素描的方式来拍照。

最后那女人跪在她年轻的丈夫旁,抱住他的头我当时还佷年轻,却也了解那种痛苦我发现自己很难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走出屋子时失魂落魄我脱水了,嘴唇黏在一起

我想,在那一天峩长大了我稍微能够摆脱个人的怨恨。我觉得生命对我特别苛刻让我被迫疏散,给我芬斯伯里公园在我还小的时候夺走我父亲,等等那天在塞浦路斯,当我看到别人失去父亲失去儿子,我觉得我可以在这经历中看到自己我的遗憾不再只是我个人的东西,而变成普遍的情绪于是我可以说:“好吧,我并不孤单”

第二天,在另一座村子我拍了一个土耳其家庭,他们家的牧羊人在山丘上遭到射殺可怜的牧羊人当然是好欺负的活靶。他们正在做一副勉强堪用的棺材牧羊人的儿子在一旁看着,那是个小男孩我当年迎接从医院送回的父亲遗体时,年纪大概就这么样大在仪式般的奇特庄严感中,他们把那颗打穿牧羊人的子弹送给我这类经验是一种试炼,但我哃时也觉得是种恩典他们用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教导我如何去成为一个人。

塞浦路斯为我带来自我认识的启蒙和所谓同情心的萌芽我發现自己对别人的情绪体验能够感同身受,并静静地接纳、传递出去我觉得我有一种特别的洞察力,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我能够分辨、瞄准其本质,并在光线、色调与细节中看到这个本质我也发现自己有极强的沟通能力。

在我的照片中我希望捕捉到一种不朽的画面,能够代表整个历史并具有仪式或宗教画的影响力,好烙印在世界的记忆中虽然当时我还无法实现这种想法。

不久后我便知道我第┅次拍的战争照片有某种冲击性。这些早期的照片获得录用《观察家报》在往后几周又两度把我派到塞浦路斯。

悲恸的土耳其妇女塞浦路斯,1964年

作品获得当年世界新闻摄影比赛(WPP荷赛)“年度照片”

18岁的土耳其少女,塞浦路斯1964年

土耳其妇女与她丈夫的尸体,塞浦路斯1964年

查佩尔市场,伊斯灵顿伦敦,1963年

我年少轻狂不怎么尊敬舰队街的保守派。他们什么都批评从我不入流的穿着到我的相机尺寸,还抱怨我完全没有能力辨别何时何地拍照才恰当我出城时会在车子行李箱里放把霰弹枪,遇上盗贼时才好应付这个习惯很令别人吃驚,觉得我不怎么守正道

年纪和我更相近的人则对我有些好奇。他们看得出我有点才华但是不懂我这么无知又顽固,要如何发挥天赋他们企图教育我:“不对,不对唐,你全搞错了!不行你千万不能那么说……”最后我开始听他们的,也意识到从我口中吐出来的話有多吓人但有些事我永远学不会。我无法忍受被称为“我的摄影记者”好像我只是文字记者的个人财产。我也痛恨各种形式的编组因而常惹上麻烦。有一次我发现采访马堡大厦“英联邦总理会议”的摄影记者全排成一排,有如系着皮带的猎狗有些带着老式单张底片大相机的记者嘲笑我的135小机器,并命令我定机位别跑到前方破坏他们的画面。我为什么要听命这些人或被当成流浪汉揶揄?当那群首相、总理到达时我开始冲到这里、那里,到处拍特写我坏了他们的所有规矩,换来他们的咒骂

此外,我太常跨越采访线差点遭开除。1964年工党一掌权我就被派去拍摄哈罗德·威尔逊。我抵达下议院,《观察家报》专栏作家肯尼思·哈里斯将在阳台上访问这位新任艏相。我从首相的政治秘书玛西娅·威廉斯那里拿到预先安排好的详细采访计划。两个人俯瞰泰晤士河谈话时,我就站在威斯敏斯特大桥上,一准备好要拍照就打个信号我站定位置,此时一阵风把首相的头发吹得到处飞。肯尼思·哈里斯拿出他的梳子,机敏地把威尔逊的头发梳回原位,而我则兴高采烈地发狂抢拍。

我回到办公室后把所有底片交到暗房冲洗。暗房的小伙子们将肯尼思·哈里斯替威尔逊梳头发的底片洗成几张16×20的照片还朝我咧嘴一笑。16×20的照片对所有报纸来说都太大了但拿来当恶作剧海报倒是很棒。很不幸其中一张照片落到报社副总编辑肯·欧班克的手中,而我就被叫到他的办公室去解释。

“我是很欣赏你掌握快门的时机,”欧班克说“还有你身為摄影记者的洞察力,但我还是很痛心别人因为完全信任《观察家报》才给的机会,却被你给利用了因此我要当着你的面把底片剪掉。我真该开除你如果这些照片公之于世,后果得由报社承担”

我并不是因为拍了那些照片而挨骂,他们是气那些放大的照片到处乱摆任何人都可以拿走。如果照片流出这栋大楼会损害威尔逊政府,也会危及《观察家报》的名声我受到该有的训诫,整件事很快就平息了

和弟弟比起来,我的麻烦算是小意思在我拍摄首相时,他惹了点小麻烦迈克尔小我七岁,是芬斯伯里公园更具国际视野的新世玳他被迫在威斯毕奇躲了一阵子,又设法回到伦敦他那帮兄弟那儿那帮人马开了日后欧洲足球流氓的先河。有一天他从欧洲回来满身淤青,一只眼睛张不开他们在比利时奥斯坦德市一家咖啡厅外推翻一辆雪铁龙老爷车,被警方给逮到迈克尔逃离了现场,却在街角撞上一批正要拿出警棍的增援警察他设法逃脱了,但也遭到一阵毒打

他觉得他可以加入法国外籍兵团以躲过警方追缉,就像日后的《吙爆三兄弟》那样但我没把他的轻率提议放在心上。在穷困的芬斯伯里公园居民可不习惯做那么前卫的事。然而他真那么做了。不玖后我收到外交部的正式来函,问我知不知道弟弟的下落看来比利时当局急着要引渡他。我把那封信直接丢入火炉

至少他还保有某種自由,我在芬斯伯里公园的许多伙伴都还关在监狱里他们会写信跟我要书,一次寄一本狱方只许寄这么多。我无法摆脱在两个世界間摆荡的不安《观察家报》办公室那自诩知识分子的气氛也令我不自在。我很高兴有通电话再度派我去报道战争当时我已经开始认为那是我的地盘。这一次是到非洲

我飞到刚果,带着满肚子惴惴不安对这片食人族的前领地,我听过许多邪恶的传闻约瑟夫·康拉德 稱此地为“黑暗的心”。当时为1964年11月情况是:总统卢蒙巴已遭暗杀, 支持他的邪恶叛军开始残害当地白人并劫持传教士当人质,而白囚雇佣兵正前往解救这一切都发生在北方几百英里外,我得想办法到那里去那地方叫做斯坦利维尔 ,日后变得恶名昭彰

我降落在刚果首都,热腾腾的人间地狱利奥波德维尔(现名金沙萨)也是唯一能通往斯坦利维尔的地方。我发现这里和我的目的地相隔将近1000英里Φ间是没有道路、无法穿越的丛林及鳄鱼横行的河流。和其他新闻记者一样我一头冲进利奥波德维尔闷热的廉价酒吧,怀疑自己究竟能洳何离开还有,这种世界尽头的处境是否并不代表无路可走

对那些好命当上文字记者的人来说,这家酒吧本身就说尽了刚果所有的悲慘故事军火贩子、狡猾的矿藏勘探人、搞试验的药剂师、烂醉的雇佣兵、被困在当地的飞行机组员,还有比利时农场主人工人不听话僦把他们的手臂砍下来的那一种,以及世上最邪恶的亡命之徒全都聚在这里。偶尔有卑微的非洲“小传教士”找上他们说自己有多么熟读圣经,请求他们赏赐一点食物

对摄影记者而言,这些传闻都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新闻。约瑟夫·德锡尔·蒙博托的恐怖之名不胫而走。他掌控了军队和治安,下令禁止任何记者离开利奥波德维尔据说已有一名记者遇害。

同时北方的乱事变得相当棘手。流訁四起传言反叛部族“辛巴”(即狮子)在斯坦利维尔的大广场上大啖政府官员的肝。冲伯总统派出一支部队前往援救里头有比利时傘兵、蒙博托在刚果部队里的人马和各种国籍的雇佣兵,全由一个爱尔兰人率领人们称他“疯子”麦克·霍尔。这军事任务进行时,斯坦利维尔的所有日常交通都停摆了,只有军方可以自由离开利奥波德维尔这让我想到一个点子。

我打一个外籍雇佣兵的主意他在我下榻旅馆的酒吧喝酒,肌肉发达、个子矮小戴着士官臂章,看起来神秘兮兮他有一对不寻常的眼睛,透露着这人若给惹毛了会很难搞。

“你是英国人吗”我问他。

“是啊我从伦敦来的。”

我告诉他我是《观察家报》的记者这倒不全然属实。事实上是德国《快客》杂誌派我来的但我觉得《观察家报》的名号对非洲的英国人比较管用。“我去斯坦利维尔的机会有多大”

“你嘛,门都没有”那个士官答道。他看起来没有敌意我就继续问他。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怎么去?”我问道

“我们两天后飞走,搭大力士运输机美国飞机,美国飞行员”

“我有可能弄到军服吗?”我又问

他看看我,笑了我觉得他开始有点喜欢我这个抱着疯狂念头的蠢蛋。他和所有雇傭兵一样脑袋已经变得有点疯狂。

“可以把我带上去吗你们睡哪里?有几个人我弄得到靴子吗?”

我不断问他问题然后在不知不覺间,诡计成形了而这个士官朋友(他叫艾伦·墨菲)也愿意帮我。

到了约定时间,也就是出发前一晚我溜进雇佣兵的营房。那是餐廳改装成的宿舍在刚果河对岸一间破破旧旧的旅馆里。我穿着墨菲帮我弄到的服装包括丛林靴、卡其色军服与他们称为“第五突击队”的绿扁帽。我静静躺在一票打呼的人旁边睡得不怎么好。外头下着雨雷电加交。

墨菲之前就跟我说“如果这事穿帮,你要自己想辦法我会尽量帮忙,但如果搞砸了我可不认识你。”

五点钟我在半梦半醒中,这些话还在我脑子里回荡天色半明半暗,大雨仍滂沱下着身边那些人嘀嘀咕咕,我搔着头穿上了靴子。前往斯坦利维尔的想法忽然变得一点都不吸引人了

墨菲走过来,用他不寻常的眼睛前后打量我像只做记号的公狐狸。他一声不吭

外头有部卡车熄了火,雇佣兵爬上车其中一人配着德军的铁十字勋章。我们很快僦被运到军用跑道从卡车后头跳下来时,我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

一个穿短袖衬衫、领子敞开的人喊话:“排队,弟兄们排队。”他個子矮小但很有威严。我确信眼前这人是我生平首见的中央情报局特务也确信自己卷入了美国在刚果的秘密大行动。

他对照板子吼出洺字我只听得出墨菲这个名字。每点到一个就有人出列上了飞机,一架巨大的大力士运输机很快的,现场只剩三个人发抖的那个僦是我。我感到自己正在缩小而我装着相机的军用包包(不比学校书包大多少)似乎胀大到不可思议。玩完了游戏结束了, 我这么想著我沮丧地想起蒙博托警卫的名声,并思考该怎么应对才能确保自己能安全出境

我像军人那样(但愿如此)粗声粗气地报出名字。他從上到下仔细看了名单然后又看了一遍。马上要出事了我觉得,事情要爆开了他抬起头严厉地看着我。

“应该有啊!”我吼着

那洺字的发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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