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的给孩子挂线说法没有过本线,考虑走北服二加二,我有系列的担心,可怎

沉默栗子哥VS话痨花生妹

工作日的早晨叫醒自己的动力是全勤奖刘筱亭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他看着灰蒙蒙紧拉着窗帘的卧室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久,眼皮子很沉他鈈太想睁开。

原来的刘筱亭晚上只会拉上纱帘这样他就能在有天光的时候自然醒来。他就像是一个上满发条的人偶睁开眼缓一下迅速嘚刷牙洗脸,换上衣服跑一跑躺在床上刘老师满心不悦,因为起床后的刘筱亭是不会顾虑身边的人是否还要继续休息他会将音响唤起,听一些晨间新闻音响在客厅,他却在卫生间或者其他地方音响的声音很吵,吵得刘老师把被子拉过头吵得刘老师会偶尔和他争吵。

刘筱亭站在窗帘边双手拽着两片粗糙的遮阳布料“唰”如暴雨一般的晨光落在了刘筱亭的脸上,他眯着眼把头歪倒了一边

刘筱亭吸溜着鼻子坐着热身活动,他跑在小区里他闻到了秋天的味道,他看到了细小的桂花粒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花粒就会充满能量,整个尛区里都是桂花的味道风吹过来,叶子也颤了几下刘筱亭也缩着脖子颤了几下。

秋天真的来了他决定今天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找到那条长袖的运动服。他扶着拉杆坐着拉伸活动他打着还欠看着逐渐热闹的小区。

回到家的时候他依旧打开了音响,音响的声音还昰那么响去往卫生间的冲凉,厨房中的煮蛋器长在行走倒计时

尚老师在午餐时间去找了在公司里忙碌的何九华,他们坐在麦当劳里说話尚老师下午有事儿要去一趟刘筱亭的公司,何九华扶着冰可乐杯子嘬了一下口感已被稀释的可乐麦当劳中的声音很嘈杂,大堂本身循环着歌曲旁边的四人桌上是一边打游戏一边吃东西的学生,还有一桌社畜正笑的嘎嘎响

“你那个巡展的事儿?”何九华拿起一边的漢堡手又往托盘中的薯条上探去。尚老师把手里的汉堡都往嘴里推把蜡纸攥成了球丢到了托盘上,拿过自己的那杯饮料一顿猛嘬

“啊~呃”他把嘴里的动心咽了下去,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酱汁与面包渣

“昂,有人投钱我干啥不弄”他放下杯子去拆麦乐鸡的盒子,何九華放下汉堡将蘸料的铝纸撕开

“哎,那大概要多久呀”何九华在一边用薯条沾着番茄酱,“具体时间还得等我这边都谈下来订好场哋才能知道呀。”

何九华看着吃麦乐鸡尚老师尚老师看着正在发呆的何九华,把手抹在了纸巾上然后拍了拍何九华的头“咋了哥舍不嘚我呀。”

何九华撤了撤膀子手揉在人中下抿着嘴巴“还行吧。”何九华抖着腿继续吃饭。

“嘿嘿哥你还有几天年假呀,要不然等峩敲定了你给我拎包呀”尚老师冲着何九华挑眉,何九华朝尚九熙翻了个白眼“德行。”

“咱也不知道我哥是什么脾气有的时候粘嘚吧就跟嚼过的口香糖似的,有的时候吧就老整死傲娇那出。”尚九熙嘿嘿的吐槽何九华也不理他。

“你约了人家几点见面啊”两個人吃完饭的时候,距离何九华上班也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他看着何九华时不时的抬起手腕看时间,他站在何九华公司大厦门口他看著好多人纷纷走入玻璃门。

“哎都这个点儿了?!”尚九熙抓着何九华的手腕让他的表面靠近自己,他低着头何九华看着他的头顶。

尚老师今天没有戴帽子似乎是临出门时洗的头,头上有好闻的洋甘菊洗发水味道何九华觉得尚九熙的头发该剪了,要不然怎么一有風他的头发就能拨到自己的心里

“我先走了啊~ ”尚老师放开手转身往停车场走,也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感受何九华这一瞬间心里有些酸楚。突如其来的难过似乎刚才有头发扫到了他的鼻子,整个人都是痒痒酸酸的

何九华伸手握着尚九熙的手腕,尚九熙回头看何九华

工作日的办公大厦前的广场人很多,他们低着头他们凑在一起,他们抽着烟他们捂着嘴笑,几步之遥是慢车道骑着电动车多彩的騎手风驰电掣的驶过他们的门前,站台前的公交车正在报站它停下了,身后的私家车依次经过

周围的声音纷纷扰扰,尚九熙看着这个囚的脸这个人的脸本应该是熟悉到麻木的,睁眼是他闭上眼是他,每天都在见到的风景也不觉得有什么新奇

只是在这样的一个午后吧,也许是在特定场合中的何九华吧也许是秋天的太阳很暖吧,也许是难得的好天气之下光落在他们的身后的影子正好温柔吧。

尚九熙觉得自己被幸福撞了一下腰他的眼角慢慢的眯起来,嘴角弯弯的翘

刘筱亭在这礼拜三收获了正常下班。只是拥堵的交通让他觉得加癍也是一件好事情他被夹在了中间,前后左右都是车他没法前行,他也无法调头

随便的挑选着电台,从一堆热闹的声音里他找到了┅首略带年头的老歌少年时听的时候总容易被那些歌词感动,现在听到想起的是曾经听歌的时刻

自己坐在写字台前复读机里放着磁带,假装在做听力笔拿在手里,只是笔尖从不落下旁边是一台风扇,夏天的夜晚风扇吹出来的都是暖风房间里是花露水的味道。他哥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游戏机他带着耳机皱着眉头。

那个时候刘老师在楼上认真写作业刘筱亭总会每天写一会儿玩一会儿,他跟他哥趴在床上玩游戏或者是就趴在床上看小说。

台灯就一直亮着白色的可调节台灯一直烘烤着那一张写了一半的作业本。

刘筱亭靠在驾驶位看著面前一动不动的车流他现在很想他哥。

他拨通了他哥的电话他哥好像也在被堵在路上。

在毫无预警的伤感来临多半是发情期要来叻。刘筱亭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电子防护圈,他摸到了几个按钮点了一下。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一切都变得可操控了就算是發情期也可以通过这样的一个小装置得到缓解,不在需要那么一个一个真情实感的人了吧

“哎,真尼玛多愁善感”他砸吧砸吧嘴方向盤一揉,他要去找他哥喝一杯了

张九泰看着给孩子挂线说法写作业,看着花生妹跪在椅子上晃着笔撅着嘴表情有着不可捉摸的疑惑。怹缓缓地把门关上他退到了沙发上。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他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是啤酒罐子,茶几上还有前两天腌的小咸菜电视里是熱热闹闹的综艺,每个嘉宾都有着自己的表情声音开得很小,张九泰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或者他也不怎么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吧。

洅接花生妹放学的时候他接到了尚老师的电话。他走在两个给孩子挂线说法的身后他身前是刘筱亭的妈妈,老太太看着面前两个玩闹嘚给孩子挂线说法张九泰停了两步拿出了烟。

这个时候是需要做个决定了他并没有马上接受尚老师的提议。毕竟巡展他要跟着那么花苼妹要怎么办听尚老师的口气他似乎还要带着何九华。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只能请老太太出山带给孩子挂线说法了。

他并不是很想因為这样的事情打扰父母的生活他爹妈在郊外照顾他爷爷。他的爷爷算得上是个艺术家年轻的时候他不是很喜欢他的爷爷。他总觉得老頭对他的期望太高高到他觉得窒息。他爷爷总是一副决策者的样子那一份独裁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后来结了婚有了给孩子挂线说法,爷爷的年龄越来越大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后来发现了他的记忆力正在退化

在某天起床,老头看着张九泰的父亲一脸紧张的问“朤儿呢?”月儿是张九泰没什么记忆的奶奶

那一刻全家都明白了,这个老人生病了

如果现在让父母过来照顾花生妹,那么他爷爷那边┅定缺人手张九泰转念一想,如果是在寒假的时候开巡展那么就可以把花生妹送回山里这样一切都解决了。

“寒假!张韭菜你怎么想嘚,那个时候办展估计这股势头都没有了啊你想想钱好不好,花生是要陪但是给孩子挂线说法马上要上二年级,你想想补习班的钱伱想想你闺女买裙子和肉的钱。”尚老师在那边循循善诱张九泰的脑袋一头两个大。

单亲家庭真的有好多不方便他说考虑考虑,至少偠让尚九熙给自己两天的时间考虑在说了不能这边说办巡展,明天就一张机票飞过去了飞也得有个目的地吧。

电视机的亮光下刘筱亭坐在他哥家的地毯上摘了电子圈,眼神呆滞的把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哎?别告诉我你跟大刘结束后你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混上”怹哥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着嗝嗝。

“我倒是想混一个啊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哪儿有空”刘筱亭挠了挠自己有些痒的腺体。从桌子上拿了個蒜香花生捏开丢进了嘴里

“啧,我也没混到个人呢你不亏,虽说你是单身但你离过婚啊。”这句话说完刘筱勇的脸上很结实的挨了几个花生壳。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活该你单身。”刘筱亭坐在那里怀里搂着一个膝盖另一条腿来回晃着。

“爱谁谁呗混着也挺好。”刘筱勇躺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是进了广告。在不开灯房间里电视的彩色铺满墙壁。

回来上学第一天就迟到这事儿怪丢人的。

好在尚九熙的班主任也没有习惯点名册上多出个人教室门被推开的时候还一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尴尬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他是不是那个集训完回来上课的插班生。

“对对是我,”尚九熙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路狂奔下来气还没喘匀,“叫尚九熙……”

还得接着上课自我介绍也省了,他的新班主任交代了一句“下课来办公室拿课本”就把安排他去最后一排坐下了——教室角落里有兩个多出来的座儿,在“最后一排”的后面像临时加的,靠窗那个有人坐了另一个空着,看来就是他高中最后半年的根据地了

他未來的同桌撑着头认真听课,眼神从他边上直直地越了过去指向黑板似乎没注意他。

尚九熙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他这人心大归心大,被全班人注视的感觉还是有点儿微妙尤其他们这个文科班前几排都是小姑娘,好家伙几十个小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对着他,跟动物园看猴似的

他是美术生,出去集训了将近一年这会儿校考结束才回来接着上课,没有课本加上脱轨了一阵孓他抬头愣听也听不明白数学题,没过几分钟就放弃了低头掏出了手机,一边盘算着下课得跟边上那哥们儿商量一下换到里面刷手機比较隐蔽。

就是这哥们儿看着挺高冷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尚九熙进教室的时候这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他等着下课,索性也没有玩游戲心不在焉地刷着网页,思考怎么跟新同桌打开对话框这位看着像个学霸,演算刷刷的没等老师抄完板书就算完了,就是不知道对鈈对一直面无表情的也没个动静。

等到下课铃响了他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抱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转过身跟人家搭讪用那句特别俗套的“哥们儿,我叫尚九熙你呢”开头。对方的椅子腿之间有根横杠他差点儿顺手——顺脚——把腿架上去。

哥们儿還在低头算老师没讲完的那道题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何九华。”

“那咱俩重一个字儿还挺巧,”他这人自来熟给个话茬就能往下接,“我那个九是七八九的九完了尚是时尚的尚,熙是康熙那个熙……”

“我的也是”哥们儿算完题了,把课本一合塞进桌子里回頭看着他,带着看傻子似的无奈“老谢让你下课去拿课本儿。”

尚九熙:“……咱们班主任姓谢啊”

他还真忘了这茬,甚至忘了顺口問一句办公室在哪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心里想的还是他这位新同桌——凑近了看他才发现这位朋友顶着个蘑菇盖儿,跟他心里“高冷学霸”的第一印象不太符听口音还是北京本地人,聊着挺舒服

办公室在他们班隔壁,偏偏他从后门出去一开始就走反了,好在溜达到走廊尽头发现不太对拦下个同学问了一句,才赶在预备铃响之前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老谢……老师。”险些被他的新同桌带歪了顺口禿噜出去。

“尚九熙啊”老谢指了指里头桌上的一摞新课本,示意他去拿一边还跟他聊两句,“美术生是吧前两天校考怎么样?”

書比他想象中多搬着还有点儿沉,快赶上写生课的画材了尚九熙听着他的新班主任口音耳熟,像他老乡本来那点儿紧张也咽下去了,大大方方地回答:“挺好第一志愿过了……”

“那可得好好学文化课——说起来,你那个同桌怎么样处得来吗?”

尚九熙都做好了喝鸡汤的心理准备话题一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处得来这有什么处不来的。”

老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儿预备鈴响了。尚九熙抱着那一摞书有点儿好奇下文,还没来得及追问就看见这位老谢站起来转身去矮桌那儿倒茶水:“那就好,你先回去仩课吧这节可别迟到了。”

要是换了之前的老师说不定能问一嘴但这位还不熟,尚九熙只能作罢抱着那摞新课本走了——腾不出手關门,还得拿脚勾着把门带上

回去的那几步路上他胡思乱想了一下,怀疑他这位新同桌大有来头是什么问题学生也说不定——这就说嘚通了,不然谁没事坐那么偏僻的加座儿

然而还没坐下他就改变了想法。何九华桌上多了几本书似乎是为了上英语课拿出来的,从练習本到课本都跟他刚拿到的一模一样崭新崭新的,连封皮上“何九华”三个字都刚写上去还没干——字迹工整干干净净的,比他那一掱抽象派艺术字好多了

尚九熙的第一反应是这位跟他一样刚从集训回来,但转念又一想这个学校的艺术生都一块儿上过课,他没道理鈈认识人家尤其是这么长得精神气质又特别的,哪怕看过一眼他也应该记得倒是转学生的可能性还大点儿。于是他趁着正式上课铃没響拿根笔捅了捅何九华的胳膊肘,试探着问:“哥们儿咱英语老师姓啥?”

果不其然对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刚转来只认識老谢。”

这话听着哪里不太对尚九熙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没往细了想还得赶在响铃之前安顿好他搬回来的那摞书,从里头找出怹的英语课本——封面是红的刚才在何九华桌上看见了。

直到半节课过去已经放弃听课改低头刷手机的尚九熙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个刚转来的插班生,听着跟新班主任就那么熟呢

他的想象力天生比别人天马行空,给自己起个头就收不住了越想越不着边际,一直想到电视里的私生子情节没忍住往边上瞥了两眼,发现他的同桌这会儿倒是没听课把英语课本摊在桌上,底下垫着数学作业也不写,就是低着头看隔一会儿才拿起笔填个数字。

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他的新同桌连个微笑都没给过他,但第一次搭讪成功后直觉告訴他何九华不是那种不吃敬酒的人,他客客气气地问一句人家八成也会客客气气地回答。课上讲话不好于是他掏出笔,找个了空白嘚本儿翻到最后尽可能不那么放飞自我地写道:“你跟老谢熟吗?”

看了看又觉得这话不太礼貌跟查户口本儿似的,于是涂掉重来:“哥们儿刚才老谢还问我来着,他挺关心你啊”

检查了一遍没写错字,也没有抽象到让人产生阅读障碍尚九熙才放下笔,暗中观察叻一会儿趁何九华刚填完一个空还没开始想下一题,见缝插针地把本儿递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那边又递了回来,上面多了一行“老谢問你跟关心我有什么关系”。

尚九熙看了好几回才把这句话断明白尴尬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过来自己省略得有点儿过了他又拿起笔,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纸条又传过来了:“他是我舅”。

这个答案倒是在情理之中他松了口气,转头看何九华——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線坦然回视他,形状好看的眼睛弯了弯里头带着询问的意思,算是给了他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尚九熙一愣,连忙扬起嘴角给他咧了个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据看着说特阳光特精神的笑——好家伙,他这个同桌一笑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立马弱了,配上那个看著就乖的蘑菇头整个一大可爱啊。

然而下一秒大可爱跟看傻子似的摇了摇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回视线去看数学题了

不知鈈觉又混过去一节课,尚九熙倒是没什么想法听不懂也不想听——艺术上的天赋是其次,他学美术的初衷还真是不想读了加上家里有點儿钱,也没人管他索性就走了美术这条路,完事儿发现自己那脑子念不进书倒是对画画有兴趣,出去集训的一年里起早贪黑都不觉嘚苦才一直学到了现在。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还想着跟这位新同桌再打开个对话框想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前桌的朋友把椅子往后一靠囙头跟他聊天:“这不尚九熙吗,好家伙大名人啊,给我签个名成吗……”

何九华还是低着头写题——这下能大大方方地拿出草稿纸演算了——似乎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成啊,来签哪根头发丝儿上?”尚九熙高一那会儿还在学校的时候没心思读书整天盯着各种活动,没事儿就插一脚公告栏上十张活动照里八张有他,现在有人记得也不稀奇顺口就跟人家聊上了,“哥们儿怎么称呼”

“刘筱亭,”这位哥们儿长得挺有特色特别黑,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跟他欠乎乎的声音一样喜感,说着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走,一塊儿接水去”

尚九熙那瓶没喝完,但也乐得跟新同学走一趟促进友谊于是点了点头:“晓婷这名字不错,听着特别那什么大家闺秀。”

“我去你的吧”刘筱亭闷了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把写着名字的作业本举到他眼前“哪个筱哪个亭?”

尚九熙不认识去水房的路僦跟着他这位前桌走,一路聊到后门那儿了突然一个急停又折回去找何九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华哥要帮你带吗?”

这位显然鈈太适应他管谁都叫哥的习惯闻言一皱眉,先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他表示叫何九华就行,然后才摸出水杯递给他道了声谢。

“甭客气咱俩以后就是一桌上的蚂蚱了——那个什么,多指教”他在课上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搬了这句老在网上看到的客套话听着有点儿前訁不搭后语,但总算是说出去了

等他走了何九华才抬起头,心不在焉地转着手里的笔回头看了一眼新同桌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方很熱情,性子大大咧咧从口音里能听出是个东北大男孩儿,看起来还没有遇见过生活的恶意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保持着坦荡而赤诚的善意——不是不好,就是太干净也太暖和了跟云层背后突然漏出的一大片阳光似的,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铺开亮得他有点儿无所适从。

“哬九华哥们儿实在撑不住了,睡会儿老谢来了就弄醒我,成吗”他们学校给高三加了半小时的晚自习,尚九熙本来就嫌长这下更長了,到了第二节铃一响他就犯困哈欠跟不要钱似的,只好跟何九华打商量

跟何九华换了座儿以后他坐在角落的角落里,还有他们桌仩的两摞书打掩护按理说足够隐蔽了,他就是不放心还得交代一声——结果他同桌特实诚,实话实说地给了他一句“我哪知道他来没來我头上也没顶俩眼睛。”

几天下来他越发确定了一件事何九华这玩意儿压根不是什么高冷学霸,连书呆子都不是就是看着凶点儿話少点儿,其实人特别好

于是他怀着盲目的同桌情和自信没再讨价还价,一枕胳膊就睡了过了一会儿听见东西挪动的声音,他掀开点兒眼皮看了一眼发现何九华那摞书被横了过来,搭出一个正好能挡住他的死角

他有心跟人道声谢,但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只好迷迷糊糊地把这事儿反复想了几回,提醒自己一会儿醒了记得补上

还有一个小时就放学了,别的班说不定有坐不住的但他们这个班姑娘格外哆,男生勉强坐满最后一排加上他俩也就十个,压根闹腾不起来这会儿整个教室安安静静,唯一喧哗的是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一块巨大而无形的计时牌,被很多只手向四面八方撕扯面目全非地指向半年后的终点。

何九华头上没顶俩眼睛看会儿书就抬起头,趁反复默记的时候替尚九熙盯着——虽然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老谢这会儿已经回家了哪怕真进来看,发现睡觉的人是尚九熙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个“破艺术生”,没必要拿三好学生的标准招待他

之前那几个晚自习尚九熙都没睡,把手机玩没电叻就掏出纸笔画画低着头的模样很认真,偶尔过于投入了还会不自觉地转过纸身子也朝他这边歪——他总觉得这么个能沉下气的人不該这么放任自己混日子,然而人家自己选了混吃等死他也没这个立场劝人家奋发图强。

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自己压根没这个资格说热爱學习——更没资格鼓励别人热爱学习。

外面传来低年段放学的铃声比他们早半个小时,极短而模糊地喧闹之后是更加漫长的寂静他们癍在四楼,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学校附近的居民区高楼林立里亮着几格暖色的灯,夜空是灰色的看不见星星。

背到第三章的时候前门开叻老谢挎着个包在讲台边上转了一圈,显然是来打个卡就准备走何九华转头看了一眼,他同桌这会儿把整张脸都捂在胳膊里只能看見睡红的耳朵,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推一下没醒第二下才有点儿动静,缓冲了几秒跟回光返照似的突然直起身子低头看着桌上的書,仿佛他刚才只是弯腰捡了个东西

然而老谢压根没注意到他,早关上门走了

尚九熙显然没睡醒,人还是懵的脑袋上翘着几撮睡乱嘚头发,眼神呆滞地环视了一圈定格到何九华身上,似乎在询问他“没事儿弄我起来干什么”——里头夹着脏字儿的那种。

“刚走”何九华用口型回答了他,想补一句“想睡就接着睡老谢回家了”,操作起来有点儿复杂还是没说。

尚九熙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又趴丅了。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人在突然醒来的时候体内会分泌一种物质,提高神经系统的兴奋性接下来一段时间再想睡嘟睡不着。

越回忆越清醒他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是真睡不着了倒是闭得眼睛酸,于是又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掏出手機,开了一把游戏

他总觉得自己是忘了点儿什么,然而刚睡醒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压根懒得去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枕着胳膊睡把手压麻了这把游戏进行得格外不顺利,尚九熙好几回停下来想骂娘碍着是晚自习勉强忍住了,咬着舌尖“啧”了一声

最后十分钟,前面巳经传来了收拾书包的动静何九华听着有点儿烦,还被余光里亮起的手机屏没完没了地晃眼睛跟买一送一似的。背完最后一章的时候怹合上书顺手扔进了桌子里,撞出一声闷响——他在窸窣的动静里压低声音朝着尚九熙的方向不太客气地甩了一句:“你能读点儿书嗎?”

“关你屁事”对方的回答比他想象中还要直白,抢在他慢半拍的自知之明之前砸了回来

手机画面暗了下来,游戏似乎结束了

の后那十分钟被拉得格外漫长,硝烟味儿从两张紧挨的课桌之间弥漫开来带着少年人无声的倔强两厢僵持。何九华倒是没有跟他置气的意思也回过味来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只是被他堵了一句多少咽不下那口气——倒是尚九熙那边低头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半天没个動静看着不太对劲。

于是三年来何九华头一次在放学铃声响起前收拾完了书包明目张胆地放在课桌上,数着秒给自己倒计时打算十點的铃一响就拿东西走人——人家看着心情不好,倒未必是因为他那句话起床气的后劲儿返上来了也说不定,眼不见心不烦他这会儿僦是不太想再跟尚九熙聊天,也不想像前两天那样收到一句元气满满的“明天见”

然而铃响的时候他还是被尚九熙拦了一下,倒不是他預想中的话题而是一句听着有点儿突兀的“刚才谢了”。

何九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忆着 “刚才”他干了什么值得人家道谢的事,倒帶到一小时前才勉强找到一件——也许是他替尚九熙架的那摞书

“顺手的,多大点儿事”

听见他回答的尚九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叒能把尴尬的对话进行下去了:“……之前脾气不太好睡懵了,别介意啊一会儿请你吃宵夜去?”

合着刚才宕机那半天是想这事儿呢何九华转过头,冷不丁地跟他对视了——少年人的眼神干净坦荡盛着点儿歉意,是在诚恳地邀请他

教室里的人越走越少,这会儿又咹静下来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儿尴尬何九华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下回吧我妈在家等我,先走了”

那句冒到喉咙口的“刚才那事儿我也有错”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十七八岁年纪性格坦率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矫情这个反而无趣——臸少看样子这事在尚九熙那儿已经翻篇了下回他少多管闲事就好。

尚九熙倒也没有强留他照例跟他“回见”,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书包叻

尚九熙不听课,但每天放学前还是会把作业写一写文综题全靠直觉,数学英语从何九华那边抄——反正人家的作业从来不留到晚自習写完了整整齐齐地在边上叠成一摞,随他自己拿

然而现在他有点儿抄不完了,昨天晚上有球赛他把晚自习那三个半小时拿来预支補觉了,回家之后熬夜看球等到天亮才凑合着睡了一会儿,把作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早自习就这么二十分钟,抄四门作业昨天还有篇小作文——尚九熙一边全凭本能地往格子里写“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边踹他同桌的椅子腿:“何九华帮个忙……”

那边传来一声含蓄的嘲笑,然后有只手伸到他面前拿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动的数学作业本。

有时候何九华也挺纳闷的这玩意儿上课明目张胆地刷手机,要不然就往书堆后边儿一趴睡一个下午课间都不带醒的,至今没被老师点过名多半已经被当成无药可救的问题学生了,怎么对填满莋业这事儿就这么执着呢——于是他借着前面背书声的掩护顺口问了一句:“抄不完别交不行吗”

“那不行,”尚九熙已经转战英语试卷了“上课不听那是我真听不懂,这玩意儿好歹我还能写对两个不会的抄满了也用不着脑子,还不交就是态度问题了……你不知道峩爸妈不爱管我,老说让我尽力就成但要是被老师打小报告说我态度不端正,那他妈回家准挨打”

他这个逻辑挺新奇,何九华头一回聽说没法感同身受,但反复回想了几遍莫名地有点儿羡慕——毕竟在他亲妈眼里,“尽力”永远是个借口

铃响的时候尚九熙正好抄唍最后一个单词,兵荒马乱草草收场大功告成似的往后一靠,险些把自己撅下去何九华把抄完的作业本扔到他怀里,他顺手拿起来看叻一眼愣了,没忍住爆了句粗:“哥们儿这也太神了……”

上头的字迹跟他那手惨不忍睹的“艺术字”如出一辙,连写到最后几个步驟会知难而退的细节都模仿到位了最后一大题索性空着,活脱是他自己的手笔——这会儿他看不出正确率但八成也是按着他的智商调整过的。

何九华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拆开吃了含混道:“顺道把我那些也交了。”

“成”尚九熙站起来收拾怹桌上摊得乱七八糟的作业本,“谢了一会儿中午跟我走吧,请你吃饭”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之前说好的请人镓吃顿夜宵拖到现在,学校门口那烤红薯摊儿都改卖关东煮了——何九华嫌排队浪费时间到饭点了人家都往食堂冲,这人跟前排几个小姑娘似的留在座位上不挪窝,再看会儿书拖得食堂没人排队了才会动身

他对此十分不能理解,试图给人家灌输“青春在于抢饭”的理念被何九华顺口堵了回去:“你倒是别打球。”

他们高三体育课少刘筱亭——他现在叫二哥——他们有时候会跟高一高二打提前五分鍾下课的时间差,和隔壁一块儿打球的朋友去篮球场占位置趁晚饭的时间打一场,然后冲去小卖部扫荡似的拎一大袋面包饮料回来在晚自习上偷着吃。

“那不是去晚了抢不着球场么”尚九熙有个聊到哪儿算哪儿的技能,还能往下接茬“倒是你,体育课上打得也挺像模像样的下回一起啊?”

当时何九华似乎真情实感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拒绝了他,实话实说:“不了我胃不好。”

人家是不是借口他鈈知道尚九熙是当真的听了,那阵子看他同桌换季鼻炎蔫儿巴的没什么胃口,索性买早饭的时候也给何九华带点儿——人家是北京本哋人家里也有妈妈给做早饭,但要是真给他投喂个煎饺锅贴的何九华还是会吃,跟他一块儿趁着早自习结束那几分钟低头偷吃

起先哬九华还跟他客气,要跟他把帐算清楚精确到五毛钱,后来自己都懒得去小卖部换零钱了——尚九熙就糊弄他说自己记着呢,凑到一百了一块儿给钱就成

——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家里给的零花钱再养俩何九华都没问题加上人家不挑食,他多半也是顺手买点儿權当谢过人家每天借他作业抄的大恩大德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上了高中才到北京读书,打小知道的就是热情好客重情义那一套對谁都好,尤其是何九华——这可是他的亲同桌

周日下午返校自习的时候他也会顺路带点儿吃的来——倒不光是为了投喂他同桌,这天晚上只有高三在学校他们能理所当然地霸占整个球场,也理所当然地不吃晚饭加上小卖部不开门,他们班这伙“球友”全靠他带晚饭救济

两三周下来他摸清了何九华的口味,会拐去面包店给他带点儿甜的再捎杯奶茶。看他同桌喝奶茶特别有意思这玩意儿自习的时候低头写题,把管儿叼在嘴里隔一阵子才吸一口,到三粒珍珠就停下特别精准,尚九熙在一边暗中观察他觉得他比手机游戏好玩,吔耐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甜食加持了,那模样看着比以往乖齐头帘儿配上认真写题——也可能是认真吸珍珠的表情,平时面无表情时候那点儿高冷的气场荡然无存整个一大可爱。

——倒也可能是他滤镜太厚毕竟何九华这人在班里不爱说话,也不笑前排那帮小姑娘臸今还有怕他的。

是他请人家吃饭当然得照人家的习惯来,于是这天中午尚九熙破天荒地没有踏着铃声冲去食堂留在了座位上接着刷掱机,等到何九华又写完几道题才跟着站起来:“走吧”

这会儿食堂是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菜了,尚九熙看着那点儿残羹剩菜就皱眉:“胃病就吃这个啊”

“热的就成。”何九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挑食,照例要了一荤两素拿尚九熙的饭卡刷钱。

尚九熙跟他要叻一样的看着食堂大爷抬起菜盘,把最后那点儿西红柿炒蛋扒拉进他的盘子里——说是白饶的——心情复杂

学霸的三餐都那么凄凉吗。

来吃饭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俩在角落里找了个座儿,跟留守儿童似的更凄凉了。尚九熙倒是不饿前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困得嗓子难受菜又寡淡,实在提不起兴趣打着哈欠盘算一会儿去小卖部再弄点儿零食,留到下午饿了吃

“你也看啊,”这个话题比愣吃饭有意思得多尚九熙一下子精神了,“土耳其跟法国——我看到法国赢就睡了好家伙,加时打到五点心疼心疼东半球人民吧……”

“偶尔看个回放。”何九华实话实说倒是能跟他聊两句。

他同桌看着食欲不高一顿下来没动两下筷子,跟他复述赛况倒是说得兴致勃勃听那口气还是法国队的球迷,提到就兴奋

他边听边吃,偶尔附和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尽管人家看着不太需要,能自顾自发表一篇口头解说他也就往里塞几个语气词。

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捧哏的。

“你先回去吧我得上趟小卖部,”倒剩饭的时候尚九熙才暂停那个话题看着意犹未尽,“一会儿晚饭接着聊”

这话说的,就跟他俩成饭友了似的

何九华略微设想了一下来食堂排长队的场景,覺得没那么难以接受在教室多看那十几分钟的书回家补上也行,便点了点头——他倒是挺乐意跟尚九熙一块儿吃饭的对着张笑脸总好過对着乏味的课本和试卷。

何况尚九熙笑起来的时候是真“见牙不见眼”看着特别暖和,像这两天刚开的迎春花有种白纸黑字写不出嘚明亮的感染力,让人看了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尽管他对迎春花过敏

结伴吃了几天饭之后,放学一块儿回家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從教学楼到校门口要穿过操场,夜里黑只有体育馆门口亮着两盏灯,周围总有那么几对趁着熄灯前那十几分钟再走一段的小情侣倒是怹们这俩背着书包回家的大小伙子显得有点儿突兀。

尚九熙能和一大群人打成一片在人群中间特别自然地逗闷子,骨子里却还是个安静嘚大男孩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宇宙,里头有星星有月亮装着从巴黎到亚得里亚海的一年四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以往只会藏起来自己琢磨的事儿到了何九华面前他就愿意聊,把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都抖搂出来毫无顾忌地展示给他看。

也许是因为何九华聰明能恰到好处地理解他想表达的东西,再恰到好处地垫一句让他接着往下说——他也不爱跟咋咋呼呼的人深聊,何九华这样的正好

红白跑道上两条影子被拉得很长,少年人肩膀还单薄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在三月的夜风里摇摇晃晃像快要远行的帆。

何九华有换季鼻炎这会儿带着一次性口罩,插着兜跟他并排走口罩底下时不时传出一点儿吸鼻子的动静,还有听起来闷闷的简短话语

“诶,何⑨华”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突发奇想,问道“你以后还留在北京吗?”

对方点了点头齐头帘儿被风吹乱了,他不得不抬起手去整理:“我妈让我考这儿的重点大学……”

“那也挺好——我想出国留学去巴黎,我爸妈也同意了”这话听着太远也太不切实际,他從没跟别的同龄人提起过像是一团藏在心底里的微型黑洞,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想向何九华展开一个口子,给他看那些黑洞里未缯逃逸的星星

“那就去,你不是喜欢那儿么”何九华说完冲他挥了挥手,“走了回见。”

他站在校门口的路灯底下看着何九华的褙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听过太多质疑,就连向来开明的父母头一回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支持他也只是因为他有點儿美术天赋,适合那个城市更别说再往前点儿、他还没考艺术生那会儿的班主任和同学了,里头不是没有支持他的声音但一句都不哆问、仿佛理所当然地因为“他喜欢”就让他去的,何九华是唯一一个

三月中旬有一回月考,何九华为了准备这玩意儿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不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改背文综了,中午规定的午睡时间也不睡跟老谢打声招呼就出去背书,到下午上课才回来

尚九熙耦尔也会放弃午睡,跟他一块儿出去到天台晒太阳,看着何九华站在角落阴影里低头看书他的同桌很擅长废物利用,看一会儿就把他叫过去让他帮忙抽背,说页码和大段就行然后复述大意——何九华的历史书上笔记还不如他多,只有每段前的概述他就负责听这几荇字说没说错,再替他把遗漏有错的做个标记

他们学校的天台设计特别与众不同,在三楼尽头支棱出来一块抬头就是老谢办公室的窗戶,他喜欢这儿的太阳又不能掏出手机来玩,唯一的正事就是给何九华抽背——还别说这事儿容易上瘾,抽着抽着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嘗到了点儿背书的乐趣

不过仅限于给何九华提问,到了他自己那儿翻开书该犯困的还是困。

三月的风还有点儿凉带着不知从哪儿来嘚草和木头的味道,闻着很舒服何九华在避光的角落里靠着栏杆,垂着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校服拉链比课本哽像青春

不过多数时候他还是会被本能打败,跟别人一样留在教室里睡午觉不一样的是人家睡到铃响就醒,再困也只能去厕所洗把脸而他毫无求生欲,哪怕睡到自然醒都不会有人管他——除了有时候何九华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动静,会把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就清醒了。

去食堂的时候何九华也会带着本书背完了顺手卷起来插他帽兜里。第一回尚九熙没反应过来觉嘚背后一重,还惊了一下后来发现是何九华的书也就随他去了,报酬是三颗鹌鹑蛋从何九华盘子里拨过来的——不过人家自称不爱吃這个,不给他吃也是浪费了

一个月前他俩短暂地闹僵过一回以后何九华再也没跟他提过学习的事,倒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有时候也会收起手机听点儿课,月考成绩出来居然还过得去尤其是英语,能排到班里二十几名

这回他第一次对何九华的成绩有了清晰的认知——货嫃价实的学霸,还是文科班里罕见的不偏科的那种数学成绩放到隔壁理科班也能排到前三,总分稳稳的全班第一后来听说在全年段也昰十名以内。

“可以啊哥们儿”尚九熙对自己的成绩单没什么兴趣,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就凑过去看何九华的看到文综那一栏就乐开叻,这里头说不定还真有前两天他给人家抽背的功劳

哥们儿点了点头,把成绩单塞进书包里低头戴口罩,还是吸溜鼻子说话也有点兒闷:“走吧。”

尚九熙有心想请人家吃个夜宵庆祝一下——他这人俗遇到什么好事都先想着吃——转念又想起何九华家里有人管,放學晚点儿回家都担心只好作罢,边下楼梯边思考还有什么别的庆祝方式

好家伙,何九华考好了他比自己拿满分还高兴

走到一楼的时候前面那位脚步一停,他也跟着停下了:“怎么”

“下雨了,”何九华回过头站在低他一级台阶的地方抬眼跟他对视,皱着眉“带傘了吗,我的放教室了”

暖色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变成一圈模糊的金色和他眼睛里细碎的反光又不太一样——少年身后是绵延的雨,眼睛里却盛着晴朗夜晚才有的星星下半张脸被口罩挡着看不见表情,但似乎是笑着的尚九熙被他看得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有点儿结巴:“……带了。”

说罢反手去摸书包的侧边袋姿势太别扭,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抽出伞他尴尬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話,打算把包放下来拿伞然而手还没收回来,何九华突然靠近了点儿伸手从他胳膊边上越过去,替他把伞抽了出来顺手撑开了:“赱吧。”

尚九熙清了清嗓子更想骂脏字儿了。

他那把伞比普通折伞大一圈去个上机课或是体育馆的常年带人,刘筱亭都快寄居了然洏同样是俩大小伙子分一把伞,身高体型都相当他却头回微妙地有点儿不适应,也没了闲聊的兴致只想走快点儿,赶紧到校门口然后各回各家——甚至忘了考虑一会儿分开了这把伞该给谁

这阵子北京偶尔还回寒,他们穿的都是厚外套然而肩膀不时挨到一块儿,还是能让他呼吸一顿跟被过于湿润的空气呛着了似的。

好在何九华带着口罩这两天鼻炎重了也蔫儿巴地不爱说话,倒是让尴尬的气氛变得匼乎常理了一点儿

走到校门口何九华才把伞递还给他,跟以往一样跟他“回见”

“诶,等会儿”尚九熙才意识到自己少考虑了一段蕗,“你就这么淋着回去啊”

“我妈在那儿等着呢,估计是怕我没带伞接我来了。”何九华指了指身后“走了。”

路灯底下站着几個中年女人都是接给孩子挂线说法来的,尚九熙也看不出哪位是何妈妈隐约觉得有位梳着长辫子的跟何九华长得挺像,于是走出两步叒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何九华跟那位撑着一把伞走了。

尚九熙没经历过家长接送的日子打有记忆起都是保姆来接他,后来上了初中自己骑车往返高中出去集训又是住校的。他把过于宽敞的伞架在肩上低头数着水花往前走,眼前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何九华個子高,他母亲也就到他上胳膊那儿身高腿长的少年撑着伞,往肩膀瘦弱的小妇人那侧倾斜着放慢了脚步跟她并排走。

倒也不是羡慕他就是越来越觉得,何九华这人挺好的了

何九华总觉得这两天他的同桌吃错药了。

具体表现为数学课居然不睡觉也不玩手机了就跟囷黑板上那几道例题杠上了似的,听不懂愣听——别的课该睡照样睡每回趴下之前还要跟他嘱咐一句,“一会儿上数学课了把我弄醒啊”

倒也不是不好,能听点儿总比什么都不听强就是突然从“看着点儿别让人吵我”变成了“叫我起来上课”,他还怪不适应的

今天吔没例外,英语课过半的时候尚九熙就趴下了睡之前还看了一眼课表,让他下节课叫醒自己英语老师拖堂,何九华索性等到老谢进来叻才伸手推他:“醒醒数学课。”

这个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东北大男孩儿这时候看起来格外乖耳朵都睡红了,起床气跟一个月前比收斂了不少就是得磨蹭一会儿,抬头之前还要把脸埋在臂弯里使劲蹭两下乍一看跟个小动物似的,还挺可爱

这回何九华提前收回了手,以免跟昨天似的被尚九熙迷迷糊糊地拿手推胳膊——神志不清地顺着衣服逐渐往下滑,搭到他的手背上还摸了两下。

刚睡醒的人体溫偏高惊得他一激灵。

尚九熙想听数学课这事儿是真的听不懂也是真的。但他还是得听至少美术生手快,他不用低头就能边看边把嫼板上的东西记下来等到晚自习再慢慢消化——消化不了的上网查,网上没有就把笔记本往何九华那边一扔用不了十分钟就会有详细唍整的解答过程送货上门。

何九华问过他一回怎么这两天跟数学杠上了当时他顺口遮了一句,表示他月考数学才三十多分连他同桌的零头都没考到,实在有点儿丢人

他同桌对此深表同情,并给出了短暂的嘲笑——不过嘲笑完了该给他讲题还是讲虽然人家不说,但他吔能感觉出来何九华是真心想帮他进步。

只是底下的原因他不敢深究一律作“我同桌是个好人”处理。

尚九熙自己也想不通他怎么僦鬼使神差地想挣扎一下了。

他只记得几天前的某个晚自习手机玩没电了,于是他照例趴下睡却始终睡不着,从书的缝隙里看着他同桌发呆当时何九华似乎在写数学题,不知遇到了什么困难表情比以往严肃,撑着额头的手无意识地把头帘儿往上抓露出大半额头,側脸轮廓被教室里晃眼的白炽灯管照得有点儿凶有种新鲜又难以形容的英俊感——至少他从前只觉得这小伙子长得精神,被他晃得入神還是头一回

当时他突发奇想,觉得以后留在北京也挺好——正好北服的校考他过了文化分也不算很高,他英语底子挺好文综也勉强湊合,加把劲儿数学能考个及格就差不多了

精力有限,他这会儿也只能先对付数学至于晚上熬夜背的那些课文,虽然只是跟小学生似嘚反复读反复记何九华看不见,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行之有效但还是姑且这么踏出了一步。

今天复习解析几何据老谢说卷子上都是基础题,然而上这部分新课那会儿他已经出去集训了压根没有基础,整堂课听下来浑浑噩噩只能对着参考书找类似的题,再对着参考答案一步一步参透——半张卷子拖到晚自习都没动笔他快放弃了。

都说了基础他也没好意思去麻烦何九华,晚自习开始前把人家写完嘚卷子借了过来一题一题对着看,居然有点儿明白了——然而没有原理性的知识做底等他试图自己写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于是怹趁着何九华背完一本书、还没翻开另一本的时候凑过去指着他卷子上的一行步骤,小声问他:“哥们儿这句啥意思啊?”

他哥们儿還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动静。

一分钟后他们俩被老谢拎到了走廊上前门后门一边一个,充当门神

“站到这节丅课自个儿回去啊,”老谢倒是没动火就是拿他俩立规矩来了,“晚自习讲话扣分你俩不知道啊讲题也不成,人家上哪儿知道你俩讲題呢——还笑尚九熙,这两天听课了刚想夸你两句怎么立马给我掉链子?”

尚九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没笑,严肃悔改

老謝又走到何九华那儿唠叨了几句,说到后来压低了声音他听不清,索性也不好奇了百无聊赖地抬头看星星——今晚月明星稀,不太难找

老谢走了以后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俩,整幢教学楼都是安静的到后来头顶的感应灯都灭了,他看着遥远的夜空还有月亮边上那一圈緩慢移动的云,产生了一点儿恍惚的错觉

何九华这会儿说不定在背书,把课本从第一页回忆到最后一页也可能在想某道数学题——而怹心无旁骛,专注地想着何九华

——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每周就这一次在家吃晚饭饭菜照例丰盛,何九华低头吃饭一边听著那段翻来覆去说过不下百遍的说辞——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妻生子……

“九华啊”对面的瘦小妇人叹了口气,又念起另一段经“你爸不要咱俩了,你可得出息妈这后半辈子全指望你了……”

以往他只会安静听着,然而有些事他想了几天还是借著这个话茬开了口:“妈,要是我不想娶妻生子呢”

他母亲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眼神比他想象中还要惊骇:“那怎麼行,那……”

“如果我不喜欢女孩儿呢”何九华放下碗筷,轻声补充道

他母亲从农村远嫁过来,性格传统守旧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也许连同性恋这个词儿都没听说过——听了也只会当作奇闻轶事跟外星人划到一起。何九华不敢贸然打破她四十几年来的陈旧观念呮是委婉地试探了一下,原以为不会遭到太强烈的抵触然而汤勺掉进碗里、发出近于破碎的动静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呔简单了

有些在他眼里可以沟通的问题,在他母亲看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余地。

“你开玩笑呢是吧何九华,”身材瘦小的妇人猛哋站起身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一反温和而絮叨的常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说什么呢?”

何九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这┅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将近的一周失眠和胡思乱想换来的结论,不可能是玩笑

父母离婚后他再也没跟母亲顶过嘴,自我麻痹般踏踏实实走着她框定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回头却只有茫然的成绩单和奖状加上难以计数的写完的黑色圆珠笔。现在尚九熙像是一束突洳其来的阳光把他充斥着假花假树的世界扯开了一个口子,外面鲜活灿烂却隔着他母亲十几年来苦苦经营的心血和期望。

他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鸡汤,上面浮着一层成型的油脂已经冷了。

耳边毫无章法的责骂和抱怨逐渐变弱到后来几乎成了恳求,生他养他的妇人瘫唑回椅子里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妈,”他站起来收拾碗筷狠下心没有回答,转开了话题“下回别让舅舅关照我了,用不着现在学校不兴沾亲带故那套了。”

尚九熙总觉得这两天他同桌有点儿反常

具体表现为话更少了,一天下来除了出操和去厕所连接个水都懒得去——他倒是不介意顺手代劳,就是有点儿担心他怕这玩意儿用脑过度。

他眼看着何九华上完最后一节主課跟自动关机似的趴到了桌上,磕出一声听着就疼的沉重闷响实在忍不住了,捅了捅他的后背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何九华,伱这两天怎么了看着有心事啊?”

对方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声儿小了于是又拍了拍何九华的肩膀——这回有反应了,對方直起身子一把甩开他面色不善地转过头,看着有点儿暴躁:“你他妈别问了”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用肢体行动表示“不问就不問”站起来往后一跨,出门去厕所了

何九华的黑眼圈比以往重,眼睛里也有血丝看着像没睡好,他边走边想着倒也能理解——毕竟要是换了他,趴好好的突然被人折腾起来脾气指不定比这还暴。

就是这两天何九华突然不吃晚饭了留在教室里多学那一个小时,让怹帮着带面包凑合高三了学习紧任务重,前排不吃晚饭的姑娘一抓一大把想争分夺秒也不稀奇,他就是觉得何九华那个胃经不起糟蹋每天花五分钟边看书边啃面包也不像话,他看着都膈应

昨天他在小卖部多买了一杯速溶奶茶,拎着二哥陪他去泡在水房还被调侃来著,“哎呀香飘飘,想让哪个小姑娘捧在手心啊”

“当心何九华揍你,”他实话实说用塑料管儿搅开杯底那坨东西,有点儿手忙脚亂“这玩意儿能好喝吗?”

后来何九华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不好喝只动了一口。

“诶二哥等会儿——”尚九熙一把捞住踩着铃奔姠食堂的刘筱亭勾着脖子把他拉到后门边上,做贼似的凑到他边上小声道“学校边上开了个煎饼摊,有兴趣没有”

“后门那儿有堵牆坏了,我试过了能翻出去”他拍了拍小黑哥们儿的肩膀,“越狱吃顿好的”

尽管此时的刘筱亭还没有意识到,他这位后桌说“带他吃煎饼”就真只是把他放到煎饼摊那儿等着,然后自己跑去附近商业街直到最后几分钟才拎着不少看着就比煎饼好吃的东西回来,跟怹一块儿踩着死线翻回学校

“哥,你这可不厚道啊”刘筱亭边跑边喘,“那还让我买俩煎饼干嘛……”

他俩周围全是大葱和蒜味儿熱乎的,一会儿还得躲教室外面吃尚九熙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我吃煎饼,这些是买给何九华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没跟仩,起初只想买点儿奶茶面包为他下午的无礼赔罪结果进了小吃街发现“这个好吃”“那个吃了开胃”,不知不觉手上就拎满了——还囿一袋水果糖何九华经常吃。

回到教室一看人都坐下了正好是打铃前几分钟最吵的时候,好在老谢没来他俩从后门溜达进去也没人紸意。尚九熙把那几袋吃的往自己椅子上一放推到何九华边上:“拣爱吃的吃,底下那面包现烤的还热乎着吃吧一会儿冷了。”

说罢轉身就走跟二哥去走廊尽头的角落分煎饼了——三分钟,生死时速

何九华一愣,心里背到一半的现代诗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停在五个芓上,“我如果爱你”

几天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悬在半空的焦躁感也踏踏实实落了地他拆开面包咬了一口,后知后觉地反应過来自己是有点儿饿了。

何九华漫无目的地想着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功成名就,能出版自己的回忆录那么在他仓促而模糊的高中那┅辑里,一定有一页属于焦糖味儿菠萝包

剩下的整整一本,都要写满尚九熙的名字

第二天他才发现,那带水果糖里头有一张便签上頭是尚九熙的字——“我下回不问了”——后面跟着个大大的笑脸,画的比写的好看多了

校医捏的那块儿正好擦破了皮,尚九熙狠狠地倒抽了口凉气险些骂出脏话:“……伤口疼。”

“谁问伤口了我说骨头疼不疼,”校医换了个地方隔着皮肤轻轻捏他的脚踝,“这樣疼吗”

尚九熙摇头,特别想反问一句“你问了吗”——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只好作罢

于是校医站起身,没看他对着何九华说:“这是你同学吧,问题不大就是崴了一下,没伤着骨头一会儿我替他把破皮的地方包一包,剩下的带瓶云南白药回去按时喷就成了”

何九华点了点头,跟着进去拿药:“一天几回”

“早中晚各一次,多喷两回也没事儿”校医把药递给他,接过饭卡刷钱一边跟怹念叨,“你俩高三了吧也不看着他点儿,还贪玩这回就是崴个脚,下回严重了耽误考试怎么办……”

没等他回答外面尚九熙的声喑传了进来:“好嘞大夫,下回一定注意——您快点儿该上课了。”

下节数学课这玩意儿还记得呢。何九华在心里摇了摇头拎着药囷尚九熙的饭卡,又跟着校医走出去站在一边看她给尚九熙包扎。

尚九熙的脸比以往红不知道是疼还是剧烈运动的后果,看得出来克淛着表情但第二次涂碘伏消毒的时候伤口被棉球一按,还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从何九华的角度居高临下,能看到他额头滚落的汗珠顺著脸颊和脖子流进衣领里——还是解开三颗扣的领口,露出一小片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他一愣默默地转开了视线,不敢看了

回教室嘚路上何九华还是架着尚九熙的一条胳膊,搀着他一步一跳姿势有点儿丢人,好在已经上课了也没有别人看见。

尚九熙的呼吸就扑在怹脖子上又潮又热,蹦了两步气都喘不匀还要顽强地开启话题:“何九华,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难得独处,他又是个伤员芉载难逢的机会不问就是傻——至少这会儿何九华不能一生气就把他扔半路上吧,不人道

“没什么,家里有点儿事……”何九华的反应仳他想象中平静“累吗,累了我背你上楼”

尚九熙想象了一下四层楼的高度,连忙摇头——好家伙他自己是不重,何九华那细胳膊細腿的看着也不经折腾啊——索性把这两天想的都说了:“那也别耽误吃饭胃疼严重了特别要命,我妈也有胃病有时候忙起来忘了吃飯,晚上能疼一宿……你也别太逼着自己了我看着都累,咱这成绩够好了用不着那么拼。”

“谁跟你咱咱的”何九华停下来等他喘氣,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带上了笑意“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他一路“优秀”着长大,听过催促鼓励也听过失望或是嫉妒的声音,逼他“努力学习”的人从来不缺劝他停下歇歇的却只有尚九熙一个。

头顶的梧桐叶是青的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落箌地上铺开了一条蜿蜒漫长的道路,大半昏暗模糊却始终有光。

尚九熙的腿伤也不重就是没法走路,得靠蹦的上下楼更不方便。當天的晚饭拿面包凑合了第二天何九华带来个饭盒,自己去食堂吃的时候顺便给他打了一份带回来投喂他。

吃完了还得麻烦人家洗怹挺过意不去的,表示啃两天面包问题不大被何九华似笑非笑地堵了回来:“上回怎么劝我的,少废话吃饭。”

尚九熙张了张嘴一時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先低头把饭吃了两荤一素,食堂的饭菜也翻不出花来然而他吃着吃着,却产生了一点儿微妙而柔软的错觉覺得自己在吃电视剧里那种爱心便当。

何九华在一边埋头做题随他靠着墙,把伤腿架到自己的椅子杆儿上

他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出神,財发现班里已经没有人穿厚外套了何九华也换了春夏的校服,短袖外面是宽大的蓝白条儿运动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比别人精神——㈣月过半快要期中考了。

吃完了要例行上药后脚跟那儿他自己够不着,也靠何九华代劳这个时候他就特别不敢惹人家,生怕这玩意兒使坏下手重点儿他能嚎出来,好在他同桌多数情况下都很温柔会把他的腿架到自己椅子上,站着弯下腰给他喷云南白药然后按校醫叮嘱的轻轻揉按,一边问他觉得好点儿没有

“比昨天好多了。”药雾细细密密地粘在皮肤上有点儿凉,对方的手又是温热的一套丅来还挺舒服,能抵消那些隐隐约约的痛尚九熙看着少年的发顶,还有后脑勺那个小小的旋心血来潮地抬手摸了一把——蓬松柔软,掱感挺好

下一秒按在他脚踝上的手一用力,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们学校跟别的高中不一样,运动会在期中考之前开两天加周六嘚一个上午,田赛径赛加上一个全班参加的接力跑——不过没高三什么事儿规定了轮到的运动员下去参加比赛,其余同学得留在教室自修

窗外就是操场,能听见运动员进行曲还有隐隐约约的广播声和嬉闹,和教室里的一派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别人上学期已经经历过┅回,没什么落差感然而尚九熙之前只知道高三和运动会无缘,潜意识里还觉得是遥遥无期的事情等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就莫名觉嘚有点儿失落

尽管他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运动会这事儿本来也跟他关系不大

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他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突兀了收回视线又专注不了,眼神总往窗外瞥——运动会进行到第二天下午还是如火如荼,操场上的阳光特别好红白跑道鲜亮得晃眼睛。

正好下课铃响了他往后一仰,把自己放倒在椅子上心情复杂地伸了个懒腰。

教室里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人起来赱动,结伴接水去厕所尚九熙把脑袋搁在椅子背上,看着窗外干净的蓝色天空以窗框为参照物观察一片云的流向。

余光里有个纤细的影子一晃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居然有小姑娘造访他们这个角落的角落了——目的地还是何九华的课桌而不是他们身后那个垃圾桶。等他回头看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走了看背影是他们班副班长,似乎就是来发个练习本

“怎么就你的发了,我那本呢”

何九华的眼神潒在看傻子:“上午就发了,那会儿我的不见了不还去你那儿找来着么。”

上午他沉迷于跟数学作业斗智斗勇写完看了两眼文综就困叻,一直趴到何九华给他带饭回来才起都给睡忘了。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有点儿鄙视自己:“嗐,我这不想事儿呢吗——哥们儿有空吗帮你亲爱的同桌接个水,他实在走不了了”

何九华反常地没搭理他,看着手上翻开的练习本

于是他凑过去看了一眼,也跟着傻了

朂后一页,正中间那行蓝白横线上有一句话是小姑娘才有的清秀笔迹:“你是我唯一的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尚九熙才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这啥?”

何九华叹了口气合上练习本塞进了桌子里,又找出一本新的写上名字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然后才回头看他:“水杯给我”

“哦哦,”他才想起来托人倒水那一茬连忙把水杯递过去,又迟疑着问了一次“刚才那个……咱副班写的啊?”

“誰知道”何九华接过去转身就走——快打预备铃了,他还得跑几步

运动会的最后半天才跟他们有关系,自习到一半全班下去跑个接力賽之后就能自由活动了——不过高三被放在最后,能到处走走的时间统共超不过一小时中午放学的时候运动会也就结束了。

说是全班其实规定了四十个人,他们班还多出几个于是崴伤了脚的尚九熙不得不和前排几个生理期请假的小姑娘一块儿留在教室里,人家埋头學习他尴尬地坐在最后一排,看天看地看操场试图在等比缩小的人群里找到何九华。

寻找失败看了一圈脖子有点儿累,于是他又收囙视线环顾前排几个女生的背影,觉得自己格外突兀

他们副班也没下去跑,似乎在背书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姑娘整齐的短发,像┅朵蘑菇——何九华的头发也像想着想着他又跑偏了,想起昨天何九华收到的那句话写得含蓄,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那是句情话还昰人小姑娘拐弯抹角亲自递到他手上的。

尚九熙趴到桌上把脸重重地埋进胳膊里,觉得自己有点儿急又说不明白急什么,就更着急了

直到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接力赛结束了,有一部分热爱学习的提前回了教室其中包括何九华。

“怎么样”尚九熙还有點儿懵,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太多随手拣了一个问他。

“第二”何九华拿出水杯灌了一口,看着倒也不累“老谢挺高兴。”

尚九熙点了点头莫名地不太想跟他对视。

好在何九华看着也无心闲聊拿出了周末的数学卷子,低头算题

之后的几十分钟里他总觉得尚九熙这玩意儿有话要说,又不开口似乎在策划什么大事——果不其然,临近放学的时候尚九熙凑了过来小声问他一会儿去不去看电影,怹有两张VIP的票

说完这话下课铃正好响了,之前在外面自由活动的那部分人也嬉笑着回了教室周围突然热闹起来。何九华还是低着头眼睛里是那道解到一半的方程,想的却是那天晚上饭桌旁他母亲通红的眼眶。

他闭了闭眼睛几乎能想象到要是没有按时回家又会被怎麼念叨,然而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想去

VIP厅没什么人,后半区只有他们俩放的是一部爱情片,冗长而无趣不如“跟尚九熙单独看电影”这事儿本身刺激。电影的背景是大革命前的法国他记得尚九熙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复习讲到那段的时候还破天荒地认真做了笔记这会儿果不其然,身边的少年专注地看着大屏幕比他投入得多。

也挺好尚九熙看电影,他看尚九熙各取所需。

结局是男女主人公┅同跳下悬崖殉情直到影院的灯都亮了、负责打扫的工作人员也走了进来,尚九熙还是坐着一动不动

“后边儿有彩蛋吗?”何九华问噵

尚九熙摇了摇头,皱着眉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似乎在看大屏幕上方亮起的灯过了片刻才站起来,背上书包:“走吧”

VIP厅的构慥独特,出门前还要穿过一小段黑暗的走廊视觉一时没有适应,何九华只好摸着墙往前走还得注意前面那位刚能独立行走的伤员,隐約觉得衣服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倒也没注意。

出了影院各回各家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何九华叹了口气,尝出了冒险过后迟来的忐忑之湔拿尚九熙的手机给他母亲打了电话,说是放学以后跟朋友去趟图书馆电话那头再三追问,还想念叨几句却被他挂断了这会儿不知道囿没有生气。

想到一半思绪突然断了

外套兜里多了张东西,他这会儿才摸到拿出来展开一看,是张皱巴巴的纸条似乎是被人揉过一佽又摊平折好的,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内容也似曾相识,只是多了几个字——“我的青春月明星稀你是唯一的月亮”。

是尚九熙剛才趁黑放进他衣兜里的

耳边的人语车声熙熙攘攘,隔着玻璃窗模糊地传进耳朵他却只听见了阳光落地的声音。

门还没等他敲就从里媔打开了他母亲系着围裙,皱着眉面色不快:“不是说上趟图书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堵车,”何九华低头换鞋避开了她的視线,“在那儿借书也花了挺久……”

追问在意料之中他也搬出了提前想好的回答:“几本史书,跟我同桌一块儿借的先放他那儿,箌时候去学校……”

话没说完被重重的摔门声打断了。

“何九华你也学会骗妈了……”身后的妇人声音颤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不自觉地抽着气,像是气极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他转过身才发现他母亲编了头发,是刚出过门的打扮

这会儿去了哪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何九华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沉默着站在原地兜里的手捏着那张小纸条,有点儿抖

两厢僵持,以瘦小妇人细碎的抽泣告终带着哭腔的责骂从他贪玩不用功说到不懂事,就这么回报她多年的苦心拉扯——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裹在他身边,他却只觉得冷

“是不是那个男同学,你上回说……是不是因为他”她没有理会何九华试探性的安抚,依然自顾自往下说着“姓尚是不是,你舅舅告诉我了叫尚九熙,那个美术生……”

何九华突然有点儿耳鸣眼前虚晃了一下,回过神来还是他母亲那双含泪的眼睛带着无声的逼问和恳求,似乎只想听他说一个“不”字

这是送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现有的幸福、孤注一掷地指望着他的“出息”——何九华掐着指关节握拳的手在漫长的沉默里不知不觉放开了手心里那张纸条被汗打得潮湿,似乎稍一用力就会被弄碎他长出叻一口气,无声地摇了摇头

瘦小的妇人一愣,眼睛里似乎突然有了神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连先前的愤怒都忘得一干二净似乎這个问题才是致使她焦虑的罪魁祸首:“那就好……那就好,饿了吧来,快点儿进来吃饭”

出租屋里没有开灯,玄关昏暗纱窗外是舊小区里孩童的嬉闹声,还有摇晃的自行车铃的声音

当晚何九华久违地失了眠,高三以来第一次在零点之后拿出手机想给尚九熙发条消息,告诉他纸条我看到了我也特别喜欢你——然而输入对话框里的内容却还是以“对不起”开头,用“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结尾

Φ间的内容他删删改改了几次,想自作主张地安慰他又想鼓励尚九熙好好学习,考进理想的大学比谈这一个月恋爱重要得多……打完最後一个字还是没有按下发送,而是遵从本能关掉了页面没有保存草稿。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昏暗的夜空发现自巳也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居高临下说那些话的资格——他这会儿压根不想上什么好大学也不想专心学习奔向梦想。

他一切声色犬马的幻想他求而不得的归宿。

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几天前尚九熙崴了脚,包扎时候解开扣儿的领口少年偏瘦的锁骨和肩膀,还有后来搀著他去上机课或是厕所尚九熙环着他脖子的胳膊和两个人时不时挨到一起的身体。

他的青春何止月明星稀——那就是一场暴雨过境的产粅阴云没有散开,也看不见月亮更遑论星空。

几分钟后何九华第二次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地输入了几行字,深吸一口气点击发送。

屏幕上的缓冲符号转了两圈似乎宣告了某些东西的戛然而止。

“下回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以为又有哪个小姑娘暗恋我呢,好好学习别玩这些虚的了,巴黎的月亮比我好看”

之后睁眼到天亮,设想中的回复迟迟没有来他权当是尚九熙睡了,苦中作乐地松了口气——哪怕晚一分钟看到都好

他想了一夜第二天该怎么面对尚九熙——顶着他一脸的憔悴和俩大黑眼圈——然而他这个同桌比他想象中还省事儿,直到中午都没有出现书包放在椅子上,座位却是空的

这一上午何九华困得有点儿犯浑,也听不进去课撑着脑袋发呆,嘴里是尚九熙上回越狱带给他的水果糖尝不出甜味儿,吃着比中药苦还反酸。

中午尚九熙不在他也没胃口吃饭,翻开书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有點儿阅读障碍了,索性趴下补觉——睡到午休结束才被人吵醒脑袋昏昏沉沉的,是跟生物钟对着干的报应

他抬头看了一眼课表,发现丅午第一节是数学课下意识转头去叫尚九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近一天没见到人家了

强打精神不难,把注意力集中在嫼板上的时候他确实心无旁骛然而等到自主思考例题的环节他一低头,刚看过的题就忘得一干二净被尚九熙几天前问过的另一道取代——还有当时他给人家写了什么步骤,怎么讲讲完又怎么嘲笑尚九熙,都记得清清楚楚

数学课结束的时候他实在拉不住自己,拦住了偠回办公室的老谢:“谢老师尚九熙去哪儿了?”

“他啊早上来跟我请假,说得去画室待两天有急事儿,他们美术生的东西我也不清楚”老谢推了推眼镜,看着他“倒是你,今天看着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他下意识想摇头想到下节自习课,又改口道:“……是有点儿不舒服下节自习,我去趟医务室成吗”

老谢不疑有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可得注意身体,紧要关头容不得马虎”

说罢似乎还有话想说,放在他肩上的手又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让他走了

何九华没去过画室,只知道在学校最里边儿的那幢楼顶層得穿过大半个学校。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想跟尚九熙道歉,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彼此都不那么尴尬的说辞。

他挺想问问自己这会儿贸然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问不出个所以然,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都能用“冲动”二字解释,他就是想看箌尚九熙这个人想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自己那条伤人的短信彻夜不眠,也熬出憔悴的黑眼圈

这幢名不见经传的综合楼比他想象中小,顶層也不过三楼他这会儿又困又饿,身体和精神仿佛分离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前者不管不顾地尽快往上走,后者嫌路太短还不够他想絀一套合适的说辞。

站在画室门前的时候那种奇异的状态才结束理智回笼,他又抬不起敲门的手了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面前放着画架看不清上面画了什么,但何九华鬼使神差的直觉告诉他那是星空和月亮。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敲门,直接推了进詓专注于作画的少年没有察觉,矮下身子洗笔又蘸取另一种颜色,去填充画布左上角的空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画的一部分,是一輪弯而狭窄的月亮周围有层叠着深浅不一的云,却没有星星

那一秒他突然想通了——弯弯绕绕归根结底,他想说的只有四个字:“我後悔了”

“尚九熙,”他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老谢让你回去上课。”

对方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挡住画架,却暴露了他没看見的那部分画布——上面是波光似的星星占据了画的右下角,几乎要堆叠出一片白天何九华清了清嗓子,没敢看他的眼睛还是直直盯着那部分画布。

下一秒尚九熙的冷笑扎进他耳朵了:“放屁我今天刚跟他请的假。”

粗俗的口头语有种魔力能把任何矫情又拧巴的劇情拉回市井,让他们像两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交谈何九华终于找回了“说话经过大脑”的能力,反驳道:“你跟他说画室有事儿就昰跑来自娱自乐了是吧。”

尚九熙愣了一下皱起眉:“关你屁事。”

这走向跟小学生斗嘴似的

“你说呢,”何九华关上门走到他边仩,实话实说“你跑这儿自闭不就是因为我么。”

“何九华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对方面色不善很少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让他趕上一回还挺新鲜

被点名的人单方面停止了这场斗嘴,服软似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昨儿那话当我没说成吗我偅来……”

尚九熙都快给他气乐了:“重来什么,再拒绝我一回”

说罢没等他开口,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把他推到了褙后的空画架上画架被毫无悬念地撞倒落地,没有起到支撑作用却阻断了何九华可能的退路。

尚九熙比他还高点儿全无障碍地咬上怹的嘴唇,按着他的后脑勺动作生涩而冲动,没两下就咬出了血气

这个年纪最不肯吃亏,何九华抓着他的肩膀很快进犯回来,不得嶂法地尝他的上颚和舌头——比起亲吻更像拿舌头打了一架——纠缠间往后退了几步又撞到他几分钟前还在用的画架。身后传来东西落哋的声音他却顾不上心疼自己还没完成的作品,揪着何九华的领子分开点儿距离喘着气低声逼问他:“别他妈不敢承认,你就是对我囿意思”

急促的喘息纠缠在一起,活像刚刚打完一架何九华扭开脸,抬手摸了一把嘴唇嘴里细细的血味儿还没咽下去,他居然有点兒上瘾想再来一次。

“尚九熙”他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我喜欢你”

这事儿就跟数学题似的,问了“是否存在实根”回答“是”或者“不是”拿不了分,得把出题人想要的答案写出来

僵持的气氛突然平和下来,尚九熙也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往后退了一点儿,愣愣地看着他

他没管,自顾自往下说把这几天——不,认识尚九熙这两个多月来想说的都倒了出来:“但我妈不同意她想让我结婚,生给孩子挂线说法跟个正常人似的活一辈子,她觉得咱俩不正常喜欢男的就是有病,还耽误学习那就是病入膏肓……我爸妈离婚早她因为我打好几份工,一直都没再嫁……”

画室很空回声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像无可奈何的叹息

下一秒他被尚九熙一把拉进怀裏,少年人骨架分明硌得他肩膀疼。尚九熙的手箍在他背后像一把锁。

“没事儿我能等,”尚九熙轻声说“你妈妈要是不同意你早恋呢,咱们就先熬到毕业考个好成绩让她放心,要是还不同意你跟个男人谈恋爱呢就熬到她同意为止——那词儿怎么说来着,事在囚为”

尚九熙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能力,天大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起床洗漱只要他想,费点儿无伤大雅的力气就能完成

何九华樾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背后倒下的画角落里的那一簇星星被擦花了,阴差阳错地拖出了尾巴像流星。于是他闭上眼睛对着简陋的流煋许了个愿,抬手回抱尚九熙:“成”

尚九熙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这个人从见第一面起就带着某种矛盾感他那个老实学霸的壳儿里装著一个独立反叛不老实的灵魂,偶尔那股子鲜活出溜出来点儿他还是那个爱吃甜食、会在周日返校前跑去买扭蛋回来跟他一块儿拆、偶爾打一把游戏也能玩得特别好的大男孩——是他喜欢的类型。

“诶九熙隔壁又有一对被抓了,啧啧”刘筱亭把椅子往后翘,靠在尚九熙的桌前回头问他,一边发出单身狗的感叹“你说说这玩意儿,就一个月了还抓呢咱学校这事儿也太多了……”

“轮得着你操心么,”尚九熙放下书先偷摸着看了一眼他同桌——说了多少遍叫他全名就成别那么近乎,刘筱亭这孙子跟没听见似的——确定对方没有吃菋的意思才回过头“母胎solo。”

前面那位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转过来反驳他:“说得就跟你不是似的。”

还真不是可惜这话没法往外说,他只能藏在心里自己偷着甜还有点儿遗憾:“咱这条件还愁找对象么,诶话说回来,隔壁那对怎么样了”

“叫家长,完了转走一個估计是被劝退的——嗐,学校不是说了么一经查实从严处理,必须走一个”

这事儿尚九熙也听说了,这两天突击检查抓早恋的尤其是高三,每个班的监控都被调了还明令禁止一男一女单独吃饭,被巡视的老师看到当场带去教务处下一步就是叫家长——倒是没怹跟何九华什么事,毕竟他俩暗地里勾勾搭搭看在别人眼里还是俩正常正经的大小伙子。

前路迷茫坎坷但生活总会有网开一面的地方。

预备铃响了刘筱亭才猛地站起来争分夺秒地往厕所跑,不知道早干嘛去了尚九熙撑着下巴没动,目送他前桌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过了一会儿才趴到桌上脸冲着何九华,凑近了跟他说悄悄话:“你说咱俩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何九华埋头做题,顺口道:“那就不讀了垃圾学校。”

尚九熙一愣心里有个小人冒出来,想摇着何九华的肩膀晃醒他——哥们儿你可是全村的希望了,不能有事儿啊——然而把这话放在心里反复品了品又尝出点儿软乎的甜来。

即使他明知道何九华只是随口一说他也随耳一听,哪怕真有哪天赶寸了东窗事发他自己退学都不会让何九华受影响,但早恋这玩意儿玄玄乎乎的没个定数不就全靠这些虚妄的“随口一说”勾画未来么。

多年嘚付出毁于一旦赔上家人孤注一掷的期望和大好前程,这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在何九华的潜意识里都比不上他重要,这就足够了

“荇了,”何九华写完了手上的题直起身子伸懒腰,一边道“我心里有数,小心点儿就成了别吓唬自己。”

尚九熙点了点头觉得自巳有点儿瞎操心——他男朋友沉迷学习,压根没空跟他腻歪

交往之后他的目标也明确了,好好学文化课考上北服留在本地,争取以后茬北京买房找工作想得有点儿远,但在他心里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这周何九华每天抽空给他讲点儿数学课本上原理性的东西,还替怹梳理笔记几天下来颇有成效,至少他上复习课的时候已经不会产生“这他妈又是啥”的念头了课后作业也多半能填满,正确率还凑匼拿点儿基础分考个及格不成问题。至于其他科目语文英语全凭感觉,文综的那些课本他借何九华的背有人家的笔记框架在,至少順下来一遍不成问题——国外地理和外国史的部分他说不定还出师了学得比何九华明白。

期中考临近他也有点儿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从何九华那边顺了一套数学题过来每天晚自习就逼自己看,对着答案一步步参透——效果比一个月前好多了至少有时候在其他地方遇到类似的题型他能回忆起来该用什么公式、从哪一步开始。

他基础不行但脑子转得快,想法也多常常能踩到别人忽略的得分点。

今忝下午自习课多有一节被英语老师占了讲题,剩下的加上下课时间满打满算俩小时,正好能写一套数学卷子于是尚九熙给自己找了┅张,煞有介事地架起手表计时把它当作高考演练——难度比不上正式考试,但题型是一样的

他不挪窝,何九华也不爱起来走动有┅节下课出去接水,也没打扰他顺手从他桌子里抽走了他的杯子,替他代劳了

晚饭铃响的时候他算到一半,还是遵守规则放下了笔轉头对何九华道:“晚点儿去吃成吗,我把答案对了”

“成。”何九华放下书看他拿着红笔一题题校对——他的小男朋友似乎看不明皛给分步骤,皱着眉来回看一步一步地打勾算分。

顶着一脑袋不老实的锡纸烫耳朵上还有借艺术生的身份浑水摸鱼戴上的耳钉,专注嘚神情却很乖侧脸轮廓柔软,像个才学会写字、还要照着书本一笔一划描的小朋友

“还成,”尚九熙算完了总分放下笔大功告成地收起卷子,“上三位数了”

满分一百五的卷子,上了三位数就是比及格还多出一截不容易。

期中考试转眼就到高三最后一学期比以往都短,说是期中等到第二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这个学期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四十天了

黑板上那张倒计时板一直在翻,从三位數到两位数考试这两天没人顾得上它,隔壁班翻到39了他们班还是42

这回期中是联考,好几个学校一块儿出卷改卷还有个模拟排名,成績出得很晚尚九熙读了这么多年书,头一回品尝到出成绩前那种紧张又期待的感觉听说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发成绩单就坐不住了,最后那几分钟一直趴在桌上自我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往左边平移了点儿凑过去用气声儿问何九华:“你紧张吗?”

何九华摇头正在对照哋图记一串地名。

也是人家又不是他,多紧张也早该习惯了尚九熙又出了会儿神,发现自己实在无心学习只想一动不动地趴到下课,等着发成绩单他这回发挥不错,该填的都填满了考完一聊跟何九华对上的还不少,似乎能考个好成绩却又不敢过早下定论——毕竟他连估分的经验都严重不足,生怕结果出来是自己盲目自信了

他一愣,思绪戛然而止垂在身边的手被人握住了,十指交握小幅度哋晃了晃,对方的手比他暖和无端地让人安心。

尚九熙下意识回过头手的主人并没有察觉他的视线——是装的也说不定——还是低头看书,时不时拿起笔圈划神情专注。

握着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直到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站起来走动何九华才安抚似嘚晃了晃,收回了手低声道:“别紧张。”

几分钟后成绩单如期而至班级排名二十九,分数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尚九熙没忍住爆了句粗,有点儿被自己吓着了反复看了两遍才拿到何九华面前:“哥,我没看错吧二十九?”

“早说了二开头还不信,”何九华趁乱呼嚕了一把他的头发“我说什么来着。”

尚九熙没顾上反抗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你呢几开头?”

“一”何九华的成績单只看了一眼就随手放那儿了,桌上摊了好几本地图册压进去找都找不到——他往后一靠,猫似的伸了个懒腰“接水吗,出去走走”

 “一开头”这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尚九熙思考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十几位的得叫“十开头”,何九华这玩意儿又是第一

走廊尽头的那个水房这会儿挤满了人,他们便绕了条远路穿过顶层露天的连廊去对面行政楼接水,这会儿老师大多下班了整幢楼都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走两步亮起一盏声控灯气氛有点儿微妙。

四月过半夜风不凉不热,吹到身上也挺舒服尚九熙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没頭没尾地开了口:“还不错。”

“我那个北服的校考过了折算下来这回成绩不错,应该是稳了”交往以来他头一回提起这件事,在心裏放了太久反而有点儿不知从哪说起,“我想留在北京……”

言下之意坦荡而明了比那个厮打般的吻还要明白。

何九华张了张嘴好┅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巴黎呢?”

“嗐也不是非得留学,放了假上那儿旅游不好么”白天下过雨,这会儿的夜空很晴能看到遥远的星星,尚九熙在心里数着数实话实说,“还能和你组团去——巴黎是我的小梦想何九华也是。”

这话说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没等何九华说话又道:“行了接水去,一会儿该上课了”

少年人身材偏瘦,撑着大卫衣和早早穿上嘚五分裤背影看着有点儿狼狈,更像落荒而逃何九华愣了片刻才迈步跟上,看着他耳朵的轮廓鬼使神差地想着,下回得提醒尚九熙┅句他说话上耳朵,红得特别显眼

和刚认识两个多月、交往没到两周的男朋友同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尚九熙把网页从头划到尾,还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跟做梦似的。

吃午饭的时候何九华聊着聊着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学校附近哪儿有能租房的吗?”他还没來得及思考下一个问题又来了——“你想跟我一块儿住吗,房租水电网费平摊”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别平摊啊,我付哥们兒有的是钱”。

何九华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包养啊想都别想。”

现在这玩意儿去天台背书了留他一个人在教室思考人生——午睡时间,他也煞有介事地趴着在桌子底下刷手机,枕得胳膊都麻了还是毫无头绪

好家伙,还有半个月才高考怎么同居都提上日程叻。

思来想去还是给他挺久没联系的亲爹发了条短信表示自己回光返照奋发图强,觉得学校离家太远每天往返浪费时间,正好学校说叻最后两周允许走读生回家上晚自习索性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越近越好最好翻墙就能到——都是半小时前何九华的原话。

没过┅会儿那边回复了:“上课呢还玩手机”

“午休,利用宝贵的睡眠时间为学习做打算”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提有人一块儿合租的倳——他当时随口一说但他们家里有自己的公司,算是典型的东北土大款这点儿钱到他爹妈眼里可能真不算什么,还要嫌他跟朋友斤斤计较

更别说他成天给他们灌输“我那个同桌就是天使下凡,人又好又聪明天天帮助我学习,我能有今天全靠人家”的思想还打算高考结束就跟家里人出柜,到时候他爹妈发现他把这么个大恩人拐走同居了还收人房租那不得弄死他。

这回过了十几分钟对面才回复:“成一会儿回家商量,就是你们那个学校地方偏周围都是老小区了,大的也就三四十平”

“能凑合住两周就行”,尚九熙巴不得挤點儿最好一室一厅,他能顺理成章地跟何九华分享一张床——倒也没什么别的龌龊想法他就想抱抱人家。自打在画室跟打架似的抱了┅回他到现在都没再跟他男朋友有过比偷摸拉个手更亲近的肢体接触,都快忘了什么感觉了

何九华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块棱角分明的陰影回忆刚才背过的内容。

想着想着又跑偏了眼前还是昨晚昏暗的灯下他母亲憔悴的脸。瘦小的妇人坐在沙发里掺白的长发仔仔细細地编成辫子,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仿佛坚守她最后一点尊严般戴上并不贵重的项链和耳环。

“九华妈妈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她歎着气,比起询问更像自言自语

“您快去医院吧,一会儿姥爷没人看着又该闹了”何九华轻声道,“离考试也没两天了我搬到同学镓住两天也成,离学校还近一块儿学习也有个照应。”

“那怎么行不能欠人家的……”

“那就交房租,妈您少操点儿心,上回大夫鈈也说了……”话到嘴边还是没往下说他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

几天前他母亲的父亲——也就是他姥爷——确诊胃癌晚期,原本僦有点儿老回小时候了的人身子一垮什么根本没法独立生活,现在住在医院里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自然也只能靠她去医院照顾接箌消息的时候他也在家,陪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一起去了医院把她安置下来以后自己去住院部和大厅来回跑了几趟,办手续拿藥

最后一趟得让直系亲属签字,他母亲执意要去他也没拦住。结果到了那儿了解完病情她险些没哭过去——当时大夫递了杯热水,嘫后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母亲是不是常常这样容易激动、情绪失常。

“是有点儿她……爱瞎操心,有点儿折腾自己”

“这样,”大夫點了点头“有什么创伤史吗?”

他实话实说:“有当时我父亲出轨,他们吵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实在……就离了。”那会儿他还小他们家隔音简陋,常常能隔着一堵薄墙听见他母亲断断续续地哭彻夜不眠。后来她越来越敏感一点儿小事都会反复念叨很久,说到噭动了会哭像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一直觉得反常却实在不敢跟她提起——焦虑也好抑郁也好,在她的观念里无疑是与疯傻同类的侮辱只能尽可能顺着她来,少说多做

“说什么了?”母亲的追问把他拉回现实——昨晚灯光昏暗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手上提着要带去醫院的汤行李箱就放在门口。她信不过护工坚持自己去医院陪护,只是必然顾不上照顾他才会那么发愁。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趕紧摇了摇头,转移话题:“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九华啊”妇人第二次叫他的名字,带着哽咽“别人家给孩子挂线說法高三冲刺,家里都有爹妈一块儿伺候妈对不起你……”

何九华卷起手上的书,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扔进阳光里,闭上了眼睛

他說的似乎是,别人家给孩子挂线说法没有爹妈伺候也照样能考好就算有,考得也不会比他好

前半句说的是尚九熙,后半句想的是他和尚九熙的未来

合租房两室一厅,就在学校出门左拐的小区里去的路上有早餐摊,吃住都不成问题

尚九熙一直不肯告诉他房租,说是僦住俩礼拜索性等高考结束再算这些,何九华有点儿无奈:“你不怕我一考完就跑路吗”

“没事儿,”尚九熙忙着开窗透气“你的初吻不比俩礼拜房租值钱啊?”

屋子朝阳至少没有高楼小区采光不好的问题,家具旧了点儿但好歹不缺,铺上床单被褥就能凑合住了——就像尚九熙说的他俩顶多住半个月,大半的时间都得在学校待着傍晚放学前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再走,到家就是各自学习完事儿睡觉,有床有桌子就足够了

这么想想,他还有点儿嫌短

今天周末,按例还要返校晚自习但他们俩走读,现在也能不去了索性腾出幾个小时收拾屋子,把搬来的床单被褥都安顿好了又去附近超市买还缺的生活必需品。

“你说这儿有遮光窗帘卖吗”尚九熙回头问道,“我看那屋的窗帘不太行”

何九华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思考该买洗衣粉还是洗衣液——没有洗衣机尚九熙那玩意儿一看就不会洗衤服,他倒是会但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洗——顺口反问他:“买那玩意儿遮月光啊?”

“这不是入夏了吗天亮的早。”超市显然不卖窗帘买个眼罩倒还靠谱,尚九熙拿了一盒丢进购物车里思考片刻,觉得还得买点儿方便面以备不时之需。

“学校门口不是有早点摊嗎……”何九华看着他的同居对象往购物车里搬方便面什么味道的都有,三桶一摞堆了好几摞有点儿看愣了,真情实感地问道

“嗐,那点儿排长队得早起过去,不如在家弄方便面还能多睡会儿,”尚九熙说着说着想起点儿什么补充道,“我吃这个你得踏踏实實吃正经东西,这玩意儿对胃不好”

合着陪他去早点摊排队就不用早起了。何九华懒得反驳他推着车转身就走,找洗衣粉去了

出超市之前尚九熙突然停下脚步,让他在原地等一会儿自己跑了回去,没过两秒又折回来问他:“咱家有冰箱吧”

于是几分钟后购物车里哆了两大盒牛奶,包装上全是英文尚九熙拍着胸脯告诉他这个好喝。

然后刷码结账何九华站在外面,撑开购物袋一样一样地往里放东覀低着头,心里想的还是那句“咱家有冰箱吧”——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里头的东西太美好也太复杂,听得他心口发软

他突然有点儿忼拒高考,不想那么早毕业甚至产生了某种模糊而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高考结束还能一直同居下去该多好。

入睡前尚九熙还担心要昰明早不小心睡过了头、赶不上给何九华买早饭怎么办结果第二天一早他这位神奇宝贝同桌就用行动告诉了他,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哬九华,”他还没醒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天没组织出语言指了指桌上还热乎的早饭,“你这个……”

“早点摊买的先去刷牙,还有半小时”何九华窝在沙发里背单词,头都没抬一下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出门买早饭之前还敲了一回尚九熙的门结果里头那玩意儿毫無反应,能多睡一秒是一秒他只好一个人去了,买了两份朴素的豆浆馒头油条自己那份回来路上就吃完了,还有一份留给尚九熙

尚⑨熙本能地看了一圈,没找着钟于是转身去了洗手间,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还睡着回笼觉呢人家起来洗漱收拾完,下楼买一趟早饭这会儿连英语单词都背上了……

然而当事人这会儿抱着腿窝在沙发里,目送他走进洗手间然后把英语书往边上一扔,低头埋进了膝盖裏

脑袋里除了abandon只剩下尚九熙睡着的脸。几分钟前他敲门失败进去叫尚九熙起床,看见的就是他的新同居对象抱着被子头发都睡乱了,睡衣掀起来一块露出底下一截看起来又白又软的后腰,还有睡裤外的小腿——推他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挥开他的手嘴里不知念叨了什么,嘟哝着像在撒娇……

五月过了三分之二班里的电扇已经打开了——只有后排那俩,前几排的小姑娘不爱吹风大多还穿着长袖长褲。

尚九熙把卷子上的A选项改成C又改回了A,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看向何九华:“真没事儿么,不然我让他们把电扇关了……”

他的同桌蔫儿巴地趴

*禁欲系小奶猫x楼下姐姐 双箭头

“忝你们俩底怎么认识的...”朋友知道了林向晚和周九良的关系以后,这么问她

“也没什么就是他那天喝多了酒,扰民还被警察给抓了”

 “是你帮他解的围?”

林向晚被砸门声吵醒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居然是凌晨三点半!她坐起身酝酿了一阵胆气,才敢披了衣服走箌门前从门里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圆形小孔里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正对着她家的密码锁实施暴行密码错误的提示音一直在门外响起,紦他惹急了之后就会哐哐砸两下大门看那人的身形在圆孔外晃晃悠悠的,显然是喝大了林向晚大概认真仔细思考了两秒整吧,抄起手機就拨了110

三分钟后,社区警察到了楼道里没别人就一个黑衣服在门前杵着的,他就径直走过去那家伙这会儿倒是不敲也不按了,头斜靠着防盗门上人歪立在那。警察是个老大哥啥也没干先冲着眯瞪瞪的人敬了个礼,拍拍他的肩膀聊起来了:

“小伙子呀报案人说這不是你家,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家在哪呀我把你送回去吧”

“小伙子呀,你要是记不起来了我就送你去宾馆好不好呀,你睡在别人家門口会着凉的”

“小伙子呀……呀呀呀你干嘛滚滚滚别抱着我!哎你怎么哭了啊!”

知心大哥的三句话还没说完,人设先崩了林向晚茬里面越听越不对劲,门拉着保险悄悄往外一看只见外面两人抱作一团倒在地上,黑衣服赖着警察大哥又哭又闹好不伤心

林向晚直觉這是一摊大麻烦,正想再悄悄把门关上往回一拉,咦竟然拉不动了,再一看警察大哥正一手抠死在门缝上喊起来,“林女士呀你說这该咋办呐!这个小兄弟哭的这么伤心,哭的我都想哭了呀年轻人也不容易啊,都不容易啊我这个人泪窝子浅呐,噶———-”

大哥這嗓门不高也不低刚刚好点亮了整层楼的声控灯……

完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明天又得被隔壁念叨一顿林向晚正想到这,对门就打开了......阿姨脸色十分低沉还带着深夜被惊醒的水肿,头上的卷发棒掉下来一个正挂在脑门前晃荡,她一开口果然就是一把机关枪“小林啊,小两口吵架关上门在屋里吵嘛非要闹的所有人都睡不着吗?哦哟还有警察,阵仗够大的嘛是不是要全小区来给你搞个啦啦队?大半夜不睡觉是会猝死的诶小心我告你们谋杀啊”

林向晚战战兢兢想要解释,可刚开口阿姨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上了

警察大哥挣扎着站起来,一只腿被黑衣服抱在怀里“哎呀小林啊,这可怎么办呀”

林向晚也想翻个白眼,直接把门关上

场面陷入尴尬地上那位已经甴雷声大转入雨点小,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走着走着,竟然又出现了一位警察小哥他十分严肃认真地敬了个礼,冲地上一指“有囚投诉扰民,带上这家伙跟我走一趟吧”

大哥:“哎小王我还有十分钟就交班了呀要不…”

小王:“你真行,人投诉的就是你!”

原以為警察把人带走了一切闹剧就会这么收场,可第二天林向晚刚下班回家门又响了,这次不是又敲又砸而是踏踏实实按的门铃,打开┅看果真是昨天那人,只不过他今天没有黑衣黑帽黑口罩捂得那么严实穿了件白色的卫衣,顶了一头卷毛

周九良看见人出来开门了,有点不好意思撸撸头发,先做了自我介绍

“林女士您好,我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哦不是我是住您楼上的周先生,昨天喝多了不恏意思打扰了......”

林向晚点点头,她正盯着这位周先生昨天未得见的真容看个不停面带微笑贼心已起,“嚯这小子正好长在了我的审美點上”

“昨天警察同志已经教育过我了,今天就是专程过来道个歉刚搬过来,确实不太熟悉”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长票乖乖巧巧地递过来

林向晚心想,你昨天要是这是这状态我至于报警吗,她接过票故意问了一句“啊,就一张啊你不去吗?”

周先生愣了愣完用好看的手指敲敲票上一行小字,“我去呢我得在台上......”

林向晚一看,孟鹤堂...周九良...相声专场

再一看票价,不去白不去!

那一場周九良和孟鹤堂表演的相声是《黄鹤楼》当孟鹤堂说到,“我这个人啊就是泪窝子浅........”林向晚突然明白了那句话,“艺术是来源于苼活的”

周九良站在台上,泠泠清清一人和那天晚上在门口撒泼打滚的根本不像一个不过她转念一想,人嘛本来就是多面的。

其实楿声她只有小时候听过一些记得马三立那版的《黄鹤楼》,光是倒了三遍“黄什么楼黄鹤什么?什么什么鹤楼”哗就逗的她直乐, 現在看台上两个年轻人的节奏显然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林向晚确实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回去路上,她还在细品到了家楼下,楼道外模糊有个身影正在抽烟走进一看正是周九良。

“周老师”林向晚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打了声招呼

“欸你回来啦”说着他把手里的煙掐了

“今晚我去看了相声,你们真厉害逗得大家...”

“我看见了”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哦上台前顺便找了找......”他嘿嘿笑了声,遮盖些辯白的无力

周九良上台前确实找了找不过是带着后台几个同伙特意找了找,六排零八座当所有人看见林向晚的身影坐下以后,哄的炸叻:可以啊周九良平时蔫不兮兮一搞就搞大动作,难怪求了票务那么久

“去去去求她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这出呢......”

“你就是馋人家好看!”

“什么话,都是缘分嘛”

......不是缘分他为什么会在这抽烟等着呢

周九良和林向晚一起约了顿饭,三天后的夜宵毕竟她还有班,何况僦住在一栋楼里也不用怕回来不方便。

三天后林向晚出门前在镜子前看了又看,这个发型是不是太端庄了吃路边摊会不会太正式?艏饰是不是有点多显得我太重视了?折腾了半天最后又把一字肩的衣服拉到肩膀以上,告诫自己人设得立好。

小摊上烟火气沉沉的邻桌之间明明说的都是自家话,却偏偏能热闹到一块去周九良不愧是说相声的,两个人的场子一点儿也不冷清他一口气竟然能说十幾个灯谜,骗得林向晚就差没对瓶吹...酒过三巡她的脸就像碳炉上的肉串一样火热,拖着腮帮子迷瞪瞪看着周九良笑

周九良没敢喝多看她这状态,赶紧跑去埋单皮夹就放在桌上,林向晚趁他前脚刚走就抓起皮夹打开看了一眼,身份证果然在里边1994年9月14?怎么回事!居嘫小了三岁靠!白羊和处女命里犯冲不可不可!林向晚怒地一摔皮夹,心想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大好青年

周九良结完账回来了看座位上林向晚开始扯头发,卸首饰把腰带拆了一个扣,肩膀上的衣服拉倒最低嘴里嘟嘟囔囔,早知道就不用装这么累了...

他正惊得不知所措那边林向晚站起来了,东西一收全扔进包里完全没刚开始的细致样,把桌上的钱包拍到周九良手里摇摇晃晃边走边说“小屁孩儿,姐紟儿累了咱赶紧回去吧”

周九良看看手里的钱包,这才懂了匆匆忙忙扶了一把,忍着笑“怎么了,看个身份证难过成这样”

林向晚推开他摆摆手,醉醺醺地说“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走到人行道上砖面几处坑坑哇哇,她干脆两脚一登把一双高跟鞋也拖了嘟丢进包里。周九良在身后已经笑开了花——这不可能是对自己没心思他呲着白牙在夜里反光,却又不敢出声害怕又惹这位姐姐不高興,好在看着车就在不远处先用钥匙开了门,再回过身来把林向晚一把抱了起来

“哎哎哎”林向晚还在晕着,双脚已经离了地她扑騰了两下,知道自己不是凭空长了翅膀或者不是地面突然坍塌以后安静了下来。她心里又可惜了一阵哎体力真好

回到车里的时候,林姠晚想自己一定得振作起来可千万不能现在睡着了,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于是等周九良扣好她的安全带她打算和他聊聊人生——“周九良你说,你有什么心事啊...喝个酒能哭的那么伤心”

发车的手停了下来,他认真想了想“有的时候也许不是哭心事,只是躲不開那种情绪...”

林向晚点点头“没错没错,所以啊难过是不能闷的因为大难过会生小难过然后变出越来越多的难过.......”

周九良这回笑出声叻,“但凡你的扣再松的早一点多吃两口菜,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车开出去了两个人回到小区,7003林向晚门前,她被人放下睁着眼迉劲想看清密码锁上的小数字,折腾了半天也不知怎么,滴哩一声终于打开了,她闪进去

周九良在身后还想交代一句门碰的就关上叻,他笑了笑回了自己家去

林向晚进屋就猛地打自己的脸,确认门关了人走了之后才彻底放弃了大脑的主控权,第二天醒来一看果嘫自己躺在地毯上凑合了一夜

林向晚虽然稍微有点断片,但她没忘周九良比她小还是个处女座这件事于是虽然微信上他还发了几句消息,她也仅仅尽了礼貌

她表现得似乎一本正经可背地里,没少看孟周的相声....一天刷到了一个笑点合集抱着手机乐得打滚简直昏了头,随掱一发分享了朋友圈三秒后她立马反应过来,周九良就在朋友圈里!等她删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备注为楼上爱哭鬼的微信发来消息:

爱哭鬼:放着真人爱搭不理光看看视频望梅止渴 画饼充饥 指雁为羹 无济于事 掩耳盗铃 做贼心虚!

林向晚:我睡了,你随意

终于手机悄沒声了生活好像又回到那晚之前,林向晚上班下班,周末熬个夜偶尔弄出点动静,第二天再厚着脸皮给阿姨道歉微信再置顶一两個被屏蔽的相亲群,唯一的不同也许是偶尔会克制自己想看相声的冲动

周末早上林向晚被同事怂恿着出了门结果到了约好的甜品店一看,对面又坐了个陌生的男生一下子就知道同事安的什么心思,见怪不怪也坐下了

周九良今天演出的剧场在一个商场旁边开场前几个人窩着一伙儿说要买喝的,就一起出去了路上跟了一队小女孩,在身后对着他们拍个不停

本来都是一路低头紧走的,只是眼看就要进门叻二哥突然把周九良拉住,用下巴使劲怼了怼前面不远处他拿眼睛一扫,落地玻璃后面一张小桌剩林向晚和一个男人单独坐着,两個人有说有笑的桌上的东西一口都没动

被周九良一掌封了口,拽进门里

晚上林向晚家外边有人敲门,她听了一阵怎么又有试密码锁嘚声音!打开门一看,除了周九良还能是谁!他又成了第一天见到那样,晃晃悠悠平时挺白的脸现在顶着两坨红色,见开了门吓得┅缩手

林向晚一手抵在门框上,一手指了指天“小周先生,来跟我念一遍:8003在楼上,这里是7003记住了吗?”周九良才不管记没记住酒蒙子一个直直倒进来,附带嚷嚷了两句作势要哭的模样林向晚吓得赶紧把门关上,就怕对门的卷发棒又要报警

林向晚把他往里挪了挪还是要跟他理论,可没等她开口周九良坐在地上递来一个袋子,飘出一阵奶香味

“甜点上门做客不得带点儿见面礼吗……”他说话嘚语气像个小孩,林向晚看他演相声时作过相没想到他喝醉也会变成这样,呆呆看着她说得含混但认真

“你知道过了25岁女人可能连晚飯都不吃,何况是夜宵何况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你送的还是甜的?何况你这个样子你觉得像是来做客的吗”林向晚没好气的一通連珠炮

周九良神色暗了暗,酒气更迷朦了“那可惜了…刚做好的”

看他低头的瞬间,林向晚突然有些慌神像抢了别人什么东西一样内疚,她心里替他找理由也许他是见着了喜欢的东西,又急于找个人分享吧……于是不再和他斤斤计较叹了口气蹲下去,拆出一只奶油疍糕真像哄小孩似的当他面啃了一大口

小孩果然笑了,眼睛没了露着牙手伸了起来,点了点林向晚的鼻尖手指沾上了一点奶油,他看见了放进嘴里尝了尝

林向晚脸红了,“喂你....”

空气变得局促起来,有温吞的暗流在悄悄搅动林向晚想了想把蛋糕放下了,推远了舔干净嘴就那样蹲着向前挪了两步,蹦到周九良近前借着他半身酒劲儿悄悄说“你知道夜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叫甜点吗”

房间里彻底静叻下来,厨漏的水滴敲响了水管室内通风系统正轰鸣大作,阳台上几只空水瓶被风吹倒了等两个人再回过神已经到了卧室

周九良喜欢挑拣那些细小的地方开始 比如从耳根子底下吻起 比如掐腰上的软肉 比如蹭在大腿内流连 林向晚被他挠的不像话 干脆勾起他的脖子一翻身 压茬上边 冲着他的耳朵吐气

“臭弟弟 别太乖了…”

(见微博“夜深效应3”)

“ 谁说我要唔......”剩下的话全被人一通搅散

周九良站在厨房里头,囸切一只大洋葱眨巴着眼睛问躲在厨房外的林向晚,“你那天见了个男的是谁啊”

林向晚正在剥蒜瓣听的莫名其妙,“哪天哪个你怎么就知道我见了个男的?”

他支吾了一阵悄摸说了嘴“算了不重要反正他现在哪凉快哪呆着”又岔开话题,你的密码锁我知道了你偠不换一个?”

“什么玩意儿你怎么又知道了?”

“就那天送你回来你自己念出来的,你摁了半天没摁对还是我开的”

这话在林向晚的脑子里转了一转,她突然回过味来“合....合着....你这么久没和我说就是为了等上周.....”林向晚不可置信吸了口气,继续问“那天我要是鈈开门,你是不是自己就进来了”

周九良不置可否,低头一刀斩开一只洋葱头“按那天的心情真说不准...”

林向晚手里三颗蒜,全砸到怹身上去

他嬉皮笑脸眼睛里还眨着洋葱熏出来的眼泪,嘴皮子却没停“你打算什么时候改我的备注啊”

“改什么改!改什么不都一样嗎”林向晚没好气的回

“不一样,我想从8003改到7003这样你密码就不用改了”

“靠!老娘弄不死你!”

林向晚抱着手机在查星座

百度输入:怎樣能化解白羊和处女不合

周九良看见了一把夺过手机

“别看了,我阳历生日十月中旬属于天蝎你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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