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监控老公微信聊天记录和别人聊微信,我上去揪住监控老公微信聊天记录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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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可以,先结婚再恋爱
日09时51分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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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一个男人智商没有200就不要想着出轨了。可顾青智商可能连20都没到,居然也出轨了。
我当时准备跟顾青结婚的时候,身边朋友劝过我,说还是要跟很爱自己的人结婚,不然太容易出轨了。
我特别不能理解,我说这个理论怎么可能成立?很爱我就不会出轨了吗?那些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不是照样离婚?再说了,他没那个智商出轨。
朋友听完撇了撇嘴,又叹了口气,最后没再说什么。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不爱我吗?
我跟他是相亲认识的。我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在相亲,遇过各种极品,都是奇葩类的。多数为歪瓜裂枣,比我大上很多岁。好男人要么已经娶了,要么喜欢男人去了。反正我遇不到。
顾青是里面长得最周正的,所以他后来成了我丈夫。
听他名字觉得很年轻,看到他长相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比我还像刚毕业的,可其实他大我四岁,我们相亲那阵他已经28了。
相亲的地点是个咖啡馆,装修得很文艺,价格更是文艺中的文艺。我几乎每次都选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总让我觉得自己很年轻,即使做相亲这样的事,我依旧很年轻。
他走进来的时候,我得承认我几乎挪不开眼。你知道事物的价值都是比较出来的,他简直比我以前相过的那些好太多了。介绍人跟我说他什么都好,脾气最好。我还不信,现在冲顾青的长相,我也要信了。
他穿着格子衬衣,其实一般男人到了28这个年纪还穿格子的衬衣我会觉得品味不够,但那天看到他向我走来,我觉得好像看到大学时的自己。
相亲过程很短。我没一会就明白了介绍人说的脾气最好是什么意思了,他根本就不说话,不发表意见。喝什么都行,要去哪都行。最后我说,那各自回家可以么?他也就说了个,行吧。
我拎起钱包就走了。
那个时候是没想过我们最后会结婚的。
相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有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我大学整整四年都跟同一个男生在一起,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我的大学就是一部极其完整的国产青春片,流产、出国都有了,就差没死个人。他去英国的时候,我没送他,后来傍晚地时候看到天上有飞机飞过,我矫情地在地面上想着,我所有的青春都跟着飞走了。
毕业之后,我立马回了老家,丝毫不愿意再继续待在那个城市里。妈妈很开心,她说回家了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可事实上,不会好了。我每晚做梦,全部都是他。有时候梦见他在夏天穿着羽绒服,我问他,我穿短袖,你为什么穿羽绒服啊?他不回答,他就笑笑,然后他就不见了。有时候我就梦见他在饭店吃牛排,可那家明明是快餐店,我就说不可以吃牛排的,我在这里只可以吃炒饭。他就顾着吃他的,不回答我,吃完就不见了,可我的炒饭还有好多。我还会梦见我坐在公交车里,旁边突然开过来一辆轿车,他就坐在里面,我叫他快停车,我说我要跟你坐一起,可他不听,他飞快地开走了,公交怎么也赶不上。
每次梦醒,都觉得自己胸腔空荡荡地,好像里面没有心脏。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也没有浑身冒冷汗,我就是一直掉眼泪。他告诉我要出国的时候我都没哭,现在才掉眼泪,大概是反射弧真的太长了吧。
我连续做了一个月的梦,梦到神经衰弱。我是真的怕自己老得太快,所以某一天我跟我妈说,我要相亲了,你帮我找吧。
我妈又是很开心,她一直害怕我走不出来,她太小看我了。走不走得出来,日子都要过的。
我跟我妈说,你帮我找跟我一样的人吧。
我妈不懂。
我接着说,就是跟我长得差不多,家里也差不多,工作也差不多,什么都差不多的人吧。差得多了我就嫁不了了,反正我也不差。
我妈听完眼眶一红,点着头答应了。
那一刻,我更是庆幸我做了对的决定。因为你哭的时候,其实有人比你更难过。
相亲真的很见效,从我开始约见不同的男人开始,我就不再做有关前男友的梦,每晚都睡得很好。
唯一不满意的是,明显我妈没真的懂我的意思,否则怎么会找了那么多明明比我差太多的人来跟我见面呢。我为了这事跟她闹过点脾气,一言不合的时候我妈说了句,你总不能还一直拿以前的男朋友做标准啊!
因为这句话,我搬了出去。
我妈很后悔,跟我打电话道歉,我在电话里说,你别想多了,我是怕带男人回家吵到你们二老。
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独居的单身女人。毕业第二年,我开始自己找资源来相亲,还曾经一度想过要上非诚勿扰,最后被我爸拦下了,他说要是被以前男朋友看到岂不是很丢脸?我爸一辈子糊涂,就这句话最在理,我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跟顾青相完亲之后我就又梦见了前男友。在梦里,他也穿了件格子衬衣,他还像从前一样对我笑,笑了好久,笑到最后哭了。他一哭,我就醒了,我一醒,就哭了。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哭过一次。
就在我流产的时候。我怀孕真的是个意外,不知道为什么避孕药没起作用。我谁都不敢讲,就告诉了他。他显然也是吓坏了,哆哆嗦嗦,半天讲不出话。最后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到宾馆开了房,他说我要跟我孩子待一个晚上。我也知道这个孩子必须打掉,当他那么说的时候我感觉特别难过。
到了宾馆,他比我更难过。他把头轻轻贴着我的肚子,一直喃喃自语,我是爸爸,我是你爸爸,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你是第一个…我会永远记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听他说着我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他没有哭,但他整个晚上都在抖。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们打掉了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医院,整件事情就我们两个参与。他有点闲钱,流产的费用直接搞定了。我被推出手术室,就看见他手里捧着杯红糖水在等我。我接过杯子,笑了笑说,挺有经验啊。他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哭了。
哭得很大声,整个走廊的人都在看他。他激烈地抖动着,嘴里说不完整一句话,他哭得我连红糖水都要端不稳了。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想,我这辈子,真的好想嫁给他。
我坐在床上,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异常平坦。从我一个人住开始,我的体重就直线下降,肚子更是难有赘肉。所有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但这个晚上,我觉得格外地孤独。
我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分。还不算太晚。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打了个电话给顾青。
顾青接起的时候,嗓音很混沌,明显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但我还是说,我苏瑾,你睡了吗?
他声音很小地回答,睡了…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害怕,你过来陪我吧。
他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电话就挂了。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挂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过来。但我还是把地址发给了他。
他果然,还是过来了。在两点三十分的时候。
我打开门,他风尘仆仆地样子,有点远…他说。
我就笑了。我觉得顾青是个善良的人。
那个晚上,我们躺在一个床上。他刚开始全身僵硬,后来我一直在他耳边讲话,他渐渐地就又困了。最后在他昏昏欲睡地时候我在他耳边说了句,不如我们试一下吧。然后我就挨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我一醒来,他就红着脸问我,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吗?
原来你听见了啊?
嗯…他又红着脸点了下头。
那我们睡都睡过了,那还是在一起吧。
没…没睡…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就否认了。
我觉得好好笑。我觉得顾青可能也不是那么闷。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谈恋爱没到半年就结婚了。我们结婚没到半年他就出轨了。
对,我想起来了,顾青已经出轨了。我不能再用这么温和平淡的口吻叙述他了,他明明已经背叛我了!
前男友就算最后弃我而去,但我们是和平分手,可顾青,这个平日里温吞沉默的好好先生,他居然出轨了。
出轨这事是我亲眼看见的,真是不得不感叹生活永远比电视剧更狗血。
顾青是个兽医,可能喜欢动物都超过喜欢我,对着猫啊狗啊眼神就特别温柔。他毕业之后家里给了点钱,他也自己贷了点款,就开了个动物诊所,后来这个城市里宠物越来越多,他也做得很不错,到我们结婚的时候已经算事业小成了。我很闲的时候就去他的诊所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午餐晚餐之类的。
某天我去他诊所,还站在门外,就看见他在跟个女的说话。那个女的很是温软的样子,手里抱着只狗,我不知道什么品种。顾青经常没事就教我认狗的品种,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还认识,明天就忘了。我看他还有患者在,就没进去,结果却越看越不对劲。
那个女的跟浑身没长骨头一样,有意无意就往顾青身上靠,恼火地是顾青居然也不躲。他是太迟钝还是怎么着?
我仔细盯着那个女的的脸看了会,觉着长得还不错啊。我纳闷,顾青行情有这么好?
结果,这个女的越来越离谱,靠得进就算了,还把下巴往上抬,把嘴往顾青脸上靠,这是…这是要接吻啊!这是…这是要偷情啊!
我一个跨步过去,一把拉开门,一脚走到他们面前,再一伸手,直接推开了那个女的!
她显然是知道我是谁的,一副惊恐地表情。浑身开始抖,手里的狗摇摇欲坠。我看她对做小三这事也不太有经验地样子,于是我对她说,以后换个地方看狗病,只要别再出现了,我就不找你麻烦。
她松了口气,抱着狗跌跌撞撞地走了。
我转身看向顾青,他冷静地让我有点意外。我一瞬间竟然忘了要生气,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凉意。
我对他说了两个字,回家。
回家之后,顾青相当平静。他平静地让我觉得,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很简单的人,对生活没有太大的追求,对婚姻能有基本的忠诚。我们或许不爱对方,但我从嫁给他那天起就是想着要跟他白头到老的。在今天以前,我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看见那个陌生女人想要亲他而他竟然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时,我才知道我想错了。
我开口问他,顾青,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明显的疑惑,他大概没想到我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毕竟,我连顾青是否喜欢我这个问题,都不曾开口问过。
顾青脸色不太好看,他说,你,在意,吗?
我回答不上来。
顾青又接着说,你不,在意,你反正,什么都不,在意。
我听着心里泛起一股难受,这是我的老公,我刚刚拥有的不到半年的老公。而他此刻在冰冷地控诉我这个妻子有多不在意他。当我还十分少女地时候我无数次幻想过我将来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婚后生活。而此刻现实在告诉我,我的想象力还远不够丰富。
顾青脸色白到发青,整个人没有一点温度的样子,他冷冷地看着我,接着说,你甚至,从来没问过,我说话,为什么,这个样子…
这个真的冤枉我了,我立马开口,我不问也是为了你的自尊心啊,毕竟结巴…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结巴!顾青脸一瞬间红了回去,连青筋都隐隐暴起。
我,我不是,结巴。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每次讲话都一顿一顿的,好像不能说很长的话?
我,我有,语言障碍…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那不就是结巴吗?
顾青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多内容。我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我无法反驳的来自他的责怪,可明明…出轨的是他啊…
语言障碍,跟结巴,不一样。他慢慢跟我解释,我只是不能,跟人,打交道…
你跟动物可以?
嗯。我跟,诊所里,每只动物,都可以,好好说话。不用,停顿。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我接着问他,为什么?
顾青没立即回答我,而是看着我笑了,他说,你终于,问了。
我看着他的笑,感觉跟被针扎了一样。我从来不知道他在等我关心他。我以为我履行了那些做饭打扫暖床的职责就好了,我们就能这样一直到老了。
于是,我暂时忘了他出轨这件事,先跟他道了歉,对不起。
顾青听到我说对不起,一时间有点愣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来,我也不会,亲她的。他闷着头跟我解释。
我看未必啊,她往你身上靠你可一点没拒绝,我要没来,估计你们连床都能上吧。
不能够,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听我,讲话,的人。
他一说完,我又惭愧了。因为顾青讲话,像机器人一样,总要停顿,所以我总没耐心跟他聊天。我爸妈见顾青的时候对他什么都满意,就是觉得这孩子有点结巴可惜了。我说不打紧,话少才好,这样吵架永远都吵不过我。后来在一起到结婚,我们根本不吵架,顾青特别随和,什么都依我。我其实性格很爱碎碎念,每次问顾青个什么事,总是没等他全部说完我就自己拿了主意。我想,没关系的,反正他什么都依我。我从来没想过,他还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他下班回来,兴高采烈地样子,准备跟我分享些什么。可他讲话太慢,几个字几个字地讲,我还没听到重点,就会开口打断说我自己的事。他也有过失落的表情,可都被我忽略了。
她会,听我,把话说完。顾青又重复了一遍。
那…别的患者就不会听你把话说完吗?
不会,她们都跟你,一样,听到一半,就说,知道了。然后,就走了,就算,后来,有不懂的,她们,也会去,问诊所里,其它人。
她们,都不想,跟结巴,说话。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觉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我才知道,原来外边那么多人欺负他,更可恶地是,我才是欺负他最厉害的那一个。
我走到他身边,把头放在他肩膀上,用脸来回地蹭他。他跟我说过,猫就是这么跟人撒娇的。果然,他还是拿我没办法,伸出手,抱住了我。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躺在床上,说了一通宵的话。
真的是,一通宵的话。我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期间一次都没打断过他。就算旁人两分钟可能就说完的事他要说半个小时,我也没有犯困睡着。
原来,顾青的语言障碍是源于他母亲去世这件事。他妈妈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的,是癌症。妈妈原本是家里的主心骨,爸爸爱妈妈多过爱顾青。妈妈走掉之后,爸爸就一蹶不振,沉默寡言,家里没有一丝生气。最长的时间里,爸爸可以一个星期不跟顾青讲一句话。顾青说,那个时候爸爸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只要提到妈妈爸爸就会跟疯了一样,眼睛通红,像是要去杀人。可除了妈妈,爸爸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他好像成了家里的一尊雕塑,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地沉默。顾青慢慢地,也不爱说话,因为没人跟他说话。他没有一个能多说上几句话的朋友,等到他话越来越少的时候,想交朋友就更力不从心。到最后,他已经变得没法正常说话了。
我问他这样不说话的状态过了几年。
他说,十年。
从十岁到二十岁。我人生最快乐的十年,什么事都不用想,顺风顺水到了大学。这期间我说过无数多话,笑过无数多次。可我的丈夫,在他身体疯长的时候,他连好好说一句话都不能够。
后来上了大学,觉得世界变了好多。顾青也开始想要改变,因为到人越多的地方,越觉得孤单。他不想再这么孤单下去。于是他开始看医生,但是医生说,他这种情况跟病理没有关系,声带喉咙都没有问题,只是太长时间不说话,再加之心理因素,所以导致说话困难。没有药可以吃,只能想别的办法。于是顾青开始养宠物,跟宠物说话。从养第一只宠物到能跟动物流利地讲话,他用了五年。后来不止是动物,植物、墙壁、空气,只要不是人,他都能好好说话。一到面对人的时候,就又开始需要停顿,需要组织,需要克服。
原来我的老公是这么有故事的人,可我却直到婚后才知道。我问顾青为什么会跟我结婚。他说,是因为我没嫌弃过他。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到毕业之后才敢跟女孩子说话,根本追不到人。也有主动上门说要跟他在一起的,但是没过两天就受不了了。在我之前他也相过几次亲,都不了了之。那次我说各自回家然后拎起钱包就走了他也以为跟我一样没结果,后来凌晨接到我电话以为是自己做梦,看到短信发过来上面有真真切切的地址才觉得喜从中来,立马开车赶到我家。那次跟我躺在一起,是他十岁以后第一次跟人挨那么近,居然还是异性。他说以为自己会紧张地睡不着,没想到后来却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看到我躺在他身边,他觉得一切美好地不像话。后来我同意嫁给他,他简直觉得人生从此都要圆满了。
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不嫌弃,你是,不在意。天快亮的时候,顾青搂着我说出了这句话。你,只是觉得,我还不错,可以,拿来结婚,你就跟我,结婚了。
我心里一暗,想起了前男友。心里多少也没底气,但口头还是反驳了一句,那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朋友还说你不爱我呢。
他缓缓开口,我只是,不会说话,不是,不会爱人。
我一瞬间觉得心被塞满了。
其实我知道的。顾青对我很温柔,这种温柔跟他很温柔地对待每一个顾客患者是不一样的。我们结婚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醉晕晕地话更说不清楚了,但他还是坚持给我倒水泡脚。
谈恋爱的时候我说过我最讨厌穿高跟鞋了,他问我那要是穿了之后很不舒服要怎么办。我随口说,就用热水泡泡吧。
那天晚上,我穿着礼服坐在床边,他满脸醉态给我捏着脚丫。他说,你嫁给我了,真好,我要,对你好,就对你,一个人,好。
我当他喝醉之后随便说的,但其实婚后每一天他都在履行那个承诺。
我小心翼翼问他,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跟我结婚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可以,跟我讲讲,你心里的人吗?
原来顾青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叹了口气,蔫蔫地开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大学一直在一起,后来他要出国,我们就分手了。
你很,爱他。
听着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说你爱别的男人,这种感受没体会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我紧紧地抱着他,头贴着他的胸膛,我说,我现在不爱了。
那你,跟我,谈恋爱吧。好久之后,顾青这么跟我说。
我有点没转过弯来,可是,我们都结婚了。
结婚了,也可以,谈恋爱啊。他声音里有些,欢快。
就是,要约会,还要,互相生气,然后,又要哄好,然后又要,接着吵。
哈哈哈哈。我窝在被子里笑。原来你理解的谈恋爱就是这么谈啊?
嗯,不会,生气的,就是,不爱。
我想起我之前说过的,跟他在一起从没吵过架,心里有点讪。
他憋了憋,没忍住,又补了句,你就,从来,不生气。
我觉得他这副委屈指控的样子有点萌态,于是我特意夸大了情绪说,我生气我生气啊,我昨天不是还很生气地推开那个靠在你身上的女人吗?!
他就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那种笑。
那我们别睡觉了,出去谈恋爱吧。我兴致大好地喊道。
可是,我们,一夜,都没,睡觉…
我打断他,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就是要这样头脑发热,不管不顾,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们换好衣服出门!
顾青受我感染,也激动起来,一个翻身掀开被子就换起了衣服。我看他在衣柜前挑挑拣拣的样子,真的一瞬间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青春正盛的时候。
换好衣服出门,我们先找了个店吃早餐,顺便商量一会去哪谈恋爱。最后决定去电影院看场电影。
上午电影院没什么人,偌大一个厅就零星几个人。顾青按着买的票找到座位准备坐,我阻止了他,我说谈恋爱的人们就不爱循规蹈矩,我们可以随便乱坐啊。他像受到启发一样,童心大发,牵着我手在电影院里摸黑乱转,换了好多次位置,还认真分析到底哪个视角是最棒的。最后一场电影下来,我们也没认真看几分钟,后来换位置换到累了,居然就在电影院里睡着了。灯光亮起的时候我们都还没醒,工作人员过来喊我们,看我们睡得口水都往外流一副看我们是神经病的表情。
我跟顾青没一点不好意思,就欢脱地离开了电影院。
下午顾青说想去游乐园,已经二十年没进去过了。小时候想着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来游乐园,没想到长大之后直接结了婚省去了谈恋爱…
游乐园里人山人海,每个项目都要排起码半小时以上的队,我们两个因为严重缺乏睡眠,感觉已经到了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别的小情侣排着队有说不完的话,就我们两个看起来格格不入。顾青略有一丝郁闷,他说,我们,是不是,也要,说点话?我说我累了。他说,谈恋爱,应该要,不知疲倦。
我直接被笑醒了。
后来实在是顶不住排长队,我们决定乘船游湖。这样租个船,两个人,能在湖里荡一下午,甚好甚好。
结果却是,我们的船还没荡出去多远,我们就双双睡着了。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到时间的时候工作人员用扩音器喊我们吧船开回去我们压根听不到。最后他们派人开了船过来把我们叫醒,又是一副我们是神经病的表情…
晚上,顾青说还想坐摩天轮。我说,到摩天轮上继续睡吗?顾青不理,依旧把我拉上了摩天轮。不过我们倒是因为下午睡了比较久,晚上终于清醒了。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我把头放在他肩膀上。整个城市华灯初上,一片光亮。坐在摩天轮里让我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的错觉,我忽然感到特别庆幸。我想,要是真的世界上就剩我跟他了,那我也会过得很好。
顾青问我,跟我,谈恋爱,怎么样?
我说,你是在问我,跟你在不同地方睡觉怎么样吗?
顾青笑了笑。
我又接着说,跟你谈恋爱,特别开心。你特别可爱。
他脸有点红,哪里,可爱?
哪里都可爱。以前觉得木讷的地方现在觉得通通都是可爱。别人都不能像你这样讲话,别人都没你可爱。
他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说,你,是不是,在说,其实,你,喜欢我?
哈哈。我看着他,别人都说谈恋爱的人智商为零,你怎么没变傻啊?
他没说什么,探身过来亲了亲我。
然后,开始一直傻笑。
果然,还是变傻了。
摩天轮慢慢悠悠晃到最高点的时候,顾青突然特别郑重其事地对着我单膝跪地,然后说,我,顾青,愿意,娶苏瑾,为妻。一辈子,不管,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
我听完就泪奔了。
他还特别要求仪式感地要我把手上婚戒拿下来,他再给我戴一次。我深陷剧情,也就照做了,还忍不住跟着说了个I do。然后我们抱在一块,感觉自己把自己给感动坏了。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有提过要办西式婚礼,想在教堂里跟我宣誓。但我爸妈不同意,我也就没太把他的要求当一回事。没想到,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
从来不搞浪漫的人突然给我整这么一出,效果简直是惊人的。我现在看他比吴彦祖都帅。一想到我拥有了个比吴彦祖还帅的男人我就高兴得合不拢腿。
我曾经以为,人一辈子只拥有一次深爱一个人的能力。前男友离开的时候,我总想着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全身投入地对别人了。顾青出现的时候,我的确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跟他结婚吧就,反正一辈子跟谁过不是过呢。
但我现在觉得,没有爱情,婚姻还是走不下去的。
一开始或许可以因为各取所需这种理由,但谁都不会想过貌合神离的日子。要相濡以沫,必须互相吸引,彼此欣赏,再默默付出。
顾青没有放弃我,我也终于重新找回爱一个人的能力。
没有谁能把谁毁灭,但却有谁能把谁拯救。
爱能治愈一切。
谁也没说这世上的事情就该按大家规定的顺序来,我觉得像我跟顾青这样,先结婚,再恋爱,也很好。
不过这样有风险,毕竟不是谁都像顾青一般,是个良人。
谢谢顾青,谢谢爱。
*作者:瑓莐,自卑癌晚期,常年神经质患者,新浪微博@瑓莐。十点读书经授权发布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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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换巢鸾凤
  保定帝下旨免了盐税,大理国万民感恩。云南产盐不多,通国只白井、黑井、云龙等九井产盐,每年须向蜀中买盐,盐税甚重,边远贫民一年中往往有数月淡食。保定帝知道盐税一免,黄眉僧定要设法去救段誉以报。他素来佩服黄眉僧的机智武功,又知他两名弟子也是武功不弱,师徒三人齐出,当可成功。
  那知等了一日一夜 ,竟全无消息,待要命巴天石去探听动静,不料巴天石以及华司徒、范司马三人都不见了。保定帝心想:“莫非延庆太子当真如此厉害,黄眉师兄师徒三人,连我朝中三公,尽数失陷在万劫谷中?”当即宣召皇太弟段正淳、善阐侯高升泰、以及褚万里等四大卫护,连同镇南王妃刀白凤,再往万劫谷而去。刀白凤爱子心切,求保定帝带同御林军,索性一举将万劫谷扫平。保定帝道:“非到最后关头,咱们总是按照江湖规矩行事。段氏数百年来的祖训,咱们不可违背了。”一行人来到万劫谷口,只见云中鹤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深深一揖,说道:“我们‘天下四恶’和钟谷主料到大驾今日定要再度光临,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倘若阁下带得有铁甲军马,我们便逃之夭夭,带同镇南王的公子和千金一走了之。要是按江湖规矩,以武会友,便请进大厅奉茶。”
  保定帝见对方十分镇定,显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像前日一上来便是乒乒乓乓的大战一场,反而更为心惊,当下还了一揖,说道:“如此甚好。”云中鹤当先令路,一行人来到大厅之中。
  保定帝踏进厅门,但见厅中济济一堂,坐满了江湖豪杰,叶二娘、南海鳄神皆在其内,却不见延庆太子,心下又是暗暗戒备。云中鹤大声道:“天南段家掌门人段老师到。”他不说‘大理国皇帝陛下’,却以武林中名号相称,点明一切要以江湖规矩行事。
  段正明别说是一国之尊,单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而论,也是人人敬仰的高手宗师,群雄一听,都立刻站起。只有南海鳄神却仍是大刺刺的坐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帝老儿。你好啊?”钟万仇抢上数步,说道:“钟万仇未克远迎,还请恕罪。”保定帝道:“好说,好说!”
  当下各人分宾主就坐。既是按江湖规矩行事,段正淳夫妇和高升泰就不守君臣之礼,坐在保定帝下首。褚万里等四人则站在保定帝身后。谷中侍仆献上茶来。保定帝见黄眉僧师秆和巴天石等不在厅上,心下盘算如何出言相询。只听钟万仇道:“段掌门再次光临,在下的面子可就大得很了。难得许多位好朋友同时在此,我给段掌门引见引见。”于是说了厅上群豪的名头,有几个是来自北边的中原豪杰,其余均是大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辛双清、左子穆、马五德都在其内。保定帝大半不曾见过,却也均闻其名。这些江湖群豪与保定帝一一见礼。有些加倍恭谨,有些故意的特别傲慢,有些则以武林后辈的身份相见。
  钟万仇道:“段老师难得来此,不妨多盘桓几日,也好令众位兄弟多多请益。”保定帝道:“舍倒段誉得罪行了钟谷主,被扣贵处,在下今日一来求情,二来请罪。还望钟谷主瞧在下薄面,恕过小儿无知,在下感激不尽。”
  群豪一听,都暗暗钦佩:“久闻大理段皇爷以武林规矩接待同道,果然名不虚传。此处是大理国治下,他只须派遣数百兵马,立时便可拿人,他居然亲身前来,好言相求。”
  钟万仇哈哈一笑,尚未答话。马五德说道:“原来段公子得罪了钟谷主。段公子这次去到普洱舍下,和兄弟同去无量山游览,在下照顾不同,以致生出许多事来。在下也要求一份情。”
  南海鳄神突然大声喝道:“我徒儿的事,谁要你来罗哩罗嗦?”高升泰冷清冷清的道:“段公子是你师父,你是磕过头,拜过师的,难道想赖帐?”南海鳄神满脸通红,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不赖。老子今天就杀了这个有名无实的师你。老子一不小心,拜了这小子为师,丑也丑死了。”众人不明说里,无不大感诧异。
  刀白凤道:“钟谷主,放与不放,但凭阁下一言。”钟万仇笑道:“放,放,放!自然放,我留着令郎干什么?”云中鹤插口道:“段公子风一流 英俊,钟夫人‘俏药及’又是位美貌佳人,将段公子留在谷中,那不是引狼入室、养虎贻患吗?钟谷主自然要放,不能不放,不敢不放!”群豪一听,无不愕然,均觉察这‘穷凶极恶’云中鹤说话肆无忌惮,丝毫不将钟万仇放在眼里,‘穷凶极恶’之名,端正的不假。钟万仇大怒,转动头说道:“云兄,此间事了之后,在下还要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云中鹤道:“妙极,妙极!我早就想杀其夫而占其妻,谋其财而居其谷。”
  群豪尽皆失色。无量洞洞主辛双清道:“江湖上英雄好汉并未死绝,你‘天下四恶’身手再高,终究要难逃公道。”叶二娘娇气声嗲气的道:“辛道友,我叶二娘可没冒犯你啊,怎地把我也牵扯在一起了?”左子穆想起她掳劫自己幼儿之事,兀自心有余悸,偷偷斜睨她一眼。叶二娘吃吃而笑,说道:“左先生,你的小公子长得更加肥肥白白了吧?”左子穆不敢不答,低声道:“上次他受了风寒,迄今患病示愈。”叶二娘笑道:“啊,那都是我的不好。回头我瞧瞧山山这乖孙子去。”左子穆大惊,忙道:“不敢劳动大驾。”
  保定帝寻思:“‘四恶’为非作歹,结怨甚多。这些江湖豪士显然并非他们的帮手,事情便又好办得多。待救出誉儿之后,不妨俟机除去大害。‘四恶’之首的延庆太子虽为段门中人,我不便亲自下手,但他终究有当真‘恶贯满盈’之日。”
  刀白凤听众人言语杂乱,将话题岔了开去,霍地站起,说道:“钟谷主既然谷允归还小儿,便请唤他出来,好让我母子相见。”
  钟万仇也站了起来,道:“是!”突然转头,狠狠瞪了段正淳一眼,叹道:“段正淳,你已有了这样的好老婆、好儿子,怎地兀自贪心不足?今日声名扫地,丢尽脸面,是你自作自受,须怪我钟万仇不得。”
  段正淳听钟万仇答允归还儿子,料想事情决不会如此轻易了结,对方定然安排版下惫罴疲耸碧绱怂担奔凑酒穑叩剿砬埃档溃骸爸庸戎鳎闳粜钜夂θ耍握咀砸灿蟹ㄗ咏心阃椿谝皇馈!
  钟万仇见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气度清贵高华,自己实是远远不如,这一自惭形秽,登时妒火填膺,大声道:“事已如此,钟万仇便是家破人亡,碎一尸一万段,也跟你干到底了。你要儿子,跟我来吧!”说着大踏步走出厅门。
  一行人随着钟万仇来到树墙之前,云中鹤炫耀轻功,首先一跃而过。段正淳心想今日之事已无善罢之理,不如先行立威,好教对方知难而退,便道:“笃诚,砍下几株树来,好让大伙儿行走。”古笃诚应道:“是!”举起钢斧,擦擦擦几响,登时将一株大树砍断。傅思归双掌推出,那断树喀喇喇声响,倒在一旁。钢斧白光闪耀,接连挥动,响声不绝,大树一株株倒下,片刻间便砍倒了五株。
  钟万仇这树墙栽杆不易,当年着实费了一番心血,被古笃诚接连砍倒了五株大树,不禁勃然大怒,但转念又想:“大理段氏今日要大大的出丑,这些小事,我也不来跟你计较。”当即从空缺处走了进去。
  只见树墙之后,黄眉僧和青袍客的左手均是抵住一根铁杖,头顶白气蒸腾,正在比拚内力。黄眉僧忽然伸出右手,用小铁槌在身前青石上画了个圈。青袍客略一思索,右手铁杖在青石上捺落。保定帝凝目看去,登时明白:“原来黄眉师兄一面跟延庆太子下棋,一面跟他比拚内力,既头智,复斗力,这等别开生面的比赛,实是凶险不过。他一直没有给我回音,看来这场比赛已持续了一日一夜 ,兀自未分胜败。”向棋局上一瞥,见两人正在打一个‘生死劫’,胜负之数,全是系于此劫,不过黄眉僧落的是后手,一块大棋苦苦求活。黄眉僧的两名弟子破痴、破嗔却已倒在地下,动弹不得。原来二僧见师父势危,出手夹击青袍客,却均被服他铁杖点倒。
  段正淳上前解开了二人穴道,喝道:“万里,你们去推开大石,放誉儿出来。”褚万里等四人齐声答应,并肩上前。
  钟万仇喝道:“且慢!你们可知这石屋之中,还有什么人在内?”段正淳怒道:“钟谷主,你若以歹毒手段摆布我儿,须知你自己也有妻女。”钟万仇冷清笑道:“嘿嘿,不错,我钟万仇有妻有女,天幸我没有儿子,我儿子更不会和我亲生女儿干那****的兽行。”段正淳脸色铁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钟万仇道:“木婉清是你的私生女儿,是不是?”段正淳怒道:“木姑娘的身世,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钟万仇笑道:“哈哈,那也未必是什么闲事。大理段氏,天南为皇,独霸一方,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声名。各位英雄好汉,大家睁开眼瞧瞧,段正淳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却在这儿****,就如禽一兽 一般的结成夫妻啦!”他向南海鳄神打个手势,两人伸手便去推那挡在石屋的大石。
  段正淳道:“且慢!”伸手去拦。叶二娘和云中鹤各出一掌,分从左右袭来。段正淳竖掌的挡。高升泰侧身斜上,去格云中鹤的手掌。不料叶云二人这两掌都是虚招,右掌一幌之际,左掌同时反推,也都击在大石之上。这大石虽有数千斤之重,但在钟万仇、南海鳄神、叶二娘、云中鹤四人合力推击之下,登时便滚在一旁。这一着是四人事先计议定当了的,虚虚实实,段下淳竟然无法拦阻。其实段正淳也是急于早见爱子,并没真的如何出力拦阻。但见大石滚开,露出一道门户,望进去黑黝黝的,瞧不清屋内情景。
  钟万仇笑道:“孤男寡女,赤身露体的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哈哈,哈哈,大家瞧明白了!”
  钟万仇大笑声中,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走将出来,下身只系着一条短裤,露出了两条大腿,正是段誉,手中横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缩在他的怀里,也只穿着贴身小衣,露出了手臂、大腿、背心上雪白粉一嫩的肌肤。
  保定帝满脸羞惭。段正淳低下了头不敢抬起。刀白凤双目含泪,喃喃的道:“冤孽,冤孽!”高升泰解下长袍,要去给段誉披在身上。马五德一心要讨好段氏兄弟,忙闪身遮在段誉身前。南海鳄神叫道:“王八羔子,滚开!”
  钟万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突然间笑声止歇,顿了一顿,蓦地里惨声大叫:“灵儿,是你么?”
  群豪听到他叫声,无不心中一凛,只见钟万仇扑向段誉身前,夹手去夺他手中横抱着的女子。这时众人已然看清这女子的面目,但见她年纪比木婉清幼小,身材也较纤细,脸上未脱童稚之态,那里是木婉清了,却是钟万仇的亲生女儿钟灵。当群豪初到万劫谷时,钟万仇曾带她到大厅上拜见宾客,炫示他有这么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段誉迷惘中见到许多人围在身前,认出伯父和父母都到了,忙脱手放开钟灵,任由钟万仇抱去,叫道:“妈,伯父,爹爹!”刀白凤忙抢上前去,将他搂在怀里,问道:“誉儿,你……你怎么了?”段誉手足无措,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钟万仇万不料害人反而害了自己,那想得到段誉从石屋中抱将出来的,竟会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呆之下,放下女儿。钟灵只穿着贴身的短衣衫裤,斗然见到这许多人,只羞着满脸飞红。钟万仇解下身上长袍,将她裹住,跟着重重便是一掌,击得她左颊红肿了起来,骂道:“不要脸!谁叫你跟这小畜生在一起。”钟灵满腹含冤,哭了起来,一时那里能够分辩?
  钟万仇忽想:“那木婉清明明关在石屋之中,谅她推不开大石,必定还在屋内,我叫她出来,让她分担灵儿的羞辱。”大声叫道:“木姑娘,快出来吧!”他连叫三声,石屋内全无声息。钟万仇冲进门去,石屋只丈许见方,一目了然,那里有半个人影?钟万仇气得几乎要炸破胸膛,翻身出来,挥掌又向女儿打去,喝道:“我毙了你这臭丫头!”
  蓦地里旁边伸出一只手掌,无名指和小指拂向他手腕。钟万仇急忙缩手相避,见出手拦阻的正是段正淳,怒道:“我自管教我女儿,跟你有什么相干?”
  段正淳笑吟吟的道:“钟谷主,你对我孩儿可优待得紧啊,怕他独自一个儿寂静,竟命你令爱千金相陪。在下实在感激之至。既然如此,令爱已是我段家的人了,在下这可不能不管。”钟万仇怒道:“怎么是你段家的人?”段正淳笑道:“令爱在这石屋之中服侍小儿段誉,历时已久。孤男寡女,赤身露体的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儿是镇南王世子,虽然未必能娶令爱为世子正妃,但三妻四妆,有何不可?你我这可不是成了亲家么?哈哈,哈哈,呵呵呵!”钟万仇狂怒不可抑制,扑将过来,呼呼呼连击三掌。段正淳笑声不绝,一一化解了开去。
  群豪均想:“大理段氏果是厉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钟谷主的女儿掉了包,囚在石室之中。钟万仇身大大理,却无端端的去跟段家作对,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原来这件事正是华赫艮等三人做下的手脚。华赫艮将钟灵擒入地道,本意是不令她泄漏了地道的秘密,后来听到钟万仇夫妇对话,才知钟万仇和延庆太子安排下极毒辣的诡计,立意败坏段氏名声。三人在地道中低声商议,均觉察此事牵连重大,且甚为紧急。一待钟夫人离去,巴天石当即悄悄钻出,施工展轻功,踏勘了那石屋的准确方位和距离,由华赫艮重定地道的路线。众人加紧挖掘,又忙了一夜 ,直到次晨,才掘到了石屋之下。
  华赫艮掘入石屋,只见段誉正在斗室中狂奔疾走,状若疯颠,当即伸手去拉,岂知段誉身法既迅捷又怪异,始终拉他不着。巴天石和范骅齐上合围,向中央挤拢。石室实在太小,段誉无处可以闪避,华赫艮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登时全身大震,有如碰到一块热炭相似,当下用力相拉,只盼将他拉入地道,迅速逃走。那知刚一使劲,体内真气便向外急涌,妨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巴天石和范骅拉着华赫艮用力一扯,三人合力,才脱支了“北冥神功”吸引真气之厄。大理三公的功力,比之无量剑弟子自是高得多了,又是见机极快,应变神速,饶是如此,三人都是已吓出了一身次汗,心中均道:“延庆太子的邪法当真厉害。”再也不敢去碰段誉身子。
  正在无法可施的当儿,屋外人声喧扰,听得保定帝、镇南王等都已到来,钟万仇大声讥嘲。范骅灵机一动:“这钟万仇好生可恶,咱们给他大大的开个玩笑。”当即除下钟灵的外衫,给木婉清穿上,再抱起钟灵,一交一 给段誉。段誉迷迷糊糊的接过。华赫艮等三人拉着木婉清进了地道,合上石板,那里不有半点踪迹可寻?
  保定帝见侄儿无恙,想不到事情竟演变成这样,又是欣慰,又觉好笑,一时也推想不出其中原由,但想黄眉僧和延庆太子比拚内力,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稍有差池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当即回身去看两人角逐。只见黄眉僧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的落在棋局之上,延庆太子却仍是神色不变,若无其事,显然胜败已判。
  段誉神智一清,也即关心棋局的成败,走到两人身侧,观看棋局,见黄眉僧劫材已尽,延庆太子再打一个动,黄眉僧便无棋可下,势力非认输不可。只见延庆太子铁杖伸出,便往棋局中点了下去,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无可救药,段誉大急,心想:“我且给他混赖一下。”伸手便向铁杖抓去。
  延庆太子的铁杖刚要点到‘上位’的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弦般的真力如飞身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但见段誉拇指和食指正捏住了铁杖杖头。段誉只盼将铁杖拨开,不让他在棋局中的关键处落子,但这根铁杖竟如铸定在空中一般,竟是纹丝不动,当即使劲推拨,延庆太子的内力便由他少商穴而涌入他体内。
  延庆太子大惊之下,心中只想:“星宿海丁老怪的他功大法!”当下气运丹田,劲贯手臂,铁杖上登时生出一股强悍绝伦的大力,一震之下,便将段誉的手指震脱了铁杖。
  段誉只觉半身酸麻,便欲晕倒,身子幌了几下,伸手扶住面前青石,这才稳住。但延庆太子所发出的雄浑内劲,却也有一小半儿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他心中惊骇,委实非同小可,铁杖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段誉这么一阻,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的重重戳落。延庆太子暗叫:“不好!”急忙提起铁杖,但七八路的闪叉线上,已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能下了不算?但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眼是活,一眼即死。延庆太子这一大块棋早就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逼十黄眉僧的基地,决无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然而此子既落,虽为弈理所无,总是功力内劲上有所不足。
  延庆太子暗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当真是天意吗?”他是大有身份之人,决不肯为此而与匝眉僧再行争执,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群豪大半未曾见过此人,见他神情奇特,群相注目。只见他瞧了半晌,突然间一言不发的撑着铁杖,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远远的去了。
  蓦地里喀喀声响,青石岩幌了几下,裂成六七块散石,崩裂在地,这震烁古今的一局棋就此不存人世。群豪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保定帝、黄眉僧、三大恶人之外,均想:“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一尸一一般的青袍客,武功竟然这等厉害。”
  黄眉僧侥幸胜了这局棋,双手据膝,怔怔出神,回思适才种种惊险情状,心中始终难以宁定,实不知延庆太子何以在稳操胜券之际,突然将他自己一块棋中的两只眼填塞了一只。难道眼见段正明这等高手到来,生怕受到围攻,因而认输逃走吗?但他这面帮手也是不少,未必便斗不过。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升泰等对这变故也均大惑不解,好在段誉已然救出,段氏清名丝毫无损,延庆太子败棋退走,这一役大获全胜,其中猜想不透的种种细节也不用即行查究。段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我儿姬妾,日内便即派人前来迎娶。愚夫妇自当爱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正自怒不可遏,听得段正淳如此出言讥刺,刷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往钟灵头上砍落,喝道:“气死我了,我先杀了这贱人再说。”
  蓦地里一条长长的人影飘将过来,迅速无比的抱住钟灵,便如一阵风般倏然面是过,已飘在数丈之外。嗒的一声响,钟万仇一刀砍在地下,瞧抱着钟灵那人时,却是‘穷凶极恶’云中鹤,怒喝:“你……你干什么?”
  云中鹤笑道:“你这个女儿自己不要了,就算已经砍死了,那就送给我吧。”说着又飘出数丈。他知别说保定帝和黄眉僧的武功远胜于己,便段正淳和高升泰,也均是了不起的人物,是以打定主意抱着钟灵便溜,眼见巴天石并不在场,自己只要施展轻功,这些人中便无一追赶得上。
  钟万仇知他轻功了得,只急得双足乱跳,破口大骂。保定帝等日前见过他和巴天石绕圈追逐的身手,这时见他虽然抱着钟灵,仍是一飘一幌的轻如无物,也都奈何他不得。
  段誉灵机一动,叫道:“岳老三,你师父有命,快将这个小姑娘夺下来。”南海鳄神一怔,怒道:“妈巴羔子,你说什么?”段誉道:“你拜了我为师,头也磕过了,难道想赖?你说过的话是放屁么?你定是想做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横眉怒目的喝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是我师父便怎样?老子恼将起来,连你这师父也一刀杀了。”段誉道:“你认了便好。这个姓钟的小姑娘是我妻子,就是你的师娘,快去给我夺回来。这云中鹤侮辱她,就是辱你师娘,你太也丢脸了,太不是英雄好汉了。”
  南海鳄神一怔,心想这话倒也有理,忽然想起木婉清是他妻子,怎么这姓钟的小姑娘也是他的妻子了?问道:“究竟我有几个师娘?”段誉道:“你别多问,总而言之,倘若你夺不回你这个师娘,你就太也丢失脸。这里许多好汉个个亲眼有看见,你连第四恶化人云中鹤也斗不过,那你就降为第五恶人,说不定是第六恶化人了。”要南海鳄神排名在云中鹤之下,那比杀了他的头还要难过,一声狂吼,拔足便向云中鹤赶去,叫道:“快放下我师娘来!”
  云中鹤纵身向前飘行,叫道:“岳老三真是大傻瓜,你上了人家大当啦!”南海鳄神最爱自认了不起,云中鹤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他上了人家的当,更令他怒火冲天,大叫:“我后老二怎会上别人的当?”当即提气急追。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已转过了山坳。
  钟万仇狂怒中刀砍女儿,但这时见女儿为恶徒所擒,毕竟父女情深,又想到妻子问起时无法交代,情急之下,也提刀追了下去。
  保定帝当下和群豪作别,一行离了万劫谷,迳回大理城,一齐来到镇南王府。华赫艮、范骅、巴天石三人从府中迎将出来,身旁一个少女衣饰华丽,明媚照人,正是木婉清。
  范骅向保定帝禀报华赫艮挖掘地道、将钟灵送入石屋之事,于救出木婉清一节却含糊带过。众人才知钟万仇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原来竟因如此,尽皆大笑。
  那‘和合散’药性虽然猛烈,却非毒一药,段誉和木婉清服了些清泻之剂,又饮了几大碗冷水,便即消解。
  午间王府设宴。众人在席上兴高采烈的谈起万劫谷之事,都说此役以黄眉僧与华赫艮两人功劳最大,若不是黄眉僧牵制住了段延庆,则挖掘地道非给他发觉不可。
  刀白凤忽道:“华大哥,我还想请你再辛苦一趟。”华赫艮道:“王妃吩咐,自当遵命。”刀白凤道:“请你派人将这条地道去堵死了。”华赫艮一怔,应道:“是。”却不明她的用意。刀白凤向段正淳瞪了一眼,说道:“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众人哈哈大笑。
  木婉清隔不多久,便向段誉偷眼瞧去,每当与他目光相接,两人立即转头避开。她自知此生此世与他已休想成为夫妇,想起这几天两人石子屋共处的情景,更是黯然神伤。只听众人谈论钟灵要成为段誉的姬妾,又说她虽给云中鹤擒去,但南海鳄神与钟万仇两人联手,定能将她救回,又听保定帝吩咐褚古傅朱四人,饭后即去打探钟灵的讯息,设法保护,木婉清越听越怒,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金盒,便是当日钟夫人要段誉来求父亲相救钟灵的信物,伸手递到段正淳面前,说道:“甘宝宝给你的!”
  段正淳一愕,道:“什么?”木婉清怒道:“是钟灵这小丫头的生辰八字。”持着金盒将段誉一指,又道:“甘宝宝叫他给你。”
  段正离接了过来,心中一酸,他早认得这金盒是当年自己与甘宝宝定情之夕给她的,打开盒盖,见盒中一张小小红纸,写着:“已未年十二月初五丑时”九个小字,字迹歪歪斜斜,正是甘宝宝的手笔。
  刀白凤冷冷地道:“那好得很啊,人家反女儿的生辰八字也送过来了。”
  段正淳翻过红纸,只见背后写着几行极细的小字:“伤心苦候,万念俱灰。然是儿不能无父,十六年前朝思暮盼,只待君来。迫不得已,于乙未年五月归于钟氏。”字休纤细,若非凝目以观,几乎看不出来。段正淳想起对甘宝宝辜负良深,眼眶登时红了,突然间心仿一动,顷刻间便明明了这几行字的含义:“宝宝于乙未年五月嫁给钟万仇,钟灵却是该年十二月初五生的,多半便不是钟万仇的女儿。宝宝苦苦等候我不至,说‘是儿不能无父’,又说‘迫不得已’而嫁,自是因为有了身服,不能未嫁生儿。那么钟灵这孩儿却是我的女儿。正是……正是那时候,十六年前的春天,和她欢好未满一月,便有了钟灵这孩儿……”想明白此节,脱口叫道:“啊哟,不成!”
  刀白凤问道:“什么不成?”段正淳摇摇头,苦笑道:“钟万仇这家伙……这家伙心术太坏,安排了这等毒计,陷害我段氏满门,咱们决不能……决不能跟他结成亲家。此事无论如何不可!”刀白凤听他这几句吞吞吐吐,显然是言不由衷,将他手中的红纸条接过来一看,微一凝思,已明其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原来,哈哈,钟灵这小丫头,也是你的私生女儿。”怒气上冲,反手就是一掌。段正淳侧头避开。
  厅上众人俱都十分尴尬。保定帝微笑道:“既是如此,这事也只好作为罢论了……”
  只见一名家将走到厅口,双手捧着一张名帖,躬身说道:“虎牢关过彦之过大爷求见王一爷 。”段正淳心想这过彦之是伏牛派掌门柯百岁的大弟子,外号叫作‘追魂鞭’,据说武功颇为了得,只是跟段家素无往来,不知路远迢迢的前来何事,当即站起身来,向保定帝道:“这人不知来干部什么,兄弟出去瞧瞧。”
  保定帝微笑点头,心想:“这‘追魂鞭’来得巧,你正好乘机脱身。”
  段正淳走出花厅,高升泰与褚、古、傅、朱跟随在后。踏进大厅,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坐在西首椅上。那人一身丧服,头戴订冠,满脸风尘之色,双目红肿,显是家有丧事、死了亲人,见到段正淳进厅,便即站起,躬身行礼,说道:“河南过彦之拜会见王一爷 。”段正淳还礼道:“过老师光临大理,小弟段正淳未曾远迎,还乞恕罪。”过彦之心想:“素闻大理段氏兄弟大富大贵而不骄,果然名不虚传。”说道:“过彦之草野匹夫,求见王一爷 ,实是冒昧。“段正淳道:”‘王一爷 ’爵位仅为俗人而设。过老师的名头在下素所仰慕,大家兄弟相称,不必拘这虚礼。”引见高升泰后,三人分宾主坐下。
  过彦之道:“王一爷 ,我师叔在府上寄居甚久,便请告知,请出一见。”段正淳厅道:“过兄的师叔?”心想:“我府里那里有什么杖牛派的人物?”过彦之道:“敝师叔改名换姓,借尊府避难,未敢向王一爷 言明,实是大大的不敬,还请王一爷 宽洪大量,不予见怪,在下这里谢过了。”说着站起来深深一揖。段正淳一面还礼,一面思索,实想不起他师叔是谁?
  高升泰也自寻思:“是谁?是谁?”蓦地里想起了那人的外号和姓氏,心道:“必定是他!”向身旁家丁道:“到帐房去对霍先生说,河南追魂鞭过大爷到了,有要紧事禀告‘金算盘’崔崔老前辈,请他到大厅一叙。”
  那家丁答应了进去。过不多时,只听得后堂踢踢蹋蹋脚步声响,一个人拖泥带水的走来,说道:“你这一下子,我这口闲饭可就吃不成了。”
  段正淳听到‘金算盘崔老前辈’这七字,脸色微变,心道:“难道‘金算盘崔百泉’竟是隐迹于此?我怎地不知?高贤弟却又不跟我说?”只见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儿笑嘻嘻的走出来,却是帐房中相助昭管杂务的霍先生。此人每日不是在醉乡之中,理是与下人赌钱,最是惫懒无聊,帐房中只因他钱银面上倒十分规矩,十多年来也就一直容他一胡一 混。段正淳大是惊讶:“这霍先生当真便是崔百泉?我有眼无珠,这张脸往那里搁去?”幸好高升泰一口便叫了出来,过彦之还道镇南王府中早已众所知晓。
  那霍先生本是七分醉、三分醒,颠颠倒倒的神气,眼见过彦之全身丧服,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过彦之抢上几步,拜倒在地,放声大哭,说道:“崔师叔,我师……师父给人害死了。”那霍先生崔百泉神色立变,一张焦黄一精一瘦的脸上霎时间全是航浔傅纳衿夯旱牡溃骸俺鹑耸撬俊惫逯薜溃骸靶≈段弈埽貌椴坏匠鹑说娜费叮孪肫鹄矗喟胧枪盟漳饺菁业娜宋铩!贝薨偃成贤蝗簧凉凰靠志逯迳⒓垂辽溃骸按耸滦氲么映ぜ埔椤!
  段正淳和高升泰对望一眼,均想:“‘北乔峰,南慕容’,他伏牛派与姑苏慕容氏结上了怨家,此仇只怕难报。”
  崔百泉神色惨然,向过彦之道:“过贤侄,我师兄如何身亡归西,经过情由,请你详述。”过彦之道:“师仇如同父仇,一日不报,小侄寝食难安。请师叔即行上道,小侄沿途细禀,以免耽误了时刻。”崔百泉鉴貌辨色,知他是嫌大厅上耳目人多,说话不便,倒不争在这一时三刻的相差,心下盘算:“我在镇南王府寄居多年,不露形迹,那料到这位高侯爷早就看破了我的行藏。我若不向段王一爷 深致歉意,便是大大得罪了段家。何况找姑苏慕容氏为师兄报仇,决非我一力可办,若得段家派人相助,那便判然不同,这一敌一友之间,出入甚大。”突然走到段正淳身前,双膝跪地,不住磕头,咚咚有声。
  这一下可大出众人意料之下,段正淳忙伸手相扶,不料一扶之下,崔百泉的身子竟如钉在地下般,牢牢不动。段正淳心道:“好酒鬼,原来武功如此了得,一向骗得我苦。”劲贯双臂,往上一抬。崔百泉也不再运力撑拒,乘势站起,刚站直身子,只感周身百骸说不出的难受,有如一叶小舟在大海中猛受风涛颠簸之苦,情知是段正淳出手惩戒。他想我若运功抵御,镇南王这口气终是难消,说不定他更疑心我混入王府卧底,另有奸恶图谋,乘着体内真气激荡,便即一一交一 坐倒,索性顺势仰天摔了下去,模糊狼狈已极,大叫:“啊哟!”
  段正淳微微一笑,伸手拉他起身,拉中带捏,消解了他体内的烦恶。
  崔百泉道:“王一爷 ,崔百泉给仇人逼十得无路可走,这才厚颜到府上投靠,托庇于王一爷 的威名之下,总算活到今日。崔百泉未曾向王一爷 吐露真相,实是罪该万死。”
  高升泰接口道:“崔兄何必太谦?王一爷 早已知道阁下身份来历,崔兄既是真一人不露相,王一爷 也不叫破,别说王一爷 知晓,旁人何偿不知?那日世子对付南海鳄神,不是拉着崔兄来充他师父吗?世子知道合府之中,只有崔兄才对付得了这姓岳的恶人。”其实那是段誉拉了崔百泉来冒充师父,全是误打误撞,只觉府中诸人以他的形貌最是难看猥崽,这才拉他来跟南海鳄神开个玩笑。但此刻崔百泉听来,却是深信不疑,暗自惭愧。
  高升泰又道:“王一爷 素来好客,别说崔兄于我大理绝无恶意保退阌胁焕模一爷 也当大量包容,以庆相待到。崔兄何必多礼?”言下之意是说,只因你并无劣迹恶行,这才相容至今日,否则的话,早已就料理了你。
  崔百泉道:“高侯爷明鉴,话虽如此说,但姓崔的何以要投靠王府,于告辞之先务须阵明才是,否则太也不够光明。只是此事牵涉旁人,崔百泉斗胆请借一步说话。”
  段正淳点了点头,向过彦之道:“过兄,师门深仇,事关重大,也不忙在这一时三刻。咱们慢慢商议不迟。”过彦之还未答应,崔百泉已抢着道:“王一爷 吩咐,自当遵命。”
  这时一名家将走到厅口躬身道:“启禀王一爷 ,少林寺方丈派遣两位高僧前来下书。”少林寺自唐初以来,即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段正淳一听,当即站起,走到滴水檐前相迎。
  只见两名中年僧人由两名家将引导,穿过天井。一名形貌干枯的僧人躬身合什,说道:“少林寺小僧慧真、慧观,参见王一爷 。”段正淳抱拳还礼,说道:“两位远道光临,可辛苦了,请厅上奉茶。”
  来到厅上,二僧却不就座。慧真说道:“王一爷 ,贫僧奉敝寺方丈之命,前来呈上书信,奉致保定皇爷和镇南王一爷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没纸包裹,一层层的解开,露出一封面黄皮书信,双手呈给段正淳。
  段正淳接过,说道:“皇兄便在此间,两位正好相见。”向崔百泉与过彦之道:“两位请用些点心,待会再行详谈。”当下引着慧真、慧观入内。
  其时保定帝已在暖阁中休矩,正与黄眉僧清敬对谈,段誉坐在一旁静听,见到慧真、慧观进来,者站起身来。段正淳送过书信,保定帝拆开一看,见那信是写给他兄弟二人的,前面说了一大段什么‘主慕英名,无由识荆’、‘威镇天南,仁德广被’、‘万民仰望,豪杰归心’、‘阐护佛法,宏扬圣道’等等的客套话,但说到正题时,只说:“敝师弟玄悲禅师率徒四人前来贵境,谨以同参佛祖、武林同道之谊,敬恳赐予照拂。”下面署名的是‘少林禅寺释子玄慈合什百拜’。
  保定帝站着读信,意思是敬重少林寺,慧真和慧观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垂手侍立。保定帝道:“两位请坐。少林方丈既有法谕,大家是佛门弟子,武林一脉,但教力所能及,自当遵命令。玄悲大师明晓佛学,武功深湛,在下兄弟素所敬慕,不知大师法驾何时光临?在下兄弟扫榻相候。”
  慧真、慧观突然双膝跪地,咚咚咚咚的磕头,跟着便痛哭声失声。
  保定帝、段正淳都是是一惊,心道:“莫非玄悲大师死了。”保定帝伸手扶起,说道:“你我武林同道,不能当此大礼。”慧真站直身子,果然说道:“我师父圆寂了。”保定帝心想:“这能书信本是要玄悲大师亲自送来的,莫非他死在大理境内?”说道:“玄悲大师西归,佛家门少一高僧,武林失一高手,实深悼惜。不知玄悲大师于何日圆寂?”
  慧真道:“方丈师伯月前得到讯息,‘天下四大恶人’要来大理跟皇爷与镇南王为难。大理段氏威镇天南,自不惧他区区‘四大恶人’,但恐两位不知,手下的执事部虱中了暗算,因此派我师父率同四名弟子,前来大理禀告皇爷,并听由差遣。”
  保定帝好生感激,心想:“无怪少林派数百年来众所敬服,玄慈方丈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己任,我们中无在南鄙,他竟也关心及之。他信上说要我们照拂玄悲大师师徒,其实却是派人来报讯助拳。”当即微微躬身,说道:“方丈大师隆情厚意,我兄弟不知何以为报。”
  慧夫道:“皇爷太谦了。我师徒兼程南来,上月廿八,在大理陆凉州身戒寺挂单,那知道廿九清晨,我们师兄弟四人起身,竟见到师父……我们师父受人暗算,死在身戒寺的大殿之上……”说到这里,已然呜咽不能成声。
  保定帝长叹一声,问道:“玄悲大师是中了歹毒暗器吗?”慧真道:“不是。”保定帝与黄眉僧、段正淳、高升泰四人均有诧异之色,都想:“以玄悲大师的武功,若不是身中见血封喉的暗哭,就算敌人在背后忽施突袭,也决不会全无抗拒之力,就此毙命。大理国中,又有那一个邪派高手能有这般本领下此毒手?”
  段正淳道:“今儿初三,上月廿八晚间是四天之前。誉儿被服擒入万劫谷是廿七晚间。”保定帝点头道:“不是‘四大恶人’。”段延庆这几日中都在万劫谷,决不能分身到千里之外的陆凉州去杀人,何况即是段延庆,也未必能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就打死了玄悲大师。
  慧真道:“我们扶起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冰冷,圆寂已然多时,大殿上也没动过手的痕迹。我们追出寺去,身戒寺的师兄们也帮同搜寻,但数十里内找不到凶手的半点线索。”
  保定帝黯然道:“玄悲大师为我段氏而死,又是在大理国境内遭难,在情在理,我兄弟决不能轩身事外。”
  慧真、慧观二僧同时跪下叩谢。慧真又是道:“我师兄弟四人和身戒寺方丈五叶大师商议之后,将师父遗体暂栖在身戒寺,不敢就此火化,以便日后掌门师伯栓视。我两个师兄赶回少林寺禀报掌门师伯,小僧和慧观师弟赶来大理,向皇爷与镇南王禀报。”
  保定帝道:“五叶方丈年高德劭,见识渊博,多知武林掌故,他老人家如何说?”
  慧真道:“五叶方丈言道:十之八九,凶手是姑苏慕容家的人物。”
  段正淳和高升泰对望一眼,心中都道:“又是‘姑苏慕容’!”
  黄眉僧一直静听不语,忽然插口道:“玄悲大师可是胸口中了敌人的一招‘大韦陀杵’而圆寂么?”慧真一惊,说道:“大师所料不错,不知如何……如何……”黄眉僧道:“久闻少林玄悲大师‘大韦陀杵’功夫乃武林的一绝,中人后对方肋骨根根断折。这门武功厉害自然是厉害的终究太过霸道,似乎非我佛门弟子……唉!”段誉插嘴道:“是啊,这门功夫太过狠辣。”
  慧真、慧观听黄眉僧评论自己师父,心下已是不满,但敬他是前辈高僧,不敢还嘴,待听段誉也在一旁多嘴多舌,不禁都怒目瞪视。段誉只当不见,毫不理会。
  段正淳问道:“师兄怎样知玄悲大师中了‘大韦陀杵’而死?”黄眉僧叹道:“身戒寺方太五叶大师料定凶手是姑苏慕容氏,自然不是一胡一 乱猜测的。段二弟,姑苏慕容氏有一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听见过么?”段正淳沉吟道:“这句话倒也曾听见过,只是不大明白其中含意。”黄眉僧喃喃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脸上突然间闪过一丝献词惧之色。保定帝、段正淳和他相识数十年,从未见他生过惧意,那日他与延太太子生死相搏,明明已经落败,虽然狼狈周章,神色却仍坦然,此刻竟然露出惧色,可见对手实是非同小可。
  暖阁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黄眉僧缓缓的道:“老僧听说世间确有慕容博这一号人物,他取名为‘博’,武功当真渊博到了极处。似乎武林中不论那一派那一家的绝技,他无一不一精一,无一不会。更厅的是,他若要制人死命,必是使用那人的成名绝技。”段誉道:“这当真匪夷所思了,天下有这许许多多武功,他又怎学得周全?”黄眉僧道:“贤侄此言亦是不错,学如渊海,一人如何能够穷尽?可是慕容博的仇人原亦不多。听说他若学不会仇人的绝招,不能用这绝招致对方的死命,他就不会动手。”
  保定帝道:“我也听说过中原有这样一位奇人。河北骆氏三雄善使飞锥,后来三人都身中飞锥丧命。山东章虚道人杀人时必定斩去敌人四肢,让他哀叫半日方死。这章虚道人自己也遭此惨报,慕容博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个字,就是从章虚道人口中传出来的。”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济南闹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围观章虚道人在地下翻滚号叫。”他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见到章虚道人临死时的惨状,脸色间既有不忍,又有不满之色。
  段正淳点头道:“那就是了。”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过彦之过大爷的师父柯百岁,听说擅用软鞭,鞭上的劲力却是纯刚一路,杀敌时往往一鞭击得对方头盖粉碎,难道他……他……”击掌三下,召来一名侍仆,道:“请崔先生和过大爷到这里,说我有事相商。”那侍仆应道:“是!”但他不知崔先生是谁,迟疑不走。段誉笑道:“崔先生便是帐房中那个霍先生。”那侍仆这才大声应了一个“是”,转身出去。
  不多时崔百泉和过彦之来到暖阁。段正淳道:“过兄,在下有一事请问,尚盼勿怪。”过彦之道:“不敢。”段正淳道:“请问令师柯老前辈如何中人暗算?是拳脚还是兵刃上受了致命之伤。”过彦之突然满脸通红,甚是惭愧,嗫嚅半晌,才道:“家师是伤在软鞭的一招‘天灵千裂’之下。凶手的劲力刚猛异常,纵然家师自己,也不能……也不能……”
  保定帝、段正淳、黄眉僧等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凛。
  慧真走到崔百泉和过彦之跟前,合什一礼,说道:“贫僧师兄弟和两位敌忾同分,若不灭了姑苏慕容……”说到这里,心想是否能灭得姑苏慕容氏,实在难说,一咬牙,说道:“贫僧将性命一交一 在他手里便了。”过彦之双目含泪,说道:“少林派和姑苏慕容氏也结下深仇么?”慧真便将师父玄悲如何死在慕容氏手下之事简略说了。
  过彦之神色悲愤,咬牙痛恨。崔百泉却是垂头丧气的不语,似乎浑没将师兄的血仇放在心上。慧观和尚冲口说道:“崔先生,你怕了姑苏慕容氏么?”慧真忙喝:“师弟,不得无礼。”崔百泉东边瞧瞧,西边望望见,似怕隔墙有耳,又似怕有极厉害的敌人来袭,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慧观哼的一声,自言自语:“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慧真也颇不以崔百泉的胆层为然,对师弟的出言冲撞就不再制止。
  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崔百泉全身一抖,跳了起来,将几上的一只茶碗带翻了,乒乓一声,在地下打得粉碎。他定了定神,见众人目光都瞧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面红耳赤,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过彦之皱着眉头,俯身拾起茶杯碎片。
  段正淳心想:“这崔百泉是个脓包。”向黄眉僧道:“师兄,怎样?”
  黄眉僧喝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崔施主想来曾见过慕容博?”崔百泉听到‘慕容博’三字,‘哦’的一声惊呼,双手撑在椅上,颤声道:“我没有……是……是见过……没有……”慧观大声道:“崔先生到底见过慕容博,还是没见过?”崔百泉双目向空瞪视,神不守舍,段正淳等都是暗暗摇头。过彦之见师叔如此在人前出丑,更加的尴尬难受。过了好一会。崔百泉才颤声道:“没有……嗯……大概……好像没有……这个……”
  典眉僧道:“老衲曾有一件亲身经历,不妨说将出来,供各位参详。说来那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老衲年轻力壮,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也闯下了一点名声。当真是初生牛犊儿不畏虎,只觉天下之大,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及我的武艺高强。那一年我护送一位任满回籍的京官和家眷,从汴梁回山东去,在青豹岗附近折山坳中遇上了四名盗匪。这四个匪徒一上来不抢财物,却去拉那京官的小姐。老衲当时年少气盛,自是容情不得,一出手便是辣招,使出金刚指力,都是一指刺入心窝,四名匪徒哼也没哼,便即一一毙命。
  “我当时自觉不可一世,口沫横飞的向那京官夸口,说什么‘便再来十个八个大盗,我也一样的用金刚指送了他们性命。’便在那时,只听得蹄声得得,有两人骑着花驴从路旁经过。忽然骑在花驴背上的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是女子声音,哼声中却充满轻蔑不屑之意。我转头看去,见一匹驴上坐的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妇人,另一匹驴上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甚是俊雅,两人都全身缟素,服着重孝。却听那少年道:‘妈,金刚指有什么了不起,却在这儿一胡一 吹大气!’”
  黄眉僧的出身来历,连保定实兄弟都不深知。但他在万劫谷中以金刚指力划石为局,陷石成子,和延庆太子搏斗不屈,众人均十分敬仰,而他的金刚指力更是无人不服,这时听他述说那少年之言,均觉小小孩童,当真胡说八道。
  不料黄眉僧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我听了这句话虽然气恼,但想一个黄口孺子的一胡一 言何足计较?只向他怒目瞪了一眼,也不理睬。却听得那妇人斥道:‘这人的金刚指是福建蒲田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三成火候。小孩儿家懂得什么?你出指就没他这般准。’“我一听之下,自然又惊又怒。我的师门渊源江湖上极少人知,这少一妇 居然一口道破,而说我的金刚指力只有三成火候,我当然大不服气。唉,其实那时候我太也不知天高地厚,以其时的功力而论,说我有三成火候,还是说得高了,最多也不过二成六七分而已。我便大声道:‘这位夫人尊姓?小觑在下的金刚指力,是有意赐教数招么?’那少年勒住花驴,便要答话。那少一妇 忽然双目一红,含泪欲洋,说道:‘你爹临终时说过什么话来。你立时便忘了么?’那少年道:‘是,孩儿不敢忘记。’两人挥鞭催驴,便向前奔。
  “我越想越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叫道:‘喂!胡说八道的指摘别人武功,若不留下数招,便想一走了之吗?’我骑的是匹脚力极快的好马,说话之间,已越过两匹花驴,拦在二人之前。那妇人向那少年道:‘你瞧,你随口乱说,人家可不答应了。’那少年显然对母亲很孝顺,再也不敢向我瞧上一眼。我见他们怕了我,心想孤儿寡一妇 ,胜之不武,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但听那妇人的语气,这少年似乎也会金刚指力。我这门功夫足花了十五年苦功,方始练成,这小小孩童如何能会?自然是一胡一 吹大气,便道:‘今日便放你们走路,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那妇人仍是正眼也不进我瞧上一眼,向那少年道:‘这位叔叔说得不错,以后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倘若就此罢休,岂不极好?可是那时候我年少气盛,勒马让在道边,那少一妇 纵驴先行,那少年一拍驴身,胯下花驴便也开步,我扬起马鞭,向花驴臀上抽去,大笑道:‘快快走吧!’马鞭距那花驴臀边尚有尺许,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回身一指,指力凌空而来,将我的马鞭荡得飞了出去。这一下可将我吓得呆了,他这一指指力凌厉,远胜于我。
  “只听那妇人道:‘既出了手,便得了结。’那少年道:‘是。’勒转花驴,向我冲过来。我伸左掌使一招‘拦云手’向他推去,突然间嗤的一声,他伸指戳出,我只觉左边胸口一痛,全身劲力尽失。”
  黄眉僧说到这里,缓缓解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来,只见他左边胸口对准心脏处有个一寸来深的洞孔。洞孔虽已结疤,仍可想像到昔日受创之重。所奇者这创口显已深及心脏,他居然不死,还能活到今日,众人都不禁骇然。
  黄眉僧指着自己右边胸膛,说道:“诸位请看。”只见该处皮肉不住起伏跳动,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生具异相,心脏偏右而不偏左,当年死里逃生,全由于此。
  黄眉僧缚好僧袍上的布带,说道:“似这等心脏生于右边的情状,实是万中无一。那少年见一指戳中我的心口,我居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我见自己胸口鲜血泊泊流出,只道性命已是不保,那里还有什么顾忌,大声骂道:‘小贼,你说会使金刚指,哼哼!达摩下院的金刚指,可有伤人见血却杀不了人的么?你这一指手法根本就不对,也决不是金刚指。’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那时我全无抗=御之能,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不料那妇人挥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她在斥责儿子:‘姑苏姓慕容的,那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你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他,罚你七天之内……’到底罚他七天之内怎么样,我已晕了过去,没能听到。”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旭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功,也未必赶他得上。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老僧这些年来虽已参司生死,没再将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而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若是活到今日,差不多有六十岁了,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其实这少年当时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份,对往事也毫不隐瞒,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丑了?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联合会下和王一爷 ,这里都不是外人,在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起……起于十八年前……”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定神,才又道:“南府城中,有一家姓蔡的土豪,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柯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死在他的手里。”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蔡庆图这贼子?”崔百泉道:“不错。你师父说起蔡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你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了几次,都被蔡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下来。你师父若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蔡庆图原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有家有业,自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我淮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舍赌钱,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到蔡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
  “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到得园中,只见一座小楼的窗上兀自透出灯火。我奔上楼去,踢开一房门,原来是间书房,四壁一架的摆满了书,一对男女并肩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相貌俊雅,穿着书生衣巾。那女的年纪较轻,背向着我,瞧不见她的面貌,但见她穿着淡绿轻衫,烛光下看去,显得挺俊俏的,他奶奶的……”他本来说得甚是斯文,和他平时为人一大不相同,那知突然之间来了一句污言,众人都是一愕。崔百泉却浑没知觉,续道:“……我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人,兴致越来越高,忽然见到这对狗男女,他奶奶的,觉得有些古怪。蔡庆图家中的人个个粗暴凶恶,怎么忽然钻出这一对清秀的狗男女来?这不像戏文里的唐明皇和杨贵妃么?我有点奇怪,倒没想动手就杀了他们。只听得那男的说道:‘娘子,从龟妹到武王,不该这么排列。’”
  段誉听到“从龟妹到武王”六字,寻思:“什么龟妹、武王?”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啊,是‘从龟妹到无妄’,那男子在说易经,”登时精神一振。
  听崔百泉又道:“那女的沉吟了一会,说道:‘要是从东北角上斜行大哥,再转姊姊,你瞧走不走得通呢?’”段誉心道:“大哥?姊姊?啊,那是‘大过’、‘既济’。”跟着一惊:“这女子说的明明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只不过位轩略偏,并未全对。难道这女子和山洞中的神仙姊姊竟有什么关联?”
  崔百泉续道:“我听他夫妇二人讲论不休,说什么乌龟妹子、大舅子、小姊姊,不耐烦起来,大声喝道:‘两个狗男女,你奶奶的,都给我滚出来!’不料这两人好像都是聋子,全没听到我的话,仍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那本书。那女子细声细气的道:‘从这里到姊姊家,共有九步,那是走不到的。’我又喝道:‘走走走!走到你姥姥家,见你们的十八代祖宗去吧!’正要举步上前,那男的忽然双手一拍,大笑道:‘妙极,妙极!姥姥为坤,十八代祖宗,喂,二九一十八,该转坤位。这一步可想通了!’他顺手抓起书桌上一个算盘,不知怎样,三颗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两人对我仍是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他们的小哥哥、小畜生,我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在下匪号‘金算盘’,随身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其中装有机括,七十七枚算珠随时可用弹簧弹出,可是眼见书桌上那算盘是红木所制,平平无奇,中间的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珠射出,这功夫当真他奶奶的了不起。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高兴,我却越来越害怕。我在这屋子里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得,话又说不出,我自己杀人抵命,倒也罪有应得,可是这么一来,非连累到我柯师兄不可。这两个多时辰,真比受了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才笑了笑,说道:‘娘子,下面这几步,今天想不出来了,咱们走吧!’那女子道:‘这位金算盘崔老师帮你想出了这一步妙法,该当酬谢他什么才是!’我又是一惊,原来他们早知道我的姓名。那男子道:‘既然如此,且让他多活几年。下次遇着再取他性命吧!他胆敢骂你骂我,总不成骂过就算。’说着收起了书本,跟着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我的空道。这对男女就从窗中跃了出去。我一低头,只见胸口衣衫上破了三个洞也,三颗算盘珠整整齐齐的钉在我胸口,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喏喏喏,诸位请瞧瞧我这副德行。”说着解开了衣衫。
  众人一看,都忍不住失笑。但见两颗算盘珠恰好嵌在他两个乳十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事隔多年,难得他竟然并不设法起出。崔百泉摇摇头,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粒算盘珠嵌在我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子挖了出来,但微一用力,撞动自己穴道,立时便晕了过去,非得两个时辰不能醒转。慢慢用挫伤刀或沙纸来挫、来擦吗?还是疼我爷爷奶奶的乱叫。这罪孽瓴簧宋遥恍胍槐涮煲掠辏艺馊龅胤骄屯吹盟璧暮貌荒寻荆媸潜任诠昕嵌沽椤!敝谌瞬挥傻糜质呛б欤质呛眯Α
  崔百泉叹了口气道:“这人说下次见到再取我性命。这性命是不能让他取去的,可是只要遇上了他,不让他取也是不成。唯一的法子只有不让他遇上。事出无奈,只好远走高飞,混到镇南王一爷 的府上来,这里有段王一爷 、高侯爷、褚朋友这许多高手在,终不成眼睁睁的袖手不顾,让我送了性命。这三颗捞什子嵌在我胸口上,一当痛将起来,只有拚命喝酒,一胡一 里一胡一 涂的熬一阵。什么雄心壮志、传宗接代,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均匀想:“此人的遭际和黄眉僧其实大同小异,只不过一个出家为僧,一个隐性埋名而已。”段誉问道:“霍先生,你怎知这对夫妇是姑苏慕容氏的?”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
  崔百泉搔搔头皮,道:“那是我师哥推想出来的。我挨了这三颗算盘珠后,便去跟师哥商量,他说,武林中只有姑苏慕容氏一家,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惯用算盘珠打人,他便用算盘珠打我。‘姑苏慕容’家人丁不旺,他妈的,幸亏他人丁稀少,要是千子百孙,一江一 硝上还有什么人胜下来,就只他慕容氏一家了。”他这话对‘大理段氏’实在颇为不敬,但也无人理会。只听他续道:“他这家出名的人就只一个慕容博,四十三年前,用金刚指力伤了这位大师的少年十五六岁,十八年前,给我身上装算盘珠的家伙当时四十来岁,算来就是这慕容博了,想不到我师哥又命丧他手。彦之,你师父怎地得罪他了?”
  过彦之道:“师父这些年来专心做生意,常说‘和气生财’,从没跟人合气,决不能得罪了‘姑苏慕容’家。我们在南,他们在苏州,路程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百泉道:“多半这慕容博找不到我这缩头乌龟,便去问你师父。你师父有义气,宁死也不肯说我是在大理,便遭了他毒手。柯师哥,是我害了你啦。”说着泪水鼻涕齐下,呜咽道:“慕容博,博博博,我剥你的皮!”他哭了几声,转头向段正淳道:“段王一爷 ,我话也说明白了,这些年来多谢你照拂,又不拆穿我的底细,崔某真是感激之至,却也难以图报。我这可要上姑苏去了。”段正淳奇道:“你上姑苏去?”
  崔百泉道:“是啊。我师哥跟我是亲兄弟一般。杀兄之仇,岂能不报?彦之,咱们这就去吧!”说着向众人一团一 一团一 一揖,转身便出。过彦之也是拱手为礼,跟了出去。
  这一着倒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他对姑苏慕容怕得如此厉害,但一说到为师兄报仇,明知此去必死,却也毫不畏惧。各人心下暗暗起敬。段正淳道:“两位不忙。过兄远来,今晚便在舍下歇一宿,明日一早动身不迟。”崔百泉停步转身,说道:“是,王一爷 吩咐,我们再扰一餐便了。彦之,咱们喝酒去。”带了过彦之出外。
  保定帝对段正淳道:“淳弟,明日你率同华司徒、范司马、巴司空,前去陆凉州身戒寺,代我在玄悲大师灵前上祭。”段正淳答应了。慧真、慧观下拜致谢。保定帝又向段正淳道:“拜见五叶方丈后,便在身戒寺等候少林寺的大师们到来,请他们转呈我给玄慈方丈的书信。”向巴天石道:“写下两通书信,一通致少林方丈,一通致身戒寺方丈,再备两份礼物。”巴天石躬身奉旨。保定帝道:“你陪少林寺的两位大师下去休息吧。”待巴天石陪同慧真、慧观二僧出去,保定帝道:“我段氏源出中原武林,数百年来不敢忘本。中原武林朋友来到大理,咱们礼敬相待。可是我段氏先祖向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门。玄悲大师之死,我大理仙家虽不能袖手不理,但报仇之事,仍当由少林派自行料理,我们不能插手。”段正淳道:“是,兄弟理会得。”
  黄眉僧道:“这中间的分寸,当真不易拿捏。咱们非相助少林派不可,却又不能混入仇杀。慕容氏一家虽然人丁不旺,但这样的武林世家,朋友和部属必定众多。少林派与姑苏慕容正面为敌,实是震惊武林的大事,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大理国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咱们倘若卷入了这个漩涡,今后中原武人来大理寻衅生事,只怕要源源不绝了。”
  保定帝道:“大师说得是。咱们只有一面凭正道行事,一面处处让人一步。淳弟,你须牢牢记得‘持正忍让’这四个字。”段正淳躬身领训。
  黄眉僧道:“两位贤弟,这就别过,我还得去万劫谷走一遭。”众人均感诧异。保定帝道:“师兄去万劫谷尚有何事?可要带什么人?”黄眉僧呵呵笑道:“我连两个小徒也不带。两位贤弟且猜上一猜,我去万劫谷何事?”保定帝与段正淳见他笑吟吟地,料来并非什么难事,却也猜想不透。黄眉僧对段誉笑道:“贤侄多半猜得到。”
  段誉一怔:“为什么伯父和爹爹都猜不到,我反而猜得到?”一沉吟间,已知其理,笑道:“大师要去覆局。”黄眉僧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我怎地会赢得延庆太子这局棋,实在厅怪之极。他自己填死一只眼,那是什么缘故?”段誉摇头道:“小侄也想不明白。”黄眉僧道:“莫非石屋中或青石上有什么古怪?老衲非再去瞧瞧不可。”喜弈之人下了一局之后,不论是胜是败,事后必定细加推敲,何处失着失先,何处过强过缓,定要钻研明白,方得安心。黄眉僧这局棋胜得尤其奇怪,若不弄清楚这中间的关键所在,难免烦恼终身。
  当下保定帝起驾回宫。黄眉僧吩咐两个徒儿回拈花寺,独自来到万劫谷,将段延庆震裂了的青石棋局重行拼起,一着着的从头推想。
  段正淳送了保定帝和黄眉僧出府,回到内室,想去和王妃叙话。不料刀白凤正在为他又多了个私生女儿钟灵而生气,闭门不纳。段正淳在门外哀告良久,刀白凤发话道:“你再不走,我立刻回玉虚观去。”
  段正淳无奈,只得到书房闷坐,想起钟灵为云中鹤掳去,不知钟万仇与南海鳄神是否能救得回来,褚万里等出去打探讯息,迄未回报,好生放心不下。从怀中摸准出甘宝宝一交一 来的那只黄金钿盒,瞧着她所写那几行蝇头细字,回思十七年前和她欢聚的那段销魂蚀骨的时光,再想像她苦候自己不至而被迫与钟万仇成婚的苦楚,不由得心中大痛:“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父亲和后母待她向来不好,腹中怀了我的孩儿,却教她如何做人?”
  越想越难过,突然之间,想起了先前刀白凤在席上对一华 司徒所说的那名话来:“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当即召来一名亲兵,命他去把华司徒手下两名得力家将悄悄传来,不可泄漏风声。
  段誉在书房中,心中翻来覆去的只是想着这些日子中的奇遇:跟木婉清订了夫妇之约,不料她竟是自己妹子,岂知奇上加奇,钟灵竟然也是自己妹子。钟灵被云中鹤掳去,不知是否已然脱险,实是好生牵挂。又想慕容博夫妇钻研‘凌波微步’,不知跟洞中的神仙姊姊是否有什么瓜葛?难道他们是‘逍遥派’的弟子?神仙姊姊吩咐我去杀了他们?这对夫妇武功这样高强,要我去杀了他们,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又想这些日子给关在石屋之中,幸好没做下****的事来,当真侥幸之至,‘凌波微步’的步法练得倒熟了许多,可是神仙姊姊吩咐的功课却耽误得久了。当下便探手入怀,要去取卷轴出来,手指刚碰到,便觉不妙,急忙取出,口中连珠价的只叫:“啊哟,啊哟!”但见那卷轴早已撕成了一片片碎帛,一胡一 乱卷成一卷,一展开来,那里还成模糊?破帛碎缣,最多出只胜下两三成,郑家的图形文字更烂得不堪。段誉全身如坠冰窖,心中只道:“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过了良久,才依稀想起,给青袍怪客关在石屋之时,他体内燥一热 难当,将全身衣衫乱撕乱扯,到后来狂走疾奔,仍是不断乱撕衣衫,迷糊之中,那里还分得出是衣衫不是卷轴,自然是一并撕得稀烂,随手乱抛。
  对着图中裸女的断手残肢发了一阵呆,又不自禁的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卷轴已烂,神仙姊姊的神功便练不成了,这不是我不肯练,而是没法练。什么杀尽‘逍遥派’弟子云云,一概不算了。”将破碎帛片投入火炉,打着了火,烧成了灰烬。心想:“这卷轴中的****图开,多看一次,便亵渎了一次神仙姊姊,如此火化,正乃天意。”
  眼见天色已晚,于是到母亲房去,想陪好心产话,跟她一起吃饭。来到房外,却见房门紧闭。服侍王妃的婢女笑嘻嘻的道:“王妃睡了,公子明天来吧。”段誉心道:“啊,是了,爹爹在房里。”转身出来,想去找木婉清说话,走过一条回廊,却觉还是暂且避嫌的好,此时见面,徒然惹她伤心。百无聊赖之际,信步走到后花园中。
  此时天色已然蒙胧,在池边亭中坐了一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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