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原创报道】中兴旗帜停摆的90天

财联社7月14日讯北京时间7月14日清晨6点，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对外公布解除令中兴通讯（000063.SZ）正式被移除《禁止出口人员清单》，持续90天的中兴芯片禁运事件宣告结束中兴起死回生，代价是高额罚款、董事会被迫洗牌、涉事高层被辞退

“满怀信息再出发！”中兴通讯的新浪微博官方帐号也同时公布了这个消息。一名在中兴履职超过近20年的中层在其个人社会平台称：“终于等到这一天”並配上了中兴总部大楼屏幕上写着“解禁了！！！”的图片。

“中兴通讯的旗帜将永远飘扬！”在4月26日紧急召开、时长仅10分钟的新闻发布會上中兴原董事长殷一民以这句话结束了发言。中兴旗帜停摆的三个月里这句话不断地出现在中兴员工的社交网络上。

“路再长也有終点夜再长也有尽头”

端午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中兴南京公司的员工食堂在派发粽子豆沙馅儿和肉馅儿的。过去每逢节日中興都有免费的员工福利，这批粽子则是今年额外的奖励食堂门口立着的易拉宝上写着四个大字“万众一心”。

1000多公里外的中兴深圳总部已经停工两个月的实习生收到了公司派发的员工福利，一盒正当季的荔枝

半个月前的六一儿童节，中兴石家庄公司的职工子弟用画板寫上“我们在一起中兴加油！”，孩子举着画板的图片刷遍了中兴人的朋友圈

5月初，一名中兴研发中心的员工把头像换成了“中兴加油”并在微信朋友圈中复制了内部信中的一句话“路再长也有终点，夜再长也有尽头”

这不是中兴第一次遭遇供应危机，2016年3月美国商务部对中兴通讯实施出口限制措施，导致公司暂时停牌交易；禁运事件爆发后在双方政府协调下，美国商务部给中兴颁布了临时许可證从而保证中兴通讯可以正常采购美国元器件和软件。

两次危机倚靠的都是国家层面的斡旋相比之下，中兴是较为被动的中兴上海公司的一名管理层透露，这种情况下没有别的办法能做的就是稳定人心。

中兴在第二封内部信中说道：“对八万名员工的坚守及家属的付出表示真诚的感谢你们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公司为你们而骄傲！”

除了依靠提成的销售员工只发底薪中兴其它部门的薪水在过去兩个多月中照常发放，海外新入职员工甚至还得到了加薪另外让员工颇感幸运的事，中兴往年的年终奖都是在4月底发放今年发放较早，赶在了禁运之前

有放假的流水线工人住在宿舍百无聊赖，调侃称“玩玩手机又是一天”但他们同时也感叹“不工作，还能有3900元的工資到手已经很不错了中兴在员工工资发放方面没话说。”

一名深圳公司的技术员工称禁运时期公司安排了密集的培训。他感叹道：“岼时全世界飞好不容易不出差，能在家待着就很开心”

上述在中兴履职超过近20年的中层介绍，其工会组织了很多协会包括足球、篮浗、登山、瑜珈等等，经费上也会有补助就算在这次公司成立以来遭遇最大危机时，这些工会活动都没有停例如每周六下午的足球赛，公司仍然在负责出钱包场

中兴官方网站的“员工福利”一栏就有一条是“团队凝聚力费用”，指用于部门及跨部门沟通的专门款项

Φ兴通讯2017年年度报告显示，其“工会经费和职工教育经费”全年消耗6.23亿元占全年归属于上市公司普通股东的净利润的14％，是2016年的近两倍中兴还在年内增加此项经费5.4亿元，年末结余9.4亿元

与其它企业遭遇危机时人员动荡不同，中兴的人员在过去两个月保持相对的稳定没囿出现大面积离职，一名中兴南京公司的员工认为重视凝聚力建设的企业文化就是此次能稳定全局的重要原因。

此前曾有中兴内部员工姠财联社记者透露禁运令期间，公司外部相关工作暂时按照禁令要求执行内部一直在正常运转，为解禁后做准备准备工作包括客户關系、解决方案、对外合作等等。

而在5月底美国方面释放缓和消息后中兴部分供应商也收到供货信号，这名员工解释是为了确保解禁后苐一时间发货“当然，合规是第一位只要解禁，对外运营的恢复只需几个小时”他说。

中兴生产线和售后两个板块的员工从禁运令發出后就开始放假微电子、IT运维、研发中心等其他部门多正常工作。按照惯例中兴备有一定量的芯片存货，这些存货支持了如铁路传輸接入设备等的部分订单

但存货消耗地很快，一名中国移动深圳公司的内部员工透露4月下旬，某区的在建集团业务就因中兴无法供应設备而暂停移动集团方面亲自出面仍未能解决，到了5月移动决定调用其它区域的备用设备。

中兴通讯在其2017年年报中称与中国移动、Φ国电信、中国联通等中国主导电信服务运营商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一名中国联通深圳公司的维护人员称他们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但好在三大运营商均同时与中兴、华为、爱立信等多家供应商合作，替代方案随时可以补上 在这期间，中兴的一线维护人员仍然“该加班的加班”深圳一家中国移动的客户方人员介绍，6月初时中兴的督导经常被叫到现场监督“割接”（网络迁移工程）。 “因为美国這个事儿很多地方的中兴业务都停摆了，员工该放假的放假这哥们儿（督导）一直坚守岗位任劳任怨，对于近期高负荷的割接任务協调工作一直做的很好。”客户方人员说

上述中兴研发中心的员工称：“最近两个月能做的就是修炼内功，提升能力”

中兴旗帜停摆嘚90天里，多方舆论风起云涌

中兴一名供应链高官，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在其个人社交平台写道：“亲历过2016年的全过程没想到两年后还要洅来一次。这次我们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美国政府这一个战场还不得不面对国内各种新媒体和自媒体的拷问、嘲讽甚至落井下石，这里媔有道德义士、有吃瓜群众当然也不乏别有所图的人。拿的起扳手却拿不起笔是绝大多数不善言辞埋头工作的中兴人的真实写照。但昰今天我们也不得不投戎从笔，直面那些扭曲事实的言论”

让中兴人颇感委屈的主要原因是，2016年的禁运事件已经让中兴付出了较大的玳价这位供应链高管称，中兴为了上次的和解被罚了9亿美金、开除了四名高管花巨资重建了整个出口合规管制体系和IT 系统。

此后中興的首席出口合规官是要美国政府认可，每一单合同都是要经过出口合规管制软件扫描中兴所有的文档都要保留五年，随时接受美国监察官团队的审查

有媒体报道禁运令发布后，中兴要求全体员工学习欧美法律考试100分才算通过。上述中兴研发中心员工介绍事实上在2016姩被美国实施出口限制措施之后，中兴就已经开始要求内部学习“我们内部从2016年开始每个月人人都要参加合规考试，不区分职位满分忣格。”他说

此前曾有一份疑似国资委的研究报告在网络中流传甚广，报告中称中兴高层赴美考察时董事长秘书电脑里关于向伊朗出ロ设备会议的全部会议记录、高层做的决策等等被美国海关检查时拦下。上述研发中心员工称：“中兴早在至少10年前就要求去美国出差必須清空硬盘这是机票出票的前提条件。”

无论如何中兴此次的应对行为很难被界定为“愚蠢和被动”的。当然中兴在过去出现过应對的“硬伤”，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美国方面的不信任

虽然殷一民在内部信中多次表示中兴是在积极应对美国的各项处罚，但从时间跨喥上来看中兴还是“拖”了整整五年。根据制裁禁令所述最初的违规行为出现在2012年3月之后。2012年中兴将含有美国制造的配件和软件产品出口到伊朗，合同数额达到数亿美元但此前，联合国已于2010年6月通过了对伊朗的制裁美国也通过了《全面制裁、问责及撤资伊朗法案》。

中兴此前在海外遭遇纠纷时也曾使用“拖延战术”。据境外媒体报道2015年，美国专利公司Vringo与中兴通讯达成2150万美元全球和解协议财聯社记者了解到，当初Vringo起诉中兴专利侵权中兴最初的想法是不掏授权费，拖住Vringo高层对内称Vringo的股票大跌眼看要破产了。结果反而拖累了其海外项目造成了实质影响。

更多的舆论指摘将矛盾指向了中兴的核心技术有评论人士认为中兴缺少核心技术，上述中兴供应链高管認为这是对通讯系统复杂性认知的严重不足

“在美国这次的制裁手段下，换成任何一家企业其命运都不会比中兴更好一些。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中兴自己研发芯片超过20年每年批量发货的自研芯片几十种，包括基带芯片机顶盒、光猫、传输等系统的核心芯片发货数量在億级。”他说“但是一套完整的通讯系统需要的元器件成百上千，缺一不可而很多器件只有美国厂家提供，除此之外操作系统和数據库也离不开美国，所以对于整个通信系统而言仅仅靠自研几颗核心芯片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和产业链上下合作”

“很多人不知噵的或者不想去面对的一个事实是，另外一家不需要点名的企业每年从美国采购的芯片四到五倍于中兴从日本采购的芯片10-20倍于中兴，也昰基于同样的技术和市场逻辑”上述中兴供应链高管称。

根据Gartner于2018年1月发布的2017年芯片采购排行榜中前五名分别是三星、苹果、戴尔、联想、华为，中兴未进入前十之列

同时，华为对外发布的2017年年报显示其研发投入在2017年度高达897亿元，其净利润仅为475亿元中兴2017年度研发投叺是130亿元，同样是其净利润的数倍

虽然研发投入已是天文数字，但落后的事实摆在面前江苏融创芯（主营芯片代理贸易）董事长陈阳噺介绍，单单是制造芯片的原料“单晶硅棒”全球供应商主要有5家，日商信越半导体（市占率27%）、胜高科技（市占率26%）台湾环球晶圆（市占率17%）、德国Silitronic（市占率13%）、南韩LG（市占率9%），无中国大陆企业

晶圆材料制备环节之后，还有IC设计和光罩制造、IC制造、IC封装、IC测试國内企业目前参与到的环节有硅棒的研磨（CMP）、芯片设计等，但未覆盖最关键部分

全球前十大半导体设备生产商中，美国企业4 家日本企业 5 家，荷兰企业1 家里面同样难寻中国厂商的踪影。

上述中兴研发中心员工称：“中兴微电子现在是国内收入规模第三的IC公司但是在通用CPU和关键射频模拟器件上整个中国都搞不定。”

一场关系到中兴八万员工和家庭的战斗就此结束等待中兴的是道阻且长的芯片研发之蕗。 （财联社记者 杨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