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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勇与艾未未的对话_网易科技
舒勇与艾未未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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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艾未未,S=舒勇,H=黄端)
A:舒勇,10月4号,然后呢有黄端。我们约了今天吗?
S:是的,约了今天。
A:当时让你走了我就很后悔,怎么能答应你……呢?看来说错话也不能说不做了。(大家笑)
S:为什么会后悔了呢?
A:就是,我再问问你你猜我为什么后悔呢?
S:因为可能是,我想为什么你后悔了呢,因为看了我的东西,我想,因为很多人在批判我吧,我是这样感觉。
A:我没看过人批判你。我就是回头翻照片在网上,ERIC在网上贴片子嘛,在准备贴之前我在想,这个人的面相是怎么回事啊,非常可疑,两眼的距离比一般人要大,然后再回想我遇过的几个这样的人,但眉毛没有连在一起,就是这个脸上是不太和谐的,就是你这个一致性不太强,眉毛很浓。(S:没错。)没错,你也都承认是吧(S:都承认)。左眼上面有块疤,这块疤是什么时候撞上什么地方的?
S:那是小时候打架搞的。
A:不会,打架也打不到那儿去呀。
S:这是撞的。
A:对,我在公安干过,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很清楚地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还是不对的。今天呢实际上是跟你的一个审讯啊,所以你态度上要端正一些,我们这还有公证人员。(S:哈哈哈~~对。)刑倒是不会用的,这个要清楚。你生于哪一年?
S:这个,其实我一直想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怎么讲吧,我一直对这件事非常回避。
A:你先说生于哪一年,再说为什么回避。
S:我其实呢……
A:不,这样吧,你的身份证上是生于哪一年?
S:我身份证上是1974年的。
A:能把身份证拿出来吗?
S:这个可以,在接受审讯的时候是要提供一个正常的证据,呵呵。
A:正常的证据。
S:对,一个正常的证据。
A:那样讲吧,念一下吧,把上面所有的信息念一遍。
S:这个就不念算了吧。
A:念一下。身份证嘛,我要确定是不是有一个人冒充舒勇想做一个展览。
S:舒勇。我们当做一个行为艺术,今天。性别是男,民族是汉族。
A:哎,不要带有那个,就是不要“民族是汉族”, “性别是男”也不要,上面写什么你念什么。先念正的,先念这个。
S: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然后反过来,姓名舒勇,性别男,民族汉,出生日,住址湖南省叙铺县卢峰镇民主街四组,日签发,有效期二十年,编号010117。
A:你对这个编号念得很顺啊,是经常要用这个编号是吧。
S:也没有。其实这个编号我从来都没有去念过它什么,就是觉得,因为……,哎搞不清楚吧这个。
A:你知不知道在中国除了法庭可能需要在法律上可以看这个身份证,其他没有人有权利看这个身份证。
S:这样来说吧,其实我在念是从一个层面上我是对你的尊重。
A:不,我现在只是想说你是自愿念的,不要说什么尊重不尊重。呵呵,这事不太清楚啊。
S:没关系,(A:是属于你自愿念的啊。)其实我觉得是这样子,是当一个艺术品来这样做,因为我觉得这个开场白特有意思。因为我觉得在这里念一个身份证,念出来特别有趣,而且我是最回避这个问题的。
A:别开始找茬,我为什么一开始就找到你最回避的问题啊。
S:我不知道。这找得特准确。第一次可以说在当着我的朋友面,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这个……(H:相交这么多年我都从来没问过。)呵呵,我一直跟他说的是67年的。
A:这个,我觉得时间也是一个幻觉啊。过去对我们来说基本上都可以归入幻觉。那你在哪一年开始做艺术的?或者你认为是在做艺术?或者说你已经认为这些根本不是艺术?
S:我准确地来说其实是92年南下的时候开始介入到这个艺术。
A:你说的 “南下”是什么意思?
S:就是92年从湖南到了广州。
A:“南下”这个好象是一个军事的……
S:就是混着跟盲流们在一起到了这边,就是这样说。准确地来说,因为当时,刚好是我刚刚考上了一个学校,在我们老家,在湘西考了一个怀化师专这样的学校。其实考上之后呢,我对中央美院特别幻想,我一直想考上一个好的学院,特别对中央美院比较向往,当时经过我的舅舅作了一个介绍,把我推荐到广州来了,到美院来进行了一个艺术训练,他安排的是在广州美院。当时到了美院之后,我发现有点儿,我就再也不想再考学校了,因为跟学校的那种氛围啊,感觉艺术不能这样,所以就自己主动地放弃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A:你当时多大?
S:当时18岁。
A:你当时18岁为什么能够,凭什么说做艺术不能这样呢?或者你觉得艺术应该怎样?或者说你说我根本不喜欢这样?
S:我觉得这里有一个,就是说,我那个时候是一种朦胧的状态,因为我只是到了美院后看到学生们每天就是对着石膏画素描,每天就画那种东西,每天画来画去。然后每天的这种,或者说广州美院更加地商业化吧,可能有这种东西,因为它的商业就是每天大家在画效果图啊,每天就画这些东西啊,就特别反感这种东西。
A:当时92年?
S:92年,对。
S:对,很早。因为大家都,那个时候特别地生效,一张效果图几千块钱,然后做一个装饰设计,做个什么的都成大风了,对这种现象特别反感,然后去到油画系……
A:为什么会反感呢,你当时几千块钱对你们来说不是诱惑?
S:诱惑我当然觉得有诱惑了,记得我也画过广告牌,当时没有钱吃饭的时候,我专门去接了广告牌,然后是在那个,接了大概是几千块钱,当时已经觉得是很大一笔财富了。只是我感觉到,艺术如果以这种方式去追求财富的话,不是我所想的。
A:等一下。咱们这个出身不由己啊,先谈谈你的出身吧,好吧。你18岁以前家里情况是怎么样的?
S:家里,其实应该说是一个军人家庭,(A:为什么说“应该是”?)因为我父亲是一个军人。
A:是游击队吗?还是地下党?
S:他是抗美援朝的一个军人,我妈妈是一个规划师,就是在当地掌管规划部门一些规划的一个。所以说,如果以父亲为准的话,那就是一个军人家庭;如果以妈妈为准的话,那就是一个(A:规划家庭),恩,规划家庭,这个有意思。
A:干部家庭,不叫规划家庭。
S:而且我父亲呢也当过当地的房产局局长,他原来也是一直在……,因为其实我发现我受我父亲的影响还是蛮大的,他们的那种生活,包括那种对……其实是很正直的一个人。其实跟我自己感觉吧,小时候
A:如果父母不是那么很正直,儿女不会那么邪恶,是吧。(S:哈哈。)可以想象,你有多邪恶,你父母就有多正直。
S:其实我个人觉得,邪恶到一种极至也是一种大智慧。
A:先说正直,你父母怎么正直法?说一两件事儿。
S:举个例子吧,特别是我爸爸,他是人家送的糖啊、水果啊他都放在高的柜子上,我们想吃的时候,小时候我们想吃都吃不到的。第二天他就拿去还给别人了。因为很多人找他去安排房子,他当时是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就是局长的位置,那么特别多人去求他安排房子啊,做什么的,是非常有实力的一个部门,那么很多人来求。我记得小时候,每天到晚都有人来排队,天天都在敲门,“舒经理,舒经理”地老是敲这个门,到十二点才走,晚上轮流地来,送一大堆东西来。
A:你父亲是怕糖尿病,所有的糖都还回去了,那么其他东西还了吗?
S:都还了。他所有的东西都还,包括人家在烟里卷的钱。
A:哦,你见到过吗?
S:见到过。他们往烟里卷,一块的、十块的都有的。一条烟里有一千多块钱。
A:你看,多可爱,这个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是卷的一块钱十块钱。
S:十块钱卷在烟里,放在那里,他不知道,第二天送回去。
A:那你父亲也不抽烟?
S:他也不抽烟其实。都是别人送过来,是一种模式而已。特别有意思。
A:那他不近情理啊这个人。
S:他是不近情理。然后你看,我妈妈生我的时候,他也没回来,在部队上,所以妈妈有时候会跟他有意见。确实有点不近情理。
A:你妈生了你几次?
S:那……,生了我几次?应该是一次吧,呵呵。这无厘头的问题挺有意思,哈哈。
A: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S:我有三兄弟,还有个弟弟,我是老二。
A:然后你怎么会对一件叫艺术的东西有兴趣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S:其实,从小时候吧,我是受我哥哥的影响,因为他在画些连环画什么之类的,然后我也小手也画一些连环画,跟着画,有一种成功感,把一种东西画象了,特别有一种成功感,很传统的,画些鸡啊、鱼啊、虾啊……哎呀,那时对齐白石那种感觉特别崇拜的,哎哟,画一笔,马上很神奇,呵呵,这种感觉特喜欢。
A:哎哟,画一笔马上很神奇?恩恩恩~~~呵呵。
S:感觉他一瞬间就出来了,就是这意思。人好象总是对能够模仿出一种东西感到很骄傲,我能很清晰地模仿出一个东西出来,很骄傲,觉得特别有意思。
A:那么到广州以后就是开始很失落?
S:对,到广州以后,失望和失落我觉得是夹杂在一起的。
A:当时你说你从师过徐坦?
S:其实也不叫从师过,(A:在他的班里)对,他当时是教那个升大班,就是考试之前,考大学的升大班。(A:哦哦~~。)那么我刚好呢也是报了这个班,我想考美院,中央美院的。然后就在那里画画,就交了八百块钱,就是可以住半年这样的,然后是在学校里居住,生活成本比较低嘛。其实我当时是想考美院的,但后面我去了之后,觉得大家那种工作状态和学习状态的功利性都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然后我就自己拉了一个队伍出来,拉了几个人,拉了四五个人出来,然后我们就搞了一个“绿火艺术”流,就叫“绿火艺术”。
A:哪一年?
S:就是92年的时候。就是去了一个月我就跟他们成立了一个“绿火”,绿就代表了一种生命力,火就代表一种激情嘛。就想释放一下,燃烧。
S:恩,绿火艺术流,对。然后我们经常搞一些活动啊,展览啊。几个经常在一起玩嘛。然后晚上画画啦,我们要到最黑的地方去写生,到深更半夜的。到那些桥底下写生,到最黑的胡同去写生,巷子里写生。反正警察看到我们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我们在画画呐。”“画画?画什么画啊,黑不隆咚的画画,象什么样子啊?再不走就抓起来了!”老是看我们鬼鬼祟祟的,象小偷一样。后面一检查,还有学生证,就莫名其妙。反正那段时间经常地画。其实当时所想的就是通过一些极端的行为来释放自己,其实那种色彩,那种眼睛看到的东西其实对我来说束缚了我,我就想看不到,随便去搞,随便去通过一些东西释放自己的想法,画完之后很惊喜。
A:回忆一下出生地点,你们家在什么地方?
S:在湖南的叙埔,怀化地区的一个县。
A:你们那地方的人都象你这么不安分吗?
S:我们那地方的人爱打架,好斗,这是一个常态,特别麻烦。那小时候我也经常打架,那个时候挺怕的,其实。其实特怕,因为在我身边的那些朋友,我记得早上这边打死个人,那边打死个人,都是认识的。(A:打死居然?)两个人,一边打死一个,一个是我的邻居,一个是我的同学。早上他打死个人,晚上他打死个人。
A:那当时正是在严打的时候。老是说“严打、严打。”
S:对,我们那地方很无聊,大家碰碰肩就打架了,眼睛对望一下,好象不干嘛又打架了。
A:我们家有几只猫也这样,谁见到它它都打。(S:哈哈哈。)其他都很和平,但是太奇怪了,为什么我早上碰到它打很多架。
S:它跟谁打?
A:就是有的猫见到谁,任何猫过去它都打,(S:对,动物本能。)但有的猫根本不会这样。
S:所以,我觉得挺怕,因为当时想离开这个地方其实也是怕,我说心里话。
A:就是说再这样下去迟早……
S:迟早被干掉。
A:已经结了仇了吗?没有?
S:太多仇了,经常被打。屁股上还有被打枪的,就是赶到我来,用枪打的都有的,然后打伤的,还有刀疤什么之类的。
A:仇都是因为什么?
S:很无聊的,就是因为你今天穿得比我好,(A:哦,就这事儿?)恩,扣了个金皮带,抢来的金皮带,那个时候特别流行抢女人的包。(A:哦,收拾他。)恩,收拾他。
A:这个湖南话怎么说?就是看不惯这个人怎么说?
S:哎哟,这个我……
A:就是看一个人不喜欢会骂什么?
S:我还真一下子想不起来。(A:比如陕西话会说这个“……”。)这话我还真一下子想不起来。
A:你到底是不是湖南人?
S:因为我其实是在两个地方成长的,一个是在叙埔,一个是怀化。当时两个地方,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A:没关系,这不构成怀疑你的一个证据。
S:那时候就说呢,也是拉帮结派的,因为你不拉帮,你就没有办法生存。因为每天都有人,我经常被人抢的。
A:象你这兜里没有一点钱怎么被人抢?
S:一毛钱两毛钱照抢啊。那些人很无聊,记得那天我在铁路上,因为我家住铁路边上嘛,然后有个老痞子,站在那儿,我们刚走过去,他说:“你给我站住,不能动!”他也不抢你的钱,半个小时,他就坐在那抽烟,抽半天。我们看到的,当时他还没对着我们,一个比他个子高的人,他叫人站在铁轨中间,不能动,干嘛?直到火车来了,“你给我下来。”就这样,很气人啊。然后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也叫我们站住,我们就跑,他就拿石头追打我们来了。这种情况特别多,很无聊的。可能是那个特殊的时期吧。(A:非常恐惧呀。)绝对恐惧的。因为你看我身边的朋友……(A:父母也不知道这些事儿?)也知道过的,有一次打到我家里来了。大概有五六个人知道我家住哪,打到我家里,我家住四楼嘛,他们从四楼追到三楼来了。然后拿着刀什么的就下来了。一看到下面那些人,然后我父母出来了,他们就不敢了,对大人还是有点恐惧的,因为小时候初中生、高中生对大人还是挺怕的,还是有这种感觉,现在恐怕不一样。因为我身边这些被打死的,打死人的事情还是挺多的,你想想这么一个地方,一平方公里都不到。一个山城,就象河边掉脚楼那种的湘西的小城,今天见了面这个打架、那个打架。所以我觉得特别恐惧,其实我觉得真的艺术对我还是有点改造的,我还是觉得蛮有意思,为什么我还是很迷恋这种艺术,我一直向往能走出去,以艺术的方式方式能够走出去。所以当时考上怀化师专,然后我觉得这个学校不是我的梦想,我把文凭给撕了,父母亲都不知道。
A:你觉得学校什么?
S:我觉得学校不是我的理想。可能我也想当一个老师。
A:那学校离你们那个地方多远?
S:大概100多公里吧。
A:你那时绝对不想说我搞了半天弄了个一百多公里远的。
S:初中的时候我在那学习过,初三我要考一个中专的时候,要考一个美术中专。其实我一个梦想一直是希望要考一个好的美术学院,那我初中的时候就想考那种中专,中等学校的中专那种梦想。那种打篮球的生活、那种(一起)吃饭的生活,我挺向往的。一个很正规的学校,很规范化的生活,特喜欢。几点钟起床,几点钟打球,还有交女朋友什么之类的都很向往吧,那个时候,所以一直希望考个好的学校。但那个时候没考上,通过关系都没考上那个地方,通过舅舅去找了那些关系,因为成绩太差,还有美术专业太差,所以一直考不上。考不上之后,又到怀化师专去学习了一个多月,跟了一个画油画的一个老师去学油画,看他们画得很写实,觉得也挺好,当时我的进步也挺大。那时候的虚荣心也挺大的,哎哟,天天去画写实的,喜欢人家赞扬你,喜欢人家表扬你“哇,你画得很好呀,这个色彩多漂亮,这个梨画得很象……”什么的,特别喜欢这些东西,然后积累了一点东西吧。其实我画画一直没有自信,尤其是画素描,我看人家画得那么扎实,结构那么准确,我一画的时候就发现我全部彻底完了,那时候特自卑啊,那心态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但是我一画到色彩的时候就有强烈的自信,觉得自己最牛B,呵呵,就这种感觉,象梵高一样。那时候模仿他旋转的线条,觉得很牛B,哈哈哈,那时特好玩。
A:你还是有强烈的情感要表现啊,不太愿意回到一个你的秩序当中,是吧?
S:这一定是这样的。其实我也不是对秩序的天然反抗,可能是感觉自己还年轻吧,我估计,从某个时代来说,无知嘛,它无知造成的这种东西……我也不是说现在就有知了,无知会觉得你更勇猛,那个时候。因为我觉得那些流氓,有些时候他是有创造力的,他是有破坏力的。因为我记得有次打架的时候,那个县文化局的,就是有一条文化走廊,打着打着,他无聊了,啪一下就把那个玻璃砸得稀八烂,一个个地砸完,砸完之后就跑掉了,然后公安就追。他很有创造力地跑,砰就跳进河了,然后游走。这些东西我觉得记忆特别深刻,但是我不是说,他这个反对秩序的东西比你一个文化人要强得多,也更直接,当然这是比较低级的。
A:为什么这是低级的?
S:那当然。这种方式肯定比较肤浅了,如果以一个文化的姿态出现,就可能是一个艺术啊,但是我觉得艺术和生活,包括这些也就是一线之差,就看你怎么去看待它。
A:什么时候你这根筋打破了开始做你现在的这些事?
S:我认为是在广州美院给了我一个刺激,其实我挺感激广州美院的。我是带着梦想去的,结果我这个梦想在美院给粉碎了,我觉得我挺感谢它的。
A:怎么个粉碎法?怎么这么容易一个梦想被粉碎了?
S:可能,我看着他们画画,那么老老实实地要画象它,那么老老实实地要画得有立体感。然后老师的教育就是怎么考试,这个色彩怎么画,这个造型怎么造,一天到晚就是这样。一天的生活,早上起来刷牙,吃完早饭后,就象个工具,象个工人一样,今天我需要去给它刻个东西,刻个模子一样,我需要怎么怎么样,做个工人的活儿。
A:那么你的经验足以让你对这一套很反感。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反感的,到一个大城市,进入到这么一个秩序当中,很多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反感,因为这代表了一个强大的秩序啊。
A:等一下,我接一个电话。……其实你是一个,怎么说,这个是有,其实我也有同样的经历啊。我当时在新疆,然后在北京混,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然后我去了以后,确实是很反感,当时我也就离开了,78届没有读完的,第一届上大学的。然后到了美国之后,我在PARSONS设计学院,在那,按道理说我最向往的,但是我半年也离开了。通常中国人说这帮人有“反骨”,比较叛逆,我在想这到底为什么,这是个问题,因为一百个人中都会有,非常好的一件事儿,到底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啊。
S:其实我觉得我可能也是,我认为是很自然的,是因为年龄年轻吧。
A:你摸过你后脑勺有“反骨”吗?(S:“反骨”是什么东西?)就那有个疙瘩。
A:是吧。(S:你摸一下,就是个很强的一个东西。)巨大的一个反骨。
S:你也有这样的?
A:我倒没有。我后来脑袋长得比较胖。
S:反正所有的人摸我的脑袋都觉得很怪,怎么有这么个东西。
A:这叫反骨。要在古代要被摸到有这个东西,你这个人他妈的,朝廷要拿来收拾你。现在特别好,一般人也不去摸了。过去公安抓人查什么身份证,手一碰,就大概多少年都知道。
S:这是身体的特征带来的一些信息了。
A:那你什么血型?
S:我没查过,从来没查过。
A:但是有血,就是身体也……
S:没有血,呵呵。其实我觉得在美院那个反叛,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进来学习的大概一个月时间,我是非常认真的,非常勤奋的。(A:因为跟不上,后来就……?)也不是跟不上,因为我要考学校嘛,我觉得我要认真。然后我就画了一张写实的画,第一次我就画了张写实。其实我没有在严格意义上画过一张超级写实的画,结果我第一次画,画得非常好。画完之后我觉得我已经完成,我觉得画画没意思了。可能这个也是我一个感觉吧,我觉得画象了,画得这么好又能怎么样呢?我觉得我已经可以达到非常牛B的功夫了,因为以前没有觉得可以画好一张非常写实的画,以前总是歪歪扭扭的,总是线条飘逸的,什么乱七八糟搞的,所以这个可能也对我有一个影响吧。
A:广州美院之后呢?
S:之后就在广美呆了一两年。(A:呆了一两年呀?)对,因为我没地方去呀。其实,因为一直在这儿混地方住,在那儿混地方住,也就和学生混在一起,然后带着一些学生搞艺术啊,好几个学生本来要考设计的,后来跟着我都不考了。
A:你不但“害”己,还“害”人?
S:对,我觉得很内疚的。有三个朋友跟着我一起的,都不愿意考试了。所以我觉得一直很内疚,然后这个人其实也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但脾气不好,那时老吵架,(A:跟朋友就吵架?)吵架,还打架。那天,因为那个颜料嘛,我的颜料都是他们赞助的,很厚的颜料。(A:很厚的颜料?)就是画得很厚的,我画得特别厚,就象一堆堆挤,一张画要花几千块钱颜料。那时候特别喜欢那种很表现的,颜料乱挤乱搞的。我画画的时候很喜欢人家看着我。
A:那时候那么没有钱的情况下在那上面猛挤颜料?而且也都是赞助的?
S:对,都是赞助的。
A:所以你这个病是从那时候就有了,而且特别喜欢被别人看到。
S:对,那个时候就是喜欢表演,喜欢交流,喜欢人看我,一在这个场下就特别兴奋,然后一天几十个人看着我画画,然后颜料猛挤乱搞。那时候特喜欢,特喜欢这种感觉,到了白天我就特别喜欢拿着我的大画布到美院那个大门口,到那十字路口去画画,颜料猛挤,然后又围一大堆人看。那时候的服装也特别怪异,反正怪里怪气的,穿的又是女装的衣服。我们五六个人全穿青一色女装。然后那时候比较,应该在美院里一看就是一批疯狂的人,乱七八糟的人。
A:那个时候你就有同性恋经验了吗?
S:我没有同性恋。
A:我说同性恋经验。
S:没有同性恋经验。我只是觉得用女性的方式或者女性化的服装(A:更引起人的注意?)它引起一种注意,就说一个动力也好,就是一种方式引起关注。我觉得就是用女装来可能更容易引起关注,我是这样觉得。我没有同性恋的经验,而且我特别反感这个东西,我不喜欢。我喜欢的其实还是很正常的,所以我这个人很正常。我不是一个,我是很矛盾,我觉得自己特别矛盾,呵呵,很矛盾。然后那个颜料特别厚,厚得厉害,他们都觉得,我们这么没有钱,得来几千块钱,你那么挤厚,那么浪费颜料,然后他们把我的颜料刮平刮平,不要这样画,要那样画,然后我就火了,我们打了一架。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打不过我,他个子比我高,但打不过我,特别有意思。那么因为颜料厚的时候,还很好笑,当时徐坦的学生在上课嘛,我有一块很大的画板,就是用三合板画的嘛,颜料这么厚,然后他们就个个学生在我这把颜料刮下来,他们去画油画,把我的画当调色板了,那我就很气愤,当时他们在上课,我冲上去说:“你们怎么搞的”,啪一下把石膏像给摔了,我记得是伏尔泰还是什么东西,一摔,当时徐坦也没说话,大概过了几分钟才说:“哎呀,舒勇啊,这个石膏像你是要赔一赔啦。”也没有什么别的。我估计这个事儿给他的印象不太好,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个人,我不知道,反正也是猜测而已。
那个时候,其实极端地张扬,那种性格特别张扬,就是穿到外面去的时候,西装开一个大洞,挂一个盘子,写“民以食为天”,那个回头率是非常高的。然后裤子上挂上那个可乐瓶,挂了大概几十个可乐瓶,然后还去拿了个手机,去借了一个手机,那大哥大嘛,当时大哥大很厉害嘛,天天挂在身上,嗡嗡嗡嗡这样打电话,挺好玩的。(A:借个手机打电话?给谁打?)不是借,就是拿个模型啊,(A:哦,假手机。)恩,假手机的模具,不是两三万块钱一个吗?,当时很贵嘛,那个大的。(A:有卖那个模具的?)有啊,怎么没有嘛。去借一个,天天带着,去到酒店的时候,嘣,打开是个水壶,呵呵,挺好笑的我觉得。那是92、93年的时候,反正那段时间我认为是最不正常的一个阶段吧。然后也没有钱吃饭,然后就天天去垃圾堆捡那些垃圾画画嘛,画布啊、什么东西啊,有些学生退学的时候有些东西就不要了,画框就扔掉了,我老拿回来画画,老拿来玩。然后也进行了很多艺术试验啊,油漆的、火的,什么都搞。反正最终是怎么出美院的,是被赶出美院的。因为我当时在美院的雕塑系旁的一个垃圾房里住的,很矮的一个房子,可能比你当时在纽约的那个房子还要小得多,高都不到一米八,房子又潮湿,然后旁边就是垃圾堆,每天在那里就是画画,搞些乱七八糟的试验,然后就把这个房子铺满了油漆,画布上,我就想用油漆来烧嘛,结果啪一下,油漆全燃了,整个房子轰一下烧起来了,当时吓一大跳,房子很小,然后不跑出来就差点给烧死了,很厉害的。然后旁边雕塑系的几个老师还是学生,轰把房子给砸了,最后用水浇不灭,他们就用那个沙子,慢慢慢慢搞灭了。当时很恐怖的,这一次就彻底给清理出去了。因为当时我还能花几十块钱,花了五十块钱给那个学生处的人送了盒月饼,才拿到了这个垃圾房,也在那里呆了大概大半年,所以在那里呆了很长的时间。
还有呢,就是为什么觉得对那个艺术不是很感兴趣呢,还有一次就是对我也有些触动。就是92年的时候,那个杨尧嘛,油画系那个系主任,他们画人体画。然后我也就是进去看了,大摇大摆,东看西看。他开始也不跟我说什么,等我看完了他才把我拉出来,说:“你是哪个系的学生?”我说我是油画系升大班的。他说:“你知道吗,画人体的时候是不能够进去的。”我说:“你也可以看,我为什么不可以看?”当时我就这样跟他说嘛。他说:“这是艺术的规矩,规矩是不能破就不能破,不能看。你给我写检讨。”他说你不写检讨你就出去,你就被开除了。当时没办法,迫于无奈就写了份检讨。然后这份检讨在全美院里张贴了。
A:怎么写的你记得吗?很长吗?
S:不记得了,也不长,大概两三百个字。大意就是:我今天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不应该去看油画系的人体写生课,因为这个课是不给看的,以后要坚决改正,不再乱进美院的课室。大概就是这样的。那么在全美院张贴,当时搞得挺难堪的。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嘛,让我写检讨,我好象还是第一次写检讨公开张贴,哈哈哈。可能也让我对体制有些反感。
A:这也有些问题,也是个小原因吧。
S:然后那个时候也很反叛,去挖人家的坟。因为美院旁边有个地方叫晓港公园,我老翻过墙去,带了一帮同学,十几二十个人把人家的坟给挖了。晓港公园不是有个古碑嘛,结果什么都没挖出来。想着挖出骨头来画画,搞写生,因为老画石膏像没什么好玩的嘛。反正就是这种东西,挖骨头之类的。
A:那骨头到哪去了呢?
S:就是没有骨头,其实就是一个碑,底下没有人了,只是立了个什么明代的什么碑。
A:居然挖明代的坟,那是盗墓者啊。
S:呵呵,就是很老的一个碑掉在那里呀。
A:进去了吗?
S:进去了。
A:里面什么都没有?
S: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洞。就是空的,啥都没有。
A:就是看着过去也有人想画画把那些骨头都拿走了。
S:哈哈,也有可能。然后晚上他们晓港公园的工作人员来找我们,我们躲在那下面学了几声鬼叫,结果把他们给吓跑了,不敢来,他们以为是什么东西,呵呵,就在美院的旁边。反正也特别好笑,想起那个时候。
然后在美院里还搞了个工地画展,那是93年的时候。我觉得艺术就不能挂到美术馆去,我就到工地上去搞。然后就把我画的油画,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摆在工地上,给大概六七十个民工看,然后就把整个工地摆得满满的,反正就在美院的街上嘛。后面也被他们的保安给勒令停止了,说马上带回去,不能放在这里。结果说做展览,结果才摆出了大概一个小时就收场了。当时就觉得这个不自由啊,在学校里,你想做点事都没办法完成。然后那时跟徐坦聊天,我记得很清楚,我说:“徐老师,我有个计划,想做一下,看你支不支持”,他说:“什么计划?”我说:“在美院正门不是有棵很大的树嘛,我想把树叶全拔了,然后涂上颜色,想把那变成枯树,然后全涂成红色的,行不行?”他说:“你这个想法是可以的,但是这个主意我是做不了的”,他说你做也就做了。(A:这也很鼓励你吧。)想起特别有意思,我记得这就是我跟徐坦唯一的两次沟通。
A:这次是什么时候?
S:也就是在那两三个月的时候,就是砸那个(石膏像)时。
A:那后来你为什么没做呢?那是有难度的,怎么把那树稍上的(树叶弄下来)。
S:对,你要把树叶拔光肯定是有难度的,然后还要上颜色,你还没上那个保安就,因为那个树是在大门口的,那两边全是保安,只要你去做一点事,他们肯定(阻止),那没办法完成的。
A:我在上电影学院的时候,也有我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把那天安门给染成绿色的。一夜之间整个天安门,市民起来一看,哎哟,是个非常鲜绿的天安门。这仍然是我的政治理想。当时我为这个想法兴奋了很多天啊,当时是78年。
S:78年?好早咯。其实有时候兴奋很重要,但兴奋到过度了之后你会觉得很累的。(A:然后就觉得很累,然后就会觉得现实很)焦灼。因为你的这种兴奋建立在那种虚托,然后一回到现实的生活,回到现实中就会觉得很暗淡,很累,就觉得很难啊。所以可能经过,其实我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做的,然后……刚才讲到一个事又忘记了,因为在美院捡垃圾嘛,快要出局了,烧了火之前嘛,刚好我捡到一个垃圾,垃圾里有封信。然后这封信里刚好要做雕塑,但我从来没做过雕塑,然后我就欺蒙拐骗地说我是美院的老师,我去接雕塑去了。给他们打了个电话,结果呢,(A:查无此人?)他是寄给美院的嘛,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地址、部门,就被扔了,结果我拣垃圾的就捡了。一撕开就是个惠州的XX镇,廖仲恺的故乡,规划部门做个雕塑,国土局要做个雕塑,然后就希望我们去,然后那些局长都给了电话给我,然后我就去了。我说我是美院的老师我就去了,他说:“好,舒老师,那请你来。”当时我就借了几十块钱,搭那个大巴,转了几趟车就去了。(A:赚到钱了吗?)哎,你听我说完,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心里的那个震撼,因为开始是坐那个垃圾车,象大篷车的那种感觉去的。一到下面又转了一趟摩托车去的,是那种三轮摩托去的。然后到下面,又有一大堆那些骑着摩托车的人问:“老板,去哪里呀?”很好笑,围了一大堆,然后一个人开着一部600的黑色奔驰来了,还问了一下:“请问你是舒老师吗”,就这样问我,我说是,他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了”。然后开着奔驰接我去到他们那个局长那里去了,然后那些摩托仔看着这个情景,“哦!”的一声,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心里很震撼,说实在的。
A:哈哈,你比他们还“哦”了一声。
S:对,我比他们还“哦”了一声,哈哈,真的,然后故作老成。因为想想那是我还很小,才十八九岁,就93、94年的时候。(A:太不象个老师了。)不象个老师。(A:老师的儿子都不象。)对,都不象。才十九岁,说白了才十九岁。然后就去了,大摇大摆地去。那个国土局局长还挺尊重我的。
A:一旦进入了这个系统呢就他们就给唬住了。
S:所以系统带来的力量,它隐藏在下面。这个其实当时我没有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一个系统还确实能带给你很多力量。
A:一切都准备好了,午餐跟谁吃?
S:都准备好了,跟局长,都开着很好的车来接我,然后他说要做个雕塑,我说没问题,其实我从来没做过雕塑的,我说我马上给你画一个,现场就画了一个雕塑给他。而且给他画了个《测量》,他是国土局的嘛。我就画了一个:这边半边地球,那边半边地球,这个人在这里测量,那个人在那里测量,都站在地球上。我说我们站在一个高度上,他当时就非常满意,马上拍板,马上给我钱。当时七万多块钱,一下就暴发啦。
A:现金啊?
A:这他妈不符合手续,我C。
S:不是,他不是全给我,给了一半。总共合同是七万多,他给了我一半,就是三万多块钱。哎哟,那一下子象暴发户了。
A:那也不符合手续,也不要你帐号?(S:不要。)他可能觉得这是艺术家,得必须这样,要不然就丢了脸了。
S:对,他有这种感觉,真有这种感觉。
A:他们可能也研究了半天怎么办,不给钱,人家现场也给画了。留地址你也留不了。
S:留不了。因为我考虑,我要是一回去,再给我打电话,我没有电话,我连BB机都没有。怎么办?我说我马上给你画。一看,效果出来可以的,当时我画了个草图,半小时之内,一下子就满意了,我就觉得挺荒唐的。所以他就马上拿钱来了,马上我就去做了。自己就真给他做出来了,从来没做过雕塑,回到美院做的。然后做完这个雕塑就被赶出来了。幸好也有钱了,那个时候其实也挺穷的。
A:那三万五拿到了吗,另外的?
S:另外的也拿到了。拿到之后又被骗走了。当时我没地方,当时是支票嘛,他给支票给我。然后我想把这支票兑现,然后我就想干脆把这钱直接打到那公司去,那公司呢就叫国际美术城,就是美院一个叫钟保驹的老师开的。他是在美院旁边开了个叫国际美术城这样的艺术市场。我想我也应该投资了,我当时这样考虑,有钱了嘛,干脆把自己稳定下来。
A:投资了?十九岁已经要开始要谈投资了?
S:对。我想做一个美术这个,卖卖工艺品。
A:所以别人说你“招摇撞骗”,至少这个“招”你是很喜欢的,喜欢别人看你,喜欢招摇,是吧。
S:招摇,对对。
A:招摇撞骗,“摇”,你是喜欢的,晃来晃去地。
S:呵呵,摇摆。
A:“撞”显然是他妈胡整,是吧。“骗”就已经是事实了,这是可以被
S:可以被逮捕的,在当时来说是可以被逮捕的。
A:但是也不太能,因为这事你自己可以做嘛,人家也愿意给你钱,也没查你身份。
S:但我也做出来了,确实也做得挺好,他们也特别满意。
A:这个雕塑还在吗?
S:在,应该在。
A:铜铸的?
S:不是,是玻璃钢做的。
S:那也可能坏了,也十多年了。但是我有照片。
A:有照片啊。那投资结果呢?第一次投资?
S:第一次投资结果就是卷款潜逃了,这个钟宝驹给跑掉了,这个老师跑掉了。
A:是个老师?(S:是个老师。)就假老师碰到真老师了,真老师比假老师还厉害。(S:哈哈哈。)假老师给人家做了,真老师还跑了。
S:哦,真是。他卷了一大笔老师的钱跑掉了,因为他做不起来了。这个人他现在都不敢回国,因为都是有名有姓的。
A:跑国外去了?还挺厉害的。
S:恩,厉害。他当时搞那个国际美术城嘛,还做了广告,这个那个的,就在美院旁边,有点依赖,我觉得还有点意思。
刚才你说的“摇”其实也有,当时特别喜欢摇滚,92、93年的时候就特爱摇,天天在美院搞篝火晚会,搞摇滚啊,搞PARTY啊,老被保安查,老不让我们搞。后来搬出去了就天天搞摇滚啊。
A:搞摇滚是什么意思?是听摇滚还是你自己唱?自己作曲作词?
S:自己唱,自己玩,也不叫作曲作词。
A:你会吉他?
S:会吉他,乱弹,其实不会的。反正我觉得,我对艺术来说,没什么我不会的。
A:什么都会?
A:除了生孩子你什么都会?生孩子不会。
S:生孩子也会也可能,可能以后有技术,我想这是迟早的问题,呵呵。
A:迟早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非常有湖南人,毛泽东这一套啊,是吧。(S:没有。)你这套说话完全跟毛泽东说话是一样的。
S:我不太懂。
A:要不怎么流着这么恶毒的血液啊。(S:恶毒的血液,哈哈。)这当然是恶毒的血液啦,什么生孩子是迟早的事,迟早的问题不是问题,我C。
S:因为我觉得,我可能这样想,我认为各种可能还是蛮有意思的,你要给自己各种可能,尽管可能完不成,但是我觉得有了可能就有了可能,呵呵。
A:所以你有了很多很多可能完不成,呵呵。
S:绝对是这样的,完不成也没问题,完不成对你的打击也是挺有意思的。它打击了你,你才更有张力,如果你老是那么顺利的,就没什么意思。
就搞摇滚是怎么搞呢,就是当时有个烂吉他,我们三四个人,我们在一个厕所里,把门关起来,(A:在一个厕所里?)在一个厕所里,很小的厕所,大概就两三个平方。厕所很高,很臭,我带了一个不锈钢的盆子,这里很多球,滚啊滚啊。有个朋友就带了很多玻璃,买了很多那些烂玻璃碎片嘛,有个人就数“一、二、三……”,就是他一直数数到一千,然后,“砰”就掉一块玻璃,“砰”就掉一块玻璃,就特好玩。
A:这就是摇滚啊?这是他妈的实验音乐啊。
S:对,其实我做的就是这种,做了疯狂的一段时间。
A:有录音吗?
S:有录音的。我用的那个DISKMAN,不过那个可能找不到了。当时买了个最豪华的,一个朋友赞助的,那个叫爱华的。
A:永远有朋友赞助你,永远有人喜欢。如果说这个社会有招摇撞骗,一定有非常大的人喜欢招摇撞骗,因为它是一个启发想象力的东西。
S:对,我倒是觉得,因为我这些朋友,他/她认为从我身边获得了很多可能,看到你这种觉得有意思。
A:是啊,因为另一方的压抑太大了,他/她宁愿把这个钱给一个骗子也不能给一个好人。
S:对,他有可能的,他自己都不画画了。这个朋友怎么,他本来也不是很有钱的,他自己不画了,他就天天把他的钱、把他的东西卖了来买东西给我们来玩这些东西。这种状态大概维持了一年,画也不画,就天天在搞这个所谓的实验音乐啊,大吼大叫的。
A:但你要换一个社会你就是一个邪教的头,是吧。
S:邪教?其实,作为我个人来说,邪教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的。
A:我也是这样认为,因为很多人管我叫什么扎原麻晃?麻原扎晃啊。
S:哈哈,那可能也是你的魅力吧,我觉得。我挺喜欢你这种魅力的,其实,哈哈。
A:知道谁叫麻原扎晃吗?
S:我知道,就是在东京的一个放毒气的,毒死好多人的。哈哈哈,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东西,说实在的。当然,严肃地来说,其实邪教是种很好的文化现象,很值得去研究的。他为什么能邪得起来呢,是因为他内心里的很多东西被激活了。很多人不敢去做的事情,一旦你做出来了,他可能会感觉到你就是他的偶像了,挺好玩。那么,那个时候每天晚上在搞那些所谓的音乐,然后晚上,象你这么大个门,铁门嘛,“哐,哐”,使劲地哐,然后我就在唱歌,唱一些乱七八糟的,然后那些居民……
A: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S:歌词(A:大意,比如说某一首。)我举个例吧,比如《我要放屁》,“身体跟我说,放屁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大肠蠕动,肛门的配合,它让我变得快乐”,就是这样的。
A:唱出来是什么声音?
S:唱出来其实,那个时候的唱是很怪的,其实也不是唱,就是念一段又喊一下,再念一下,然后“哐”门撞击一声,“哐”又撞击一声,然后那边的人就进进出出,一个人就进来,然后“哐”又出来,天天在玩这个事情,每天沉迷于这个事情。
A:非常好玩?
S:哎,那个时候反正特好玩。晚上的时候,有个电风扇,那个风扇转啊转啊,我就把那个磁带,很长的录象带,拉下来搅在我们身上,缠到我们的脖子上,我们三个人。那个风扇转啊转啊转,我们的脖子就晃啊晃啊晃,念唐诗啊,念什么“啊,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就在那念啊念,特有意思。就是说,那样的生活大概是过了一年。为什么能过这一年呢,就是我们赚到了钱了,就是那个雕塑。
A:赚到了多少钱嘛?
S:那有三四万块钱吧。
A:那三四往年之前不是花掉了很多了?
S:我是被骗掉了嘛。一个是买了台电脑。其实当时的消费是挺低的,我只要有几千块钱,几千块钱我就过得特别好了,所以我们当时……
A:净利润有多少?
S:净利润有三万块钱吧。但是后面我买了台电脑又给骗了。
A:电脑怎么给骗了?
S:一台286的电脑我花了两万块钱买了回来。
A:那不就没钱了?
S:那还有一万块钱啊。这一万块钱我们的房租大概交了三个月啊,还有就是他们那些朋友他们还可以拿些钱来嘛。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A:周围有女孩子吗?
S:没有女孩子。
A:没兴趣?
S:没兴趣。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没有任何想跟女孩子做出任何东西。(A:不好玩?)不好玩。因为挺虚假的。有一次我追一个女孩,我看她样子挺好看的,我说:“我挺喜欢你的”,我当时还在美院的那个升大班里嘛,是美院的一个学生。她说:“哎,你们这些小混混,还喜欢我呢”,就是那种感觉吧,断然拒绝你。我说:“你长得很漂亮,我喜欢你,我们交朋友吧,做我的女朋友吧”,就在路上把她拉下来了,然后她一甩手,“什么东西嘛”,因为她可能老是见到我们这些混混,挺好笑的。
然后还有一个也挺打击的,当时觉得自己画画得特别好,然后到白天鹅宾馆去想卖画嘛,因为日子不好过了嘛,想去卖画。因为那些搞摇滚的日子差不多就完了嘛,然后就去卖画,带着自己一张很写实的画就去白天鹅宾馆。当时应该是六月天,我就穿了件大棉袍,里面也没穿衣服,就是一个毛领子的,满身是颜料的那种袍子,里面也没穿嘛,就敞着袖子进去了。然后人家一挡住,请看牌子:衣冠不整,不准我进。那次其实也挺受伤害的。
A:小事你都受伤害,你自己做那么多恶事,这种小事你就会受到伤害了?
S:其实是种尊严。我尽管我在恶搞,但是人的尊严要有。
A:恶搞者的尊严,是吧?
S:对,可能是吧。我觉得一定要有尊严。不管怎么,哪怕我是坐牢,我死了,我都要有尊严,我必须要有这种东西。
A:为什么你必须要有?
S:我觉得一个虚荣心很强的男人一定要有尊严,我这样觉得。因为虚荣造就了我对自我的……,因为一个男人没有虚荣心,没有尊严,我想他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A:那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S:真正的男人可以说,你在问这个话的时候,我相信是很难去回答的。
A:那什么是尊严?
S:尊严其实是在虚荣心之下获得的尊重,我认识我在我对荣誉的追求,对功名利禄的追求中获得的一种尊重。因为我觉得尊严只有在被功名利禄和标准化衡量之后才真正可以可视化,否则你这种尊严其实是很虚无的,就算哪怕你的精神领袖也好,什么也好,但它们其实都是由软指标变成硬指标。当然这个软硬可能不太一样,所以我就想可能包括老艾你的软指标、硬指标可能不一样,呵呵。
A:软指标、硬指标?世俗这些词都是后来才学会的。这些很过瘾嘛。
S:对,很过瘾。因为我觉得跟世俗的博弈,其实世俗的力量很强大。
A:那当然,能成为世俗它就是最大的力量。
S:对,我最喜欢世俗。因为其实我在92、93年已经完成了我那些所谓的前卫艺术的XX,如果这样回忆的话。我92年93年已经彻底抛开了,我对前卫艺术也不感兴趣了。
A:怎么不感兴趣了?怎么回事?越玩越山穷水尽,是吧?
S:是啊,我觉得山穷水尽了,我觉得没有意思了。因为我感觉到你在这样一个……
A:自我陶醉已经没有意思了,要众乐,不能够只是独乐。
S:对,一个是要众乐,一个是要干预。我觉得没有干预。以前你的作品干预到谁啊?干预到最后就是跟邻居打一架,把你赶出来。其实我做那个大地环保是93年做的嘛。
A:你以前是对抗性干预,现在是合作性干预。你要满足别人的欲望,让别人来消费你。
A:你觉得你后来达到这一点了吗?
S:我觉得应该是达到了。我觉得被消费是快乐的。在消费的同时他改变我,我也改变他,相互修正相互改造我觉得是种升华,我觉得挺有意思。我挺喜欢人家改造我的,如果你把我改变了,改变了我自身的不足,我觉得,改变之后可以获得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所以我不怕别人来改造我,也不怕人家说我的作品不是作品了。其实我一直,那个时候很自信,那个时候是非常自信的,人家怎么改我都不怕。当然这种自信到一个阶段后又陷入一个低谷,是在一种徘徊中,相互地徘徊。那个时候,最艰难的时候,老是自己给自己写信,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被人理解和支持的时候,(A:大概什么时候?)大概93、94的时候,这两三年的时间。
A:怎么叫自己给自己写信?
S:就是说那时很痛苦啊,社会上也不认你,艺术上也不认你,很压抑。然后又没有经济,什么都没有。我的父母93年来看我一次,那我是没有钱的,然后住着很小的房子。他们来看我,说怎么舒勇住得那么差。
A:他们同时来的?
S:是同时来的,他们地方也没得住,我们三个人就挤在一个极小的房子里。
A:当时你们分开多久了?
S:大概分开两年多吧。其实我十多年都没回去过了,很久都没回去过。后来有几件事情很震撼我的。他们来看我之后,我发现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很辛酸。他们住了一个星期,把我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了,然后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东西送他们,我就把我的开水瓶和手表放到小卖部,当了两包饼干给他们拿回去的。你想当时那种压抑,就是艺术也做得不成功,经济也不成功,还让父母亲担心。其实有时候亲情在一瞬间就击垮你了,那时候很彷徨,父母亲那种感觉一瞬间就击垮你了,一个心理底线都给击垮了。所以很难过,觉得要反思自己了,就写信。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为了艺术,为了生活,还能不断地写。当然那个时候写着写着,就写“舒勇你是最牛B的大师,你是最伟大的艺术家”,经常写这种,最后署名“喜欢你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A:实际上都是自己?
S:自己编造。
A:我C,其实你就是你自己一个最终的观众。
S:对,我就是自己最终的观众。
A:然后你也是你自己最终的崇拜者。
S:对,我很自恋,也自我崇拜。
A:那么这些信呢?
S:这些信有些还在,有些没有了。因为搬家的时候被赶出来,我的油画、我的东西都给扔掉了。
A:你每次搬家基本都是被赶出来的?
S:被赶出来的。我大概搬了十几次家。
A:你永远都是在一个地方混不下去的。
S:对,在2000年之前都是这样。94年搬到康乐村的时候,为什么被赶出来,就是因为我搞摇滚,搞多了实在没办法。
A:你那不叫摇滚,叫制造噪音。不要把我们的摇滚给搞成这样。
S:试验,呵呵。天天搞这些。开始时人家来投诉,没有问题。那老板说没问题,只要你给钱。那时是1200块的租金,(A:这么贵啊?)是啊,所以他租不出去嘛,因为我那时发了小财了嘛。
A:所以你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
S:恩,没有概念。所以他对我说,你只要交得起房租,就不赶你走,投诉是他们的事,我不管。结果坚持了大半年他也坚持不下去了。天天有人投诉,公安也来查。
A:投诉主要是你们闹声太大?
S:对,一会儿砸门啦,摔玻璃啦,搞得乱七八糟,天天搞这些东西。(A:乌烟瘴气。)乌烟瘴气的。
A:那你很喜欢乌烟瘴气?
S:乌烟瘴气来说,一个阶段的吧。
A:那你那个时候特喜欢乌烟瘴气。
S:对,我那时特喜欢那种混乱的、底层的生活,特有张力。因为我穿过的是广州的城中村,那里全是什么垃圾啊、发廊啊、民工啊,我一穿过去我觉得有自信。其实我喜欢底层是因为自己也是底层,所以有自信,一旦让我走去什么白云宾馆、环球宾馆,被赶出来我很自卑。这种自卑是商业带来的一种力量,或者说是传统思维带来的自卑。它是自己在修正你,因为平时的教育是没办法修正你的,但是你看到这种东西(A:开始自我修正。),开始自我教育,我觉得自我教育蛮有意思的,但其实也是被迫的。你想想,你认为自己画的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能卖掉的东西……
A:所以主观上来说,你一直是一个破坏者。但客观上,你也是被迫的,是吗?
S:被迫的。我觉得我也是被破坏。其实我是一个没有太多知识背景的人,我也是被他们破坏的,他们也在开垦我,所以我觉得……其实我喜欢这种状态。
A:最后你们还是打一个平手吧?
S:我觉得可能我还是输了。
A:但是你不服啊,你可能还在较劲儿吧,是吧。
S:我觉得较劲、博弈是种智慧。(A:也不能说你输了,你还活着呢。)我觉得是要清晰地认识这种状态,我不能虚无地放大自己,尽管我说可能已经做得还可以,我自己认为做得还可以,但是以我的梦想,以你想把天安门刷成绿色的梦想来说,我想还是不够的,我觉得应该继续去努力。我认为现在是远远不够的。
A:路特别长,夺取全国的胜利只走出了第一步。(S:呵呵)今后的路更长,工作更伟大。
S:其实我也没有说要去夺取胜利,也没有说要二万五千里长征,如果说是长征的话,也只是我个人的长征,我是这种感觉。因为胜不胜利这东西,没有一个判断标准,真的。在我小时候,我妈妈给我算过一次命,就是在十年前。
A:十年前?就是95、96年,她从你那回去之后?
S:回去之后,给我算了个命。
A:找了个什么人?
S:找了个算命先生,在庙里的,然后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他。交给他之后,结果那人一看,他说:“我不收你的钱了”,我妈说:“为什么”,他说:“你这个儿子,蒋介石的命”。其实我想想……
A:就是要失去国土吗?流落他乡亡?
S:对,我想就是这个意思,我想有点象,因为父母说蒋介石象流氓,坑蒙拐骗,我也是没有任何……,所以有时候对自己也有点打击咯。其实传统来说,我也不是想成为……
A:其实慢慢这些线索都归到一起去了是吧。从算命到你这个和正统社会的碰撞到包括你个人家庭的经验,最后结论是什么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算命的结果的?
S:算命结果是我妈到2000年跟我说的,她一直都没跟我说,没告诉我。
A:她说的时候痛心吗?
S:但是是有点痛心的。
A:是吗?到2000年还是很痛心?
S:因为,怎么说呢,我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我希望能被大家认可,一方面希望自己能红光亮,这其实是种迷恋,我承认我是个很迷恋这种所谓成功荣誉的一个普通人。
A:有着特别朴素的价值观。
S:对,是很朴实,我喜欢这种东西。(A:喜欢一般人的快乐。)所以我生了孩子,结了婚。
A:你都结婚啦?
S:对,去年结的婚,今年生的孩子。
A:哦,你还是有生育能力的。
S:对,起码我向现实宣告了我是有生育能力的人,因为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孩子,那么我当然不会艺术得阳痿咯,起码我是有生育能力的人。
A:在骂我呢?
S:我没有骂你,我是说包括圈子里,身边的所有朋友都没有孩子,所以我觉得起码我有勇气去证明自己是有生育能力的,呵呵。
A:这个证明要不了什么勇气,全国人民都在证明这事。
S:对,全国人民都在证明,但我们艺术圈很多人都不敢证明。所以我很普通,我还去拍了婚纱照,那种很美丽世俗的婚纱照。
A:拍得好吗?
A:花了多少钱?
S:花了大概三四千块钱。
A:婚礼花多少钱?
S:婚礼没有办。
A:她们家父母见过吗?哪里人呢?
S:见过,湖北武汉人。
A:哦,你跟九头鸟在一起了?
S:呵呵,对。
A:看克你这种人,没有九头鸟也不成啊。
S:你讲对了,就是被九头鸟给克住了。以前有个广东的女朋友,跟了我十年都管不住我,跟了我十年了,挺好的一个。
A:你来了个咸鱼翻身。
S:哈哈哈……
A:怎么这么高兴?
S:我觉得你说得很有意思,你这么问我觉得挺好玩。
A:那么,已经有孩子了。
S:对,刚刚一个月左右。
A:是男孩女孩啊?
A:你想要男孩女孩?
S:我想要男孩。我挺世俗,因为我觉得还是要个传宗接代,是吧。
A:那你父母应该高兴了?
S:父母?但是女孩啊。父母倒无所谓了。其实我喜欢男孩,这跟我的经历有关。开始我是喜欢女孩的,但是……(A:根据你混的经验,女孩不好混?)女孩不好混,而且看到那些女孩,在所谓的艺术圈里、摇滚圈里,那些女孩跟着男孩混,我觉得女孩子都贡献给这些人啦,在这种人身上给浪费掉了。
A:那你觉得她们不浪费的话会是什么样?
S:其实我觉得女孩应该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因为我认为,艺术这东西,一般玩不起的你不要玩,而且很多人打着艺术的名义坑蒙拐骗。我是觉得我是打着生活的名义欺蒙拐骗在做艺术,他们是打着艺术名义在欺蒙拐骗搞生活,所以我觉得这个我很清楚,我真是这样觉得,所以我希望有个男孩。男孩在一个强权社会里,男孩的这种力量,(A:至少能用生命来搏一下),没错,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样混的,但女孩多弱啊。
A:那你还是袒护女孩的,还是很有爱心的这种说法啊。
S:其实我从来没有跟女孩去乱搞关系,我不太愿意。为什么呢?其实喜欢我的女孩特别多,我可以跟你讲真的。(A:真的?)当然啦,从我初中到高中,特别多人喜欢我,都说我长得最帅。当然啦,我们湘西嘛,小地方,我老妈把我打扮得特别漂亮,那个时候就给我穿红衣服白裤子,特光线。
A:妈的,就是地方小流氓的样子。
S:对,就是这种感觉。
A:女孩特别喜欢坏孩子。
S:这里挂块小软表,头发梳个大背头……
A:有那时候照片吗?
S:有,特有意思的。然后瘦瘦的,白白净净的,那太多女孩子喜欢我啦,都在帮我背书包,帮我写作业。
A:女孩帮你背书包写作业?
S:是,都是,一塌糊涂,所以很多女孩喜欢我,给我当模特,给我画画……
A:嘿,你还受过宠的。人是很需要受宠的,没受过宠的人很难培养出这种恶习。
S:哈哈哈,结果在家里也是受宠的。母亲也很喜欢我,把我打扮得特别好,特别爱护我。
A:一定要有很善良的人民,才能培养出暴君,是吧,这是我们的生活经验。
S:呵呵呵呵,真是这样。包括到了我在美院的时期,也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大概有七八个女孩都特别喜欢我,都爱给我做些事情,我其中第一个女朋友就这样认识的,她默默无闻地跟了我十年。然后我又虚荣心极强……
A:默默无闻地跟了你十年,呵呵呵呵,你以为跟了你就成戴安娜啦?
S: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十五岁开始跟我,然后她在读附中,我觉得这个确实……不过我虚荣心极强,没办法,那种虚荣心,怎么讲,我不想告诉别人我有女朋友,我不想告诉别人我已经是一个(A:一个沦陷了的人),恩,对对,当时我是不想承认。
A:其实早沦陷了,表面还是红旗飘飘。
S:对,呵呵,就起码飘着它,感觉是这样,还有可能嘛。那其实也是种虚荣心,我说实话,就是为了更好地和别的女孩子接触,其实还是很虚荣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我……分手的时候是她跟我分手的,说跟着我没有快乐,跟着我没有乐趣,不懂得生活,不会去看电影,不会带她去玩,这么多年没有去外面吃饭啦,没有去旅游过,天天就好象在帮我做工作一样,帮我完成我的艺术计划啦,帮我做一些东西,挺累的。
A:就象地下党嘛。
S:对,地下党,所以最终还是离开了。(A:脱党了。)脱党了,脱党了。
A:不相信这个红旗能打下去,哈。
S:对,对,对,不相信。
A:现在她会后悔吗?
S:那我不知道。她后不后悔其实我不太清楚。
A:但是她一个人就跟了你十几年,所以你也没那么多女朋友。
S:没那么多女朋友。
A:但是你刚才说你有很多女朋友。
S: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A:怎么表达的?另外那些女的当她跟你是什么?
S:她们给我洗衣服,然后来给我做饭啊,给我钱用啊,就是这种东西嘛,那肯定是喜欢我的嘛。那然后……
A:哎,你经常拿女孩子钱用?
S:那没有,其实就是93年、94年这段时间,最艰难的时候。
A:那不是刚赚了三万多吗?
S:哦,三万多那个已经是后面的啦。
A:哦,就是能续上这个三万多的时候,之前?
S:之前。后面我再也没有了。所以我觉得做生意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觉得老是人家给钱啊,朋友赞助啊,尽管我说他们能给我那么多钱,当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这样,还是应该独立。我认为只有在经济上独立,人格才能独立。总不能象个蛀虫一样,以艺术的名义,老是去伤害别人。其实有时候也不是以艺术的名义,有时候也还是个梦想。
A:艺术也不是个名义,是吧,而且你也不太可能真伤害,伤害不是那么容易的。
S:对,确实不太容易。但有时候跟她在一起我自己觉得过意不去。
A:你心里还是有内疚的?
S:对,内疚。每做一个作品都要伤害别人,蛮内疚的……
A:先别说那,你说有几件事对你震动很大。
S:一个是被人赶出来。其实震动挺大的是刚才说做雕塑那事情,一辆奔驰把我接走的那种心理反差。那时是一个非常震撼的事情,其实那个震撼就是发现了虚荣带来的一种尊重,(A:太滑稽了。)对,就是在一个所谓的体制下,我这么一个没有什么的人,竟然介入了这个体制。就是说借了它的力量,或者说有这种力量后我确实感觉到了体制很重要。
A:咱们拍个电影吧,这个故事确实蛮有意思,好不好?
A:这个剧本卖给我的话,多少钱?
S:我没有钱的概念,说实话,真的。
A:一分钱行吗?
S:没有问题。我觉得钱不是我去追求的……
A:你他妈还没有剧本那,那是我说拍的电影,呵呵,逗逗你。往下说,那第二件事呢?有几个故事情节蛮有意思的,一个是那个站在火车轨上别动那个,呵呵。
S:那个对我震动也蛮大,还有一个是有一次我们晚上去打架,大概是在初三的时候,我们开了一辆车,送去打架大概是几十个人,去打架打赢了,然后车就开走了,大部分人走了,然后我们有几个朋友在后面,因为赢了很开心,在路上狂欢,结果一狂欢那个人给撞死了,那个给我震撼很大。
A:当时在哪?
S:当时在乡村,在我们老家嘛,初中的时候。
A:哦,就是打完了狂欢,怎么个狂欢法?
S:就是在路上笑啊,抽烟,乱喊乱叫的。
A:喝酒了吗?没有?
S:没有喝酒。
A:就是来了辆车?
S:来了辆大货车,嘭,就把那人撞死了。哎哟,那心里震撼很大。还有一个也震撼的是,就是在高三的时候,也是打架……
A:当时怎么,一下子撞到路边去了?
S:他嘭一声,我都没有反应,他就在我旁边,我在这里,如果带到我的话,我都死了。
A:突如其来的一天。
S:突如其来的一天,我都懵了。当时有八十几个人嘛,有一车就先跑掉了,留下我们十几个人。
A:哦,八十多个人大家啊?
S:是啊是啊,那就一个大货车。
A:那是一个大胜利了。
S:就跟农村的村民打架嘛。我们开着一辆车……
A:还开着车去的呀?
S:初中嘛,初中租了一辆大货车(应该是高中),那些痞子嘛。那时候是八几年,不记得,是86、87吧。
A:那你多大?
S:我那个时候才十五六岁(高三才十五六岁?)。
A:哦,所以你是跟着起哄。
S:我是跟着起哄,我当然也打了,但我不是主要的。(A:就跟着去了。)对,八十几个人,有老的有少的,那时我算小的了,呵呵。
A:那个车你爬上去,然后跟着去了。
S:是,爬上去,去了。
A:撞死的是个什么人呢?
S:撞死的是个老大,呵呵。
A:哦,那还真怪啊。
S:他那时打架很厉害的,其实这些对我震撼也蛮多的,(A:怎么蛮大的?)就是拿着棍子拿着刀去砍啊,那时候还没有拿枪,村民们就拿着锄头,他们就拿着刀拿着棍子,打伤了不少人其实,但是后面打赢了,他们就跑了嘛。他们看着我们人多嘛,村民只有十几二十个人,后面他们就跑掉了,所以我们大胜而归。
A:当时那车开过来是怎么?
S:车是另外一个车,跟他没关系的。
A:但是车开过来时怎么就没看见你们?
S:那是晚上嘛,晚上很晚的时候。你想,八十人打架不可能白天去打。
A:当时撞倒了?
S:哇,我感觉不是撞倒的问题,嘭一声!(A:你都不敢看了?)我不敢看了,你想想那么血腥的东西挺恐怖的。啪一声,然后大家嘎然而止,反正是非常闹腾的一个事情。后面就把他抬回去了,把司机拉下来打了一顿,就把他运回去了。那反正是挺震撼的。还有一次是高三的时候,也是八十几人打架。我们在一中上课,在二中,有八十几个人,把二中的校园给围了。围了之后,因为在白天嘛,来了公安、便衣,给拦开了,就没打成架。我当时怀里就揣了这么大把刀,很大的鬼头大刀,这么长,我就放在胸口这里,放在这里带着嘛,当时豁出去了,要打就拿出来打,这种感觉。当时一点都不怕,好彩没打成。没打成,我们就走了,坐着车就回去了,坐的手扶拖拉机就回去了,我那个朋友也回去了。他就拿了把杀猪刀,然后他就去,要吃饭嘛,他就抢人家饭票,抢了大概五块钱的饭票,人家不给,唰一把杀猪刀把人家给杀了。捅了之后那人被杀得半死,很快死了。当时他因为还没满十八岁嘛,给判了十五年。这个震撼给我也很大,因为当时如果我们打架的话,我拿的是最大的刀,最大的,那鬼头大刀,还有环的,我从来没那么大的勇气去打。
A:你为什么要拿那把大刀去?那把刀好看?
S:好看,一个是好看,特过瘾。(A:还带环的。)很震撼,因为以前是杀猪刀嘛,没什么所谓嘛,(A:杀猪刀无所谓?呵呵)没感觉嘛,那把刀一拿起来很重啊。
A:所以你拿刀也是要拿鬼头刀的那种,呵呵。
S:对,那时候我要拿都有。当时我在他们那也算是,怎么讲嘛,我也不算是经常打架,但是那一次我特别地猛,我想一定要拿这个刀打,好彩没打成啦。所以这个对我非常震撼,因为我那朋友被抓了。他拿把刀把人刺了,没有任何的原因,“你给我饭票”,没给,就杀了,完了就被抓了,这个人被判刑了,判刑之后一出来,又拿一个手机把人打死了。
A:十五年之后出来?
S:也不是,七八年左右吧。这是我身边的事,他把一个武警给打死了。拿个手机,啪一下就把人给打死了。
A:一个手机就能把人砸死啦?
S:是啊,他又给关起来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判死刑呀,我也不知道了。我只是听说了这个事情,因为就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一个朋友。
A:就把武警给砸死了?
S:对。他这个人从小很善良的,是跟我从小学读到高中的同学。……我为什么要逃离这个地方,十八岁之前逃离湘西这个小镇……
A:还有什么?
S:还有几个在那里的事情,其实这种事情蛮多。
A:我也很多次谈起我为什么要搞艺术,我说我对艺术实际上没有多大的兴趣,就是我对其他事情的兴趣把我逼到这个上来了,我觉得,哎,这个地方我可以躲,哎,有另外一个规律在那,和整个社会的状态不一样。
S:对。其实我觉得我还不是躲。其实对生活我是躲的,但我对艺术还是蛮迷恋,我很追求它,这是我的梦想。首先,是来自对技术层面的崇拜,画得那么好,那么象,对我这个没有任何了解的人来说是那么神奇,所以我就想当一个这样神奇的人,想当一个魔术师,觉得画画的人就象搞魔术的,他能够一双手画得那么漂亮,一个小鸡,一个小鸭,一棵竹子,轻轻松松就画出来了,我对这种东西挺迷恋,所以我一直希望能成为这样一个画家,或说这样一个传统的艺术家。
A:那么,显然你现在做的是跟那个技术没有太大关系的,是吧。那么广州以后去了?
S:没有去任何地方。
A:就说你下面的日子怎么过的?就说你怎么变成了,今天所做的事情跟你说的技巧好象没有实际的关系。
S:对对,没有关系。这个可能跟我的,刚才说到,第一个是我的技巧能达得到,而且我觉得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这个也是有关系的。
A:这是一点了,让我们说完。你以前崇拜的是技巧,包括现在你当然可以,你仍然坚持说你对艺术是一种迷恋。
A:那么,第二个你提到圈子,什么圈子里头圈子外的,实际上我觉得你和这圈子好象没太大关系。
A:你做的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事情。
S:对,没错。
A:那么这两件事好象,尽管你都很向往,一个是对这圈子的向往,一个是对艺术技巧的向往,(S:对,对。)但显然你所有的行为跟它又是背道而驰的。
S:所以从这里来说我是个矛盾的,非常矛盾的有一个。一方面,我其实也很迷恋圈子,一方面我也很想远离圈子。换句话来说,有点野心来说,我也想建立一个圈子。就说,一方面我真的对北京的艺术圈、广州的艺术圈那种东西,其实我真的是不屑一顾的,我从心底里说我是蔑视的,因为我觉得……
A:蔑视他们什么?
S:蔑视他们的作品,蔑视他们的行为,蔑视他们的思想。呵呵,这是我讲心里话。因为他们把艺术玩得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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