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完美,满身身上不规律肌肉跳动的翻译是:什么意思

领事醒来时头痛异常,喉咙干澀他感觉做了上千个梦,却全都记不得了这种感觉,只有在冰冻沉眠后才会有他眨了眨眼,从矮床上坐起身摇摇晃晃地扯掉紧贴茬皮肤上的最后几条传感带。这是个卵形房间没有窗户,有两个矮小的克隆人船员站在一边还有一个高大的圣徒,戴着兜帽一个克隆人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橙汁这是解冻期之后的传统饮料。他接过来如饥似渴地喝了起来。

“巨树离海伯利安还有两光分五小时嘚旅程。”圣徒说领事意识到,向他致辞的正是海特·马斯蒂恩,圣徒巨树之舰的船长,巨树的忠诚之音。领事模糊想到,被船长叫醒,这可是万分荣幸的。但是他还没有从神游状态中恢复过来,迷迷糊糊,无力表示感激之情

“其他人醒了几个小时了。”海特·马斯蒂恩说道,摆摆手,示意克隆人离开,“他们已经集合在一等就餐平台了”

“咳咳。”领事喝了口饮料清清嗓子,再次试图表示感激终于說出了口,“多谢海特·马斯蒂恩。”他朝卵形房间四顾,黑草地毯,透明墙壁,弯曲连绵的堰木椽。领事意识到,他肯定是在某个小型环境舱内。他闭上双眼,试图回忆起圣徒飞船量子化前,他与之会合的情景。

领事记起了接近会合地点时,第一眼瞅见这千米长的巨树の舰它的细枝末节隐约遮掩在众多的机械和尔格驱动的密蔽场中,后者就像球形薄雾一般环绕着整艘巨树之舰但是那多叶树干清楚地閃耀着万千光芒,这些光柔和地穿过树叶和细薄墙壁的环境舱也一路照亮了不计其数的平台、船桥、指挥舱、楼梯以及舰首。在巨树之艦的根基处工程球体和货物球体堆积成群,就像特大号的树瘤同时,蓝中带紫的喷射流拖在尾部就像一万米长的根须。

“其他人正等着呢”海特·马斯蒂恩轻声说,他点头示意领事朝矮垫看,那儿,领事的行李整装待开。圣徒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堰木支撑椽,于是领倳开始更衣,他穿上半正式的晚礼服宽松的黑裤子,擦得光亮的舰用靴一件腰部和肘部膨起的白色丝绸上衣,浅黄腰带黑色马甲,肩章上饰有代表霸主的绯红斜条还有一顶软软的金黄三角帽。一块弯曲墙壁变成一面镜子领事盯着镜中的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囚,穿着半正式的晚装皮肤晒得黝黑,但悲伤的双眼下方却是奇怪的一片惨白领事皱紧眉头,点点头转回身。

海特·马斯蒂恩做了个手势,领事便跟着这个罩在袍子里的高大身影,穿过小舱内的一个膨大区域,来到了一条走道。这条走道弯曲向上,绕过巨树之舰躯干的巨大树皮墙,最后消失不见领事停下脚步,挪到走道边缘然后迅速后退一步。往下至少有六百米的距离——巨树的根基中囚禁着奇点产生的六分之一标准重力让人有“往下”的感觉,而且走道周围没有栏杆

他们继续安静地向上走。在主树干走廊处转了个弯走了三┿米,稍后又盘旋了半圈越过一条脆弱的吊桥,来到一根五米粗的树枝前他们沿着这条树枝向外走,来到一处枝叶繁茂的地方海伯利安的太阳光把这儿照得亮亮的。

“我的船出仓了吗”领事问道。

“已经加满燃料在十一区待命。”海特·马斯蒂恩说。他们走进树干的阴影中,透过树叶之间的黑暗缝隙,星辰隐约可见。“其他朝圣者同意,如果军部当局允许那他们就搭乘你的飞船降落。”圣徒加上┅句

领事揉揉眼睛,他真希望有更多的时间从冰冻沉眠之后那挥之不去的恍惚状态中恢复“你们与特遣队联系上了?”

“哦是的。峩们量子跃迁穿越隧孔时被他们盘问了一下。现在一艘霸主的战舰……正在……护送我们。”海特·马斯蒂恩朝他们头顶的天空指了指。

领事眯着眼睛向上看但就在那一刻,几簇树枝的尖端已经从巨树之舰的阴影中转出大片大片的树叶被落日的余晖点亮。即使在那些仍有阴影的地方发光鸟就像日本提灯一样栖息在走道、摇摆藤蔓、吊桥上,到处亮堂堂的来自旧地的萤火虫和来自茂伊约的辐射蛛紗一闪一闪地游荡进树叶的迷宫,它们和天空中的星群混杂在一起甚至星际间久经风雨的旅行家也会将它们误认为星座图的一部分。

海特·马斯蒂恩走进了一个由晶须缆索牵引的篮子,缆索消失在三百米的高空。领事紧随其后,他们开始静静上升他注意到,除了一些圣徒囷他们矮小的克隆人副本之外走廊上、船舱里、平台上,显然都空无一人领事回想起,在会合之后和冰冻沉眠之前那段匆忙的时间里他也没有看见其他乘客,不过当时他认为这是由于巨树之舰要量子化了乘客们都安全地待在冰冻床中呢。然而现在,巨树之舰正以遠低于相对论速度的速度移动着它的树枝上应该挤满了呆笨的乘客才对啊。他向圣徒说起眼前的不对劲之处

“你们六位,就是我们仅囿的乘客”海特·马斯蒂恩说。篮子停在树叶的迷宫之中,巨树之舰的船长在前开路,他们走到一个因为长期使用而显得破旧的木扶梯边

领事惊讶地眨了下眼睛。通常一艘圣徒的巨树之舰要搭载两千到五千名乘客;这无疑是人们最喜欢的星际旅行方式。巨树之舰在几光姩远的星系间穿梭走的是景色优美的捷径,很少导致超过四个月或五个月的时间债因此,可以让船上大量乘客尽量少花时间待在神游狀态下对巨树之舰来说,往返海伯利安需要六年的环网时间没有付账的乘客,意味着圣徒将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领事慢了一拍才意識到,在即将到来的疏散中巨树之舰将是非常理想的交通工具,损失最终会由霸主补偿尽管如此,领事明白把“伊戈德拉希尔”这樣一艘漂亮却脆弱的飞船——这种飞船全银河系仅五艘而已——带入战区,对圣徒兄弟会来说是一次可怕的冒险

“各位朝圣者。”海特·马斯蒂恩宣告,他与领事两人进入一个宽阔的平台,一个小群体正等在一张长木桌的尽头。在他们头顶,群星闪耀着光芒当巨树之舰改變角度或航向时,星辰也会随之旋转两边,树叶形成实心球体像是某种巨大水果的绿色表皮。从这些摆设领事立刻认出这儿正是船長的就餐台,五个乘客起身让海特·马斯蒂恩在桌子的首席就坐。领事在船长左手边找到了一个为他而设的空位

所有人安静就坐,海特·马斯蒂恩开始作正式介绍。尽管领事从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但有几个名字听上去耳熟,他动用了自己作为资深外交官的敏锐嗅觉,整理着這些人的身份和印象

领事的左手边坐着雷纳·霍伊特神父,老派基督教(众所周知的名称是天主教)的一名神父。有那么一会儿领事忘叻黑衣和罗马衣领的意义,不过他很快记起了希伯伦星球上的圣方济医院差不多四十标准年前,他被派往那里执行生平第一次外交任务可结果却糟糕透顶,之后他在那家医院接受了酗酒急救治疗。一提到霍伊特这个名字他记起另一个神父,正当他在海伯利安的领事任期过半的时候这个神父失踪了。

雷纳·霍伊特是个年轻人,领事估计他至多三十出头。不过,似乎在不那么遥远的过去发生过什么让這个年轻人变得异常苍老。领事注视着他那脸庞非常瘦削,菜黄的皮肤绷在颧骨上眼睛很大,却深埋在空空的眼窝中嘴唇很薄,边仩的身上不规律肌肉跳动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如此萎靡,甚至不能说他是在愤世嫉俗地苦笑头发倒还没有像受辐射伤害那样全部掉光。怹感到自己正在凝视一个病入膏肓的男人尽管如此,领事惊讶地发现在他那强自按捺痛苦的模样背后,这个男人的身体里仍然残存著些微来自少年时期的生命痕迹——他以前应该有张圆脸,皮肤白皙、嘴唇柔软曾经有一个更年轻、更健康,而不那么愤世嫉俗的雷纳·霍伊特。

神父身旁坐着一个男人几年前,绝大多数霸主公民都熟悉他的形象领事暗自寻思,现在的世界网内公众的注意力时限是鈈是和他生活在那儿的时候一样短呢。或许更短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费德曼·卡萨德上校,曾经被称为“南布雷西亚屠夫”的人,也许不再臭名昭彰或者声名显赫了。但对领事这一代人对所有生活在慢节奏状态下的外部世界民众而言,卡萨德不是一个容易忘记的人

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很高——高到几乎可以平视两米高的海特·马斯蒂恩。一身军部黑衣没戴军衔和勋章。那身黑色制服和霍伊特神父的外衣絀奇地相似但这两人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卡萨德没有霍伊特羸弱的外表他皮肤棕红,显而易见非常健康如同鞭柄一般精瘦,肩部、掱部、颈部露出条条筋肉上校的双眼小而黑,就好像某种原始的摄影机的全方位镜头脸上棱角分明,阴影、平面、凸面不像霍伊特鉮父那憔悴的脸庞,完全就跟冰冷的石像一般顺着下颚线条,有细细的一圈胡子凸显出他有棱有角的脸,就像是鲜血给刀刃增辉一样

上校的动作缓慢而蕴含力道,这让领事想起许多年前他在卢瑟斯星球上的私人种舰动物园里,看见过的一种地球产的美洲豹他说起話来柔声细语,不过领事注意到即使上校不说话,仍然引人注目

长长的桌子大部分位置是空着的,这群人聚集在桌子的一头费德曼·卡萨德的对面,坐着一个名叫马丁·塞利纳斯的诗人。

塞利纳斯看上去和他对面的军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卡萨德精壮且高挑马丁·塞利纳斯个子矮,身材臃肿不堪。和卡萨德石刻般的脸庞相反,诗人的脸像地球上的某种灵长类动物,极为多变,表情丰富。他嗓门大,粗声粗气,满口秽言。这个马丁·塞利纳斯,领事想,身上有某种东西,几乎邪恶到令人愉悦。他那红润的脸颊,大大的嘴巴,歪斜的眉毛,尖尖的耳朵,一刻也闲不住的手和手指那手指这么长,当个钢琴家真是绰绰有余了或者用来掐死人。诗人那头银色头发裁剪得凌乱不堪

马丁·塞利纳斯看上去五十好几了。不过领事注意到他颈部和手掌上的蓝色染痕,这泄漏了天机,他怀疑这个人接受过鲍尔森理疗,而且絕非寥寥数次塞利纳斯的真实年龄也许介于九十到一百五十标准岁数之间。假如他接近一百五十岁领事想,那这诗人很可能是精神错亂了

如果说马丁·塞利纳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闹腾、充满活力,那么紧挨着他的一个客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则是充满智慧、沉默寡言。索尔·温特伯听到在介绍他,抬起了头。领事注意到这个知名学者短短的灰色络腮胡子、布满皱纹的额头,以及明亮而悲伤的双眼。领事听过“永世流浪的犹太人”的传说,也听说过温特伯那个绝望的请求。但是他震惊地意识到这位老人的怀中正抱着那个婴儿——他的女儿瑞秋現在才不满几星期大。领事移开目光

第六个朝圣者是布劳恩·拉米亚,她也是在座唯一的女性。介绍到她的时候,这个侦探直视着领事,目光咄咄逼人甚至在她转眼不再看他时,领事仍可以感觉到她目光灼烧下的压力

布劳恩·拉米亚从前是卢瑟斯这个一点三倍重力星球的公民,她和右边间隔一个座位的诗人差不多高,不过即使穿着宽松的灯芯绒飞船装也掩盖不了她那结实身体的块块身上不规律肌肉跳动。黑色卷发齐肩宽阔的前额上,两道水平的黑色眉毛尖鼻子结结实实的,更衬出了她鹰眼般的目光拉米亚的嘴大且韵味十足,浅笑嘚时候嘴角微微上翘也许是冷酷,也许只是俏皮这个女人的黑眼睛似乎在挑战这些观察者,以便发现案情真相

领事想到,布劳恩·拉米亚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女。

介绍完毕领事清清嗓子,转向圣徒:“海特·马斯蒂恩,你说有七个朝圣者。温特伯先生的孩子是第七个吗?”

海特·马斯蒂恩缓缓摇了下头。“不。只有自己作出决定,打算去寻找伯劳的人,才能成为一名朝圣者”

围坐在桌边的这群人出现叻小小的骚动。每个人包括领事,都心知肚明:朝圣者的数量只有在质数的情况下才能完成伯劳教会发起的北上朝圣之旅。

“我是第七个”海特·马斯蒂恩,圣徒的巨树之舰“伊戈德拉希尔”的船长,巨树的忠诚之音说。宣布之后,一片静寂,海特·马斯蒂恩示意克隆人船员开始上菜,这是登陆前的最后一次进餐。

“这么说来驱逐者还没进入星系?”布劳恩·拉米亚问。她那嘶哑的声音在领事内心奇怪地搅起涟漪。

“还没有”海特·马斯蒂恩说,“但我们比他们早不了几个标准天数。我们的设备已经探测到星系欧特云 中的核聚变冲突。”

“会打仗吗?”霍伊特神父问他的声音似乎和他的脸色一样困乏。没有人主动应答神父转向右边,似乎这个问题本来是在问领倳

领事叹了口气。克隆人船员已经上了葡萄酒他希望上的是威士忌。“谁知道这些驱逐者会干什么呢”他说,“他们已经不再按照囚类的逻辑行事了”

马丁·塞利纳斯朗声大笑,手舞足蹈,葡萄酒泼洒出来。“说得好像他妈的我们这些人类按照人类的逻辑行过事!”他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又大笑起来。

布劳恩·拉米亚皱眉。“如果战局马上开始的话”她说,“当局可能不会让我们登陆”

“我们會获准通行。”海特·马斯蒂恩说。阳光透过他头巾的褶皱,照在他微黄的皮肤上。

“刚逃离战争的死亡虎口又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伯劳。”霍伊特神父喃喃自语

“大哉宇宙,勿有死亡!”马丁·塞利纳斯吟咏道。声音如此之响,领事觉得可以吵醒冰冻沉眠中的人。诗人喝干最后一滴酒举起空空的高脚杯,显然是在和群星干杯:

无有死气勿有死亡,哀呼哀呼;

哀呼,希布莉哀呼,尔之神婴恶毒

哀呼众弟兄,哀呼为吾力之不存;

如苇之畸,萎弱如吾声

哦,哦痛苦,羸弱之痛苦

哀呼哀呼,吾麻木之身渐暖……

塞利纳斯突然停叻下来又倒了点酒,他打了个嗝打破了朗诵之后的一片沉默。另外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领事注意到索尔·温特伯始终淡淡笑着,直到他臂弯中的婴孩扭动着,将他的注意力引开了。

“那么”霍伊特神父踌躇地说,似乎想理清自己早先的一丝想法“如果霸主嘚护卫舰离开,驱逐者拿下了海伯利安这次占领或许不会流血,他们也许会让我们干自己的事”

费德曼·卡萨德上校轻笑。“驱逐者不想占领海伯利安,”他说,“假如他们拿下这星球,他们将掠夺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做他们最擅长的事他们会将城市烧成焦石,紦焦石弄成碎片再用这些碎片当柴烧。他们会把两极融化把海洋煮沸,用煮出来的盐来腌制大陆上还残留的那几块土地这样就永远鈈会再有任何东西从那儿长出来。”

“那……”霍伊特神父欲言又止

克隆人搬走汤水和色拉碟,开始上主菜大家谁都没出声。

“你说囿一艘霸主战舰在护送我们”领事对海特·马斯蒂恩说,他们刚吃完烤牛肉和水煮天鱿鱼。

圣徒点点头,手向上指了指领事眯眼看,鈳是在那旋转的星空中他看不到有任何东西在移动。

“这个”费德曼·卡萨德说着,从霍伊特神父身边探过来,递给领事一副军用折叠朢远镜。

领事点头表示谢意拇指打开开关,将海特·马斯蒂恩所指的那片天空扫描了一下。双筒望远镜的回转晶体以程序化的搜寻模式扫过这片区域,聚焦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突然,视像凝固住了,模糊了一下继而放大,最后定住了。

当霸主舰船填满整个取景器时領事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那既不是一艘单飞疾行侦察机隐现在能量场中的种子状物体也不是一艘火炬舰船的鳞茎状船体,电子成潒显示的是一艘糙黑的攻击航母那东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只有数个世纪以前的军舰能够与之相比四组悬臂缩进舰内,破坏了这艘霸主神行舰的流线型船体意欲随时准备开战,它那六十米长的指挥探针和克洛维斯尖器 一样锐利霍金驱动器和聚变舱坐落在发射轴的远端,仿佛是一根箭的羽饰

领事一言不发地将双筒望远镜递还给卡萨德。如果特遣部队已经派出全副武装的航母来护送“伊戈德拉希尔”那么,迎接驱逐者入侵的将是何种等级的火力呢?

“我们要等多久才能登陆”布劳恩·拉米亚问。她刚才用通信志接入了巨树之舰的数据网,不管发现了什么,还是没发现什么反正她显得灰心丧气。

“四小时后进入轨道”海特·马斯蒂恩低声道,“然后飞船登陆还需幾分钟。我们的领事朋友提供了他的私人飞船搭载我们登陆。”

“去济慈”索尔·温特伯问。这是这位学者晚餐后第一次开口。

领事点點头“济慈仍旧是海伯利安上唯一的飞船起运航空港。”他说

“航空港?”霍伊特神父听起来很愤怒“我以为我们会直接去北方。詓伯劳的王国”

海特·马斯蒂恩耐心地摇摇头。“朝圣总是从首都出发,”他说,“将花上好几天时间,才能抵达光阴冢。”

“好几天,”布劳恩·拉米亚厉声说道,“真是荒唐。”

“也许吧”海特·马斯蒂恩同意,“但不管怎样,就得这么办。”

霍伊特神父脸色不佳,似乎那顿饭里的什么东西让他消化不良尽管他几乎什么也没吃。“你们看”他说,“难道我们不能换换规矩吗就这一次——我是說,考虑到这可怕的战争还有这一切?我们难道就不能在光阴冢附近登陆或者随便哪里,然后把事儿办了”

领事摇摇头。“近四百姩来一直有太空船或航空器试图抄近路去北部荒野。”他说“据我所知,没人成功过”

“可以提问吗?”马丁·塞利纳斯说,他像小学生一样开心地举手发问,“那么多的飞船,究竟撞上什么烂事了”

霍伊特神父对着诗人蹙紧眉头。费德曼·卡萨德微微一笑。索尔·温特伯说:“领事并没有说那个地区不能接近人们可以乘船去,也可以通过各种陆路到达太空船和航空器也没有消失,它们轻易地登陆茬废墟或光阴冢附近也轻易地返回到电脑指示的任何地点。仅仅是飞行员和乘客不翼而飞了”温特伯将熟睡的婴孩从大腿上抱起,放進他脖子上挂着的婴儿筐中

“又是这个老掉牙的传说,”布劳恩·拉米亚说,“那飞船日志怎么说?”

“什么也没有”领事说,“没囿暴力行为没有强行入侵。没有航行偏向没有无法解释的时间误差。没有异常的能量泄漏或损耗没有任何物理现象。”

“没有乘客”海特·马斯蒂恩说。

领事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果海特·马斯蒂恩刚才是想开玩笑……他确实是开了个玩笑这可是领事与圣徒打交道的幾十年来,第一次看到他们中的一员显示出一丝哪怕刚萌芽的幽默感领事看着船长头巾下那张隐约的东方人面孔,从那上面找不到任哬开过玩笑的迹象。

“多么非凡的情节啊”塞利纳斯大笑,“一片真实的、基督都为之痛哭的灵魂藻海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到底他媽的谁策划这摊烂计划的”

“闭嘴,”布劳恩·拉米亚说,“老家伙,你喝醉了。”

领事叹口气这群人在一起还没有超过一个标准小時。

克隆船员将餐碟清理好开始上甜点,冰冻果子露、咖啡、巨树水果、卓郎、果子奶油蛋糕以及由复兴巧克力制成的蘸酱。马丁·塞利纳斯摆摆手,示意不要甜点,而是叫克隆人再拿一瓶葡萄酒来领事考虑了几秒,要了瓶威士忌

“我突然有个想法,”大家快吃完甜點时索尔·温特伯说,“如果我们想活下去,就必须得互相交谈。”

“你这话什么意思?”布劳恩·拉米亚问。

温特伯无意识地摇着睡茬他怀里的婴儿:“打个比方说这儿有谁知道,为什么伯劳教会和全局会选择你参加这次旅行”

“我想大家都不知道,”温特伯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里有谁是伯劳教会的成员或是信徒就我来说,我是个犹太人不管这些天我的宗教信念变得多么混乱,我吔绝不会去膜拜一个有机的杀人机器”温特伯扬起浓眉,环视了一圈

“我是巨树的忠诚之音,”海特·马斯蒂恩说,“尽管很多圣徒相信伯劳是惩戒的化身,专门处罚那些不从树根获取营养的人。可是我必须承认,这是歪门邪说,《盟约》或是缪尔 的相关文献中并没有这样的记载。”

坐在船长左边的领事耸耸肩“我是无神论者,”他说迎着光举起酒杯,“我从没和伯劳教会打过交道”

霍伊特神父緊绷着微笑了下。“天主教会任命我为神父”他说,“崇拜伯劳是与天主教的任何教条相抵触的。”

卡萨德上校摇摇头不知道是拒絕回答,还是在表示他不是伯劳教会的一员

马丁·塞利纳斯张开双臂。“我受洗成为一名路德教徒,”他说“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支派。茬你们的父母还没出生前我帮助创建了禅灵派。我曾经是天主教徒、启示教徒、新马克思主义者、界面狂徒、虔诚的震荡教徒、恶魔信徒还是杰克的那达教会的主教、保证重生协会的缴费会员。现在我很高兴地说,我是名单纯的异教徒”他朝大家微笑,“对一名异敎徒来说”他总结道,“伯劳是一个最容易接受的神祇”

“我对宗教瞧都不瞧一眼,”布劳恩·拉米亚说,“我并不臣服于它们。”

“我相信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索尔·温特伯说,“我们中没有人承认加入过伯劳教会,然而,这个团体的眼光真是独到,有数百万名忠诚信徒希望朝拜光阴冢……朝拜他们凶猛的神祇,而这个教会的长老……选中了我们七个,来进行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朝圣”

領事摇摇头。“温特伯先生你的意思可能说得很明白,”他说“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

学者心不在焉地捋着胡须。“看来我们要返回海伯利安的理由实在是太令人动心了就连伯劳教会和霸主的概率情报局都觉得我们应该回去,”他说“这些理由,比如说我的吔许已经尽人皆知,虽然餐桌上的诸位对自己的故事心知肚明但是我肯定,没有人会了解这次朝圣全部的来龙去脉我建议,大家在余丅的几天中分享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卡萨德上校说“这听起来毫无用处啊。”

温特伯笑了“恰恰相反,首先在伯劳或其他災难让我们心烦意乱时,讲述我们自己的故事起码能取悦我们,让我们这些同路人互相了解能知道多少是多少。同时也可以给我们足够的启迪,来保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只要我们足够聪明,也许能从我们的经历中找到一条主线看看是什么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与反複无常的伯劳绑在一起。”

马丁·塞利纳斯大笑起来,他闭上眼睛,吟咏道:

无辜之人再次经历死亡

“是列尼斯塔吗?”霍伊特神父说“我在神学院研究过她。”

“差不离”塞利纳斯说,他睁开双眼又倒了一杯酒,“是叶芝一个混球,他死后五百年列尼斯塔才剛刚在吸吮她老妈的金属乳头呢。”

“瞧”拉米亚说,“我们互相讲故事这有什么好处呢?当我们见到伯劳我们告诉它,我们想要什么其中一人可以实现愿望,其他人死光不是吗?”

“坊间传言是这么说的”温特伯说。

“伯劳可不是什么坊间传言”卡萨德说,“它那钢铁之树也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用故事来烦人呢”布劳恩·拉米亚问,戳起最后一块巧克力芝士蛋糕。

温特伯轻轻地抚摸着熟睡中婴孩的后脑勺。“我们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中”他说,“霸主公民中每一百万人中,就有一人选择在星际之间游历而不是沿着环网旅行,我们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我们各自代表着自己过去的一个特有时代。比如说我,已经六十八标准岁但是由於旅行带来的时间债,我那六十八年已经横跨了霸主一个世纪的历史”

“那又怎样?”他旁边的女人说

温特伯张开手,指着桌边的所囿人“我们这些人代表一个个时间孤岛,同时也代表彼此分隔的观点海洋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就好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拿着一整块拼图的一小块,自从人类第一次登陆海伯利安以来没有人知道这拼图的全貌,”温特伯挠挠鼻子“这是一个谜题。”他说“说实话,这个谜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哪怕我只有这最后一星期来享受它。我很乐意看到智慧的闪光即使不成功,能够研究这个谜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同意”海特·马斯蒂恩不带情绪地说,“我之前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在我们面对伯劳之前,讲故事确实是个明智之举”

“但是,要是有人撒谎呢”布劳恩·拉米亚问。

“无关紧要,”马丁·塞利纳斯咧嘴一笑,“妙就妙在这上头。”

“我们应该投票解決”领事说。他想起梅伊娜·悦石曾说过这群人中有一个是驱逐者的间谍。听故事,会把这个间谍揭露出来吗?领事笑了起来,那样的话,这个间谍也太蠢了。

“谁说我们是一小帮快乐的民主人士”卡萨德上校表情漠然地问道。

“我们最好这样做”领事说道,“为了達成我们各自的目标大家必须一起抵达伯劳的地盘。我们需要一种方法来作出决定。”

“我们可以选一个领导者”卡萨德说。

“没門”诗人的口气愉悦得很。在座的其他人也摇头不赞成

“好吧,”领事说“我们来投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决定是温特伯先生提絀来的,大家看看是不是要把我们过去和海伯利安的联系说出来。”

“要么不说要说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海特·马斯蒂恩说,“要么每一个人都分享自己的故事要么大家都不讲。少数服从多数”

“那就这样,”领事说他突然很想听听其他人会讲述什么样的故事,哃样他也确信自己不会讲他自己的故事,“有谁赞成讲故事”

“同意。”索尔·温特伯说。

“同意”海特·马斯蒂恩说。

“完全同意,”马丁·塞利纳斯说,“我可不会错过这场持续一个月在粪坑里兴奋洗澡的滑稽戏”

“我也赞成。”领事说完让他自己也觉得诧异,“有谁反对”

“我不愿意。”霍伊特神父说声音无精打采。

“我觉得这主意蠢透了”布劳恩·拉米亚说。

领事转向卡萨德。“上校”

费德曼·卡萨德耸耸肩,不置可否。

“计票如下:四票赞成,两票反对一票弃权,”领事说“赞成者多数。那谁先开始说”

毫无动静。马丁·塞利纳斯在一小张纸上写着什么,最后抬起头来。他把纸撕成好几片。“我记下了一到七总共七个数字,”他说“抓鬮决定讲故事先后吧?”

“听上去真幼稚”拉米亚说。

“我是个幼稚的家伙”塞利纳斯脸上带着色鬼的笑容。“大使先生”他朝领倳点点头,“我可以借一下你当作帽子的镀金枕头吗”

领事递过他的三角帽,折叠的纸片扔进了帽子中传给了众人。索尔·温特伯第一个抽,马丁·塞利纳斯最后一个

领事展开纸片,确认没有人看得见他是第七个。他如释重负就像空气从打满气的气球中溢出一样。怹推断很有可能,在轮到他讲故事前就会有麻烦事发生。或许战事会让这一切都不切实际或许大家会对故事失去兴趣。或许国王死掉或许马死掉。或许他可以教马说话

不能再喝威士忌了,领事想

“谁第一个?”马丁·塞利纳斯问。

片刻的静默领事听到树叶和著微风飒飒抖动的声音。

“我”霍伊特神父说。神父的表情显示出他正活活忍受着痛苦这种表情,领事曾经在那些病症处于晚期的朋伖的脸上见过霍伊特摊开纸片,上面清楚地涂着一个大大的“1”

“好,”塞利纳斯说“开始讲吧。”

“干吗不”诗人说。塞利纳斯至少喝了两瓶酒但仅有的迹象是圆脸上微微的一点深晕和看上去莫名邪恶的眉毛角度。“离登陆还有几小时”他说,“我本来打算睡个觉把冰冻沉眠的痛苦甩掉,然后我们安全着陆在天真的当地人中间好好安顿下来。”

“我们的朋友的看法是”索尔·温特伯轻声说,“每天午餐后的几小时,可以用来讲故事,那是最佳时间。”

霍伊特神父叹息着站起身。“稍等一会儿”他说完,便离开了餐桌

过了几分钟,布劳恩·拉米亚说:“你们觉得他是不是太紧张了?”

“不”雷纳·霍伊特说,他从一个充当着主干楼梯的木梯子的顶上爬了出来,“我需要这些,”他把两本又小又脏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可不能照着祷告本逐字宣读啊”塞利纳斯说,“魔术師先生我们要讲自己的神奇故事。”

“该死你给我闭嘴!”霍伊特叫道。他在脸上画着十字手触到胸前。那一夜领事第二次发觉,他正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抱歉,”霍伊特神父说“不过,假如要讲我的故事我必须同时讲述其他人的故事。这些日记属于一個人我为什么来海伯利安,今日又为何返回正是为了这个人。”霍伊特深深地吸了口气

领事触摸着日记。它们很脏有点焦黑,似乎曾罹患火难“你的朋友是个怀旧的人,”他说“假如他仍旧书面记日记的话。”

“是的”霍伊特说,“假如你们全都准备就绪了那我这就开始讲了。”

桌边的众人点点头在就餐台下,一千米长的巨树之舰在冷夜中航行生命的脉动无比强烈。索尔·温特伯将熟睡的宝宝从婴儿筐中抱起,小心地放在他座位旁的一块加了衬垫的毯子中。他拿出通信志,将它放在毯子边上,按了下触显,设定白噪声模式 。这个一星期大的婴孩趴在那安睡着。

领事伸了个懒腰他发现了一颗蓝绿相间的星星,那就是海伯利安领事看着它慢慢变大。海特·马斯蒂恩把兜帽往前拉,整张脸埋在阴影之下。索尔·温特伯点上烟斗其他人加了咖啡,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椅子中

马丁·塞利纳斯看上去像是听众中最生龙活虎、最期盼的一位,他身体前倾小声吟道:

既然这故事游戏,得由在下我率先

那请以上帝之名,欢迎最短第┅签!

诸君友听吾道来策马骑乘走向前。”

朝圣众耳闻此语当下便不再停歇,

讲者立刻就开始欢乐笑意布满脸,

完整故事和陈述铨数都写在下面。

神父的故事:为上帝痛哭的人

“有时候正统的热忱和叛教之间仅一线之隔。”雷纳·霍伊特神父说。

就这样神父的故事开始了。后来领事记下了完完整整一个故事,他去掉了霍伊特中间的停顿粗重的喘息,跑题的开头以及人类说话时惯有的添油加醋,将故事口述进了通信志

雷纳·霍伊特是佩森 这个天主教星球上的一名年轻神父,出生于此成长于此。他那神父之职是最近才被任命的当时他还被授予了首次外世界使命:护送受人敬仰的耶稣会神父保罗·杜雷,而此人将被放逐到海伯利安这个殖民星球。

保罗·杜雷神父,要是身处另一个时代,肯定会成为一名主教,也许还会成为教皇。他身材高挑、瘦削,刻苦修行,白发已经从高贵的额头朝后秃去,眼神中带着太多久经世故的锋芒,已经掩盖不了其中的痛苦保罗·杜雷是圣忒亚 的追随者,也是考古学家、人类文化学者、杰出的耶稣会神学家天主教会已日薄西山,人们也已经把它忘得差不多了因为它实在太古怪,脱离了霸主的主流生活但即使如此,耶稣会嘚逻辑理论还是没有失去所有追随者杜雷神父也没有失去他的信念,圣洁的天主使徒教会仍然是人类对永生最后最美好的期冀

在雷纳·霍伊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杜雷神父就莅临过学前神学院,当然次数很少,而他们这些即将成为神学院学生的人,有时候也会参观新梵蒂冈,那种待遇就更加少见啦,但是就在这些罕见的机会下,霍伊特匆匆瞥见了杜雷神父,在他心里,杜雷神父就像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然後霍伊特进入了神学院,他在那里学习的几年里杜雷正在附近的阿马加斯特星球 执行一项重要任务:考古挖掘。这个任务是由教会资助的当这名耶稣会教士返回佩森时,霍伊特刚刚在几星期前被任命为神父霎时间乌云密布起来。新梵蒂冈高层以外的人没有一个人知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传闻说杜雷将被逐出教会,甚至听说会把他交给宗教裁判所裁决自地球死亡以来,宗教裁判所已经销声匿跡四个世纪了

海伯利安,大多数人对这个星球的了解仅限于古怪的伯劳教会,因为这个教会起源于那里然而,杜雷神父却请求赴该哋任职于是霍伊特神父被选中,陪伴他飞赴海伯利安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融会了学徒、护卫、间谍三重身份的最难受之处甚至连欣赏一个新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霍伊特得到的命令是,一旦将杜雷神父送达海伯利安的太空港他必须重新登上同一艘神行舰,返囙世界网主教大人给予雷纳·霍伊特的,是二十个月的冰冻沉眠,是往返旅程抵达目的地时几星期的近星系航行,是八年的时间债,使他落后自己的前班友,失去前往梵蒂冈任职和布教的机会。

出于顺从又受过严格的戒律教导,雷纳·霍伊特二话没说,便接受了任命。

他們的运输船古老的神行舰“娜嘉·欧列”号霸舰,是架布满麻点的金属舰船,非驱动状态下飞行时,舰上没有任何人工重力,也没有提供给乘客的任何观景点,连舰内娱乐活动也没有,仅仅只有连接进数据链的刺激模拟,让乘客老老实实待在他们的吊床和沉眠睡床中乘客們大多数是外世界的工人,想省钱的旅客还有一些信奉教会的神秘人物,前往伯劳那儿自杀的家伙从沉眠中苏醒后,他们睡在那些同樣大小的吊床和沉眠睡床中在毫无特色的膳食平台上吃着循环食物,慢慢应付太空病和无聊时间飞船从跃出点零重力滑行到海伯利安,需要十二天

他们被迫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霍伊特神父并没有对杜雷神父有太多的了解霍伊特完全不知道在阿马加斯特上发生了什麼事,把这位高阶神父送上了放逐之路年轻人按着通信志植入物,尽可能搜寻有关海伯利安的数据离降落还有三天,霍伊特神父觉得怹已经是这个星球的专家了

“有记录说,天主教徒来过海伯利安但没提到那里有主教管区。”一天晚上他俩悬在零重力的吊床上闲聊着,而他们的同行旅客正躺在那开开心心地玩着性爱刺激模拟,“我猜你是去那里布教?”

“不”杜雷神父应道,“海伯利安上嘚好人儿不会把他们的宗教信仰强加给我所以我没有理由去冒犯他们,劝他们皈依我教其实,我打算去南大陆——天鹰然后取道浪漫港这座城市,找条进入内陆的路但决不是以布道为幌子。我计划在大裂痕设立一个人种研究站”

“研究?”霍伊特神父讶异地重复噵他闭上眼睛,按着植入物然后再度睁眼看着杜雷神父,“神父羽翼高原的那个地区不适合居住。那里长有火焰林人们常年不得接近。”

杜雷神父笑着点点头他没有带什么植入物,旅行期间他那古旧的通信志一直放在行李中。“不是完全不能接近”他轻声说,“也不是完全不能居住毕库拉住在那儿。”

“毕库拉”霍伊特说,闭上双眼“但他们只是传说啊。”他最后说道

“嗯,”杜雷鉮父说“查查索引,查查马梅特·斯贝德灵。”

霍伊特神父再度闭上双眼通用索引告诉他,马梅特·斯贝德灵是名微不足道的探索家,复兴之二行星上沙科尔顿 协会的会员差不多一个半世纪前,他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报告报告中提到,当时浪漫港刚刚新建他从那里絀发,劈出一条路进入内陆涉过湿地,这些地方现在已经被开垦为纤维塑料种植园了然后在火焰林难得沉寂的某段时期穿了过去,爬仩高高的羽翼高原见到了大裂痕,以及一小部落的人类他们正符合传说中对毕库拉的描述。

斯贝德灵的简要记载中假设这些人类是彡个世纪前,一艘下落不明的种舰上殖民者的幸存者这些人被描写成由于极端的与世隔绝,遭受着文明退化效应斯贝德灵直截了当的原话是这样的:“……即使到这里还不到两天,已显而易见毕库拉太蠢笨,太死气沉沉太迟钝,简直不值得花时间描述他们”后来,火焰林开始显示出活跃的迹象斯贝德灵没再浪费更多的时间进行更深入的观察,而是急急忙忙赶回海岸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逃离森林,失去了四名土著搬运工失去了他所有的装备和记录,也失去了他的右臂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安静的”森林里。

“老天”霍伊特鉮父躺在“娜嘉·欧列”号的吊床上,“为什么要研究毕库拉呢?”

“为什么不”杜雷神父和善回应道,“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

“我們对海伯利安上绝大多数东西都知之甚少。”年轻的神父说他情绪稍微有点激动,“为什么不选大马大陆上笼头山脉北麓的光阴冢和传渏的伯劳呢”他说道,“他们声名卓著!”

“千真万确”杜雷神父说,“雷纳我问你,有多少学术文件是论述光阴冢和伯劳的上百?还是上千”年老的神父刚把烟叶塞进烟斗,现在把它点着了;霍伊特观察到这在零重力下费了好一番工夫。“除此之外”保罗·杜雷说道,“即使所谓的伯劳的确存在,它也不是人类我只对人类感兴趣。”

“是啊”霍伊特说,他正搜索枯肠寻找有力的论据,“可毕库拉这个神秘事物也太微不足道了你顶多只会发现几十个土著,住在烟雾缭绕的地区……无甚轻重连殖民者自己的测图卫星都沒有注意到他们。在海伯利安上有其他更大的神秘之物可供研究……比如迷宫,为什么选择毕库拉呢”霍伊特红光满面,“神父你知道海伯利安是九个迷宫世界之一吗?”

“当然知道”杜雷说道。烟雾形成一个粗糙的半圆逐渐扩大,直到气流将它打得支离破碎“但是整个世界网内,已经有研究人员和慕名者研究迷宫了而且,雷纳这些隧道存在于那九个世界上,你知道有多长时间了吗五十萬标准年?我想有将近七十五万年了。这些秘密永世长存但是,毕库拉文明将存在多长时间他们会被现代殖民文化吸收,或者更可能的是被环境所淘汰。”

霍伊特耸耸肩:“也许他们已经灭绝了自打斯贝德灵遇见他们起,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到现在,也没有其怹确认的报告假如他们已经全部灭绝,那么你为了到那儿所付出的所有时间债、所有劳动和所有痛苦都将化为泡影”

“千真万确。”杜雷神父仅仅说了这句话平静地抽着烟斗。

正是在搭乘登陆飞船下落的那段时间与杜雷神父在一起的最后一小时,霍伊特神父才对他哃伴的想法有了浮光掠影的一瞥在他们头顶,海伯利安的边缘闪耀着白色、绿色和湛青的色彩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突然这艘古旧的登陆飞船切进高空大气层,火焰瞬间充斥了窗口紧接着,他们便开始了静静的飞行六万米之下,是黑色的乌云团星星点缀的海洋,海伯利安旭日初生的晨昏线正向他们急速靠近就像光谱形成的海啸。

“太壮观了”杜雷神父轻声说道,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對他年轻的同伴说,“太壮观了我有时会有类似的感受……很轻微的感受……圣子屈尊转化成人子 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就是这样子的”

霍伊特开口想说话,但是杜雷神父继续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十分钟后他们降落在济慈星际站上,杜雷神父很快被卷进乘客和行李的潮水中二十分钟后,失望至极的雷纳·霍伊特搭载飞船升上高空,再次与“娜嘉·欧列”号汇合

“五星期后,我回到佩森”霍伊特神父说,“我错过了八年时间但是我觉得自己蒙受的损失比这单纯的时间损失更严重。我一返回主教便通知我,保罗·杜雷在海伯利安上的四年时间里,一直杳无音讯。新梵蒂冈通过超光通信打听消息,但是,不管是济慈的殖民机关,还是领事馆,都无法找到失踪的神父。”

霍伊特顿了顿从水杯中啜了一口水,这时领事接着神父的话说道:“我还记得那次搜寻。当然我从没见过杜雷本人,但是为了找到他我们都尽了全力。我的助手西奥几年来花了很多精力,试图解决这个失踪神父的案子但是除了浪漫港传出的几份自相矛盾的目击报告说那里有人见过他,其余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而且,这些人见过他还要追溯到几年前他刚抵达时的几星期。那儿有几百个种植园既没有无线电通信,也没有通信线路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收割纤维塑料的同时,还在收割地下毒品我猜我们从来没有找对人,也沒有找到杜雷到过的种植园至少在我离职前,杜雷神父的案子还悬而未决”

霍伊特神父点点头。“你在领事馆的后任到任后过了一個月,我再次来到了济慈主教听说我自告奋勇要返回那里,感到颇为惊讶教皇陛下还接见了我。我在海伯利安上待的时间按当地的算法,不到七个月我返回世界网时,已经发现了杜雷神父的命运”霍伊特轻轻拍了拍桌上两本污迹斑斑的皮制书。“如果我要讲完整個故事”他嗓音沙哑,“我必须读取里面的章节”

巨树之舰“伊戈德拉希尔”转了个方向,树干遮蔽了阳光其下的就餐台和弯曲树葉形成的天篷陷入了一片漆黑,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在苍穹中的数千星辰就仿佛是在星球表面上看星空一般。慢慢地头顶、身旁、桌子底下万光闪耀。海伯利安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球体它就像一颗致命的导弹,向他们急速飞来

“读吧。”马丁·塞利纳斯说。

以下摘自保羅·杜雷神父的日记:

就这样我的流亡之路开始了。

我有点为难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新日记的日期进行标注。按佩森的修道历法今天昰天父二七三二年托马斯月十七日。按霸主的标准历法是霸纪五八九年十月十二日。按海伯利安的算法我听我下榻的老旅馆里那个瘦骨嶙峋的矮职员说,今天是坠船纪四二六年李修斯月(他们七个月的最后一个一个月有四十天)二十三日,又或者是哀王比利统治纪一②八年这位国王起码有一百年未曾在位了。

见鬼就叫它流放的第一日好了。

精疲力竭的一天(奇怪,睡了几个月的觉竟仍如此疲憊。不过据说这是从神游状态苏醒后的正常反应。即使我不记得曾经旅行过我身上每个细胞也能感受到过去几个月旅行带来的疲乏。記得年轻些的时候我不会在旅行后有如此疲惫的感觉。)

我深感歉意没有深入了解年轻的霍伊特。他看上去像是个正派人言谈有理囿节,目光如炬教会弄到现在这步濒危田地,决不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过错只是,他那天真烂漫阻止不了教会看似宿命的湮没

哎,我付出的一切也毫无用处

飞船降落时,我看到了这个新世界的壮观景象我可以辨认出三大陆中的两个——大马和天鹰。第三个大熊,我没看见

飞船降落在济慈,我花了几个小时的精力通过了海关人员的盘查。之后我乘着地面运输车,来到市镇眼前的景象令峩困惑:北部的山脉笼罩着不断游移的蓝色迷雾,山麓小丘上林立着黄色和绿色的树木暗淡的天空层层渲染着蓝绿色,太阳甚小但却仳佩森的明亮多了。从远处看那景象流光溢彩,很是生动;当人走近时颜色逐渐消融,逐渐淡去就好似画家的调色盘。哀王比利的巨大雕像我曾经听得老茧都出来了,可是真正见到它的时候说来奇怪,它令我失望至极从高速路上望去,它显得粗糙不堪是一幅茬黑色山岭上草草凿就的素描像,一点也不像我心目中的帝王像它俯瞰着这个拥有五十万人口的破烂不堪的城市,沉思着也许这个精鉮失常的诗人国王就欣赏这个姿势吧。

市镇本身像是个被分成贫民窟和沙龙的迷魂阵当地人分别称两者为杰克镇和济慈,所谓的老城虽嘫仅有四个世纪的历史但所有地方都是磨得光亮的石头,被故意弄成不毛之地我马上会在城内游览一遍。

我本计划在济慈待一个月泹事实上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加紧赶路。哦爱德华蒙席 ,假如您现在能见我就好了受尽惩罚,却仍不思悔改我比以前更孤单了,但昰很奇怪对于流放,我心满意足假如因为我的狂热,导致我犯下了过去的暴行让我受到惩罚,将我放逐到荒无人烟的七重天中那麼,海伯利安就是一个很好的流放地去寻找远方的毕库拉(他们是真实的吗?今晚我觉得他们不真实)是我自己求得的任务,我尽可鉯忘却它待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死寂世界的首都,满足于此了却余生。这样的流放也算得上完整了

啊,爱德华跟你一同度过儿时,一同度过学生年代(虽然我不如你才华横溢也不如你正统),而如今都是老头了现在你比我多了四年的睿智,我仍然是你记忆中那個淘气、固执的小男孩我愿你仍然在世,愿你依然健康为我祈祷吧。

好累啊想睡了。明天游览一下济慈,好好吃一顿然后安排荇程,往南去天鹰

济慈有一座教堂。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曾经有一座它已被遗弃了至少两个标准世纪。坐落在一片废墟中十芓耳堂向蓝绿色的天空敞开门户。西部有一座塔尚未完工其他塔状建筑也只是些腐败的骨架,由摇摇欲坠的石头和锈迹斑斑的加固杆搭建而成

我在上面磕磕绊绊地走过,当时我正沿着霍利河岸一路徘徊迷了路,那里是小镇人烟稀少的地区老城慢慢转变成杰克镇上一堆混乱的大货栈,颓败不堪教堂的废塔被挡在这些房子背后,连一眼也瞅不到直到我在一个角落上转个弯,来到一个狭窄的死胡同中教堂的外壳才一览无余。它的神父会礼堂半塌进河中正面伫立着大流亡后的一些雕像的残存物,悲哀发人深省。

我游过一格一格的影子荡过倒塌的大楼,最后进入教堂正殿佩森的主教从没有提到海伯利安上有过天主教的历史,更不可能提到教堂很难想象,四个卋纪前那艘坠落于此的殖民种舰上竟然会有足够的教徒,保证主教的登场更别提教堂了。然而的确是有的。

我在圣器收藏室的黑暗Φ闲荡尘埃和石膏粉屑像熏香一般飘荡在空中,两束阳光被勾勒出来从高处狭窄的窗口泻下。我走了出去来到一片沐浴在阳光下的寬敞区域,走到一个卸去所有装饰物的圣坛上掉落的石块已经将它砸得千疮百孔。圣坛后的东墙上挂着的一个巨型十字架也倒塌下来現在落到了与石头堆和陶瓷屑为伍的地步。我不经意地走到圣坛之后举起双手,开始圣餐祈祷仪式我的行为,丝毫不是嘲仿也不是演戏,没有什么象征意义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仅仅是一名四十六年来每天做弥撒的神父的自动反应,而这个神父在将来已无法再参加這舒缓心灵的庆典仪式了

让我吃惊的是,我发现这里有一名教徒在祷告这个老妇人跪在第四排的长凳上。她的黑衣和黑围巾恰如其分哋融于阴影中只能看见她那苍白的鹅蛋脸,满面皱纹垂垂老矣,虚无地飘在黑暗之中出于震惊,我停止了祷告她正看着我,但那雙眼睛有点异常甚至在那么远的距离下,我也马上确信她是个瞎子。我呆若木鸡讲不出话来。眯眼看着浸沐在浑浊阳光下的圣坛這光怪陆离的影像是如何形成的呢?我身在何处我到底在干什么?

当我重新说话面对她开口时,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大厅中但她却已經走了。我可以听见双足在石头地面上擦出的脚步声声音粗砺刺耳,接着一小段光将她在圣坛右侧的身影照得光亮。我把手放在眼前遮住阳光,开始越过本应是圣坛栏杆的地方那里现在成了一地碎石。我再一次叫她叫她放心,叫她别害怕虽然那个背上冷汗直冒嘚人其实是我。我大步流星地走着但当我来到教堂中殿的隐蔽角落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里只有一扇小门,通向破损的神父礼堂和河岸我颓丧地回到黑漆漆的大堂,本来我会很高兴地将这个女人归结为我脑中的想象,她只是我那么多月被强迫待在冰冻沉眠状态后嘚噩梦初醒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找到了她存在的真凭实据我发现,在冰冷的黑暗之中燃烧着一支孤独的红色祷告烛苗,它那微弱的吙苗还在无形的冷风中摇曳

我厌倦了这座城市。我厌倦了异教徒的自负厌倦了杜撰的历史。海伯利安是个没有诗的诗人世界济慈是個集华丽、伪古典和愚笨无知于一身的新兴都市。镇上有三座禅灵教教堂四座穆斯林清真寺,但是拜神的真正场所是无数的沙龙、妓院、庞大的处理南方船运的纤维塑料交易市场以及伯劳教会神庙。在这儿迷途的人们将他们的绝望隐埋在这浅薄的神秘之物上。整个星浗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却没有人去揭开这神秘的面纱。

明天我将动身前往南方在这滑稽的世界上有掠行艇和其他飞行器。但是对普通囚来说,要想在这些被诅咒的岛屿大陆间旅行乘船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我听说这要等上天长地久——从济慈启程的某种巨型旅客汽艇,每星期只有一班

我明天一大早乘汽艇离开。

初登陆的小队肯定对动物有特殊的爱恋马,熊鹰。三天来我们沿着大马东海岸┅条无规则的海岸线长途跋涉,那条海岸线名叫“鬃毛”最后一天,我们穿越了中央海的一条短径来到一个名叫“猫礁”的大岛。今忝我们在岛上的“大城市”费力克斯卸下乘客和货物从观景台和系留塔上,可以看到胡乱堆砌的茅舍和棚屋在那里,至多能住五千多囚

接下来,汽艇将缓慢地飞行八百多米飞过名为“九尾”的一系列小岛,然后大胆地越过七百多米的广阔海洋和赤道之后,我们看見的下一个陆地是天鹰的西北海岸所谓的“鸟嘴”。

把这种交通工具称为“旅客汽艇”是对词义的创造性使用。它是一种巨大的升降裝置货舱非常大,大到能把费力克斯小镇载到海上外带数千捆纤维塑料,而且还绰绰有余至于我们这些乘客,不是什么很要紧的“貨物”可以随心所欲去我们能去的地方,干自己想干的事我在船尾卸货出口处搭了一张轻便小床,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人间仙境把行李和三大箱远征装备放在一边。我旁边是一大家子人八个农场工人,他们经过了一年两次的购物远游现在正要返回济慈,虽然我不太介意他们笼中装的猪的叫声和气味也不在意他们养的仓鼠的唧唧声,但他们那可怜的晕乎乎的公鸡在某几夜一刻不停地鸣叫对此我实茬是忍无可忍了。

今夜和市民赫里梅兹·丹泽尔在散步甲板上面的沙龙中吃了晚餐,他是安迪密恩附近一座小规模种植园主培训学校的退休教授。他告诉我海伯利安的初登陆小队并没有动物崇拜;三大陆的正式名称不是大马、大熊和天鹰,而是克莱顿、阿伦森和洛佩兹怹继续说,这是为了纪念昔日勘查局三个中阶官员动物崇拜与这相比倒还好些!

晚餐后。我独自在外面散步欣赏着日落。这里的走道被前部货舱挡住了所以风中除了咸涩之味外,还带着一些别的味道我头顶是飞艇橙绿交杂的弧线形外皮。我们正飞行在岛屿间;天蓝嘚海洋洒着翠青天空的倒影星星点点的卷云溅上了海伯利安那绿豆大的太阳射出的最后一点余晖,它们被点燃了就仿若熊熊燃烧的珊瑚。四下一片安静只有电子涡轮机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底下三百米处巨大的章鱼状海底生物的阴影追逐着飞艇。一秒钟前一只不知道是虫子是鸟的东西,大小和颜色像蜂雀却长着蛛纱般的一米宽的翅膀,停在外面五米处接着收起翅膀潜进海中。

爱德华今夜我感到如此孤单!假如能让我知道你还活在世上,仍然在花园中劳作每晚在书房中写作,那对我来说定会有莫大的帮助我想我的旅行会挑拨我往昔的信仰,那是圣忒亚的思想:上帝是进化的耶稣,是人格是宇宙,是升临和降临集于一身 但是不会有这样的复活光临了。

天慢慢变黑我慢慢变老。我伪造了阿马加斯特考古挖掘的证据对这一罪过,我有种感觉……那不是悔恨但是,爱德华我的阁下,如果这些史前古物能证明以基督教为起源的文明出现在那儿在一个离旧地六百光年的地方,其历史比人类离开自己家园时还要早几乎彡千年……

破译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数据可能意味着在我们有生之年基督教能够复兴。我为此犯下的罪过有那么不容饶恕么

是的,不鈳饶恕但是,我认为篡改数据并非罪过更重的罪过在于认为其可以拯救基督教。爱德华教会正在垂死挣扎。不仅仅是我们热爱的神聖巨树的分支而是它所有的支派,所有的残迹和溃烂之处都在垂死挣扎。爱德华整个基督教会正在死亡,那千真万确就如同我那消耗殆尽的身体在垂死挣扎。在阿马加斯特你和我完全知晓这种死亡,那儿血红的太阳照射到的只有尘埃和死神在学院,当我们第一佽宣誓时我们就知晓了,我记得那是一个凉爽、绿色的夏天小时候,在索恩河畔的维勒风榭的寂静球场中我们就已经知晓了。现在我们也知晓。

余晖散去我必须借助上层沙龙窗口透出的微弱光线才能写字。星辰散布于奇怪的星群中夜晚的中央海发出绿莹莹、有損健康的磷光。东南方的地平线有一块黑色物体也许那是一场风暴,又也许是这一系列岛屿的下一个九尾的第三个。(到底是哪个神話提到九尾猫的呢我不知道。)

看在先前我看到的那只鸟的份上——假如它是鸟的话——但愿那是前头的一座岛而不是风暴。

在浪漫港待了八天我已经瞧见了三个死人。

第一个是一具海滩边的尸体浑身肿胀,苍白不堪简直不像人样。那是我待在小镇的第一夜他被海水冲上了系留塔那边的烂泥沼中。孩子们一个劲朝他扔石头

第二个男人住在小镇贫民窟里,就在我下榻的旅馆附近我看着他被人從一家甲烷商店烧剩的废墟中拉了出来。他的身体已经烧成了焦炭无法辨认,被烤得缩成一团他的四肢紧紧绷着,摆成了一副职业拳擊手的姿势这就是人死于火灾的姿势。那时我已经禁食整整一天了。我惭愧地承认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尸体那浓郁的煎脂味时,我嘚口水开始飞流直下

第三个人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被杀。我刚刚从旅馆里出来来到迷宫一样的泥泞木板上,在这个烂透的小镇里这些木板铺就成了走道。这时候枪声响起,我前面几步路外的一个男人身子突然一歪似乎脚被绊了一下,朝着我支起身脸上现出滑稽的表情,接着倒在了路旁的烂泥沟中

他被人用某种射弹武器射了三枪。两枪打进胸膛第三枪正打在左眼下方。不可思议的是当峩来到他身边时,他仍在呼吸我想也没想,便拉开遮在我手提包上的大衣摸索着长久以来一直带在身上的圣水小药瓶,开始终傅 圣礼围观的人没有对我的做法提出异议。跌倒的人身体抽搐了一下喉咙咳了几下,似乎要说话接着便一命呜呼了。人群在尸体被移走前就已经四散而去。

这个男人是个中年人沙色头发,略微发胖身上没有身份证明,连寰宇卡和通信志都没有口袋里有六枚银币。

出於某个理由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和这具死尸待在一起医生是个矮矮的愤世嫉俗的家伙,在进行必须的解剖时他准许我待在一旁。峩猜他如饥似渴地想要和人交谈

“整个东西就值这么点。”他一面说一面剖开这个倒霉鬼的肚子,就像打开一个粉红的书包把皮和身上不规律肌肉跳动的褶皱往后拉,把它们像帐篷的支架一样固定起来

“他的命,”医生说着把尸体脸上的皮翻起,好似掀起了一块油脂面具“你的命。我的命”死尸脸颊骨上方那个破洞周围的一块块身上不规律肌肉跳动,已经由红白细纹状变成了瘀青色

“肯定鈈止这些。”我说

医生停下他冷酷无情的工作,抬起头笑容中带着一丝困惑。“是吗”他说,“请你说说看”他拿起死人的心脏,似乎想用一只手掂掂它的分量“在环网,这东西在公开市场上值几个钱有些人太穷,无法储备培养在桶中的克隆脏器但就算如此,也绝不会穷得因为没有心脏而死掉不过,在我们这儿这只是堆垃圾罢了。”

“肯定不止这些”我对他说,虽然自己也不是十分确信我回想起离开佩森前经历的伟大的教皇乌尔班十五世的葬礼。作为大流亡前传下来的传统教皇的尸体没有用防腐剂。它没有停放在主会堂内而是在休息室内,等着进入普通的木棺当我帮着爱德华和弗雷蒙席给僵硬的尸体穿上法衣时,我注意到尸体的皮肤是褐色嘚,嘴巴是松弛的

医生耸耸肩,结束了例行公事的尸检工作正式调查非常简短,没有发现嫌疑犯没有动机。关于死者的描述被发送箌济慈但是死者本人于第二天就被埋葬在烂泥木板和黄色丛林之间的贫民窟中了。

浪漫港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黄色堰木建筑堆砌在脚手架和厚木板的迷魂阵中,延伸至远处湛江江口的泥滩上江口宽约两千米,江水汹涌澎湃一路奔向托柴海湾,但是只有少数几个河道可鉯通行疏浚机在日夜不停地劳作。每晚我躺在我那廉价的房间中,窗口大开疏浚机的捶打声听上去就像是这个城市的邪恶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而远处海浪的沙沙作响就好似它那伤感的呼吸声今夜,我听着这个城市的呼吸声忍不住想起那个死者被剥掉皮后的脸。

尛镇边上有个掠行艇港口会把乘客和货物运到内陆的大型种植园,不过我没有余钱了,买不起上船的票准确地说,我的钱足够让我洎己上船但是我无法支付三箱医药和科学工具的运输费。我仍旧很想去那儿去为那些毕库拉卖命,可是现在这看起来越发可笑和荒謬。仅仅是为了要达成某个目标(真是奇怪的需要)为了完成我自愿承担的流放(带着受虐的决心),促使我坚定地溯河而上

两天后,有一艘船会从湛江出发我已经预订了个位子,明天我打算把我的箱子搬到船上把浪漫港抛诸脑后,不会有什么困难之处

“恩珀罗迪克·旋焰”继续缓缓地溯河而上。自打两天前离开梅尔顿登陆地以来,还没看见人类栖息地的影子河堤两岸树木丛生,仿佛一排绿墙;甚至到河流窄到只有三四十米的地方这堵墙仍然矗立在那儿,几乎是压在了我们头上黄色的光线就像液体黄油一样浓郁,穿过棕色的湛江水面上那些高八十米的树木的叶子慢慢渗透进来。我坐在中心乘客座艇那锈迹斑斑的锡制屋顶上紧张兮兮地等着特斯拉树首次映叺我的眼帘。加迪老头坐在我旁边切着肉块他停下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口浓痰朝边上喷去,然后冲着我大笑“这么走下去的话,肯萣不会碰到火焰林的”他说,“假如这儿就是那这附近就不会是这个鬼样子了。你得爬上羽翼高原才能看见特斯拉。神父我们连雨林还没出呢。”

每天下午都会下雨说实话,称其为雨实在是太温和了,我们每天饱受暴雨的侵袭海岸因此变得朦朦胧胧,船的锡屋顶被雨击打得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也使得我们本来就慢吞吞的逆流之旅更加迟缓,以至于我们看起来就像是静止不动了每天下午,河流似乎会变成一条垂直的湍流假如我们继续前行,船看起来就像是在攀登一条瀑布

“旋焰”是一艘底部扁平的古老牵引船,另有五艘座艇拴在它边上它们就像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正紧紧抓着他们疲惫的母亲。三艘两层的座艇装载着大捆大捆的货物它们会被卖给河岸边的几个农场和居民地的人。另外两艘呢外表看上去像是为溯河而上旅行的当地人提供的住房,但我怀疑座艇上其中几个住户是永住愙在我自己的歇脚处,最显耀的是地板上一块污迹斑斑的垫子以及墙上仿若蜥蜴的昆虫。

雨后每个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看着冷飕飕嘚河水上泛起傍晚的薄雾。现在几乎每天都酷热难当,而且湿气很重加迪老头告诉我,我来得太迟了本来可以趁特斯拉树还没活躍,涉过雨林和火焰林的等着瞧吧。

今晚薄雾升起,像是所有睡在黝黑河面下的死灵都爬了起来当午后的最后一片碎云在树梢慢慢散去,这个世界恢复了它的色彩我看着密集丛林的颜色从铬黄变成透明的金黄,然后慢慢从黄褐色褪向红棕色最后变得阴沉沉了。在“旋焰”之上加迪老头把挂在第二层屋檐下的提灯和蜡烛球都点上了。黑色的丛林似乎不愿被这亮光打败开始闪耀出腐物发出的微弱磷光,与此同时在上面黑暗之处的条条枝丫上,可以看见发光鸟和多彩蛛纱在飘动

今晚,海伯利安的小月亮不见了踪影对于一颗如此接近太阳的行星,通常来说不会碰到多少行星残骸但海伯利安却正相反,它的夜空频繁地被流星雨点亮今夜,天空群星闪耀当我們驶入河流的宽阔区域时,灿烂的流星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印记将群星罗织在一起。这些影像持续燃烧在眼眸中当我低下头看着河水時,在黑色的河水中看到的也仅仅是同样的景象

东方的地平线艳光四射,加迪老头告诉我那是轨道反射镜反射的光,是为了给几个大農庄提供光照

外头很凉爽,我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小舱了。我把薄毯子摊在船舱的屋顶上望着天上的灯光表演,此时一群群土著唱起萦绕心头的歌曲,他们讲的黑话我都闻所未闻我想起毕库拉,他们仍旧远隔万里我心中顿时涌起一丝奇怪的焦虑。

在森林的某个地方一只畜生尖叫着,声音活像一个惊恐的女人

到达佩瑞希伯种植园。病了

病得很重。发烧浑身战栗。昨天我一整天都在吐黑胆汁雨声震耳欲聋。整个晚上天上的云被轨道反射镜照亮,天空好像着了火我烧得很厉害。

一个女人照顾着我帮我洗浴。病得实在不荇没什么羞耻感了。她的头发比其他土著黑沉默寡言。眼睛黑色而温柔

哦,上帝啊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生病了。

她在等在偷看从雨里跑来穿着薄衬衣

要引诱我知道我是谁我全身发烫浅浅软软的乳头黑色抵着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在看在这我听见他们的声音晚上他们鼡毒药帮我洗浴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见他们的声音还有雨声当尖叫停停停

我的皮差不多要没了。底下的红色可以感觉到我脸上的窟窿当我找到子弹我会把它一口吐出来。神的羔羊消除人世的罪者请怜悯我们怜悯我们怜悯

天父啊感谢你,让我从疾病中解脱

今天刮叻脸。还冲了个澡

行政官即将到访,森法帮我准备着诸多事宜我以为行政官大人应该是个坏脾气的大个子,以前我在资料室透过窗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人。但他竟然是个沉默的黑人还有点口齿不清。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直挂念着付钱给医治我的人,但是他向我保证他们分文不收。甚至更加好心的是——他会派个男人领我进入高原地区!他说现在已经处于季末如果我能在十天内启程,就可以通过火焰林趁特斯拉树还没完全活跃,赶紧抵达大裂痕

他走了之后,我坐下来和森法谈了一会儿三个标准月前,她的丈夫死于一场收割事故森法来自浪漫港,嫁给米克尔对她来说是一次救赎,她决定留在这儿做些临时工,而不是顺流而下返回老家我不怪她。

按摩了会儿我要睡了。最近好多次都梦到我母亲

十天。我会在十天内准备就绪

和塔克一起出发前,我到稻田地里向森法道了声别她没说多少话,但是透过她的双眼我觉得她其实很伤心,不愿我离开我事先并没想要给她祈福,不过我的确这么做了还吻了她的额頭。塔克站在一旁笑着,摇头晃脑然后我们就离去了,领着两条运货踄驴上路了我们走在狭窄的小路上,迈进金色树林奥兰迪督管来到路的尽头,向我们挥着手

经过一星期的沿途跋涉——啥途?经过这星期在毫无足迹的黄色雨林中艰苦跋涉经过这星期在更为陡峭的羽翼高原上疲惫地攀爬,今天早上我们终于站上一块突兀的岩石,在那儿将宽阔的丛林尽收眼底越过丛林,我们甚至可以望见鸟嘴和中央海在这儿,高原海拔几乎达到了三千米眼前的景象蔚为壮观。巨大的雨云在我们身下铺展开直达羽翼山山脚,但是透过皛灰相间的云毯缝隙,我们可以瞥见湛江从容不迫地展开它的触须伸向浪漫港,伸向大海伸向我们挣扎通行的小块铬黄色森林,伸向遙远东边的一抹紫红塔克深信那是佩瑞希伯附近的纤维塑料田。

深夜时分我们还在继续往前走,往上爬塔克很担心,特斯拉树开始活跃时我们可能会被火焰林困住。我努力跟上他同时拽着载满沉重货物的踄驴,心中默默祷告让我不再想到疼痛与忧虑。

今天还未破晓,我们就装载好装备开始启程。空气中弥漫着烟与灰的味道

高原这里的植被变化令我瞠目。那些曾经无处不在的堰木和枝叶繁茂的茶马树现已不再显眼。我们穿过一片矮小的常青和常蓝植物的过渡区然后再次顺着密集的变异宽叶扭叶松和三枝杨攀爬,最后終于来到了火焰林,那里长着特有的参天的普罗米修斯树已经死去的凤凰树的根梢,以及琥珀色的闪光草的球根我们偶尔还会碰见难鉯逾越的带着白色纤维的比斯托树,它们突然横亘眼前塔克形象地称之为“……像是哪个死翘翘的巨人的烂鸡巴,埋得那么浅决计不會错”。我的向导有他自己的说话方式

我们见到第一棵特斯拉树,是在下午当时我们已经在覆满灰烬的森林植被上跋涉了半小时,小惢翼翼地注意不要踩到凤凰树和火鞭的新芽它们不屈不挠地从乌黑的土壤中探出身子。突然塔克停住脚步,指着前面

特斯拉树耸立茬那儿,我们离它们尚有半公里那棵树至少有一百米高,虽然和最高的普罗米修斯树比起来特斯拉树的高度只有它的一半。在树冠处它凸出一个显眼的洋葱形圆穹,那就是它的蓄电之瘿树瘿上部辐射状的树枝蔓延开来,呈现出条条灵蔓在明亮的绿蓝天空的映衬下,每一条都似银似金闪闪发亮。这一切让我想到新麦加 的某个雅致的至上穆斯林的清真寺却被谁大不敬地戴上了金属丝花环。

“俺们嘚赶紧让俺们自己和踄驴逃出这鬼地方”塔克哼哼道。他坚持要当场换上火焰林装备那天下午及晚上的时间里,我们不得不戴着滤息媔具穿着厚厚的橡胶底靴子,往前跋涉身上被革质伽玛服包得严严实实,大汗淋漓两头踄驴表现得很紧张,它们的长耳朵一听到些許声响就“唰”地竖立起来。即便戴着面具我也能闻到臭氧的味道;这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在索恩河畔的维勒风榭玩过的电火车,那是茬一个懒散的圣诞节午后

今晚,我们尽可能靠近一棵比斯托树搭起营帐。塔克向我演示如何将避电杆围成一个圆它们一直在咯咯地發出可怕的警示音,搜寻夜空中的黑云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得好好睡上一觉

三小时,我们陷在世界末日的中央足足有三个小时。

囷我们的判断相反爆炸发生在午夜刚过不久,一开始仅仅只是闪电坠落,我和塔克趴在帐篷里只露出头来,看着烟火汇演我早已習惯了佩森在马太月的季风风暴,因此这闪电表演的第一个小时,似乎没啥不寻常之处只有远处特斯拉树成为气体放电的精确聚焦的景象映入眼帘,才略微让我有些焦躁但是很快,森林巨兽开始用它们储积的能量咆哮起来唾沫飞溅。正当我慢慢爬开打算不再去管這延绵不绝的声音,继续睡我的大觉时——真正的哈米吉多顿

在特斯拉树的暴能猛烈发作的最初十秒钟内至少释放出了一百条弯曲的闪電。离我们不足三十米处有棵普罗米修斯树突然炸裂开来,燃烧着的木块散落在五十米开外的森林地被上避电杆咝咝尖叫,荧荧发光反射出我们小营地周围一条接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蓝白色死亡场景。塔克厉声尖叫着什么但是面对光和声的冲击,我完全听不见他的話一块尾光摇曳的凤凰木在拴系踄驴的地方熊熊燃烧起来,其中一只受了惊吓的动物跌跌撞撞,眼不视物挣脱了束缚,冲进了发光嘚避电杆的圈子中就在此时,最近的一棵特斯拉树立刻发出五六条闪电歪歪扭扭地轰向这头不幸的生物。在那疯狂的刹那间我可以發誓,我看见了那头野兽的骨架在沸腾的肉身中闪闪发亮接着它发狂似的高高跳向空中,化为了灰烬

三小时,我们看着世界末日足足有三个小时。两根避电杆已经倒塌但是另外八根仍在运转。我和塔克挤在酷热的帐篷洞穴中滤息面具把满是烟尘的过热空气过滤成鈳供呼吸的凉爽氧气。我想说我们得以幸免于难,完全只是因为这里没有矮树另外也得归功于塔克,他驾轻就熟地把帐篷搭得远离其怹靶子靠近掩蔽功能很好的比斯托植物。那八根晶须合金避电杆矗立在那儿我们和来世仅仅一杆之隔。

“它们似乎作了很好的阻挡!”我朝塔克喊道声音中夹杂着风暴的嘘声、爆裂声、炸雷声。

“它们能挡一小时口能两个 ,”我的向导咕哝道“啥时候,口能更短它们要是融掉,俺们就玩完了”

我点点头,透过滤息面具的活管吮了口温水。如果能活过今夜我会永远感谢上帝天父的宽宏大量,让我看到今夜的景象

昨天中午,我和塔克从火焰林的东北角走了出来那边已经烧成一片灰烬。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在那儿迅速搭恏帐篷,然后呼呼地睡了十八个小时;我们已经三晚没睡而两个白天则是在火与灰的梦魇中不停赶路,完全没有休息过现在,得好好補一下了我们向陡峭的山脊接近,那是森林的终点此处随处都是爆裂出新生命的心皮和球果,那是前两晚在大火灾中死亡的各种火焰林生物现在还剩五根完好的避电杆,但我和塔克都不急着在今夜试验它们的威力我们把沉重的货物从那条活下来的运货踄驴身上弄了丅来,货物刚离身它就一命呜呼了。

今晨拂晓时分我醒了,听见了水流声我沿着喧哗吵闹的小溪,朝着东北方走了一公里路然后,突然间小溪跌落不见。

大裂痕!我几乎忘了我们的目的地这个早晨,在迷雾中蹒跚向前沿着渐宽的溪流,在湿岩石间跳来跳去當跳到最后一块巨石上时,我摇摇晃晃平衡住身子,然后低头垂直俯瞰这是一条瀑布,我正站在上面那瀑布一泻千里,撞击着底下嘚薄雾、岩石和河流

大裂痕跟旧地上的传奇大峡谷以及希伯伦上的世界裂纹不一样,它不是被升起的高原切割出来的海伯利安虽然有活跃的海洋,以及看似形同地球的大陆但是事实上它的地质结构完全是一片死寂;这更像火星、卢瑟斯,或是阿马加斯特这些星球完铨没有大陆漂移。同火星及卢瑟斯一样海伯利安遭受着广冰河时代的折磨。但是在这里现在已不见了的双星矮星是绕着长椭圆形轨道運转的,这就造成了这里长达三千七百年的冰河周期通信志将大裂痕比作火星的水手峡谷 ,两者都是因为亿万年里周期的冰冻和解冻、哋壳的弱化所致同时也是由于湛江这样的地下河的流淌而来。这巨大的坍陷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掠过天鹰大陆的多山之翼

塔克哏着我一道站在大裂痕的边缘。我光着身子洗刷掉旅行衣和教士袍上的灰味。我把冷水泼到苍白的身体上朗声大笑,伴着塔克喊出的囙声从六百多米外的北墙那边传来由于地壳塌陷造成的鬼斧神工,我和塔克远远站在一块突岩之上在这块突岩下,是山崖的南壁虽嘫这块巨石飞檐危险地暴露在风雨中,公然向重力挑衅持续了百万年,但我们猜测它仍会维持几小时,我们尽可以洗浴放松,高喊著一声声回荡着的“你好”直到嗓子喊哑为止,我们的行为就像刚从学校解放的孩子一样塔克承认,他从没有横穿过火焰林——也从沒听说过有人在这个季节穿越过他说,现在特斯拉树已经完全活跃起来了他至少得等三个月才能回去。他看上去毫不遗憾我很高兴囿他陪在我身边。

下午我们搬运装备,在飞檐之后一百米处靠近溪流边上,我们搭起了帐篷把装着我科学装备的流沫箱子堆在一边,明天早上再进一步整理

今晚真是冷。吃过晚餐就在日落后,我穿上热力夹克独自走到一块岩脊边,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大裂痕的西喃方站在这个制高点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河流那景象让我毕生难忘。看不见的瀑布在底下的河流里翻腾薄雾升腾而起,幕帘变换從中激迸出的浪花将落日幻化成好几个紫罗兰色的球体,许许多多彩虹也一分为二我看着一个个光谱诞生,升向渐渐暗淡的天穹逐一消逝。凉爽的空气钻进高原的每条裂缝、每个洞窟中而暖空气却在向天空疾驰,一股股笔直的烈风牵拉着树叶、嫩枝和薄雾在大裂痕Φ发出声响,朝上渐衰渐减仿佛大陆自己在喊叫。石巨人的嗓音巨大的竹笛,宫殿般大小的教堂风琴从最尖的女高音到最低沉的男低音,组成了一曲清澈完美的调子我思索着风吹过岩石发出笛声般的哀号,思索着从底下静止地壳中那些洞穴里传出来的嘎啦嘎啦的声喑思索着随意和声可以产生的人类声音的幻觉。不过最后我抛却了思索,仅仅听着大裂痕对太阳唱着告别的圣歌

我走回帐篷,那边仩围着一圈发出生物荧光的提灯此时,流星雨第一阵连珠齐射点亮了头顶的天空,远方火焰林的爆炸在南方和西方的地平线上拂起微瀾就像大流亡前远古战争的加农炮在发射。

我一进帐篷就试了下通信志的远程波段,但是除了静音噪音外什么也没有我怀疑,即使這里有原始的通信卫星为纤维塑料种植园服务,将信息传向遥远的东方这些信号也都会被群山和特斯拉的活动屏蔽,除非使用最密的噭光或者超光仪光束在佩森,我们在修道院很少有人或携或戴私人通信志但是数据网始终在那儿,我们尽可以随时接入然而在这儿,别无选择

我坐在那儿,一边聆听着峡谷之风的最后一个音符减弱至消失一边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听着帐篷外铺盖卷里塔克的呼噜聲我笑了。我心想如果这是流放,就权当流放好了

日出时,我走出帐篷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整晚睡在外面离我四米不到。他说怹希望睡在群星之下

凶手在他熟睡之时,割断了他的喉咙我没听见喊声。然而我倒是做过梦:梦到森法在我发烧期间照顾我。梦到栤凉的手抚摸着我的脖子和胸膛抚摸着自打我小时候起就一直戴着的十字架。我站在塔克的尸体上方鲜血已经渗进海伯利安冷漠无情嘚土壤中,形成了一个宽大的黑色圆圈我盯着这个圆圈,想到那梦不只是梦——那双手真的在晚上碰触过我我不禁浑身战栗起来。

我承认我的反应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老蠢蛋,而不是一名神父事实上,我施行了终傅礼但惊慌突然向我袭来,我抛下这具可怜向导的屍体绝望地在物资中搜寻,希望能找到把武器我拿了把弯刀,那东西我在雨林中用过还有一把低压脉塞 ,我本来是想用它来猎杀小動物的我并不确信自己会对他人使用武器,就算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但是,我还是慌了神带着弯刀、脉塞以及动力望远镜,来到大裂痕附近一块又高又大的石头上搜寻这个区域,查探有没有凶手的迹象可是森林里毫无波澜,只有昨天见过的渺小的树栖生物和蛛纱在其间轻轻移动森林看上去又深又黑,真是反常大裂痕可以为一整批野蛮人提供一百块露台、岩脊、石台,一直绵延到东北一支军队鈳以在那里的峭壁和亘古存在的迷雾中很好地隐蔽。

过了三十分钟我带着毫无结果的警戒,带着愚蠢的怯懦回到了营地,收拾了塔克嘚尸体准备将他埋葬。我花了两个多小时在满是岩石的高原土地中,挖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墓穴尸体埋好,正式仪式也完成了我却想不出一点个人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这位曾经的向导这位滑稽矮小的莽汉。“上帝保护他。”最后我说道我对自己嘚虚伪感到厌恶,在内心这些祷告肯定是对我自己念的。“让他平安抵达阿门。”

今晚我将营地朝北移了半公里,把帐篷扎在十米外一块开阔的区域但我背靠一块大石头,睡袍拖在地上弯刀和脉塞近在手边。塔克的葬礼之后我查看了物资装备的盒子。剩下的几根避电杆没了但其他东西什么也没有被拿走。我立刻想到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穿越了火焰林,目的是杀死塔克把我丢在这儿,让我陷入绝路但是我想不出,这样一个精妙行动的动机何在如果种植园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尽可以在雨林动手毕竟,如果用凶手的眼咣看在火焰林深处,没有人会对两具烧成炭的尸体生出任何疑问那就只可能是毕库拉。我原始的职责

我琢磨着,是否可以不用那些杆子从火焰林返回,但是很快便把这想法弃置不顾留下,可能会死路一条;返回那将必死无疑。

在特斯拉蛰伏前还有三个月的时間。在当地是一百二十天每天二十六小时。那是很长一段时间

天父基督,为什么事情要降临在我头上为什么昨晚要饶我一命?如果怹们仅仅是打算在今晚将我献祭……或者明天

我坐在黑漆漆的悬崖上,从大裂痕中涌起的夜风发出不祥的哀啸我聆听着;天空被条条血红的流星尾迹点亮,我默默祈祷着

过去一周的恐怖已经大大缓解。我发现就连恐惧也会一天天地走下坡路,慢慢衰败最后变成极為平常之事。

我用弯刀砍了些小树造了间单坡屋 ,屋顶和侧面用伽玛服盖着木头夹缝用泥巴糊住。屋子靠着一块巨石作为后墙。我從调查装备中拿出几样东西摆在外面,不过现在我觉得它们今后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冰冻干食迅速减少,我开始寻找补给很久以前,峩在佩森上草拟过一张荒谬的时间表现在,如果按照这张表我应该已经和毕库拉一起生活了几星期,并且已经开始用小货物交换当地嘚食物了没关系。我找到了食物除了无味但是很容易煮熟的茶马根,还有五六种不同种类的浆果和超大水果通信志保证它们可以食鼡;到目前为止,只有一种吃了让我不舒服让我在最近的峡谷边上蹲了一晚上。

我在这片领域的疆界内踱步坐立不安,就像阿马加斯特星的幼年珀罗普斯 它们被那些二流君主视若珍宝地关在笼子里。往南一公里朝西四公里,四处都是火焰林早上,烟尘和薄雾变换所组成的幕帘争先恐后地遮蔽了天空唯有固若金汤的比斯托,高原巅峰的岩石土壤以及东北方连绵的陡峭山脊,它们就像穿着装甲的椎骨挡住了特斯拉树的去路。

高原向北扩展出去大裂痕周边十五公里内的下层丛林变得越来越密集,最后被一条峡谷拦住去路这条峽谷有大裂痕的三分之一深,一半宽昨天,我抵达了最北点向满是洞窟的天堑外望去,却感到失落至极我会改天再试试,从东面绕噵找到一个交叉点,但是通过深坑对面泄露底细的凤凰树以及东北地平线上笼罩的浓烟,我猜我只会发现满是茶马树的峡谷以及大爿大片的火焰林,在我携带的轨道俯瞰地图上这些火焰林画得十分粗糙。

今晚我去了塔克的岩石坟墓,夜风开始哀唱挽歌我跪在那兒,试着祈祷但是什么祷词也想不起来。

爱德华什么祷词也没有。我内心空虚就像我和你在陶仑贝旱谷附近的贫瘠沙漠中挖掘出的那些虚假石棺一样空虚。

禅灵教说空虚是好迹象;那预示着新层次意识、新的见识、新的体验的到来。

我的空虚……仅仅是空虚

我找箌了毕库拉。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们找到了我现在,我要在他们把我从“睡眠”中叫醒之前写下能写的一切。

今天正午我开始細细地绘制地图——营地北部区区四公里地方的地图,然后迷雾被暖气驱散了。这时我注意到大裂痕一边,也就是我这边有一系列嘚露台,它们之前一直隐藏在雾气里我拿出动力望远镜,仔细查看这些露台——那其实是一系列有规则的岩脊、尖顶、暗礁以及草丛,远远地延伸到突岩之上这时候,我意识到展现在眼前的其实是人造聚居地那儿约有十几栋小屋,都是些粗制滥造的茅舍由茶马叶、石头和海绵草皮建造而成,但它们肯定是由人类建造的绝不会错。

我站在那里仍然举着望远镜,犹豫不决不知道该爬下去,到暴露的岩脊上和居民碰碰面呢还是该回到营地。然后一股寒意突然间从我的后背笔直地爬到脖颈,这种感觉非常明确地告诉我:周围有囚我放下望远镜,慢慢转过身毕库拉就在那儿,至少有三十人他们围成一个半圆,拦在我面前挡住了我撤回森林的路。

我不知道峩曾经期盼过什么;也许是赤身裸体的野人,面目可憎戴着牙齿串成的项链。也许我曾经期盼的是某种满面胡须、毛发疯长的隐士,有时候旅行者会在希伯伦的墨蛇山碰到这样子的人。不管我脑子里有过什么想法真实的毕库拉完全不符合这些个模板。

这些悄无声息走近我的人长得很矮没有一个高过我的肩膀,他们身上缠着编织得极为粗陋的黑袍子把他们从脖到脚裹了起来。这群人移动时就潒现在这样,看上去像是在崎岖不平的地上滑行如同鬼魅一般。从远处看他们的容貌让我想到新梵蒂冈孤立领土内一群缩小版的耶稣會士,真是太像了

我差不多要咯咯笑起来,不过我想到这种反应很可能会被理解为恐慌毕库拉没有表现出什么进攻迹象,不会引起这樣一种恐慌;他们手无寸铁小手空空如也,就和他们的表情一样空空荡荡

他们的样子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秃着头所有人都这样。没有一根面部毛发松松垮垮的长袍笔直地拖到地上,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让我很难辨认谁是男谁是女。现在这群人面对着我,已經有五十多人了约摸都一个年纪——四十到五十标准岁数之间。他们脸上光光如也皮肤微微泛黄,我猜这和他们摄取茶马和其他当地植物中的微量元素有关

别人可能会把毕库拉的圆脸描绘成天真无邪的天使脸庞,然而在近距离观察之后可爱的印象会渐渐消失,被另外一种诠释所替代——平和的白痴身为神父,我在落后的世界上待过很长时间了解到古老的基因紊乱的影响,它们名称不一:退化综匼征、先天性愚型或者叫代船遗物。此时此刻这六十来个小人,这些慢慢靠近我的穿着黑袍的人给我留下的整体印象就是这样子的:欢迎我的是一群沉默的孩子,笑嘻嘻秃脑瓜,脑子迟钝

我提醒自己,应该就是这同样一群“笑嘻嘻的孩子”在塔克睡觉时割断了他嘚喉咙让他死得像被宰掉的猪一样。

最近的那个毕库拉朝前走来停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嘴里说了些什么声音平和单调。

“等等”我说完,摸索着拿出我的通信志按下了翻译功能。

“娜素素子嘎”我面前的这个小人问道。

我塞入耳塞及时听到了通信志的翻译。时间没有滞后这显而易见的外文是古老种舰语言的讹误,种植园的土著使用的黑话跟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属于十字架形状/十字形。”通信志翻译道最后一个名词给了我两个选择。

“是”我说道,现在我能肯定这些人就是那晚塔克被杀,在我睡着时碰触我的囚也就是说,他们就是杀害塔克的凶手

我等着。狩猎脉塞就在背包里而背包正立在一棵小茶马树边,离我不到十步远有五六个毕庫拉站在我和脉塞之间。没关系在那一刻,我已经明白自己不会用武器攻击另一个人类就算这个人杀害了我的向导,也许下一秒就打算谋害我我闭上眼睛,默念着《悔罪经》当我睁开眼,看见有更多毕库拉过来了人群不再移动,仿佛法定人数已满要进行表决了。

“是”面对着沉默,我再次说道“我属于十字架。”我听见通信志的播放器将最后一个词说成“素子嘎”

毕库拉一致地点头,然後所有人——像是训练有素的祭台助手——都跪了下来,长袍发出柔柔的瑟瑟响声这是完美的屈膝礼。

我张嘴想要说话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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