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蜂蜜未来扑面而来来

学霸情侣3年拿3万奖学金华南农业大学一对学霸情侣近来在学校里火了。他们不只联手斩获国家奖学金,三年里一共狂揽36500元奖学金;即将大学毕业的他们还双双成功保研。据了解,两个人三年里能取得如此高奖学金在该校仍是罕见的,难怪有网友们惊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研读《学生手册》每个大学在开学前就会发一本《学生手册》,这种东西在以往通常都是被遗弃的。可是假如你想拿奖学金,就有必要得好好研读这本东西,而且将它放在书架最显眼的方位。由于每个学校的请求不一样,一些细的“归纳评分细则”也不一样。所以你要细心研读《学生手册》,才干知道哪些活动能够加分,哪些活动不能加分喔。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多参与体育项目竞赛归纳测评通常除了学术、品德,还有一项被专门列出的即是“体育”,可想而知体育占多大比重。所以运动会、体育项目竞赛一定要踊跃报名,通常参与了就会有少数加分,得奖了就能加更多分了。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多参加学校活动多做义工、参加三下乡、献血等活动,别小看这种“社会类贡献”活动喔。大学也是非常嘉许、且会加分的喔!且假如在这类活动中取得“荣誉称号”,学校也是能够加分的。而且活动级别越高(学院—学校—省—全国—国际),名次越前(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加的分就越多。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多考证为何大学生老是喜爱考各式各样的证?不只能够为将来一条“作业路”、证实自个,更能够在归纳测评上加分喔。通常考一个证可加“1分”摆布。别小看这一分!通常参与一次社会作业才加“0.2分”喔。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注重平时成绩在大学的期末考试成绩里,平时成绩占了相当大比重,许多学校都是40%。这是为了照料那些平时一点也不学习的同学,也能顺畅考过的。只需你每节课都去了,平时成绩都非常高。关于想拿奖学金的同学,平时成绩有必要高,所以每节课都有必要不旷课。本来不旷课很容易做到,这个完全是靠自律。大学生如何拿奖学金:上课做好笔记每节课都要仔细听,听不听得懂无所谓,关键是要依照教师说的把笔记做好。本来,只需仔细听的话,听不懂的当地本来很少。假如你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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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  30支左右的2H或HB铅笔。 为什么要30支这么多呢?孩子在学校总是丢失铅笔啊。不过家长也不必太在意这点,每个熊孩子要经历这个阶段的,孩子的成长也有有一个过程。多给他备些铅笔就是了。那选HB还是2H呢?大大在之前的写字笔推荐中是推荐HB的,也有家长觉得HB的颜色还是深了不好擦。HB比2H的颜色稍微深一点,如果孩子写字顺溜了,能比较好的把握力度了,可以用HB的。如果孩子还不太会使劲,要经常擦拭,可以选择2H的,2H的颜色浅点,擦起来不容易擦破作业本,方便涂改。书皮  目前孩子的课本包括作业本基本上就三种尺寸,B5,小本课本和作业本A5,还有极小部分和复印纸差不多大小(A4)。只要这三种尺寸各买一些即可,店家们都研究过了,有配好的套餐。标签纸  经常有老师说一段时间就有一堆堆的铅笔啊尺子啊彩笔啊多出来,没人认领,因为不造是谁丢的。辣么多孩子的辣么多文具,怎样帮文具们找不到主人呢。不干胶标签纸就派上用场了。家长们可以在孩子文具上都贴上不干胶标签,写上名字。橡皮  小学生开学时一定要帮孩子准备橡皮,因为橡皮在很多地方都用的到。平时写字的时候经常要用到橡皮,还有画画的时候也要用到橡皮。要买比较软的橡皮,孩子不容易擦破作业本。并且由于橡皮体积较小,小孩子经常容易掉,所以也可以多准备一点。笔盒&笔袋  笔盒不建议用铁质的,铁质的掉地上特别响,小学课桌又小掉地上的话很影响孩子听课的心情好吗。塑料质铅笔盒可以是各种公主啊,芭比啊,迪士尼笔盒之类,也可以选那种软软的大笔袋,轻便柔软还便宜。转笔刀&削笔器  转笔刀孩子自己削还是有些费劲,电动的当然也OK了,但个人感觉完全没必要,买个手摇的就够了。手摇额削笔器孩子完全可以自己把握,我们家大宝大班时就给她买了手摇的削笔器,削笔这种事一直都是她自己独立完成,每次做完还要向我炫一下,特别有成就感。尺子  记得小时候自己都是用20cm的尺子,给孩子准备那种15cm的就够了。20cm的用不着,而且很多笔盒也放不下。小直尺建议买另一边是波浪的那种,可以用波浪线画画重点什么的。画笔  一年级开设了图画课,看到有些妈妈给孩子买超大
小学老师体罚学生致其腿部淤血近日,山西一名小学的老师因为学生没有按时完成作业而用扫帚体罚学生,并且指令其他学生继续打,导致该生腿部、臀部大面积出现淤血的情况,严重损害学生的身心健康。目前,该教师被学校解聘。体罚妨碍自我意识的正常发展  体罚会妨碍孩子自我意识的正常发展!所谓自我意识对自己认识和评价的能力。青少年的自我意识的发展在个性形成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人的兴趣、能力、性格和道德行为,无不受它的制约和影响。而体罚则是家长和教师的唯我独尊,说一不二,不讲道理,单靠拳头和武力的简单粗暴的评价。这势必防碍孩子自我意识的发展及自我观察。体罚扼杀独立思考和创造性 体罚会扼杀孩子独立思考和创造性。由于体罚强制、迫使学生和孩子服从,使他们处于一种压抑、恐惧、担惊受怕的不正常的心境之中。在一个经常体罚孩子的班级,由于老师声色俱厉的粗暴态度,讽刺挖苦,尖酸刻薄的语言和吓人的体罚手段,竟使得一些优秀生听到老师的提问就胆战心惊,吓得直打哆嗦。体罚使人呆傻,形成奴隶性格  体罚会使孩子产生恐惧感,神经过度紧张,形成一种保护性的反射状态,导致情志异常,甚至会造成“恐怖症”。这种反常状态的畸形心理,轻则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失去主见、一切“听喝儿”;重则丧失信心、自尊心,变得性格懦弱,形成奴性。体罚损害自尊心  体罚损害孩子的自尊心!儿童心理学指出: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和生理的发育,一个重要的心理特征是自尊心越来越强。自尊心是对自己个性品质的确良肯定的评价,它是一种积极的心理品质,是推动学生积极上进的一种动力。他们一旦有了错误和过失,就会感到内疚,受到良心责备,下决心改正。体罚使教师和家长威信扫地体罚使教师和家长威信扫地。教师或家长的威信,是实施教育影响的必要条件。而这种威信是建立中人格力量的基础上它来自学生和子女发自内心的尊敬、热爱和信任,有了威信,教师和家长的影响力就会倍增。而体罚只会使教师和家长建立一种虚假的威信。难以转变学生不正确的态度  体罚难以转变学生不正确的态度。虽然体罚可能达到在特定情境中制止某种行为的目的,却很难转变学生不正确的态度。体罚与变相体罚只能使学生学会逃避体罚,而不是诚
 不认为是传销 吃好喝好就行了
日前,天津静海检察院依法批捕9名“蝶贝蕾”传销组织头目。  问及其中一名被天津市静海区打传队办公室收容教育的刚毕业大学生如何看待传销和自身经历时,该大学生表示:自己是被人邀请过来的,以前很内向,现在变得很会说话。自己不认为这是传销,和传销有很大区别,国家会放任传销10几年?而且感觉身边的人都很上进,能学到很多东西。在“蝶贝蕾”传销组织发展过程中,还成功将同学发展为下线,并赚了3万多块钱。总之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关在这里还不如送回去。
传销窝点内发现的传销笔记  发布《举报非法传销举报奖励办法》  8月6日,静海区还在当日发布了《静海区举报非法传销的奖励办法》,对举报非法传销组织的个人实行奖励。该举报奖励办法明确,凡举报非法传销组织及其藏匿的传销窝点,经查实摧毁的,一次性奖励举报人2万元人民币;对举报重大传销案件或传销组织重要骨干成员的举报人视情况增加奖励金额。每村成立30人打击传销队伍举报时,举报者只需准确提供传销窝点地址、以及该窝点内是否有传销人员两条信息即可。工作人员记录后,将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相关责任人。&(区里)每个村,我们都明确了第一责任人,一般是党支部书记或村委会主任。而且,每个村都成立了一支由30人组成的打击非法传销的专业队伍。接到举报后,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7个严查3个坚决打击&规范招聘网站
8月6日,天津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开展招聘网站违规失信专项清理整治行动。会议指出,招聘网站要严格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切实履行社会责任。要立即行动起来,围绕招聘网站登记备案是否真实、是否存在虚假信息、服务承诺履行情况、举报受理情况、会员用户信息真实性、违规失信问题处理、网民个人信息安全保护等七个方面开展严查。  为大学生比例那么高?  山东籍两名青年涉入传销组织后死亡,两起传销案件的受害人都是大学毕业生,均表现出了参与者学历高的特点。当年的办案民警介绍,这次与2006年的案件特点一致,当年参与传销人员文化程度高,在校和待业大学生的大量加入是突出特点,也让专案组成员感到痛心。  想
不同烫伤的急救办法
  用盐水冲洗?用布包扎?还是用冰块冷敷?如果没有冰块怎么办?宝宝烧烫伤了,到底应该怎么办?  宝宝一旦烧烫伤了,爸妈或家人首先必须冷静下来,然后根据不同情况,做各种正确的针对性的应急处理,才能尽可能地降低烧烫伤对宝宝所造成的伤害。  热液烫伤  第一步:降温  宝宝穿着衣服被热水烫到时,若无法马上脱下衣服,可让宝宝先泡到浴缸里再把衣物脱掉,或用剪刀将衣服剪开取下,接着用自来水大量冲淋,或用洗脸盆舀水盆或浴缸中的水浸泡烫伤的部位,替伤口降温。30分钟到1个小时左右的降温时间即可。注意,若烫伤较严重,除去衣服时,已有明显的红色渗水的创面 (表皮已烫掉)就不要再用自来水冲洗,以免感染;也不要把冰块直接放在伤口上降温,以免使皮肤组织冻伤。伤口面积过大时,宝宝身体容易受到风寒,最好能中间稍事休息后再继续降温的工作。冷水降温不只可以延缓烧烫伤所引发的组织损害的速度,还具有镇痛的效果。  第二步:包裹送医院  降温后直接盖上消毒药布、干净的手帕或纱布把宝宝送往医院治疗。注意不要任意涂外用药,以免伤口感染。即使宝宝只是受到轻微的烫伤,最好也要到设置有烧伤整型外科的医院就诊。  化学性灼伤  第一步:冲洗  无论是什么化学物品,宝宝一旦受伤后要立刻用流动的水冲洗受伤部位,至少60分钟。绝对不要把宝宝的受伤部位泡在水里,因为化学物质扩散,容易造成更严重的受伤。若眼睛被波及到,应撑开宝宝的眼睑并以大量的清水(最好是无菌的水)持续冲洗。  第二步:立即送医院  化学烧灼伤通常需要立即送医院治疗,所以在为宝宝做应急处理的同时,如果身边有可以帮忙的人,应立即同时拨打急救电话,让医院派救护车来接宝宝以尽量缩短救治时间。  接触性烫伤  通常宝宝的受伤深度与所接触物的温度及接触的时间有关系。温度低但接触的时间久,也会造成深度伤口。若仅皮肤为发红或有水泡(I度,浅II度) 时,则需经过冲水、泡水的过程,再送医院治疗,注意,尽量不要自行搞破水泡。若皮肤为焦黑或变白如蜡状时,为深度烧伤的征兆,可不必经过冲水、泡水的过程,而直接送医院。
树立合理的消费观念  合理消费的根本就是消费观的问题,因此作为大学生应该正确树立自己的消费观念,理智地对待自己的消费。不能盲目地陷入感性消费的误区。因此我们需要一是增强独立意识,培养理财能力 ; 二是克服攀比心理,培养良好消费风气; 三是制定一份适合自己的消费计划。建立健康的消费文化环境  要培养大学生良好的消费习惯,还需要建立健康的家庭消费文化环境。因此,父母在日常生活中要坚持自己的消费原则,不乱花钱,不乱花钱。因为父母的消费原则是子女最初始的效仿对象,家长的消费行为及消费观都能在孩子身上有形或无形地反映出来,所以应该从小就要对孩子加强劳动教育,促成勤俭节约消费观的形成。形成大学生良好消费风气  大学的优良风气能够促进大学生的合理消费。学生的消费心理和行为更是体现学生生活作风的重要部分。把大学生良好消费心理和行为的培养作为校园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注重塑造和强化学生良好的消费意识和消费行为,培养学生良好的消费习惯,进而促进良好学风、校风的稳固和发展。建立健康的社会消费大环境  社会这个大环境对于大学生的消费是有重大影响的。当大学生受到享乐主义、拜金主义、奢侈浪费等不良社会风气的侵袭时,如果没有及时得到学校老师和父母的正确引导,容易形成心理趋同的倾向。当前大学生身上存在的种种不健康的娱乐方式、交往活动和消费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社会缺乏健康的消费文化方式的引导,基于社会环境对大学生身心巨大的影响作用,摒弃大学生中表现出来的不良消费行为,积极扶持和建立大学校园新风气、推动新消费文化的生长。  对于成长中的大学生 , 其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正处于定型阶段,极易受家长、教师、同学及社会其它成员的影响 , 具有较强的可塑性。大学生消费市场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学生市场是一个规模和潜力都很巨大的市场,如何规范并合理的发展这样一个市场是摆在我们大家面前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只有在学生,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共同关注和共同努力下,大学生的消费才会趋于合理和理性。 增强独立意识,培养和加强理财能力 现今的大学生需要懂得如何在激烈竞争的社会中生存,那独立理财能力就成了重中之
  夸赞他的外表  仔细观察一下他让你比较欣赏的地方。比如眉毛、嘴唇、迷人的微笑,然后主动告诉他。  夸赞他的特长  每个男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可能是运动,也可能是才艺。所以你要通过不断问问题,表现出兴趣和赞赏。通常这种情况下,男人的英雄感会不由自主地被激发出来,对你自然也会关爱有加。  夸赞他对你爱的行为  他带你出去吃饭,你要告诉他,饭菜真的很好吃、餐馆的环境很协调、你吃得很开心。如果整个过程很糟糕,你可以说,能与他一起度过的时光,才是最重要、最快乐的。  夸赞他的幽默感  他讲笑话时,不要为了保持淑女,憋住不笑;当然,也别笑得太过火,否则就显得假了。最好的做法是,开心地笑着说:“真有意思”。  夸赞他的阳刚之美  无论称赞什么,都要使用男性化的表达方式。男人不希望有人把他们与“可爱”或“甜美”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一起,他们希望听到的是“强壮”和“坚毅”之类的赞美。  夸赞他的床上功夫  让他知道他的床上表现很好——但不要说得太露骨。虽然有的女性羞于说出,然而恰到好处的呻吟声或颤抖胜过千言万语。  夸赞他的养家能力  称赞他的上进心、工作能力;称赞他为家人创造高质量生活的能力。别忘了,男人的自尊心与他们的养家能力密切相关。  夸赞他的处事能力  你的电脑出了故障,找他帮忙;你的车子没法启动,找他帮忙。他在帮助你的过程中会感到自己聪明能干,这多好!  展示高价值的主要方式  1、她看到的(预选,我和高价值的女人在一起谈笑风生)。  2、她自己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她的闺蜜对你很感兴趣,并帮你说好话)。  3、高价值故事惯例(把包含你的高价值的点嵌入到你的故事当中去)。  我们可以有一千种方式去告诉她我们有那些高价值,但无论我们说的再多,也不如她自己亲自了解到我们是多么有魅力来得有效。但是展示价值的时候涉及到了时间节点的因素,太早或者太晚展示价值都是不好的。太早就暴露了需求感,反而会降低我们的价值。那我们应该如何做才能真正合理而有效的展示我们的高价值呢?相关阅读:大揭秘 恩爱情侣恋爱初期必经的5种考验
强化自我保护意识  强化自我安全意识一直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自己养成了良好的安全意识我们才能最大限度的远离伤害。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要注意自身安全。出国留学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较国内有所不同,万不能被扑面而来的异国风情迷了双眼,在他乡更要懂得保护自己。毕竟我们没办法阻止别人的犯罪,但是却可能从自身做到保护自己。熟悉当地法律法规  不管身处哪个国家,对当地的法律规范要仔细了解。飙车多存在与电影大片中,国外开车也有限速,路况再好也不要随心所欲,更别酒驾,遵守交通规则才是正经。当地的法律法规不仅可以帮助我们自己不犯错误而且还帮助我们再面临危险的时候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所以熟悉当地的法律法规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尽量住在安全区域  尽量选择校内居住或离学校较近的安全区域居住。就美国来说,越是市中心地区,越是事件高发区。当然,不管在哪个城市,都存在相对安全区和不安全区,这就需要在选择地址时提前了解好周边状况。我们还是要尽量生活在安全的地方,最好是生活在学校或者是附近的安全区,尽量不要居住在偏僻的地方。谨慎交友,正确防范  国外聚会很多,参加者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有些留学生容易被表象迷惑,盲目轻信他人,或者在沉迷聚会的过程中,染上一些酗酒吸毒的毛病,给自己的生命或健康造成威胁。我们在平时的生活中也要注意尽量不要单独和网友见面,在生活中交朋友也要选择三观正确的朋友,为自己的安全保驾护航。保持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  尽量减少在夜间单独外出。美国有些地区治安环境不好,不要图便宜租住偏远的街区,也不要在深夜外出时形单影只。自由诚可贵,但生命价更高。晚上的时候也会比较危险,所以我们在国外读书的期间也一定要做好防御工作,平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尽量不要通宵外出或者很晚还在外面。更多内容请查看:出国留学条件有哪些
瘦腿篇。把双脚抬起来(老师当然看不到),一组3分钟,一小时2组。这样。坐着也可以瘦下课的时候,原地踮脚跳,不仅可以瘦腿,还可以保持腿形哦(不要被别人当成神经病- -)上学放学的时候,尽量步行,不仅瘦腿而且还保持身材。如果家住得远可以选择骑自行车或者坐公车,坐公车一定要选择站着。最好不要骑电动车,因为腿会爆肥的瘦小肚子篇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和睡觉前,坚持做仰卧起坐,每次50个应该就够了,当然多了也可以的。做这个一定要坚持,如果做时间长了,突然不做了,肚子上的肉会突突的往上张。相信每家都有呼啦圈、跳绳吧。每天都坚持跳几十分钟,或者多转转呼啦圈,当然也不能突然停了,这样也会反弹的。
早餐一定要吃,不然低血糖,会十分难受午餐尽量少吃或者不吃猪肉,多吃牛羊肉和鱼肉,蔬菜啦,水果啦晚餐可以吃一些麦片,因为减肥的嘛,或者牛奶之类的蛋制品吃完饭切记立马坐下,一定要站着,15~30分钟左右跳绳、跑步、仰卧起坐、散步。  学生党减肥妙招  现在这个以瘦为美的时代,似乎人人都要减肥,学生也不例外。但学生处于发育成长阶段,怎样减肥才能健康不伤身呢?下面就来介绍几个最适合学生MM的减肥方法。  首先严重警告各位MM不要减肥过度!其实,只要在适合自己的身高情况下保持适当的体重就好了啊,到时候身体搞坏了不说,原本该有的地方也没有了,那你是哭也补不回来的啊~  1、小心流行减肥法  网络的普及导致信息爆炸,千奇百怪的减肥方法随处可见。而大学生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群体,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特别强,因此各种各样的中医减肥方法都会在女生宿舍里流行。但需要提醒的是,很多减肥方法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2、规律、充足的睡眠  有些大学生MM喜欢熬夜,而第二天早上又要早起上课,导致睡眠不足;或者白天睡眠时间太长,晚上又
解决疝气鼓出的办法
  哪些情况会引起疝气发作?  在腹压升高的时候,由于小肠、大肠、阑尾、大网膜等内脏器官受到挤压,会导致疝气发作,咳嗽、便秘、排尿困难、劳累、小儿哭闹等情况,都会引起这样的症状。  稍微一用力疝气就鼓出怎么办?  有的患者刚得上疝气的时候,并不会频繁发作,但如果得了疝气很长时间都没有治疗,症状就会越来越严重了,只要腹部稍微一用力,小肠就鼓出来了,这是很危险的。  为了避免发生危险,患者需要尽快使用疝气带,治疗疝气,有作用的疝气带不仅可以防止疝气加重,还可以有效地治疗疝气,1-2个疗程以后,疝环口长好了,疝气也就不会再发作了。
孩子为什么不爱学习?有什么好办法为什么孩子不爱学习,有什么好办法呢?要点一家长对孩子的期望值要恰当家长要把对孩子的期望值设置在合适的水平。既不要大包大揽,直接把&苹果&送到孩子手上,否则孩子就没兴趣;又要确保这个目标是孩子跳一跳能碰到的,否则就会让孩子失去信心。要点二承认差异发现孩子的潜力所在有些家长喜欢攀比,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聪明?人家第一名,你呢?这样孩子慢慢就形成&我比别人笨&的心理定势,甚至产生&妈妈喜欢别人&的抵触情绪。不要攀比,要以自己孩子的实际情况为基础。孩子现在能跳1.2米,那1.3米就是比较合适的目标,千万不要因为别的孩子都能跳1.5米了,就要求自己的孩子一定也要跳那么高。家长要发现自己孩子的特点和长处。人有差异性,要承认差异,要了解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方面更有潜力,更有优势。不要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逼着孩子读书,在压力下读书是做不好的。要点三别把孩子当成装知识的&米袋子&到底什么样的孩子是好孩子?是不是只有100分的是好孩子?如果孩子为人很好,动手能力很强,常爱提问题,那也是好孩子。家长要寻找、激发孩子的优势项目,在这方面多鼓励孩子。其实家长要想明白,你是要培养一个装知识的&米袋子&,还是要培养一个完整的人?或者说,你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知识型的还是智慧型的?如果是要培养智慧型的孩子,就少一些灌输,鼓励孩子多问几个为什么,对孩子的问题千万不要回避,甚至孩子不问,你还要启发他问。提早认识ABCD不如让孩子多问一个为什么。要点四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孩子的学习能力发展是有规律的。13岁以前,孩子的形象思维、直觉思维、模仿能力比较强,这个阶段学语言最合适。比如小学背古诗就比大学再背要容易。到了高中,抽象思维、逻辑推理能力发展起来了,再学数学等学科会更容易。但是现在很多家长倒过来了,小学学奥数,高中背外语,这就错过机会了,事倍功半。什么年龄要做什么事。要点五
图老师百科学生奖励办法专题提供学生奖励办法,小学生奖励方案,2017对学生有哪些奖励方式等最新信息,希望对您有所帮助,关注图老师微信获取更多学生奖励办法信息。学生奖励办法百科专题更新时间: 22:33:00张悦然《誓鸟》(下)
双目失明后,春迟的眼前常常出现淙淙的样子:她穿着那件脏兮兮的灰色裙子以及草叶编的简陋凉鞋,佩戴庞大的扁月形铜饰以及很沉的黑色或白色的珠串项链,站在高大的扶桑树下,嘴里咀嚼着一颗槟榔。忽而粲然一笑,露出满口赤红。淙淙的美令人讶异和不安,然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那美丽又暗藏着杀机,仿佛她被放置在巅峰之上,随时都有可能一落千丈。
她们初识,正是淙淙最美的时候。一个女子在她最美的时候,对于自己的美一定是不自知的,在懵懂中攀爬,向着更高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巅峰。
这种美也许曾让春迟感到不安。也许还有更复杂的情感,比如妒嫉。因为妒嫉,她才开始想要躲闪。这种感觉,就像春迟第一次走入曼陀罗花丛,看到一朵朵倒吊的花朵,绵绵不绝,生机勃勃,可这是多么垂丧的艳丽。在淙淙面前,她赞美了这些花朵,淙淙便以为她十分喜欢它们,却不知道那赞美也隐藏着深深的敬畏。这注定她无法将自己融入那片花丛。
记忆带我们回到了滟涟岛上的收容所。这是春迟记忆的起点。
它曾是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寺庙,由于绝好的地势,又或者还有神明的保佑,这里纵使在海啸来袭的时候,也安然无恙。海啸之后,当地的穆斯林教徒们欣然同意将它改建为收容所,而他们大都迁徙到邻近的一个岛屿,那里是很原始的马来人部落,有寺庙和安全的住处。
在这里,春迟闻到墓穴的气味,好像一切都死过一次了。她亦如此,并且,她死得似乎更加彻底一些,从前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场海啸,带走了春迟的记忆,将她像一个清洁的婴儿一样带回世间。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好像得了嗜睡症一般,久久沉溺在梦里。不过做梦的感觉,的确很好,不费一丝力气,很轻很轻,像是有个陌生人走近,轻轻地挠她的头皮。春迟醒来便看到枕头上落满了头发。
她醒来,在热带的暴雨中,原来有人在拚命地摇晃她。春迟看见眼前的女孩脸上满是鲜血,月光下像一个幽怨的女鬼。而周围一片湿热,腥味汹涌而至。那女孩用一团雪白的棉花堵住了春迟的鼻孔,拽起她的一只手臂,向上伸直。春迟朦朦地坐在床上,透过身旁黑洞洞的玻璃,看见自己:血乎乎的下巴,鼻子里簇拥着白烟,奋力地举高一只手臂。
女孩对春迟说:
“你不能再睡了,否则你的血要流干了。”
“可是一点也不疼。”
“那也不行。手再举高一点。”
原来是又流鼻血了。
在睡梦中流鼻血。那也是很轻的,一点也没有感觉。它像一条红色蚯蚓一般潜入春迟的梦。它很小,尾巴带个小钩,像英国绅士的雨伞柄。然后它开始变长,——喔,原来是个能伸缩的魔术棒——它长得很长很长,最终捅破了春迟的梦。
梦是好像子宫一样的袋囊。被捅破之后,它就开始流血,像一个生命的夭折。然而却并不会为此难过,反倒会有喝彩。还以为是魔术表演结束时,从黑手杖里变出的一大捧鲜花。鲜花上原本落着许多心形的小蝴蝶,这时便都飞了起来。蝴蝶落在春迟的脸上,挠得她的两颊发痒。她在梦中发出咯咯的笑声来。随即,她就被人摇醒了,鼻血已经染红了半个枕头。
春迟惶惶地坐起来。午夜的树影在窗外摇摆,偌大的房间里,全都是床,床上睡着年龄不同,肤色迥异的女人,她们这样恐慌义贪婪地睡着,充满哀求与渴望的梦呓絮絮不止,有时发出喑哑的叫声,犹如被石头压住的狸猫那般惨烈。
摇她醒的女孩将她的被褥拿出点清洗。女孩对春迟说过她的名字,然而此刻春迟却不记得了。
沿着月光铺设的甬道,春迟跨出门,走进了种满凤凰树和椰树的院子。她看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一张张担架。在这个有风并即将下雨的午夜,这些担架仿佛是一叶叶扁舟,在水中缓缓地摇着;半空中又横竖扯起几条粗绳,那女孩正将洗干净的被褥晾在上面。在那儿,许多条白色床单一字晾开,犹如被戳破的船帆,起风的时候它们便也上路了。
耶足春迟最初认识的淙淙,站在摇曳的白色床单中间,好像被云朵轻轻托着,来到她的面前。
正是她救了春迟。她从海滩上捡到春迟的时候,春迟的鼻息已经无法感觉到。可是她的身体并不冰冷,恰恰相反,她像一块火山灰烬般灼烫。如此的热,以至于淙淙相信她一定可以活下来。同时,她惊讶地发现,春迟的双脚是血红的,殷红的血迹从脚底一直向上蔓延,由深至浅,直至脚踝处才完全消失。这双赤红的脚也在发烫,淙淙蹲下来,试图找到脚上的伤口。可是没有,脚并没有在流血。她又试着揩拭血迹,可是那血迹似乎不是涂染上去的,而是由肌肤里面渗透出来的,无论多么用力都擦不掉。
神奇的红脚女孩。
那个黄昏,淙淙坐在旁边看了她很久。然后慢慢扶起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背上。她背着她向回走。她的背被她压着,也开始发烫。落日把最后一丝光热传到她们身上之后,就跳进了大海,她们是黯淡的天地之间最亮的一簇火焰。从这一刻起,她们的命运被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春迟的全部所有,是一张在收容所阴
潮幽暗房间里的床铺,一条山茶花图案的墨绿色毛毯,以及一件从别国送来的援救物资中拣出来的粗麻布裙子。她一直都穿着这条裙子,浅紫色,胸前有淡红色的石榴渍,也或者是西瓜的汁水,看起来像个暗藏杀机的伤口。
春迟本是不屑去争抢那些宛如随随便便抛给乞丐的衣物的,每次分发衣物的时候,她只是冷冷地站在角落里看着,看着难民们冲上去拚命地争夺和厮打,仿佛是为了证明她们得到重生后蓬勃的生命力。
而裙子是淙淙送过来的。
此前,淙淙只是常常在夜里帮春迟止血,她也许是睡在春迟旁边的床位上,但春迟对此毫无印象,每次睡醒时,偌大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女人们更喜欢聚在院子里聊天,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会回到这拥挤黑暗的房间里睡觉。
有时春迟早晚散步,就看到淙淙在院落墙根下晾那些替换下来的沾满血迹和痰渍的床单。她常帮这里的看护做事,甚讨她们欢欣。
春迟迎面走过去,看到淙淙伸长手臂,踮着脚尖晾衣服。这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瘦小,栗色皮肤,很难分辨她是不是华裔。只是觉得她有一种生野的美,紧紧抓住人。她晾衣服时,柔软的身体被拉展开,宛若开在院落中央的一株小桃树。蓬勃的生命力犹如花粉般从她的身上散落下来。春迟只是这么安静地走过去,偶尔几次,她隐隐感到淙淙在对着她笑,然而她却记不起来淙淙的名字了。
直到那个下午,她们两个都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女人们争抢从远方运送来的旧衣服。她们是仅剩的没有加入那场拚抢的女子,彼此对看了一眼,向对方投去友善的微笑。淙淙用眼神示意春迟等她一下,就向着那群厮扯的女人们走去。春迟疑惑地看着她,炎热的下午,烧烫的地面上浮起一层白茫茫的水汽,她那双细瘦的脚踝仿佛悬在白雾缭绕的半空中,轻渺的背影像个腾云驾雾的仙女。仙女降落在那群凶悍的妇人当中,然后她就毫不客气地和三两个手中紧紧攥着抢来的衣服的女人争夺起来。春迟惊愕地看着刚才还端好站在她身边的温婉少女,顷刻间已变身为野蛮专横的泼妇。她揪着其中一个妇女的头发,犹如压一口水井般将她的脖颈向下压,而另一只手,紧紧地抠住那妇人攥紧的双手,将她抓着不放的裙子一点点扯出来。
女孩在这一刻呈现出的令人惊异的力气,与此前宛若行在云端的脚步迥异。
她们当然也打她,拧她的耳朵,扭她的手臂,用尖利的指甲去划她的脸,可是她像一个刀枪不入的勇士,毫不退缩,甚至没有流露一丝痛苦的表情。很快,四面里拥来一群为淙淙助阵的女人。这些平日里神情漠然,看不出与淙淙有什么交情的女人,竟然都兴奋得好似被抽动的陀螺。是的,淙淙就是一根有号召力的鞭子,她能让这世界围着她团团转起来。
那几个和淙淙争夺的女人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抢到衣服的女人走到淙淙的面前,将裙子递给她。淙淙很从容地接过,自始至终,她没有擦过一下脸颊上流下来的血。
女人们四下散去,淙淙亦无需向她们道谢,仿佛这是发生过许多次的事,人人都习以为常。淙淙迎面走来时,还向春迟扬了扬手上的裙子,一切都非常明艳,女孩笑中的眉眼,脸颊上慢慢凝固的血,以及她手中的衣裙。这场景应当发生在少年时,春迟想,她是否也有过如这女孩一般的灵气,雀跃的,轻快的,——她是否也曾如她一样,无所畏惧。
女孩在春迟的面前站住,未等气息平顺,就说:
“给你。”
“嗯,给你的。紫色很适合你。”
裙子落在春迟的手上,轻得好像一只小鸟,她用力抓紧它,生怕一不留心,它就会飞起来。
春迟非常惊讶。她很快变得不安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指,帮淙淙擦拭脸上的血。有几处伤口,抓破的表皮已经脱落,裸露的皮肤不断涌出血来。春迟看着鲜血犹如愈演愈烈的火焰一般蔓延,心中一片慌乱,只是徒劳地不断擦去伤口四周的血。
在失去记忆后,淙淙是第一个对春迟好的人。但这种感觉,并不像春迟想象的那样美妙。南于对过去一无所知,春迟时常会感到无助。那时她多么盼望有人能够走近她,疼爱他。可是淙淙脸上的伤口,那样灼目,令春迟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无法还给她什么。
淙淙是个野姑娘。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住在滟潋岛上。有时在岛上的教堂里寄住,有时到难民营里混些日子,谁也不知道她明天在哪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她的影踪,一定有许多人想知道。因为她是一只太美丽的动物,令整个森林里的鸟兽都黯然失色。春迟也许应当感到幸福,因为这只最美丽的小兽栖落在她的身旁,日日夜夜与她为伴,这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事。淙淙的确很依赖春迟,夜晚睡觉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爬到春迟的床上来,抱着春迟:
“睡吧。”说完,淙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热带的夜晚,虽然有海风,仍是使人觉得燥热。淙淙睡着了也很不老实,仿佛在被子里游泳似的,四肢摆动,呼吸很深,嘴巴也张开协助呼吸。有时她又会紧紧地抓住春迟,讲含糊不清的梦话。在那些深夜里,春迟惊醒,她看见女孩如攀援的小野兽般钩住她,神色餍足。
春迟轻抚她的脸颊。此刻她睡得很熟,不会醒,像一个属于她的娃娃。她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妒嫉淙淙。尽管她已经努力克制这种糟糕的情绪,但当旁人被淙淙的美吸引,试图与她靠近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远离,躲避。虽然她明知淙淙也许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出众,她也不会知道春迟的难过。春迟义看了淙淙一会儿,轻轻地用被子蒙上她的头。她希望世界都不要看到这个光芒四射的女孩,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美。或者哪怕她的美不要这样突兀,像自然中的流水树木,屋舍中的瓷器摆设一样静谧,那样也不会令春迟不安。
清早醒来时,春迟看见淙淙已经坐在床边。正抱着她的双脚出神地看。她抚摸着春迟脚上的血迹,说:
“真可惜你记不得从前的事了,我想那一定很精彩。这双红色的脚就是最好的证明。”
“它们还烫吗?”春迟轻轻问。她很少去碰这双脚,她总觉得,它们似乎并不属于她。
“还烫。你全身都很烫。所以才会流鼻血。你就是一座活火山。”
“是吗?那你不怕我喷涌吗?”
“不怕。我喜欢你的烫,红孩儿。”淙淙这样叫她。
然而淙淙并非对谁都这样温柔,春迟是一个例外。事实上,淙淙瘦小单薄的身体里充满了惊人的破坏欲。虽然曾寄住教堂,但她对于基督教,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憎恶。当春迟对淙淙说,她非常想去做一次祈祷,祈祷能将那些遗落的记忆找回来时,淙淙十分鄙夷: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这些,我早已不相信有神。我住在教堂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想放一把火,将它烧毁。”
淙淙露出轻蔑的微笑。春迟一阵凛然。她看到淙淙的虎牙在唇间掠过,附着几缕残存的槟榔果肉,犹如一颗绞缠着血丝的兽齿。
在难民营里,淙淙喜欢和那些在船上卖唱的歌妓混在一起,让她们教她唱歌。她的声音低沉,略带
沙哑,唱起歌来别有一番韵味。那些妓女们开始撺掇她与她们一起到船上卖唱,说她这么美,肯定能成为最红的姑娘;船上的生活很热闹,再也不会感到烦闷,而且还能赚到许多钱。对于别人的赞美,淙淙毫不经意,只是抿嘴一笑。金钱并不令她心动,然而那种新鲜的生活,倒令她有些向往。
“我们一起去船上唱歌,你说好吗?”深夜,淙淙碰碰春迟,小声说。
“我不想去。虽然说不上什么缘由,但我并不喜欢她们。”
“每大唱歌喝酒,生活得很自在,有什么不好呢?”
“我希望可以过安定一点的生活,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有一幢小房子,院子里种些花草,离海也不远,傍晚时走到沙滩上吹吹海风。”
“嗯,我记住了。”淙淙说。
“你记住什么了?”春迟疑惑地问道。
“我记住你想要过的生活了,总有一日,我会为你实现它的。”
春迟很感动,却又生几分诧异。这样的话,似乎应当由一个男人来说,现在从淙淙口中说出,多少有些古怪。春迟虽然知道,淙淙决不是柔弱女子,可她终究也是女子,应当被人娇宠呵护着,又怎么能肩负起照顾她的责任呢。
巴里安的街头,坍塌的瓷器店,满街滚落的水果,仓惶奔跑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来势汹汹的红毛番鬼……
巴里安。据说在西班牙语里,它的意思是流浪汉区。这个位于巴石河畔的小城顺着历史的大河漂流下来,落到那些红毛仔手里的时候,早已支离破碎。他们从当地人中选出首领,管理和压制其他人。是欲望支撑起了这些弱小而怕事的“首领”,而权力则令他们生出与侵略者一般无异的脸孔。于是奴役和杀戮化作他们手中的长鞭,同族人的血裹住了他们的双脚。
密谋已久的起义,终于在这个闷热的夜晚爆发。西班牙人在撤离之前,把兵戈交到“首领”的手中:
“好好干吧,这里需要一场大清洗。”
起义者远比他们想象得强大。是的,有多么愤怒,就有多么强大。带头的人被抓住,“首领”将他绑在火刑柱上,脚下便是熊熊烈火。火从脚踝处缠住了他,一寸肌秩一寸肌肤地舔上去。围观的人群发出尖叫,一些软弱的开始逃跑……黑色的骨架矗立在空中,像一柄不屈服的宝剑。可是那些追随他、响应他的百姓们,分明已经屈服。他们跪在他的尸体下求饶。
人们以为这便是起义的结尾了。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到那团火,烧尽了火刑柱上的人,却仍不罢休。它仿佛是领受了神意,嗖地一下窜下来,沿着巴里安杂草丛生的街市、荒凉的巴石河一路蔓延。屈服的人们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有不够洁净的人,都来洗吧。
大火烧了七日。雨水也浇不灭。巴里安城被毁,只有鹰隼盘旋在废墟的上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尊黑漆漆的塑像,衔去一块焦糊的肉。殖民者对于这场灾难的悲伤并没有停留几日,他们又在巴里安的下游修建新城。一切都是新的,新的首领,新的律法,新的子民,惟有“巴里安”这个名字,依旧保留了下来。
不久之后,春迟便逃跑了。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已有多么轻视淙淙的诺言。
那一天并非毫无预兆。前一日淙淙接连做了许多噩梦。醒来时看到外面天气阴霾。暴雨将至。春迟又抛下她,独自去散步了。她最近有些古怪,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出去,到了晚饭时间才回来。并且神色凝重,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但淙淙只当春迟是因为失忆的事难过。
晚饭吃了一半,春迟就起身回房去了。淙淙永远都将后悔,为什么那时她没有跟春迟一起回去呢?她在听一个歌妓讲从前在船上的事,——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听歌妓们讲她们千奇百怪的经历,是唯一的消遣。
等淙淙再回到房间去时,春迟已经不见了。在那只她们共用过许多个夜晚的枕头上,淙淙找到一片尚有余温的泪迹。
她冲出去,到院子里找她。在同廊的尽头,她似乎看到了春迟的背影,瘦瘦狭长,像一片从地面升腾起来的水汽,向着躲在屋檐后面的云彩聚过去。她大声呼唤春迟,但那水汽兀自飘飞,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她就这样离她而去。
春迟身上还穿着淙淙为她抢来的连衣裙,耳边还回荡着淙淙对她的许诺,她就这样拉着男人的手欢快地逃走了。她一定听到了淙淙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声音撕心裂肺,再磅礴的雨水也遮挡不住。她怎么忍心背对着那么凄楚的声音疾跑而去,头也不回。三月的小岛,突如其来的暴雨,到处充满背叛的气息。
有人曾看到春迟拉着一个男人冲出了难民营的大门。妓女们的议论沸沸扬扬:想不到那个最不起眼的姑娘却这么有心机,很快就骗到一个男人将她带走。目击的人详细描摹男人的样子:深铜的皮肤,宽阔的肩膀,浓密的胡子……
“啧啧,还怪不错呢!”女人们酸溜溜地赞叹道。没有人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淙淙脸色有多么难看。内心的屈辱折磨着她,令她如坐针毡。她恨春迟,却又一直在寻找她,从未放弃。并且她一直记得对春迟的应许。
四月,海啸之后的第一艘轮船从中国抵达南洋。难民营中的妓女奔走相告,她们终于又可以回到船上去了。她们热情地劝说淙淙到船上玩几天。淙淙本来不想去,可是她很想赚钱。妓女们说,船上赚钱很容易。
总有一种直觉牵引着她,令她相信,当她把春迟的梦想实现了,春迟一定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她在船上遇到形形色色的男人,水手、外国使臣、太监、传教士……与他们周旋,使她成长飞快。她的美貌令他们为之倾倒,她身上那种半驯服的野性使所有男人提起手中的猎枪,甚至连她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也被他们大为推崇……她的美高高在上,与一般歌女不同,她甚至能使男人感到敬畏,难能可贵。当她站在台上唱歌时,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听着,没有人想起她是在卖艺;与客人们一起喝酒,她也总被关照,几乎从未被轻薄和灌醉。
虽然船上的生活萎靡而混乱,但淙淙从未放弃她的坚守。船上的客人都知道,这位惊世的美人也矜持得很,素来卖艺不卖身,不管客人有多么显赫的身份,出多么昂贵的价格。这一点的确令船上的歌妓们钦佩。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种坚守并不是出于道德,而是身体,完全是身体。淙淙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男人。每当她想象男人的身体像钟罩一般扣在自己的身上,只留一点空气给她,她被压在低处沉痛地呼吸……那是多么可怕,不管是多么英俊的男人,哪怕他温柔有加,一旦化作一只盛满欲望的钟罩,对她而言就再没有什么分别。
虽然淙淙天性厌恶男人,但是他们如此迷恋她。每天活在赞美和宠爱里,那种感受的确不坏。
短短几个月,淙淙已经成了船上的头牌姑娘。妓女们都说,淙淙仿佛天生便是做这个的,唱歌弹琴,喝酒陪笑,样样都学得很快。淙淙也很喜欢船上的生活,每每饮酒,必喝到醉,喝醉了就能顺利摆脱思念的纠缠。一宿都会睡得很好,春迟被关在梦的外面。
春迟。难道淙淙真的忘记了她吗?人们常说,在船上呆久了,过惯了这种风月生活,人就会变得越
来越冷漠,慢慢不再有什么真感情。可是为何淙淙觉得,对于春迟的感情却愈加深楚,怎么也无法驱散。她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将她隔绝身外。稍有疏忽,春迟便会飘进她的梦里。她逃跑的背影,匕首般在淙淙的心上一道道划下。大胡子的男人站在落雨的屋檐下微笑,对着春迟招了招手,春迟便像驯服的小羊般朝他奔跑过去。
只有多饮两杯酒。在喝醉之前,淙淙总是对自己说,春迟会回来的。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攒足钱,实现春迟的愿望。
从前,她身上从不佩带什么女红饰物,但现在她有了一只锦缎缝制的小口袋,每天客人的打赏,除却上交给老鸨的,其余都小心翼翼地投入这只口袋。清晨的时候从枕头下面摸出这只口袋,摇几下,里面的钱币叮叮作响,将淙淙内心的空洞填补起来,于是她感到很满足。而新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
滟潋岛的东岸没有受过海啸的摧毁,植被茂盛,海滩也很干净。淙淙想,若是把家安在这里,应当不错。从那以后,每次轮船回来,停靠滟潋岛,淙淙都会到东岸来建造她和春迟的家园。淙淙看中一艘废弃的木船,两层高,窗户上雕着莲花和鲤鱼,非常好看。许多水手都愿意为淙淙献殷勤,七手八脚就把木船改建成一幢船屋。每次出海,淙淙从船上带回各种小玩意和小摆设,中国的瓷器,波斯的地毯,印度的纱丽……这些女孩儿喜欢的东西。
船屋前三丈见方的小院子,也被她打理得有模有样。有一次出海,她从一个遥远的海岛上找到梦寐以求的曼陀罗花种,将它们种在院子里。因为土地湿润,花枝很快就长到两尺高。在一次漫长的旅途结束之后,淙淙再次回到船屋,发现院子里氤氲着一片红光。她推开木门,看见漏斗形的花朵,宛如一只只灯笼般倒垂下来。还未来得及将它们看清,扑面而来的香气已经将她迷倒。
她在院子的中央躺下,闭上眼睛,就感到周围的花朵慢慢向她靠拢过来。它们很温柔,使淙淙想起了她。春迟,这个名字像一只鸟儿,从她拧紧的喉咙里飞出来。她忽然开口说:
“这是你喜欢的曼陀罗花,都在这里了。你应当回来了。”
但春迟却一直没有回来。
船屋变成淙淙最害怕的地方。每次回去,独自躺在曼陀罗花的中间,几乎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春迟朝她走过来。她经过的每一朵花都摇摆起来.停不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什么都看不清,抓不住,直到春迟再度消失,才慢慢平静。
淙淙宁可呆在船上,喝酒狂欢,在众人的簇拥里挥霍时光。至少这样不会太冷。
她开始酗酒,棕榈酒、糯米酒、椰子酒……她最喜欢的是椰子酒,船上的歌妓们都会自己酿制,而她酿造的格外醇甜:用采集来的椰子树花蕾熬制,蒸发,直至表面溢满白色的泡沫,煮沸后,便是澄清的椰子酒。她不过略施小技,在发酵的时候,滴了几滴提炼的曼陀罗花香精,酿造出的椰子酒就大不相同。船上总有些客人痴迷于她的酒,在旅途结束的时候,不舍得离开。
钟师傅便是这样留在船上的。谁也说不清最初使他留下的,究竟是淙淙的人还是淙淙的酒。他们认识的时候,钟师傅还很年轻,他的名字是钟潜。他混在船上日日把酒言欢,纵情忘形的人群中,一段又一段的旅途,直到有一日,淙淙终于觉得这张脸眼熟。她冲他笑了一下,那时她站在台上,他被淹没在围观的外层人群中,是一个杂役的打扮。
钟潜原本是并不酗酒的,然而喝起淙淙酿的酒,却永远也不够。那个夜晚,他们二人在甲板上秉烛夜谈,多少次桌上的烛火灭了又被点燃,钟潜那张向净的脸,一层层变红。他是个羞涩的男子,不喝酒的时候基本无话;喝醉了以后,话虽多了,却又开始结巴。但淙淙十分喜欢他那副羞赧的样子。在船上见过这么多客人,淙淙还没有见过一个清洁如钟潜的男子。他皮肤像女人一样洁白光滑。手指纤长,几番拨弄烛火的时候,小手指微微翘起,动作轻柔而优雅、他总穿一件粗布长衫,却一点也不令人觉得寒碜。衣服被他洗得很干净。还带一点草藻的清香,使人很想接近。
有一日,他喝醉了。他喝醉的样子也很美,虽然有些神志不清,言语频密,然而却也不算失态。他伏在桌子上,昏睡过去,淙淙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与自己非常相像,贪杯只图一醉。也许他也是孤儿,也许他也失去了爱人。她想着,喝光了他剩下的半杯酒。
淙淙扶他回去休息,他站起来走路时,步伐仍旧轻缓而从容,也没有大声吵闹,一点都不像她过去见到的那些喝醉的男人。
次日他来向她道歉,为了昨日的失态。他羞怯而彬彬有礼地站在她面前,不敢看她。她看着心中觉得好笑,佯装认真说道:
“以后再也不给你酒喝了。”
“千万不要,若是如此,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
“原来你也是个酒鬼。”淙淙嫣然一笑。
从那之后,他们就常常一起喝酒。与钟潜在一起,淙淙不用赔笑,无需迁就,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觉得安全,才能毫无顾忌地畅饮。哪怕喝得烂醉,他亦不会趁势轻薄。钟潜渐渐成为淙淙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将淙淙奉为公主,对她关怀备至。此后,人们只要看到淙淙,便总能看到他。他像她身后无声的影子,又像一只脉脉含情的小动物。
船上那些喜欢淙淙的客人们开始妒嫉他。他生得细皮嫩肉,很得姑娘们的喜欢。他性格又随和温顺,身边总是簇拥着姑娘。尤其是最美的淙淙姑娘,与他甚是亲密。他总是那么“碍事”,当他们与淙淙一道喝酒的时候,他坐在一旁,见她为难时便替她饮酒,帮她解围。他那么担心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生怕她喝醉了被别人占了什么便宜。
他们把钟潜叫做淙淙的“影子”。客人们在甲板上喝酒,若看到淙淙经过,便喊她,要她过来一起喝酒。每每这时,淙淙就笑着说:
“你们去问问我的影子吧。他若同意,我便坐下喝。”
那些客人们于是起哄说:
“什么事都要问他,难道那个人是你的男人吗?”
“是呀,等赚够了钱,我便嫁给他,我们一起去岸上过日子。”淙淙笑着回应。钟潜知道,淙淙只是随口说的,可是每次他的脸还是涨得通红,头压得很低很低。
钟潜的秘密是一个客人首先发现的。他去小解的时候,从那扇没有关好的门外看进去,看到钟潜在里面。而钟师傅的秘密,也从这扇虚掩的门里泄露出来。后来便有人趁钟潜洗澡的时候,偷走了他的裤子。那件事再一次得到了证实。待到钟潜再次坐在淙淙旁边,替她喝酒的时候,那人就故意问淙淙:
“这个人是你的男人吗?”
淙淙说是。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嚷道:
“大家来看看呐,钟潜是个太监!淙淙要嫁给一个太监!”
“闭嘴!你不要胡说!”淙淙大声喝止.竭力维护着钟潜。
“不信你就扒掉他的裤子看看!”那人得意洋洋地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钟潜的身上:钟潜浑身都在发抖,他恐惧地将双手护在裤裆前。
那人身后,还有几人帮腔。其中一个,是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这时他将一只手高举,大声嚷道:
“看看这个是什么吧,这是从小太监的枕头底下找到的!”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器,金黄色的烫漆,雕着喜鹊梅花的图案,很是精细。这便是盛放太监的“宝贝儿”的小盒子了。那人挥着手臂,它如利器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伤口。
众人一片哗然。在船上,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太监,他们身穿官服,吃喝都很讲究,说话语调奇怪,很难与人亲近,混在人群中,一眼便可分辨出来。没有人见过如钟潜隐藏得这般好的太监。他的声线虽细,语调却很平淡,他穿布衣,在船上做杂役.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年轻男孩。想来,为了掩饰身份,他一定费尽心机。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人们来不及笑,也许更多的感情是惋惜。这么干净漂亮的男子,看起来无可挑剔。可他竟然是个太监。
淙淙愣在那里。
钟潜又羞愧又气恼,脸涨得通红。他倏地从淙淙身边站起来,顺着楼梯,钻到最底层的船舱里。他知道那里有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见不到光。他用手撩开层层蜘蛛网,走进那个角落,将自己塞了进去。这样,他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淙淙从那人手中夺来木盒。那理应沉何甸的东西,掂在手中,竟是这样轻。那人捏过的地方,留下两个灰蒙蒙的手印,淙淙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清漆依旧很亮,但木盒已经缺角,露在外面的小块木纹上,已经聚满朽毁的气息。
半夜时分,钟潜睡得昏昏沉沉,只听到淙淙低声唤他:
“钟潜,钟潜。”
他不应她,将头压得更低。可是她已经看到了他。她穿过蜘蛛网,跨到他的面前,拍拍他。他再也躲不过了,这才抬起头,无辜地看着她,说:
“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因为隐瞒了你。”
“那是你的秘密。你当然可以不说。”
“可是这样却连累了你,——他们都会借此羞辱你。”
“噢,这并没有关系,”淙淙伸出手,把他拉起来,“反正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嫁人。”
“是吗?”钟潜小声质疑,她这样说,令他有些难过。
“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想嫁人。”淙淙肯定地回答。
“可是——这又为什么呢?船上的姑娘们,有哪个不想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掉呢?”钟潜不解地问。
“也许吧。但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是的,你和她们不一样。”钟潜看着淙淙明亮如水的眼睛,喃喃地说。
淙淙拉着钟潜,慢慢爬上楼梯,走到空荡荡的甲板上。走在后面的钟潜,忽然低声说: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是有些喜欢我的,也想过要嫁给我。”
淙淙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的脸又涨红了。她用力捏捏他的手:
“钟潜,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打算嫁人。”
“为什么呢?”他不走了,怔在那里。
“男人都是自私、霸道、凶残的。他们和暴力、杀戮连在一起。”
“并不都是这样。”钟潜公平地说。
“也许吧,但我懒得去_一一分辨。我情愿去喜欢温情细腻的女子。”
“你——你喜欢女孩?”钟潜大吃一惊。
“是,我喜欢一个女孩。”
“她……她在船上吗?”钟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在,她和我走散了。我一直都在寻找她。”
“原来如此。”
“我在攒钱,等找到她,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淙淙坚定地说。
钟潜震惊不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脑中忽然闪过的念头是,倘若淙淙真的找到那女孩,恐怕也就不再需要他作伴了。沉默良久,钟潜忽然说:
“你知道吗,我原本也是那些穿着官服,执行公务的太监中的一员。只是因为在船上看到你,喜欢得不行,才掩饰身份,乔装打扮,留了下来。”
淙淙点点头,将他揽在怀里,安慰道:
“好了,我知道了。可是现在,即便我知道了,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我们仍可以像以前那样。”
“你还愿意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吗?”钟潜纤细的声音因为喜悦而发颤。
“当然。”
在甲板上,淙淙久久地搂着钟潜。她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烫金木器,悄悄塞进钟潜的衣袋里。钟潜只觉得衣衫沉坠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又回来了,这才有了几分精神。从此,这木器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直到许多年后他死去。
但淙淙从未放弃对春迟的寻找。她找遍了滟潋岛的每一个角落,但凡轮船停靠,歌女们稍得空闲,她便上岸来找。周围的岛屿也并不是没有去过,有些岛上战火连连,到处是杀戮,纵使如此,她也都冒险去过。她只是想找到她,问一问她,当日在难民营,为什么要将她抛下,独自走掉。她们是讲过誓言的,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两年后,她们在滟潋岛的码头重逢。这重逢并不偶然,也算不得幸运。相对寻找的辛苦、想念的痛楚来说,这场重逢未免来得太迟了。
春迟从一只小船上走下来,——她从别的岛屿回到了这里。淙淙正与几个中国轮船上的海员在岸边嬉闹。轮船刚刚靠岸,一路上陪伴男人们喝酒、赌牌,她身心疲惫,只期盼深夜早点来到,可以快些躺下睡过去。好在对于这些男人,她早已应对自如,强颜欢笑亦不觉得辛苦。
可是,春迟,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女子犹如一缕头发,忽然飘到她的眼前。可是她哪里还像个妙龄姑娘呢,身体臃肿了许多,披散着头发,拄着一根拐杖走路。但她看起来依然安静肃穆,旁物仿佛都不能靠近。淙淙正与海员说笑,眼泪忽然涌出眼眶。她被唤醒了,为自己过着这样身不由己的生活而感到屈辱。麻木的身体顿时有了痛觉。
淙淙冲过去,抓住春迟。春迟微微诧异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空茫地睁着。由于太用力,脆弱的眼睛慢慢渗出泪水。淙淙伸出手去摸那些水,——她在哭泣。她在为她所做过的事情感到羞愧吗,还是在为她们的重逢感到喜悦?
一刹那间,所有憎恶都不见了,她原谅了她。她抱住春迟,抚摸她柴草般干枯的头发。她怀中的女孩,一动不动,乖顺地任她抚摸。
此刻她们所在的海滩,正是淙淙最初发现春迟的那一片。好像经历了一场轮回,然后又到了原地。逃亡的姑娘终于懂得了她的爱,回到了她的身边,淙淙百感交集,然而她怀中的女孩,却忽然抬起头,轻轻问道:
“你是谁呢?”
海边的码头是多么令人酸楚的伤心地,她们在这里重逢,来不及惊喜,淙淙就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同。她的眼前是一个神情恍惚的盲女,她看不到淙淙,辨别不出她的声音,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我是淙淙。你跟我走。”淙淙冷冷地说,不留余地。
淙淙带春迟回到船屋。房前还有一个小院,走入其中,春迟闻到熟悉的花香。她知道这里种满了淙淙最喜欢的曼陀罗。
在难民营的时候,有一次她和淙淙走入森林深处的曼陀罗花丛,香味喷薄而至,使人浑身一阵酥软。可是那香味又令人欲罢不能,不忍离开。闻久了,她们就倚靠在一棵扶桑树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觉醒来,浑身发汗,春迟看见淙淙正紧紧抱着她,柔软的嘴唇像一朵垂下来的红色曼陀罗花,贴在
她的太阳穴上。
春迟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什么仙境,此刻正躺在一个妖冶的花中仙子的怀抱里。
令人窒息的拥抱,像永无止境的梦魇,缠绕在她的身上。当然,这拥抱,它是温暖而奢美的,可是就像一件令人忐忑不安的华服,穿着它,仿佛走入光芒万丈的火焰中央。它仿佛能够摧毁人的意念,令人颓丧,并且从此沉溺下去。她试图挣脱她,可是却被她箍得更紧了。
春迟忽然发现,淙淙已经睁开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的嘴唇慢慢从自己的太阳穴一点点移下来。她吸走了她脸颊上沾着的几滴露水,然后继续向下移。吻到下巴,她轻轻地伸开牙齿,咬了一下。痒痒的。春迟来不及反应,她的嘴唇忽然升起来,印在她的嘴上。她想要躲闪,可是淙淙的嘴巴是甜的,装满了蜜一般……她吸吮着蜜糖,只觉得头脑阵阵眩晕。她不想醒来,她等蜜来将她灌醉。直到淙淙的手像一只兔子从她的胸口钻进去,怦怦搅乱了她的心跳。她这才醒过来,生硬地将她推开。
她们都很渴,张着嘴巴望着彼此。但梦已经做到了尽头,她们都变得很清醒。
这件事的确恍如梦境一场。然而直至今日,春迟走入船屋的小院,感到这里曼陀罗花的香气比曾经那片曼陀罗花丛更盛。春迟再度闻到黏稠的花香,觉得梦魇犹如藤蔓般向她伸过来,紧紧将她扣住。虚汗浸湿了她。
“这曼陀罗花的香味,太浓郁了。”春迟说。
“你喜欢吗?”淙淙的声音被花香送出去很远。
“这样好像生活在幻觉里。”
“是,我就是希望活在幻觉里,那样日子可以过得快一些。”
“也许吧。”
她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路。越是走至深处,曼陀罗越是茂密,那些吊垂下来的花朵横亘在唯一的小石子路上,像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这些花朵能麻醉,哪里痛,就将花瓣揉在上面,很快就好了。”淙淙忽然说,“我常常将曼陀罗碾碎了泡酒喝,这样,我的心就能坚硬、麻木一些,不再那么痛了。”
夜色降临,船屋里挑起几盏吊钟状艳红灯笼,探在海风里,宛如猎头族挂在门前的几颗凄楚的人头。地面映出一片赤红的水影,——是谁吐出的最后几口鲜血?
房间里点着几炷曼陀罗花的薰香,神圣而邪恶。香味慢慢爬上人的骨头,从脚踝,到肩膀,整个人仿佛都被打通了。倏忽间,香气将血液点燃了,它们顶着平整的皮肤,沸腾起来。淙淙给春迟倒了泡满曼陀罗花的酒。她们一直对坐到黄昏。微醺之后,占语自然就多了起来。
“你喜欢这里吗?”淙淙问。
“很不错。”“这里所有的陈设都依照你的喜欢。我曾承诺给你一个这样的家。现在我做到了。”
“曼陀罗花是你喜欢的。”春迟笑道。
“不,你也喜欢,它是属于我们的花。”淙淙纠正她。
春迟啜了一口酒,郑重地说: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些。建这样一个家你一定很辛苦。”
“我还是去船上唱歌了。”淙淙很坦然。春迟的心沉了一下,轻声说:
“就是为了给我造这样一座房子吗?”
“不,我很喜欢船上的生活。浑浑噩噩,两年一晃之间便过去了。”
长久的沉默。淙淙终于问: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象你在船上唱歌的样子。”春迟微笑着说。
“嗯,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
“那些男人一定很迷恋你,围着你团团转。”
“差不多。还有呢?”
“我还在想象你唱歌的样子,穿极其艳丽的裙子。”
“是呵,每次我穿起那些裙子,都会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一定喜欢那些漂亮的裙子。——还有呢?”
“想象你喝醉了,站在甲板上跳舞。”
“难道你没有想到,两年里我做过多少关于你的梦吗?”淙淙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春迟。
她总是那样逼人,将人毫不留情地逼到角落里。春迟又陷入沉默。
“和我说说这两年来你经历的事吧。”淙淙又说。
“没什么可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说说吧。算是对我致歉。”淙淙不依不饶。
“我的眼睛已经瞎了,放过我吧。”春迟凄然一笑,那双睁大的眼睛由于太过澄亮而显得不真实。
春迟缩在一把桃花心木的椅子上,双脚抱膝。淙淙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手上。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被挖去了指甲,指端结着厚厚的血痂,双手交叉时,宛如开出一朵糜烂的花。一定有人对她施刑,淙淙想,这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的目光又落在春迟奇异的双脚上。找到春迟的时候,她赤着脚,连一双鞋也没有。瞧瞧她把这双脚折磨成了什么样:指甲是黑色的,塞满了泥垢,有好几颗已经脱落,血不再流,伤口被厚厚的痂堵了起来。淙淙记得这双脚曾很美,浸在海水里,红艳犹如一簇珊瑚礁。
淙淙小心翼翼地用目光阅读春迟的伤口,每一个伤口打消掉几分记怨,一个又一个,几分又几分,就这样,她原谅了她。
淙淙走过去抱住春迟。挣扎的内心在一个拥抱后落于沉实。春迟的身体仍旧是烫的,她没有死去。旺盛的火焰藏在她的身体里,那是无法消磨的。
曼陀罗花似乎起了效用,这一次,春迟没有抗拒。她捧起她的脸,亲吻她毁损的眼睛。她帮她挽起乱发,同定在脑后,抚摸她脑后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疹子。
“好吧,从前的事不要再提了。现在你回家了,我的红孩儿。”淙淙的声音像一种蛊。无数斑斓的小蝴蝶在春迟的面前飞绕,她的脸庞早已绯红,笑吟吟地说:
“我醉了。”
春迟的归来,令钟潜猝不及防。虽然他一直都在帮淙淙布置船屋,寻找春迟,但心中却始终以为,这只是一个迟早破灭的梦罢了。所以当有一日,春迟真的出现,他非常吃惊,并且意识到,破碎的,不是淙淙的梦,而是他的。
钟潜站在院子的外面,从镂空的砖墙望进去。她们自由自在地躺在大片的曼陀罗花丛中间。一切看上去很完满,这应是淙淙期盼已久的时刻。院子里花树正密,环绕的流水潺潺,在庭院的角落里,上好花梨木制成的木桌木椅靠墙根放着,还从来没有人坐过。窗开着,卧室里的铜镜,被黄昏时繁盛的晖光擦得铮亮,像困守在这里的月亮。床榻上的棉褥,是拿从土著人那里买来的新布做的,那么柔软的布,针脚细腻,整个岛上也难找到第二块。至于那两只缎面绣花的枕头,深红颜色与床榻相配,但材质却是丝的,它们可是一个商人从中国带来的,滟潋岛的女人们是不会纺丝的。还有嵌着孑L雀翎羽的屏风,绿蓝色的光渗进雕花的木头里,只在下雨时以及那些潮湿的早晨,才一点点泛出来。
可惜这一切,春迟都无法看到了。她不会知道.船屋里有多少件为她精心准备的物什。春迟当然更不会知道,这些漂亮的玩意儿的完成,还赖于一个叫钟潜的人的协助。他被彻底遗忘了,淙淙带着春迟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关心过他在哪里。
淙淙不再需要他了,他为自己的多余感到羞耻。
他原本是打算离开的,但在院子里,两个亲密无
间的女孩中间,有一种紧张的空气弥散开来,令他有些迷惑和迟疑。
他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春迟,不觉有些诧异。想象中,淙淙喜欢的女孩,是温顺而恬淡的,就像最宁静的泉水那样,一点点汇入淙淙这条奔放的河流。可是他所见到的春迟,看似平和,实则充满生野之气。她大概是吃过许多苦,受了很多惊吓,所以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应对。相比淙淙的一腔热情,春迟显得太过冷冰。钟潜看得明了,春迟只是在敷衍,留在淙淙的身边,并非她所愿。她拒绝淙淙靠近她,有时淙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或抚摸她的头发,她就倏地躲闪开,犹如一只浑身寒毛耸立的野猫。她所身受的疾苦,令她时刻警惕,淙淙好生怜惜,只是叹一口气,将手撤了回去。
焦灼,躲闪,掩藏,恐惧……春迟将所有这些情绪都压抑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钟潜不动声色地看着,对她充满了好奇。
后来,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夏夜,钟潜夜半醒来,发现通向庭院的门半开着。被风吹着吱吱作响。他便起身,循着月光走到院子里。他找到春迟,她站在水塘旁边,窸窸窣窣地解开层层叠叠的衣衫。钟潜从未见春迟脱下过这身厚重的衣服,纵使已经脏得生满虱子,她也不肯洗澡。
她褪去衣服,用手扶住旁边的凤凰木,缓缓地蹲下身去。钟潜看到她镀满月光的侧影,隆起的腹部突兀地闯入视线,令他险些叫出声来。
孕妇终于艰难地摸到了水,双手捧起,洒在身上。她仔细地清洗着脖颈,乳房,手臂,腿和脚踝……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水泼在在肚子上。也许因为水太冷,又或者是太久没有碰过肚子,水滴落在那块寂寞的皮肤上时,她发出“嘤”的一声。
可能是太专注,连身旁的衣服滑落到水中,她也浑然不知。他屏息看着,很想走过去帮她将衣服拣上来。可是要惊动她,他多么于心不忍。
他不断犹豫着,是否要走上前去。当然并不仅仅为了要帮她拣起衣服。他知道,倘若这时候走上前去,虽然有可能惊吓到她,但是也有可能,他们可以走近一大步。他不再是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旁人。这样想来,他就更想走过去与她交谈。可是这时,她已经洗完,又将手扶在树上,慢慢起身。他看见她颤巍巍的,大概是蹲得太久,脚已经麻了,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上。但等她又站稳了,慢慢摸索着找到一半浸湿在水中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她虽眼盲,又不熟悉地形,慢慢做来,却也有条不紊。她用了很长很结实的麻布,将自己隆起的肚子狠狠地勒起来,一圈圈紧紧缠好,那布宛如井索般被她双手拚命地拉着,他甚至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样用力,她会有多么疼。想来她是担心自己本就是个盲女,又怀有身孕,定然会给人欺负,所以才极力地将孩子掩藏起来。她甚至也隐瞒了淙淙。她所隐瞒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事实上二,她隐瞒的是一段往事。这所有的,都被她一罔圈缠裹起来。惟有让她的孩子活在这只几乎窒息的茧里,她才觉得安全。这种苦难就是对孩子最大的庇佑,她认为。
春迟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衣服系好,肚子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勒平了。她又幽幽地飘回房间去,带上了门。钟潜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走回去的时候,他想,如果淙淙知道春迟怀有身孕,又会如何呢?他非常了解淙淙,深知她一定受不了,也许会与春迟决裂。
秘密将他们拉到了一起,从那次之后,钟潜再见到春迟,总觉得很亲切。然而这个秘密是迟早要败露的,钟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春迟,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做。
很快,他看出春迟是想逃走的。傍晚时她要钟潜带她去散步,每次走同一条路,从船屋到码头.路途中她总是一言不发,用心记着路径。她甚至偷偷地将一些小摆设和小玩意儿都收在她的木箱里,——南于眼睛看不见,她无法分辨价值,将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也统统敛了进来。她卑劣又小心翼翼地积攒着“财富”,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倘若她不是,她一定可以活得傲慢许多。
钟潜每每看到她这样做,心中都会一阵难过那么他应该将她放走吗?这时他已发现,自已不可能再与淙淙过从前那种单纯的生活,春迟决不是一颗打在水面的小石子,轻飘飘激起三两个水花。她耶么尖利,沉重,谁又能轻易将她从眼前挥去呢。他希望她留下来,尽管在三人生活中,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但他有直觉,总有一日,春迟会很重视他,也许要远比淙淙重视他还多。
为了留下春迟,他选择了向淙淙告密。
他将这件事情悄悄告诉淙淙之前,心中不断地宽慰自己,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结束春迟施与自己的刑罚。但无论如何,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无法掩藏,——告密的快感在他的心中滋长。
淙淙先前单以为春迟是受了惊,才会变成这样,也没有多想。直到后来钟潜告诉了她那个有关春迟的秘密。她大吃一惊。可是再仔细观察春迟,果然见她走路时,一只手总是不知不觉地扶在了小腹上。她又见春迟食量很小,精神恹恹,再回想起她那副处处警惕,事事小心的样子,更觉得钟潜所说的是真的。她既已知道,再看春迟每个动作,就都觉得虚伪,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虽然对她无限失望,却仍是不愿意相信。
看似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春迟觉得,再也没有力气掩饰下去,终于到了非得逃走的时刻。
深夜,她提着木箱,沿着已经熟悉了的小路穿过花园。她的步伐是那样坚定,没有一丝游移,也不曾回过头。她摸索着寻找院子的大门。摸到灯笼、花格子墙,以及几片缠着热风的芭蕉叶。门就在旁边了,她又向前走了一步。一手按上去,触到的不是木头,却是一块柔软而温热的肌肤。她心中凛然,手慌忙缩了回来。
春迟知道,此刻淙淙就站在她的面前,却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春迟忽然感到淙淙的手猛然伸过来,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跟着,她柔软的声音扑面而来:
“小东西,你妈妈这是要带着你,往哪里去呢?”
春迟终于不必再隐瞒,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慢慢松开一层层缠裹,将肚子露出来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身体里那个小家伙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疲倦至极的她,忽然又有了气力。她决心坦然面对淙淙,她应当令淙淙知道,母亲的身份令她感到骄傲。
淙淙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春迟的肚子。她终于看到了它。丑陋的妊娠纹像蛆虫般匍匐在上面,缓缓蠕动。它像一只势不可当的锣鼓,向着她撞过来。上面爬满了男人蛆虫般脏兮兮的手指,男人苍紫色烂疮般的嘴唇,男人毒蘑菇般的生殖器。她凶狠地推开春迟。春迟跌倒在地上,打翻了木桶。她和她邪恶的肚子浸在水中,却仍是那么脏,再也洗不干净了。
春迟伏在地上,脸边贴着几朵压扁的曼陀罗花。这罪恶的不祥之花,此刻与她十分般配。她们应当一起去死。可是春迟的求生意志比任何一个时刻都强。她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因为又听到了他散漫而茁壮的呼吸,她顿时觉得很安心。
春迟的坦然反倒令淙淙感到无所适从。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和春迟相处。现在她面对的,已经不是
那个沉静、安详的春迟,不是那个无助的小女孩。现在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了,邋遢,不顾自尊。
她如何能够这样骄傲?在这只隆起的肚子背后,一定有一份强大的爱情。她在爱着,内心充满盼望。几丝得意的神情藏匿不住,从她的脸上掠过。她的内心并没有屈从于淙淙,回到淙淙的身边也并非她本意。可是她瞎了眼睛,腹中又怀有胎儿,她很需要帮助。淙淙是她紧紧抓住的一根绳索。所有乖顺不过是一个母亲本能的伪饰。
妒嫉的火在淙淙的胸中燃烧。她仿佛看见了陌生的男人像盘旋于低空的鹰隼,将漆黑的影子紧紧笼罩在春迟的身上,网一般。春迟却安享于网下狭促得令人窒息的空间,并甘愿在这里等待一次艰辛的繁衍。
她太想知道那个令春迟如此骄傲和淡定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他们之间神秘的爱情故事宛如一根钻入肌肤的深刺,疼痛长久地困扰着她,令她非得将它拔出来不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它的全貌,以至于她无法用耐心一些的方式让春迟说出她的故事。
她又取出两瓶浸泡着曼陀罗花的酒。找到春迟之前,她独自呆在这间船屋里生活了太久,大段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泡酒。前后泡成的曼陀罗花酒颜色由深至浅各不相同。她拿出的是最早泡好的两瓶,颜色深褐,花瓣因为泡得太久而凝满了灵气,看起来像一只只饱满的蛹。曼陀罗花泡至这种程度,就会变成一种迷药。饮它的人被送入至幻的仙境,仿佛飘到了天上,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她为春迟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们一饮而尽。如此三杯,二人都已感到眩晕。
淙淙忽然对春迟说:
“我在这酒中下了毒。你信不信?”
春迟正沉在深深的醉意里,显得格外快活,忽然听到淙淙的话,大为震惊,她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扶在肚子上。终究是一个母亲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想着要保护她的孩子。
“不要怕,我只是想替你拿掉这个孩子。”淙淙一阵乱笑,这时的她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像一个生活在船上的歌女。
春迟倏地站起来。转身向外走。然而身体太轻,双脚好像不能着地,没走几步就摔倒了。她痛苦地想要挣扎起来,淙淙一把按住她:
“把有关你腹中这个胎儿的事讲给我听,我就给你解酒的药,帮你保住他。”
曼陀罗花扰人心性,使这样荒诞的要挟在此刻格外奏效。后来。春迟便开始讲述从难民营逃离后的故事。两年的遭遇。春迟并没有隐瞒什么,她说得十分坦白。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可以倾听的人出现,逼迫她。她就可以不计后果地将所有倾倒出来。这些事漾在她的心里,几乎要沸腾了。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伟大爱情的见证者。
淙淙正合适。因为她将是天底下最关心这段爱情的人。
在春迟讲述的时候,淙淙一直望着她,春迟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声音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递过来的。当春迟简略地说到她与骆驼共度的七日,淙淙的脑际闪过男人臃肿而粗陋的脸。她看见他们交欢,他捧起她的饱满,探入她的炽热,吸吮她的潮湿。咬合的身体犹如岸边濒死挣扎的鲤鱼,汗水像河流一样流淌,冲开了她的泪腺。
事实上,真正的故事很短很短,只有几日的光景。其余漫长的时间里,与淙淙相同的是,她也一直在寻找。寻找的艰辛淙淙是知道的,然而在春迟的口中,为何却变成了一件愉悦的事情?
在贝壳里寻找往事,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打捞那片属于自己的记忆,——她是应当赞叹春迟惊人的毅力,还是嘲弄她几近癫狂的痴情?
诉说。盲女不知天色渐暗,乌云滚过天边,坐在她对面的姑娘,有多么哀怨。
淙淙始终没有打断春迟,她只是奇怪为何春迟可以这样坦然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甚至有一种圣母的安详。仿佛一切都是理应发生的。她也许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未了,春迟说:
“就是这样丫。”
淙淙的心被轻轻撩动了一下。“就是这样了。”淙淙记起这句话是从前春迟最常说的,在一段讲述或者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她总是会用这句话作为结尾。沿气坦然,却又带着一点无奈。淙淙很喜欢她说这句话的样子,仿佛将一切毫无保留地放在手上,呈于面前,那副乖顺的样子真是惹人生怜。
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她把这样一个不堪的自己呈于淙淙的面前,无可奈何地说。
夜晚到来时,下起一阵急雨。春迟忽然微笑起求,她记起了,滟潋岛的三四月份就是如此的,夜暮降临,雨水便赶来了,那种默契令人感到温馨,——当然,也或者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淙淙看到坐在对而的春迟冷得发抖,然而那张长满红疹的脸上却忽然露出微笑。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经历了那么多疾苦的女子,竟然仍能在废墟般的现实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微小快乐。
雨停之后,空气里充满一股从占老树木的根系中散发出的味道,昏聩,充满腐朽的气息。太阳陷落,没有星星和月亮,这一日的天空显得格外旷阔,令人想要大声地叫喊。
喝了太多烈酒,春迟变得瘫软,故事说完,身体被掏空,她疲惫不堪地伏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
太寂静了,此刻的寂静犹如移不开的巨大岩石,横亘在她们中间。淙淙被巨石压着,几乎就要发狂。她的目光已经无法落在春迟的身上,只要看着她,她就会看到耶个男人。那个脏兮兮的男人压住了她。他足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他点点剥开她,咀嚼着她的鲜嫩。
淙淙却分明地看见,春迟干涸的眼窝里竟然溢满感恩的鲜血。她已无药可救。
最后一次,淙淙为春迟洗澡,像从前在难民营时那样。彼时,她们躲进深深的森林里,在浑浊的小河旁,很快地为彼此擦身。无数次幻想以后能有一只足够大的木桶,足够多的热水,最好还能有些花瓣,关起房门,不和担心有人会看到,然后慢慢将身体一点点洗干净。
淙淙川小桶装满热水和曼陀罗花瓣。她看着热气腾腾的水,不禁感慨,现在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有了,可是人却已经脏了,再也洗不干净。
淙淙轻轻地唤春迟来洗澡:
“到这儿来,春迟。”
春迟有些疑惑,淙淙总是这样,阴晴难辨,令人不知所措。但曼陀罗花的香气令人无法抗拒。何况她无需再掩饰肚子,对于过往也已坦陈,再没有什么是令她畏惧的。
她循着淙淙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只是短短几步路,竟也走得这样费力。在陌生的地方,她显得格外无助。她那么小,像个学步的婴儿。可是多么好,仿佛又回到了她们相识的时候,她谁也不认识,只认识淙淙。她没有其他的指望和依靠,只有淙淙。
“你若不喜欢住在船上,尽可以在这里生活。我在船上唱歌可以赚很多钱,可以让你过得很好。”淙淙一边给春迟梳头,一边说,声音轻柔而絮絮不止,仿佛是一种催眠。春迟点点头。此刻,她很依恋淙淙的怀抱,慢慢将头靠在她的身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热。曼陀罗花仿佛开在陡峭的山崖上,令人苦苦攀援,挥汗如雨,口干舌燥,仿佛就要被烧着了。淙淙将春迟揽在怀里。她们在险峻的山顶拥抱,在火焰里
拥抱,很快又将被投入水中,如此这般,仿佛得到了重生。淙淙抱起春迟,让她踩着木凳,走入木桶里。
“水温可好?”淙淙关切地问。
“好。”春迟将身子一点点沉入水里。奇妙的水,温柔地托起她的肚子。她忽然觉得快活极了。自做了母亲之后,每每享受到美好的事物,她总是会很感恩。此刻,这样被温暖的水包围着,对淙淙,她就充满了感激。
淙淙撩起水,洒在春迟的肩膀上。生满红疹的皮肤火辣辣的,春迟感到一阵剧痛,身子颤了两下。淙淙连忙拿起药膏,帮她敷上:
“如果早就为它们敷药,现在已经好了。”淙淙责备道。
春迟温顺地点点头。
“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受伤,我一直要为你敷药。这难道是命定的吗?”淙淙又说。
“对不起。”春迟说。
“我对你这样好,可你还要离开我……”淙淙的声音哽咽了。
“我是担心你无法接受我腹中的孩子。”
“它那么重要吗?比我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吗?”
春迟不知如何回答,终于缄口。
敷完药,淙淙又继续撩起水,洗她的乳房。乳房是春迟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它们霸道地向四面扩张,胀得那么大。乳头颜色深郁,也不再那么敏感,水溅在上面,它们还是恹恹地耷拉着,没有丝毫变化。淙淙厌恶地看着,它们是多么丑陋,令春迟看起来像一个行动迟缓的中年妇人。
淙淙终于无法忍受。她停下来,想了想,终于说:
“我问过一个有经验的土著妇女,她有办法可以将孩子拿掉,即使孩子已经很大了……”
春迟怔住了。她其实早该知道,淙淙不会轻易死心的。可是她多么希望淙淙可以让她好好地洗一个澡。然而,始终是这样的,淙淙从未给过她片刻的安宁。她愤怒不已,用力推开淙淙:
“我会和它一起死的。”
淙淙望着她,她黯淡的脸颊已经涨红了,果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神情。淙淙知道,春迟一定做得出来。
她心灰意冷,丢下春迟,夺门而去。
次日,淙淙不告而别。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平静地走掉。
钟潜努力回想她走之前的那个夜晚的情形。淙淙走到院子里,挥着斧头,砍倒了所有曼陀罗花。整个院子里都是红色的花在挣扎,像是一片翻腾的火海。钟潜就站在她的身后,而她却没有察觉。那时候,钟潜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次日清早,就发现淙淙的床榻空着,也没有半丝余热,想来是凌晨时分就上路了。似乎没有带走什么,一切都还在,但船屋却分明是一片冰冷的废墟了。
钟潜心中很难过。最令他难过的是,淙淙离开之前,没有留给他一句话。她是一点也不留恋他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去找她。他跑遍岛上各处寻找,向船上的歌妓们打听,都没有收获。钟潜也明白,若是淙淙有意躲藏,那是无论如何也寻不着的。钟潜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绝望,想必当年淙淙寻找春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寻找其实只是一个探知自己的过程,在长途跋涉、疲惫与艰险的考验下,令自己知道,对于要寻找的人,到底有多么在意。
他找得筋疲力尽,想起春迟,又折回船屋。
曼陀罗花酒令春迟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再醒来时,只觉得有一股植物腐烂的清香,从院子里传进来,——也许一场暴风雨刚刚结束。因为看不见,又不了解周围的地形,她几乎寸步难行。然而周围一片宁静,这很好,令她不愿意开口唤“淙淙”的名字。
就这样,她久久地坐在床边,守着她那只在静默中悄悄生长的肚子。
她等了很久,淙淙都没有从外面走进来。她几乎可以确定,淙淙已经离开了这里。她终究还是没有原谅她。这个结果,早在春迟的意料之中,因为淙淙素来喜欢苛求,热衷完美,她是无法容许春迟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但淙淙当真这样离她而去,春迟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
春迟沿着墙根走到院子里。腐烂的气味更加强盛。想来应当是这里种的曼陀罗花被大雨毁坏了,早夭的花朵泡在雨水里,成了一片芬芳的泥潭。
她听到服侍在春迟左右的那个男孩的声音,——她对钟潜最初的印象便是,他是淙淙的随从。有些卑微,有些小心翼翼。
“你是要去找她吗?”钟潜打算阻止她。
“不,我需要一些贝壳。你可以帮我吗?”
她的语气坚定而恳切,令他无法拒绝。他答应下来。
可能因为太累了,他缓缓从门槛上坐下来,将头靠在墙上。她空灵地站在那儿,又没有穿鞋子。淙淙给她准备了鞋子,可是她就是不穿。赤红的双脚似乎故意暴露在外面,惹人心疼。他忽然很想抱着她大哭一场。但这显然太唐突了。他们还很生疏。他对她的熟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发现自己也是喜欢春迟的。
在这么疲惫的时刻,什么也没有力气去做,去想,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春迟,而她也是这样静静的,像一幅画一样,真好。
春迟不似淙淙那样惊艳。她有中国女子的细眉凤眼,小尖下巴,浓密的头发。乍一看去,就像小时候钟潜在乡下看到的漂亮姑娘一样,没什么特别?但那些姑娘,只是清秀,而春迟更多几分坚硬,像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峦那样,她的强大也许只在响亮而连绵的回声中可见一斑。正如钟潜第一眼看到春迟时便感觉到的,她受过许多苦。尽管她极力掩饰,从不表露出来,然而这些苦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令人不禁生了怜惜。
不知怎的,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是他小时候在村头的庙堂里,拜过的那尊观音像。早年,除了祖母,只有那尊塑像给过他些许母性的慈爱。年少时茫然的他,曾匍匐在观音像的脚下,祈求仙人用点着圣水的手指为他指明方向。后来他便离开了乡下,来到城里,生活多了几分色泽,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尊塑像。直至今日,不合时宜,毫无缘由地,他从春迟的身上,看出那朵隐没在菩萨像里的湿漉漉的莲花。
也许是因为她即将要做母亲(他还从未和一个孕妇一起生活过),但更大的一种可能是,她天生就富有母性,溢着拯救的光。他坐在门槛上,一直望着她,直到满天星光,他的内心重又充满了盼望。
他慢慢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对她说:
“你解开这些缠在身上的布吧,以后再也不必这样藏着了。你不用出门,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春迟向后退了一步。这是第一次她与钟潜如此靠近地说话。她尚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个阉人,所以对他十分警惕。
他看着她那副惶惶的样子,苦笑起来。内心却又很是满足。从没有女人害怕过他。他还能带给女人任何威胁吗?也只有眼前这个盲女了。
在一张潦草的原住民地图上,她终于找到了龙目岛。它看起来像一颗煮熟的鸡心,散发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岛上有三十八处火山,其中有些一直是活火山。湿润的空气以及丰富的热量,使山上的植被生长得非常旺盛,几乎都会一直长到山顶。较矮的山坡上是森林或者庄稼,还有种类繁多的动物,尤其是鸟类和昆虫。
岛上的居民生活富足,甚至近乎奢华。女子们
全身上下穿金戴银,从手腕到手肘上,挂满了银饰,脖子或耳朵上戴着银币,一串十二个。她们衣着艳丽,繁复,但并不整洁,也不精细。那种简陋的华丽就像岛上粗暴的太阳光,汹涌地刺过来,令人无从闪躲。
但她对于这种漏洞百出的华丽,却非常喜欢。完美并不令她神往,相形之下,破绽反倒更充满诱惑。她总被那些极其不平衡的东西吸引,为短暂并且可疑的美所折服。
所以第一次来到龙目岛时,她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里。这一次造访似乎并不唐突。在起初的日子里,她极力掩盖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意图,只是像一个旅人那样,专心欣赏风景。直到她又在梦里看到了春迟。春迟的眼睛仿佛没有盲,在比夜晚更寒冷的梦境里,那双明亮的瞳仁像黑洞洞的枪口一样无情。春迟猛然捏住她的手腕,说:
“淙淙,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对着春迟莞尔一笑,悚然的微笑像漩涡一般,在梦境的潭水中打转,令人眩晕。她醒过来,并且终于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靠近她的FI标,一刻也未曾耽搁。两周后,她已经进入岛上的军营,等待部落首领的接见。
她虽两手空空,却并不无助。美色便是她的凭借,在过去许多年里,她还从未失手过,——当然这只是对于男人而言。她漫不经心地出现在营地附近,慵懒的神情好似一头迷离的小鹿。士兵一旦看到她,便不会放过。
金棕色头发,肌肤如雪,眼仁好似薄荷般剔透。她是天生的猎物,能使藏裹于深处的欲望发酵,酿出令人迷狂的烈酒。
士兵擒住她,企图凌辱她。
“把我献给你们的首领吧,他会给你们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那些要远比你们从我身上得到的多。”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女子似乎另有居心,可是她说得如此确定,使人不容置疑。他们看着她,她的头发在白日的太阳下金光灿灿,曼妙的蛇腰动人心魄。当她启口说话时,嗓音略带沙哑,仿佛清晨时分森林中缭绕的烟霭,使她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一场对华人的大屠杀过后的马尼拉,没有理发师,没有裁缝,没有鞋匠,没有厨师,没有农民和牧民……没有粮食吃,没有鞋子穿,纵使出再高的价钱,也无法买到。失去华人的马尼拉,几乎无法维持下去。
一个满头陶土卷发的当地小孩正飞奔着穿过街道。他小心翼翼地走路,不断地环视四周,生怕有人发现他心中隐藏着的秘密。他刚认识了一个朋友,黑头发,黄皮肤,年轻的华族人。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流着血,在地上爬了很远的路。杀戮连续进行了半个月,城里几乎见不到活着的华人了。此刻小孩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血径,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他是个英雄。
小孩将他安置在城郊的大桥底下,给他捧过来一点水喝,对于止住他的血,却毫无办法。他请求小孩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小孩不依,一定要救他,打算进城去想想办法。医生也许是找不到的了,但小孩记着母亲有个远房亲戚,会一点医术,平日里喜欢捣鼓草药。他和“英雄”说了,“英雄”很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小孩跑出去了,他才喊出声,唤小孩回来。他给了小孩一块漂亮的缎子,上面印着漂亮的菊花。这么亮,像豹子皮一样。那人对小孩说:
“拿它去换草药吧,如果用不上,你就留下吧。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小孩又多摸了两下豹子皮,点点头。他将缎子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在腰里,然后上路了。
小孩从没有跑得这样快。那些在街上巡逻的殖民者看到他都有点儿奇怪,可是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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