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为什么乒乓球欧洲欧洲人非洲人什么意思完全不行

非洲人为什么移民欧洲?-青年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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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人为什么移民欧洲?
&&&&11月15日,一条搭载移民的船只在希腊莱夫卡斯岛附近海域翻覆,12人在事故中死亡,15人获救。美联社分析,这些移民可能来自叙利亚,欲前往意大利。&&&&就在不久前的10月3日,一艘搭载厄立特里亚移民的船只在兰佩杜萨岛附近倾覆,超过300移民遇难。仅一周后,30多名叙利亚难民以同样的方式丧生海上。&&&&最近的事故再次点燃了欧洲对于移民的辩论。很多欧洲人迷惑不解,为什么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人选择面对危险的海上旅程。&&&&“从西方人的角度的确很难理解。”牛津大学资深移民问题专家弗兰克说,那些移民不仅仅是想逃离战区或改善生活。很多情况下,这并不是一个个人的选择。&&&&“这通常是一个家庭的决定。”弗兰克说,“我遇到过几个索马里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家庭安排偷渡的整个行程,他们只是跟从。”&&&&尽管面对多年的经济困境和失业率高企,欧洲在非洲人和中东人心目中,仍然是一幅不切实际的美好画面。在美好生活的神话鼓励下,很多年轻人将留在这里当作伟大的事业,以至于不敢告诉家人真相如何,于是一批批人前赴后继地踏上偷渡之旅。&&&&当他们踏上欧洲的土地,才会意识到,移民是一条单行道。因为回去意味着丢脸,也得不到家人接受。&&&&定居在欧洲的大多数移民都能找到工作,他们每个月会寄回家150欧元。在许多非洲国家,这笔钱足够养活6个人。&&&&然而,这样的慷慨往往为移民带来更多压力。“家人的期望很高,你需要为弟弟付学费,给姑姑看病,让每个人都吃饱饭。这些都是压力。”意大利多民族研究所的阿雷西欧说。&&&&而他们自己往往极度贫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面对地狱般的生活条件,“仅能够装点门面,寄钱回家”。&&&&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11月16日
<INPUT type=checkbox value=0 name=titlecheckbox sourceid="SourcePh" style="display:none">非洲三万里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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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非洲,你了解得可多?恕我问你几个小问题。
你可知道非洲的全名?
当我如此发问时,听到的朋友先是一愣,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非洲不是就叫非洲吗?难道还有其他名字?
我说,亚洲的全名叫亚细亚,欧洲的全名叫欧罗巴。南美洲叫南亚美利加洲,北美洲叫北亚美利加洲。以此类推,非洲也应该有全名的。
朋友怔了一下,缓过神后说,那不一定。凡事皆有例外。比如南极洲,肯定没有另外的名称。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看我固执决绝的样子,该人假装认真思忖后说,非洲的全名,莫不是“非常之洲”?
非洲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之洲,但它的名字不是来自这个说法。我纠正道。
那就真是不晓得了。请告诉我吧。朋友妥协。
美国华盛顿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保罗·尼采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发展项目的总监布罗蒂格姆教授,说过这样一段不中听的话:“根据我的观察,在中国,关于非洲的认识极为肤浅。鲜有中国大学教授开设与非洲相关的课程,对非洲文化、历史和政治经济的理解也很少,因此在这个方面有着巨大的欠缺。如果你想向外走,但对外部世界的理解又很少,这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此,在中国,这种文化敏感性和对投资国家的政治经济的了解亟须加强。”
非洲的全名叫“阿非利加洲”。意思是:阳光灼热的地方。我说。
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众说纷纭。
第一种说法:古时有位名叫阿非利加的酋长,于公元前2000年侵入北非,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城池,就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这座壮丽的城池。由于这座城市叫阿非利加,后来人们便把这座城市周围的大片地方,也叫作了阿非利加。
第二种说法:“阿非利加”是一位女神的名字。公元前1世纪,居住在北非的柏柏尔人,在一座庙里发现了一位身披象皮的年轻女子塑像,她名叫阿非利加。柏柏人于是拜认了这位女神做自己的守护神,然后以女神的名字“阿非利加”命名了这块广袤荒凉的大陆。
第三种说法:阿非利加是迦太基人常见的名字,通常认为它和腓尼基语的“尘土”相近。于是,有人认为,这片沉寂的大陆很可能是由迦太基人命名的。
第四种说法:阿非利加来源于柏柏尔人的词汇,意为“洞穴”。原意是指在这一广大地区,生活着穴居人。
第五种……暂且打住。关于非洲命名的由来还有许多种说法,时间有限,恕我只拣几种常见的源头说罗列在此。
关于名称的起源,也许并非最重要的事情。就像人总要有个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好在关于非洲后来的发展进程,各家的说法不再继续纷乱——古罗马人通过三次布匿战争,打败了迦太基人,建立了阿非利加行省(这省也太大了!)。之后罗马帝国的版图不断扩张,阿非利加的名字随着罗马人的铁骑,疯狂地延展并传播。它从最初只限于特指非洲大陆的北部地区,扩大到从直布罗陀海峡至埃及的整个东北部辽阔区域。于是,人们把居住在这里的罗马人和本地人统统叫阿非利干,即阿非利加人。再以后,这个词继续野火般地蔓延不止,直到今天泛指整个非洲大陆。
让我始终心生疑惑的是——阿非利加,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应该称它为阿洲,不该取第二个字音命名啊。就像我们不能把亚细亚说成是细洲,不能把欧罗巴称为罗洲。
先说说非洲的面积吧。从小学地理,讲到每个省份或地区,首先就是记住面积。这很单调且需要死背,那时完全不明了面积的重要性,觉得就是一个枯燥的数字。随着沧桑感的增加,才明白这个指标的重要性。找男朋友一定要问问身高,所以对于某个地域的了解,不知道面积,历史就无从谈起,所有的了解都是镜花水月。
在地球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发现面积这个东西实在是要命的。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面积,那就是亡国。就像我们每个人挥之不去的集体无意识和祖先占据的面积,也密切相关。泱泱大国自有妄自尊大、满不在乎的意识沉淀在胸,弹丸小国、立锥之地的子民,多见谨小慎微、见风使舵的秉性遗传。所以,无论你因为幼年的考试而对面积等数字多么深恶痛绝,也请心平气和地记住非洲的面积。
非洲大陆包括岛屿,约为3020万平方千米,相当于三个多一点儿的中国面积。南北长约8000千米,东西长约7403千米。约占世界陆地总面积的20.2%。在这块土地上,分布着54个国家和5个地区。
在去非洲之前,我对非洲的了解很有限。不了解并不等于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包括我在内的某些人的刻板成见才越发冥顽不化。
偏见这个东西的真正意思——你好奇和感兴趣,但所知甚少。
早先我一想到非洲,脑海中涌出的画面大致有这么几幅。
黑如漆墨的当地人、荒芜的草原、无尽的沙漠,还有惊慌蹦跑的羚羊和懒散伟岸的雄狮……哦,说不定你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是《动物世界》的拥趸。
骨瘦如柴的百姓、铁皮房顶的城市、艾滋病的泛滥和埃博拉的高死亡率、赤裸上身的原始部落居民和政变……哦,你是个关心世界风云的人,每晚都会看《新闻联播》。
如果你关注有摄影界奥斯卡之称的“荷赛”(世界新闻摄影比赛,简称“WPP”),你会记起肋骨如刀的老人、裂如龟壳的土地、倒毙的鸟禽、嘴唇上趴满了苍蝇的儿童……
早年间我们曾高呼过口号: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现在我们知道其中很多人过得比我们好,但也固执地相信还是有挣扎在黄连中的苦人。如果一定要你落实水深火热的存在感,非洲大陆恐怕是当仁不让之地。
在非洲,一位当地黑人知识分子对我说,把非洲比作一只长长的象牙,那么,它的两端一点儿都不穷。南部的南非,就是一个富裕国家,它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了比利时和瑞典。非洲北部的突尼斯与摩洛哥,加上埃及,都有相当不错的生活。真正穷苦的地方,多集中在非洲中部。
说起中非,想起1995年参加世界妇女大会时,看到非洲妇女携带的宣传画。一位老女人骷髅般地俯卧在地,衣不蔽体,周遭黄沙漫天。只有从她上翻的白眼球上,才能依稀分辨出她尚有一丝气息游移。她濒死的身影上,印有“埃塞俄比亚灾民”字样。
我问起埃塞俄比亚当今的状况。非洲知识分子说那是因为当年遭了大旱,加之人祸,现在已改观。1995年至2011年间,埃塞俄比亚的极度贫困人口减少了49%。
印象中的非洲,除了穷苦,就是酷暑难耐,几乎不适宜人居住。追本溯源,这个看法估计来自非洲拥有撒哈拉大沙漠。它是世界上最大沙漠。不过撒哈拉大沙漠尽管很大,但并不囊括非洲的全部。就算它遮天蔽日,也只占到非洲大陆总面积的32%。非洲其余的面积还是适宜人居住的宝地。那些位于赤道上的国家,美若天堂。
你可能会反驳,赤道多么炎热啊!是的,赤道像条火绳,红艳艳地绑在非洲腰间,但身临其境方觉那里并不炎热。要知道决定自然界温度的,除了纬度这个因素,还有个大智若愚的狠角色,那就是高度。不要忘了非洲是高原,海拔每升高1000米,气温就会下降6摄氏度。不可一世的纬度在温和隆起的高度面前倒地便拜,居了下风。那些被赤道腰斩的国家,比如肯尼亚、乌干达、刚果(金)和刚果(布),还有加蓬,由于地势较高,年平均温度基本维持在20多摄氏度,犹如咱们云南的昆明,四季如春。
实不相瞒,之前我还有一个诡异的想法,觉得那里遍地行走着威风凛凛、头插羽毛的酋长,野生动物东游西逛、横冲直撞……百闻不如一见,真相并非如此。即使是在非洲的国家公园和私人领地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你能不能看到种类和数量足够多的野生动物,也完全没有保证。一切取决于你的运气,野生动物比想象的要稀少很多。到了非洲未曾和多种野生动物晤面,只得悻悻而返的旅人绝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大多不说,反正看见还是没看见,只有非洲无言的天空知道。说到神秘莫测的酋长,对不起,除了在原住居民保护区看到那些身披特制服装的表演者,真正手执权杖的土著酋长,我是一个也没见到。很多非洲国家已渐渐跨入了现代化的门槛,少许保留下来的酋长们,无奈地隐没在荒野深处,一般人无缘相见。印象是传说。
最后再来说说非洲人的肤色。习惯上总是说“黑非洲”,好像非洲都是黑色人种。从南到北在非洲大陆几万里路(曲曲折折,把各种交通工具都算上)走下来,才发现这块土地上更多的是混血融合的人。惊奇地发觉黑肤色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为很多层次。有黝黑发亮的炭黑、像哑光一样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深黑、微微泛着黄色的棕黑、更为明亮的黄黑,还有稀释如淡墨水的浅黑……无数细微的差别,让你觉得人的皮肤原来可以如此富有层次感。常常会看见打着太阳伞出行的黑人女子。瞧着艳丽花伞下的黧黑面孔,我有时会毫无恶意地思忖——都黑成这样子了,阳伞的用处几近于无吧?但听到埃塞俄比亚人非常正式地说,我们不认为自己是黑色人种,只是被晒黑的人。
非洲的人种,大而化之地说,在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生活的是土生土长的非洲黑人。而在北部非洲,如阿尔及利亚、埃及、摩洛哥、突尼斯等国,是白色人种的阿拉伯人。而在马达加斯加,则是黄种人。
在非洲度过了几十天,实在是走马观花,浅尝辄止。不过,我的若干误解渐渐地被澄清。愿把这些心得与更多的人分享。好吧,地理概况暂且说到这儿,以后我找机会再卷土重来。现在坦诚交代我为什么要去非洲。
所有的旅行都是有前因后果的。那种所谓“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基本上都是对旅行的敷衍了事和不求甚解。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旅行。越是无缘无故说走就走,原因越是隐藏很深难得破解。
2008年,我乘船环球旅行,走的是北半球航线,主打人烟稠密的亚洲、欧洲、美洲。对于非洲,只是轻轻掠过了北部,通过埃及的苏伊士运河。本老媪决定在有生之年去一次非洲,趁眼已花耳未聋这当口儿,瞻仰这块神秘大陆。
一个想法就像一颗橘子的种子。可惜没有魔术师,不能让橘子籽立刻长出绿叶,挂满金灿灿的橘子。咱普通人对于心底的念想,能做的事儿只有积攒盘缠和等候时机。
等待这事儿,不能太着急,也不能太懈怠。太着急就容易仓皇,太懈怠了就容易碎弃。于是我开始呼风唤雨,每日兴起法术——呼风就是天天早上都想想要去非洲这件事,期望吸引力法则,让我心想事成;唤雨就是高度留心和非洲有关的一切信息,集腋成裘。
自我大兴法术之后不久,收到一家旅游杂志的电话,说他们看到我在新浪上写的一篇博文,内容是在加拿大寻找北极光的事。他们说很想采用这篇博文在杂志上刊出,征询我的同意。此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我自然忙不迭地表示赞同。临放下电话的时候,对方说,毕老师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儿?
我很没出息地说,除了寄样刊,记得付稿费啊。我正在攒去非洲的盘缠呢。
对方很周到地说,稿费虽微薄,一定会速付,请放心。同期杂志上也有关于非洲旅行的信息,您可以留意。
于是,盼着那期杂志。不是为了自己的文章,而是为了非洲的资讯。杂志终于到了。相关的文章是介绍一列叫作“非洲之傲”的火车,顶级奢华,终年驰骋在非洲大陆上,有多条线路可供挑选。最精彩的是它有一趟一鼓作气穿越非洲的旅程,两年发一趟车。我一边看,心跳一边加速,好像那火车喷出的白烟已经弥漫在眼前。文章结尾处,留有一个用于联系“非洲之傲”中国总部的电话号码。
我迫不及待地抓起话筒,拨通后准备一诉衷肠,不料对方是电话留言。
我踌躇了一下,主要是思忖好的话都是对人说的,不知道面对机器说什么好。最后便结结巴巴地留言,说我对“非洲之傲”的旅程很有兴趣,把电话号码吐露给了那部机器。
放下电话,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一本杂志的发行量多大啊,一定有很多人看到这则消息,一定会有很多电话打过去。这个机构肯定忙得头昏脑涨。
晚上,我突然收到一个电话,来自新加坡。
一个很悦耳的男声,说他是“非洲之傲”在中国的总负责人,名叫金晓旭。他听到了我的电话留言,因为正在国外执行公务,现利用在新加坡转机的短暂时间与我联系。
我一时语塞,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完全没想到这家机构的负责人会如此敬业,对一个普通的咨询电话如此尽责。我原来准备好的一连串问题,一想到人家在国外的机场,花着高额的电话费,就问不出来了。我只是强调,我对“非洲之傲”很有兴趣,很想多了解一点儿这个项目的情况。金先生正好要登机了,他告诉了我“非洲之傲”的网址,让我先看看。如果有兴趣,等他回京后再与我联系。
我放下电话,立刻打开电脑,进入了“非洲之傲”的网页。点开首页上的五星红旗标志,进入了中文界面。我一边看,一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大了,吹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看到每两年一次的从南非开普敦到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的行程,原文中一句——“这是一次史诗般的旅行”,让我顿觉喉咙口喷涌出一股腥甜气息。多年以来,每当我心潮澎湃之时,就会有这种心脏位置上提、动脉热血迸射的感觉。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渐渐老迈,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高度激奋,没想到这一个非洲之行的页面就让我血脉偾张。
我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瞬,我下定了非洲行的决心。无论要花费多少金钱,不管要经历多少繁杂手续,哪怕山重水复、瘴气横行,我都要去非洲!
之后的准备工作,果然层出不穷非同小可。实在说,比环球旅行还复杂。环球旅行我走的是北线,主要是在第一世界发达国家转圈,各方面的沟通和安排都比较成熟顺畅。非洲则是第三世界的节奏,急不得恼不得。规则常常莫名其妙地作废,意想不到的变故更是家常便饭。除了少安毋躁,预留出更充足的时间和将耐心打磨得更柔韧之外,别无他法。
史诗并不是那么容易吟诵的。到非洲很远,比到北美和欧洲都远。万里迢迢,就是坐北京到南非的直航,也要飞行15个小时以上。我为了节省盘缠,买的是中途转机的票,加上在机场等候的时间,差不多要近30个小时。非洲诸项接待条件差,但旅行开销并不便宜,几乎和我全球游的费用旗鼓相当,要几十万元。再一点是非洲相对危险,除了战乱和治安方面的问题,还有闻所未闻的传染病。我有一个朋友的弟弟到非洲执行公务,在当地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脑炎,人事不省地运回国,虽经大力救治,还是在昏迷了一年之后与世长辞。
非常感谢金晓旭先生,他渊博的知识和勤勉的工作态度,给予了我巨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我的这趟“史诗般的旅行”,刚起笔第一行就得夭折。特别是当我疲于奔命实在应对不了规划旅途的无数烦琐细节,准备放弃某些重要项目的时候,他的苦口婆心和谆谆告诫,类乎指路明灯。他温暖的提点,让我重新燃起希望。他周密的安排,让我对这趟未知的旅程增强了信心。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金晓旭先生,就没有我的非洲之行,也不会有这本书的问世。对此,我深深感谢并铭记心间。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我注射了预防黄热病的疫苗,口服了预防霍乱的丸剂,怀揣着治疗恶性疟疾的青蒿素,带着各种驱蚊剂和药品,加上简单的几件行装,一咬牙一跺脚,出发啦。目的地——阿非利加洲!
  不知孱弱的露西在闲暇时扶着后腰捶着腿遥看湖光山色之际,可曾想到过无数世代后的无尽子孙?
参观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国家博物馆。
一座古朴的建筑,草坪和清泉。只是在这一派田园牧歌式的表面安宁之下,是戒备森严的警戒。随处可见持枪的卫兵,半仰着枪口,枪支保持着随时可以击发的姿态。参观者在这里经受了堪比机场的严格安检。细想起来,在参观非洲的所有博物馆中,这是最不马虎的一次。
是因为反恐吗?我问当地人。
是,也不全是。这里一直很严,因为要保护一个女人。
谁?我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让相当安全的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引发如此灵猫般的警觉,并伴以兵临城下的峻厉?
主要是她的年纪太大了。当地人说。
多大呢?我问。
350万岁了。名叫露西。当地人不无骄傲地回答。
走进博物馆,大厅里迎面扑来一具残缺的骨骼化石拼凑起的大幅图片。在这张图片的下面赫然写着——露西说,欢迎你回家。
突然在那一瞬,热泪盈眶。
露西是谁?
通常我们说到家,是指那些和我们血脉相连,肌肤相亲的特定一群人。它不会很大,数目也不会很多。家是鲜血栅栏围拢起的私密小圈子。但是,在这里,在露西瘦弱纤细的臂膀下,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不论男女、不拘种族、不辨肤色,更遑论国家,男女老少都被她揽入怀内。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视普天下的人为一家。
我们从哪里来?所有的人都曾在生命的不同时刻,叩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一般人浅尝辄止,想到自己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也就脑仁疼了。讲究点儿的人家,多半是祖上出现过显赫人物的家族,或是有家谱的,但最久远的也不过以数千年计(据说最早的家谱可追溯到甲骨文时期)。再之前,就是天地洪荒的一笔糊涂账了。
可是,人类一定是有祖先的。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他们,但无神论者对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我们本能地怀念祖先。
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东北约350千米,有一块古老的盆地,叫阿法。开阔的荒原,植被稀疏,树影零落。起伏的小山丘和沟壑,构成了干燥的地貌。由于雨水的冲刷,每当雨季之后,裸露的土地中会显露出一些动物和人类的化石。这有点儿像露天煤矿,便于收集。经过几十年锲而不舍的工作,考古学家们对那里的地层顺序关系已了然于胸,再加上此地富含火山灰,可以通过同位素测定获得的化石的准确年龄。于是,这个阿法盆地让考古学家们爱不释手,简直成了人类化石的储物箱。
1974年,在阿法盆地,有了举世瞩目的伟大发现。考古学家找到了在当时最为古老的人类化石——南方古猿阿法种“露西”骨架。
为什么叫露西呢?
那时,紧张的化石采集工作十分辛苦,考古学家们每天都要曝晒在炙热的非洲阳光下,工作十几个小时,等到收工吃晚饭的时候,常常已接近晚上9点。发现这具骨架的那天晚上,发掘队全体成员顾不得劳累,尽情狂欢,载歌载舞。夜晚一直在播放美国流行的披头士乐队的歌曲《天上戴着宝石的露西》,以示庆祝。反复的轰鸣,让这首本是歌颂迷幻剂的歌曲令工作人员脑洞大开,把当天发现的这具骨架昵称为“露西”。
“露西”之所以弥足珍贵,一是在于它的完整。如果把一个人的全部骨架比作1,那么露西包括同一个体40%的骨架。我猜你一定不无遗憾地说:啊,还不到一半!请不要太苛求哦,这已是迄今发现的所有距今10万年以前的人类化石中最完整的一副了。
二是在于露西的高龄。科学家们用钾-氩法测定,推导出露西生活的年代距今大约350万年。于是,她成了获得最多肯定的最早的人类祖先。所以,广义上说,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曾曾曾曾曾曾……(以25年为一代,此处省略14万个“曾”)祖母。
走进展厅,精致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露西的真身。浅棕色骨骼化石安放在防弹玻璃下,零落而暗淡,恍如一些树枝和细碎石子的散乱组合。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悄然上前,生怕惊扰了这位老祖宗。
抵近观察,露西褐白相间的细弱骨骼勉强为人形,若干缺失处,要靠想象去连接。第一个感觉是她的个子好小啊,身量简直像个幼儿。据说经过科学家复原测算,露西的身高大约1.1米,体重约30千克。
从一块完整的髋骨结构上,科学家判断出露西是女性(男女骨盆的形状是不同的)。她的膝关节及各肢骨的特征,表明她已具有类似现代人的两足直立行走步态,同时还保留着适应树居生活的重要解剖特征。也就是说,露西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陆地上,偶尔也重操旧业,爬到树上攀援。遗憾的是,“露西”的头骨前部完全缺失,看不到她的前额骨骼,只保存着后脑勺儿的小块骨片。据此复原出的露西头骨,比一个能放在掌中的小甜瓜大不了多少,脑容量有限。她的智齿(第三臼齿)已完全萌出,并能看出齿面有磨损。人类智齿萌出的年龄大约在28岁左右,如果加上萌出后的年代,说明露西已经不是少女,是成年人了。据推测,她死亡时的年龄在25~30岁之间,脊椎骨有些变形,已开始患上了关节炎。
发现露西的美国科学家约翰森,把这副化石骨架定名为南方古猿阿法种。南方古猿演变出的一支后裔,进化成能人、直立人,最后进化到智人。1997年,在阿法盆地一个名叫赫托的村子附近,又发现了三个人类头骨化石。氩同位素测定显示,这些头骨化石的生存年代为距今约16万年前,是目前最古老的现代人化石。这一发现也为非洲起源说增加了重要砝码。
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曾在非洲生活过的这一支古猿沾亲带故。日新月异的DNA研究,更为现代人的非洲起源说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我在露西的骨骼化石前站立了很久。大脑在一段空白期后,浮想联翩。
从上下身的比例看,按那时的标准来看,她该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女子吧。在得关节炎之前直立行走时,她细碎的步伐应该很快吧?她的手臂和手指骨骼也都很长,想必在树上攀援之时,身手敏捷。
露西的髋骨难得地比较完整。这破散的黝黑骨片所圈起来的小小围场,曾经组成露西的盆腔。在露西的盆腔里曾安放有她的子宫。她是个成年女子,养育过孩子。于是露西被称为“非洲夏娃”。这个业已消失但必定真实存在过的子宫,便是人世间最宝贵的房子。现如今世界上几十亿人的DNA,都能找到在此处出发的证据。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真的都是来自同一位母亲,那所有的征战、所有的杀戮、所有的剿灭和皈依、所有的战火和血流成河,又有多少意义呢?我们原本就居住在同一个地方,有共同的母亲,什么势不两立的矛盾能切割蹂躏如此紧密的关系呢?!兄弟姐妹之间,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呢!
第二处让我久久凝视的地方,是露西的牙齿。她的牙齿细小,牙冠单薄,牙根也不长,看来是植物性的杂食,估计平日吃的多是水果和草种子吧。我想不通她凭着这样软弱的牙齿,既不能撕咬也不能以利齿穿透猎物的血管和气管,是怎么存活下来的。看来只能凭借脑力的发达和团队的合作,才能使她在狮狼遍野的苍茫高原上生存,最后成功地繁衍出无数后代,倒把狮子、猎豹等猛兽逼成了濒危动物。
只是露西的子孙们,为什么离开了非洲?
在露西的骨骼化石旁边,人们平日的时间观念都太微小了,要改换为巨大的时间之尺。古气候数据显示,在距今190万年前和70万年前这两个阶段,非洲东部曾有丰富的降水。之间和之后便没有那般幸运。原始人类生活的阿法盆地,本也不是特别丰饶的地方,长久的狩猎和采摘,让当地的出产贫瘠下来。加之气候渐变,终于难以继续维持生活了。于是,露西的子嗣们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离开阿法,离开非洲,走向远方。这伤筋动骨的大迁徙,必定是生存的急需。
真的要走了。露西的子嗣们,到底是什么时间走出非洲的呢?有一派学说认为,这次动迁发生在10万年前,当时亚非欧三洲在地中海东南地区(现今的西奈地区)相邻相通。到第四纪冰期,海面下降,直布罗陀海峡很可能形成了浅水地势,和非洲东部连在一起。露西的子孙们决定远征,除了路途漫漫,好在地理上没有大的阻隔,就权当跋山涉水地到邻居家串串门。也有科学家们认为,还有一次大迁徙发生在6.5万年前。总之,露西的后裔们前赴后继地沿着海岸线一路行进,抵达了亚洲南部。面对着浩瀚的太平洋,他们并未畏惧,制造出简易的船只,进一步远赴澳洲。
澳洲的土著居民非常接近非洲人,在东南亚也有一些外表与非洲人极其相似的人群,他们便是露西子孙走出非洲后留下的人证。
亚洲的东南部让迁徙者们感觉不错,很是安居乐业了一段时间。当冰川慢慢消融、气候转暖,他们又开始继续北上,大约在5万年前进入东亚。大概在4万年前,新移民进入欧洲。有一些科学家据此推断,其他大陆的原始人类是被冰川严寒全部自然消灭了。还有的说原来各大陆的原始人,都被非洲夏娃的后裔征服并取代了。
具体说到咱们中国人种,大约是在5万年前,非洲夏娃的后裔来到中国定居下来,生息繁衍,并取代了原来生活在中国大陆的原始人。比如“北京周口店猿人”的后代,就没有流传下来。
古人们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走出非洲,进入更广阔的世界。好在这些扩张的结果是人种杂交,而不是毁灭性的完全替代。杂交的结果是造成了全世界人群之间的遗传联系。也就是说,现存每一人种体上,都遗留着更古老的共同基因特征。
还有一派科学家的观点是“多中心论”。认为世界各个地区的直立人,都是独立进化成早期智人,进而发展为现代人的。中国的考古学家们是坚定的“多中心论”派。
关于我们从哪里来,以上只是学说之争。人类进化是极为复杂的过程,我原来以为小说家需要高超的想象力,现在发觉考古领域追本溯源除了需要证据之外,也颇需要丰富的想象力。若想真正揭开人类进化之谜,肯定还需要更多的材料、更长的时间和更深入的研究才行。
也许因为我是学医出身,对DNA之类有亲近感。我喜欢“走出非洲”说,喜欢亚非欧人种之间互相交融的大胆猜想。
在露西的骨骼化石身边,想起临行非洲前的一件小事。一天,我的一位朋友说,你想不想做个基因测试呢?
我说,这有什么用处?
她说,这是你永不改变的基因身份证。
我立刻想起了恐怖片中某个无名女尸的查证或空难之后的遗骸辨认。忙说,好啊好啊。私下里觉得,如果我遭逢这类厄运,家里人交上我的基因测试结果证明,一定会让经手的工作人员少一点儿麻烦。
朋友告诉我,第一步是抽血。我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哪家医院抽呢?
朋友说,不用上医院。我的测基因的朋友会带上所需器具,咱们就约在快餐店吧。
我在指定的日子快步赶往快餐店,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想,我的基因啊基因,你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我却不认识你。今天,我就要把你揪出来,在餐桌上和你肝胆相见。
在快餐店不舒服的矮背椅上落座,我悄声问事先等在那里的朋友之朋友,东西都带来了吗?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士,据说是位医学博士后,带着一个大包。他低声回答,都带齐了。
我用更低的声音说,那就开始?
他说,只要您准备好了,就开始。您不晕血吧?如果一会儿不舒服了,晕倒或出溜到地上,在这餐馆里,救治起来有点儿难办。
我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量说,没关系。我也是医生出身,这点儿定力是有的。只是……咱们就坐在这里,在餐桌上捋胳膊扎针管直到鲜血灌流,一旁的人会不会大吃一惊,以为我是在注射毒品?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镇定地说,如果有人问,我就向他们解释好了。
我伸出胳膊,支在略显油腻的桌面上,看起来,似乎要和那个忙碌操持中的小伙子掰手腕。捆扎止血带后接着消毒,然后他熟练地将银亮针头刺入我的前臂静脉,抽动针栓。我一边扫视着鲜血汩汩涌出,一边假装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看有无人发现我在这儿干着和就餐没有关系的勾当,会不会前来询问或问也不问干脆直接报警?
抽血过程在我东张西望的窥视中平稳完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略微有点儿遗憾地松了一口气,叹息道,真没什么人注意我们啊。
朋友说,人们已经越来越不关心周围的事情了。
拿到基因报告的那一天,我左右端详后对先生说,请收好这张单子。如果我到非洲去的时候,坐飞机火车汽车牛车或者不论什么形式的交通工具吧,人被烧焦成炭或零落成泥,麻烦你把这个报告交上去,之后就等着领我的尸骨残骸。估计这样错拿别人骨灰的概率会比较低,而且不用劳烦我的直系血亲们提供送检材料,让他们难过并损伤身体。
先生翻了翻白眼说,不要讲得这么不吉利好不好。
我说,这是我为去非洲做的准备工作之一,很严肃的,切记切记!
我的基因报告显示,我是中国最常见的母系图谱中的一员。我先生知道后满意地说,这证明你实在是太大众化的一个女人。
我为我能这样混迹于芸芸众生的生物学基础而高兴不已,并深以为荣。
我们都来自母亲,我愿意接受我来自露西这一学说。我并不觉得谁是谁的祖宗这件事有什么特殊。我们尊敬源头,如同江河的入海口波涛汹涌,向高山之巅的涓涓溪水致意。
看到过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当两个男人一起行走的时候,他们步行的速度,比单独一个人走时会提高4%。而当男人和女人一道走,他们的行进速度会降下来3%。
如果这一男一女是恋人,并肩而行,女方的速度只会提高不到1%,而男方的速度会降低6.3%。在手拉手的情况下,男子行进速度的降低更是会达到7%。
我一方面叹服科学家的无聊,一方面又在想,这发现的实质是什么呢?
对我们,也就是现代智人来说,直立行走是极为重要的功能。如果我们至今还在地上爬,那么所有文明的进步都仍在蛮荒匍匐。据考古学研究,我们是在距今180万~20万年前完成走路这个功能并固定下来的。也就是说,露西的后裔们只有在具备了这项本领之后,才有可能离开非洲高原,跋山涉水,走向世界。
这是伟大的迁徙。要攀登多少山峰,跋涉多少江河,穿越多少沼泽,攀援多少密林……在这个进化过程中,人类出现了男女相伴。人的大脑在新的挑战和进化面前,更快速地发展起来。
在这千万里的漫漫征程中,男子自然是占先的。他们躯干高大,双腿矫健,耐力持久,利于行走。女子力量差,身躯短,脚力不逮,不是未成年就是有身孕再不就是怀抱婴儿……想来那些男祖先在走出非洲的旅途中,不能不管不顾地一人独自向前,必得不断回望并将脚步放缓,和群中的女子结伴而行。刚开始是对女祖先的一种迁就和照顾,走着走着,千万里路之后就成了习惯。再走,就成了潜在集体无意识中的规则。男女祖先,谢谢你们不远万里的奔突,步履渐行渐缓,酿就了后代子孙男女漫步时的深情款款。
请严谨的科学家们原谅我浅陋无知的想象。
据说露西是住在湖边的。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她骨骼化石出土的地理方位,还是从她患有关节炎推断而出。不知孱弱的露西在闲暇时扶着后腰捶着腿遥看湖光山色之际,可曾想到过无数世代后的无尽子孙?
她是叹息还是微笑,抑或只是茫然地怅惘?
  索韦托的纪念馆,会以那个惨死的黑人孩子的名字来命名,但不会售卖他死亡时的照片。因为细节会给人以猛烈的撞击,宽恕就难以成立。
“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它集中了南非黑人最痛苦、最悲惨、最勇敢、最荣耀、最欢乐、最暴力、最美好的一切元素,迷人又令人望而生畏。”
一位英国作家这样说过。
这是哪儿?索韦托。南非最大的贫民窟,据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它的历史凝聚着血泪,曾以贫穷和暴力的双翼举世闻名。
一说到贫民窟,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一堆破败的房屋和一片污浊的环境。但是,这样你就小看了索韦托,它绝非惯常意义上的“一片”“一堆”,而是一个体量巨大的存在。在它绵延120平方千米的土地上(还在不断扩大中),分布着33个黑人城镇,居住着祖鲁、科萨等南非9个黑人部族。此地不仅仅有贫穷和肮脏,爆发过血腥的种族冲突,还收获了巨大的荣誉。南非最伟大的两位黑人领袖——曼德拉总统和图图大主教,都曾生活在这里,他们也都曾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
索韦托也是南非国大党的“延安”,国大党的“黄埔军校”。无数黑人孩子从这里走上南非的政治和经济舞台,还孕育了数不清的体育和文艺明星……一代又一代黑人精英前赴后继地从索韦托的泥泞破败中走出来,斗志昂扬地表演在世界前沿。
……以上均是我从书本中得来的资料。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既然有机会可以去南非,我执意要去看看索韦托。不料这一计划一提出,就遭到了大牌旅行社的强烈反对。
我们有行业内部约定,绝不安排中国公民到南非索韦托游览。旅行社的负责同志面容严肃、郑重其事地知会我。
为什么?我当然要问。我原本料到不会一帆风顺,会遇到阻挠,准备缓慢图之,不承想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南非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每年会发生2万多起谋杀案、10万多起抢劫案。入室盗窃案呢,更是抢劫案的3倍,您可以自己算一算,就是30多万起。强奸案会有5万多起……可能看到我已是个老媪,这最后一条的杀伤力不像对年轻女性那样具有震慑力。他略停顿了一下,没有沿着这个可怕的线索继续深入,转换话题说:南非民间,散落着300多万支非法枪械,死于各种暴力的人数是世界平均值的8倍。特别是针对中国旅行者的案件层出不穷,大概因为咱国人爱携带现金,语言又不通,加上住宿条件不够好。为了节省,中国人多住比较偏远的小旅店,更成了犯罪者的重点袭击目标。所以,您万万不能去!旅行社同志的苦口婆心,随着他自己的叙述,转化成斩钉截铁。
我冥顽不化,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坏消息,可我还是想去索韦托。
面对我这样不识好歹的旅客,旅行社同志倒也见怪不怪,自有经验应对。他不屈不挠地劝诫:您知道世界杯组委会的负责人、南非足协前副主席莫拉拉是怎么离世的吗?
我是个足球盲,摇头以示不知。看旅行社人一脸悲戚的样子,估计此副主席肯定不得善终。果然,旅行社人说,他是被枪杀的。
我配合着哀伤的表情。
旅行社同志继续问,您知道莫拉拉是在哪里被杀的吗?
我再次猛劲摇头,心想,人都死了,这似乎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死在哪儿还不都一样啊。
旅行社同志对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是在家里被枪杀的,家里啊!
这一次我诚恳地频频点头。死在公共场合和死在家里,真是有所不同。副主席也是个人物,住所应该相对安全。豪华社区都挡不住惨剧,证明南非的治安的确不稳。
看到教育似乎收到初步成果,旅行社同志乘胜追击道,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继任总统姆贝基还有一些政府高官的家,都曾被盗过。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的前总统德克勒克的前妻,2001年被人杀死在自家公寓里。总统发言人库马鲁也遭到过武装歹徒的抢劫。您看,人家土生土长、有头有脸的南非人都这么不安全,您一个外国老同志,只身到南非最大的贫民窟,这怎么能行!
我磕头虫似的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判断分析,心里想的却是——看来这家旅行社是绝不会为我制订去南非索韦托的旅行计划了。好吧,我就不劳烦你们了,另谋出路。
我做出接受劝诫的样子,以不辜负旅行社同志的一番苦心,刚想言不由衷地表个态,可他们是何许人啊,对我的虚与委蛇洞若观火。旅行社同志长叹了一口气说,毕老师,如果您一定要去,我们是不能安排的。但我可以给您一个建议——您必得请到当地的知情人做向导,最好雇用持枪的保镖……
感谢“非洲之傲”中国的总负责人金晓旭先生。他以非凡的勇气和热心,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坚定了我的信念。以他在南非的深厚人脉,非常周到地为我制订了全盘的旅行计划(包括进入索韦托),帮我一了夙愿。
从约翰内斯堡市中心出发,大约行驶了十几千米,看到一些低矮山峦和相对平坦的谷地。
这里就是金矿区。因为挖矿工人集聚,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这里已成为黑人聚集的城镇。艾文说。
艾文是金晓旭先生的朋友帮我们在当地雇请的白人导游,非常敬业且富有经验。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他像传说中的神灯巨人,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立刻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你身边,有问必答。当你想独自一人默想时,他马上就隐没无声。唯一与神灯巨人的不符之处,是他的个子并不高。
很多年以前,一个衣衫褴褛、名叫乔治·哈里森的澳大利亚人,有气无力地扛着勘探镐到这片土地上寻矿。他跌跌撞撞地走啊走,突然差点儿被绊个跟头,定睛一看是一块金矿石。他很幸运,这块貌似普通的石块并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它和一条长达120千米的金矿脉紧密相连。
艾文继续介绍。
这个差点儿把澳大利亚人摔成嘴啃泥的踉跄,引发了世界历史上规模巨大的淘金热。无数淘金者从世界各地拥向这里。有揣着一夜暴富美梦的白人,也有一无所有的黑人矿工,还有被矿主招来的亚洲苦力……荒野之地霎时间喧嚣起来,生机勃勃。黄金开采带动了城市化,仅仅半个多世纪,在离黄金矿不远的地方便兴起了一座3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它就是约翰内斯堡市。
20世纪初,南非爆发黑死病,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鼠疫。它是由寄生在老鼠身上的鼠蚤传播的烈性传染病,病死率极高。白人政府害怕贫苦的黑人将此病传给白人,就把黑人劳工全部驱逐出约堡市,让他们隔开一段距离自建居所。1949年,南非政府从宪法的层面,规定南非黑人和白人必须分开居住,于是黑人只能大批迁往郊区,潦倒度日。1963年,政府当局索性将约堡市周围星罗棋布的黑人聚集区汇成巨大的黑人城镇,正式冠以“索韦托”之名。
索韦托地区从此像被投放了超大剂量酵母菌的面团,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膨胀。它没有任何规划,杂乱无章地四下蔓延。它环境恶劣,基本上没有城市应有的设施,人口高度密集,严重的失业率和犯罪率成了索韦托显著的特点。
以上是艾文的介绍,加上我看过的资料。不要惊讶我在非洲的每一位向导都很有学识。这一方面归功于金晓旭先生的周到安排,为我们挑选了当地最好的导游,另一方面我在转述他们的话语时,会加以核实和调整,力求准确。
为什么叫索韦托呢?我问。
艾文说,因为它位于约翰内斯堡的西南方,当时就随口叫作“西南镇”。为了更方便,人们把“西南镇”三个英文单词的前两个字母放到一起,这就是索韦托的名字由来。关于这个名字来源的另一说法,就有点儿悲凉。说的是当时白人政权强制拆迁约堡黑人聚居区索菲亚城,黑人们只好背井离乡赶到约堡西南郊搭棚居住,他们绝望地喊出“何处去(So where to)?!”故此得名。低矮的棚户区摩肩接踵而来,木板和铁皮搭建的小窝棚,涂着各种相互抵触的色彩。红的惨红,绿的莹绿,相互厮杀着夺人眼球。偶尔有银亮的洋铁皮屋顶,面对着苍天闪烁,像干瘪牙床上龇着爆裂的锡牙。它们的色泽,证实它们是刚刚搭建起来的棚户区新贵。时间久了,经历过雨季,铁皮生锈人老珠黄,就变成褐黄色的锈蚀物,反倒同周围有了一种暗淡的协调。街道狭窄,路边零散的行路者全是黑人,穿着宽大松垮的旧衣,斜着肩晃荡着身体,自在地走着。
我惴惴问,今日这街面上的情形可算正常?
艾文说,依我看,今天一切正常。
有挥之不去的隐隐担心。我一老媪,为了玩耍与分享,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儿子陪我,他尚年轻,家中还有日夜牵挂的儿媳。他是为了帮助我,辞了职随我远走非洲。古时都说“二十四孝”,我想这陪着父母浪迹天涯,该算是“二十五孝”了。
一片连绵的建筑,高大整齐。在索韦托鹤立鸡群。艾文说,现在我们经过的地方,是索韦托唯一的医院——巴拉格瓦纳思医院。意大利人修建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本是兵营,后来改建成了医院。如今,它拥有2000多个床位、39个手术室、5000多名职工和500多名医生,非常宏大。
人烟稠密的黑人区,有家大医院,实在是件大好事。
行驶中,艾文又指车窗外的路灯,说,喏,请看。
路灯孤零零地竖立着,除了破旧,看不出别样。
艾文说,没发现吗?它们比一般路灯要高很多。如果是晚上来,就会看到灯光很亮,像巨大的银伞。
我说,是怕路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艾文说,这是当年的白人政府立起的路灯杆子。不是因为什么善心,而是为了更好地监视索韦托。
车到了一处街道,停了下来。艾文对我们说,这就是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我已大致猜到,但还需确认。
这就是海克特·皮特森纪念碑和纪念馆。是索韦托的象征,也是学生们游行和发生枪击的地方。艾文示意我下车。这里有整齐和还算整洁的街道,周围的平顶房也大体规矩,似乎曾有过统一的规划。艾文说,这是政府出资修建的安居房。
临出发之前,我突击学习了非洲的历史,但所知仍甚少。南非的历史十分复杂,令人一时摸不到要领。说起来,咱国的历史也复杂,但南非的复杂和中国式的复杂有所不同。中国历代政权更迭、斗转星移、外敌入侵,让人目不暇接,好歹主脉络基本不变,最后总是九九归一,延续着封建大一统王朝的统治。南非则是在不同时代,由不同的占领者分而治之。占领者们不但和当地土著斗,互相间也掐斗不止。这让人在学习历史的时候感情无所依傍,思维容易飘忽。简单直接地说,索韦托的历史是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产物。
1913年,南非的《原住民土地法》规定,国民分为四等人,分别是——白人、有色人种、印度人与黑人。400万白人掌握着政治经济的权力,2500万黑人和有色人种成为廉价劳动力的来源。黑人只能拿到白人十分之一的工资。
1976年,南非当局在教育系统强行推动普及白人政府使用的语言——南非荷兰语,要求在基础教育中起码要占50%的比重。这引起了黑人民众的强烈不满,索韦托的弗费尼中学和奥兰多西中学的黑人学生们,开始上街示威游行。当时的南非总理约翰·沃斯特,下达了“不计任何代价”恢复秩序的命令。6月16日,白人警察开枪射击,第一周就有160名黑人死亡。运动和杀戮不断蔓延,持续到1977年。事件中共有566人死亡。它成为导火索,引发了旷日持久的南非黑人抵抗运动。
看,这就是那条线。艾文说。
顺着艾文的手指看向广场边,并没有什么线,白线红线都没有,只看到一排树。在南非春天的阳光里,摇曳着初生的绿叶,唰唰作响。
这排树的位置,就是当年警察射杀学生的“开枪线”。当时警察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学生冲击这条线,警察就可以向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开枪。学生们奋不顾身地前行,警察凶悍的枪声响起来……
视绿成朱。树木笔直的枝干上,有迸溅的血。
再请看那张照片。艾文又指点我们的视线。
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一名黑人男青年,怀抱着一个黑人孩子。男子在奋力地奔跑,怀中的男孩显然已经死去。片刻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他,死于警察的枪弹。他的身体依然柔软,手脚静静地下垂着,像一只布制玩偶。在他们的背后,是无数愤怒的黑人青年在咆哮。在他们身旁,有一个呼天抢地的女孩。照片当然是无声的,可你分明会听见山呼海啸的呐喊,听到奔跑者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听到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呼救……
这个被枪击中死去的男孩名叫海克特·皮特森,是暴乱死难者中的第一位。照片中的小姑娘当时只有16岁,是皮特森的亲姐姐。现在她当然不再是小女孩了,而是安托瓦内特女士。听说她是这座纪念馆的馆长,如果赶得巧,也许她会为你们担任讲解。艾文说。
这个纪念馆不大,暗红色的建筑有一种深沉的压抑感。门前的广场也不算大,大约只有两个篮球场多一点儿的面积。它建于20世纪90年代初,非国大青年联盟为纪念惨案竖立了皮特森纪念碑,南非新政府将每年的6月16日定为南非青年节。
纪念碑就位于大幅照片的斜前方,用大理石制作。曼德拉参加了纪念碑的揭幕仪式,纪念碑上刻着曼德拉亲自撰写的碑文——“向那些在为自由和民主斗争中献出生命的年轻人致敬,为纪念海克特·皮特森及所有为我们自由、和平与民主斗争献出生命的英烈。”
如果说历史上的索韦托,曾是一盘散沙乱摊在约堡旁,从没有过像样的中心,那自打这组建筑矗立起来,此地便成了索韦托的心脏。它承载着索韦托的苦难和抗争,开始日夜不停地跳动。
艾文走进纪念馆然后很快就出来了,对我们说,很遗憾,安托瓦内特女士有事外出不在馆内,所以今天见不到她。请自行参观吧。
我说,你不去了?
他说,我来过无数次了,一会儿,我们在这张照片下面会合。
馆内人不多,我静静地走着,眼前总是出现一摊血。离开的时候,我来到纪念馆附设的小卖部,想买那张皮特森之死的照片。
唔,没有。我们没有那张照片。小卖部的黑人姑娘对我说。
怎么会没有呢?这应该是纪念馆的镇馆之宝啊。我心里纳闷。是不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我又说了一遍——我要那张最著名的照片,就是那张黑人青年抱着海克特·皮特森赶往医院的照片,外面广场上矗立着的那张巨幅照片,你们一定有照片的复制品或明信片。我从遥远的中国来,需要这个资料。
黑人姑娘表示已完全明白我要的是哪一幅照片。但是,没有。没有这张照片。大的小的或者复制品,任何一种,都没有。她说得非常肯定。
我还不死心,问她,是暂时没有,对吧?那么过几天就会有的,是吗?
多么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那么,我几天后才离开约堡,走之前我再特地来买也行。
黑人姑娘这一次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说,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从来就没有那张照片。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呢?这张照片非常有历史感,估计所有到过纪念馆的人,都会被它的血腥和真实所震撼到,动心买一张留做纪念的一定大有人在。
黑人姑娘不再解释了,忙着去招呼新的顾客。
带着满腹疑团,走到馆外和艾文会合,地点就在我想买的那张照片下。
我仰头看着照片说,这张照片非常真实。
艾文说,拍摄这张照片的新闻记者名叫尼兹马。当时他就在枪击现场,奋不顾身地抓拍到这个悲痛愤怒的瞬间。抱着被白人警察子弹杀死的皮特森的黑人青年,名叫梅布伊萨·马库波。他和死难者姐姐一同跑向医院的黑白照片被世界各地媒体转发,使“索韦托惨案”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全世界。
我说,照片真实得让人发抖。黑人青年梅布伊萨·马库波,当时说过些什么,现在在哪里?
艾文说,当人们问马库波为什么临危不惧时,他说,皮特森是我们的兄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抱起他。当时黑人的处境很艰难,马库波害怕被种族主义者报复,就从南非逃走了,听说是在莫桑比克,至今杳无音讯。
我接着问,这张照片这么有名,为什么在纪念馆里却没有出售呢?
艾文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您在今后的参观里,还会不断发现这种现象。就是在纪念馆中,把这一段历史说得很详细。但是,当你离开的时候,不会带走这些具体的证据。
我大大地惊奇了,说,为什么?难道是想让大家忘记历史吗?
艾文说,不。我们并不想忘记历史,要不修这么庄严的纪念馆干什么?但是,我们不想天天生活在仇恨中,我们希望走出纪念馆,大家就开始新的生活。那些照片非常刺激,如果总是看着它,人就很容易沉浸在历史的冲突中。今天不巧,没有见到皮特森的姐姐。我有一次陪着客人来参观,正好是他姐姐做讲解。临离开纪念馆的时候,客人们向安托瓦内特女士表示同情,为她当年曾目睹弟弟的死亡,说了一些慰问的话。您猜,安托瓦内特女士是怎么回应的?
我思忖着说,安托瓦内特女士会表示感谢吧,会说记得弟弟之死吧,会说历史不能重演吧。
艾文说,唔,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艾文转述这些话的时候,面容平静,但我还是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震动。
心理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作“未完成事件”。
它指的是既往情境中那些创伤或艰难情境,尚未获得圆满解决或彻底弥合,仍活跃在我们的脑海中,栩栩如生。由于这种记忆心理上的未完结,会由此引发且未完全表达出来的情感,例如悔恨、愤怒、怨恨、痛苦、焦虑、悲伤、罪恶感、遗弃感等等。
这段话说起来有点拗口,简言之,“未完成”就是半成品,就是事件尚未结束。你曾经受到过伤害,无论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仍是伤口未愈,暗自流血。或者你以为已经忘却或谅解,但一到了相似情境,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重温噩梦,旧创口就会翻涌作痛,沉重的阴影会势如破竹地卷土重来,让你身心堕入当年黑暗的旧窠臼,悲痛难忍,理智恍惚。
这个词语来源于20世纪初诞生于德国的完形心理学(也称格式塔心理学)。这个学派衍生的格式塔疗法,主旨是强调人活在当下的此时此刻,强调人要充分学习、认识、感受目前的一切,不再沉湎于往事。
南非当年的苦难不可谓不深重,裂痕不可谓不惨痛,撕裂不可谓不血腥,牺牲不可谓不酷烈……
他们现在对此的态度是——此事已结束,无须耿耿于怀。哦,让我们一起共同向前。
在这个指导思想下,索韦托的纪念馆,会以那个惨死的黑人孩子的名字来命名,但不会售卖他死亡时的照片。因为细节会给人以猛烈的撞击,宽恕就难以成立。
这种终结苦难的勇气和步骤,真是勇敢与温和并存的创举。
  关于这一段历史,这个纪念馆只是一家之言。它代表阿非利卡人,也就是布尔人的观点。如果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结论也许并不一样。
南非有三个首都,这让习惯首都只有北京的中国人感到某种严重不适。首都首都,顾名思义,人不能有两个头。说起南非的多头首都,和南非的历史密切相关。
南非的行政首都是比勒陀利亚,现在它已经更名为“茨瓦内”。本来这个比勒陀利亚知道的人就不太多,这一改名,知道新名字的人就更有限了,这个行政首都,包括了原比勒陀利亚周边的一些地区,地盘扩大了。原来的比勒陀利亚并没有取消,不过现在仅指位于市中心的那片区域。
比勒陀利亚老城建于1855年,由布尔人的领袖比勒陀利乌斯的儿子马尔锡劳斯建立,并以他父亲和母亲的名字命名。它被立为南非的行政首都是1910年的事儿,距今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要改名了吧?因为比勒陀利亚这个地名和布尔人的关系太密切,令很多人不爽。
南非布尔人这个名词,是你了解南非历史无法逾越的门槛。搞清楚布尔人的来龙去脉,是打开南非历史之门提纲挈领的钥匙。不了解布尔人,就无法理解南非。在比勒陀利亚城,南非先民纪念馆是个重要景点。浏览中国人写的游记,对此都有津津乐道的描述。
当我就要踏入先民纪念馆之时,白人导游艾文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说,关于这一段历史,这个纪念馆只是一家之言。它代表阿非利卡人,也就是布尔人的观点。如果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结论也许并不一样。
这让我带着浓重的迷惘入了馆。
它位于比勒陀利亚市西郊的一处小山上,高达40多米,呈巨大的四方体状态,上面蒙着一个同样巨大的穹顶。如果只是单独这样描述,你也许会觉得它有点儿呆板和木讷。但它的四壁并不是铁板一块,有独特而美丽的镂空设计,风可以从中间从容掠过,这就让整个建筑生出了灵动和精致。从远处望去,有点儿像是新疆晾晒葡萄干的晾房之放大版。
回想起来,它是我在非洲见到的服务最好的展馆,全年无休,游人如织。它也是非洲最大的纪念馆,自1949年建立以来,获奖累累,2006年,荣获了“非洲最佳博物馆”称号。它也很现代,与时俱进。在纪念馆的每块浮雕下面,都有一个二维码标志,访客可以用智能手机采集二维码,通过纪念馆提供的免费无线网络读取浮雕的文字介绍。这个贴心的二维码导游系统,使用英语、法语、阿非利加语,还有汉语进行播放。这在我此次参观过的所有非洲博物馆系统中是唯一的创举。不仅指它的二维码系统,而且指汉语播放。
纪念馆的外墙是一组由64辆水牛车浮雕组成的半圆形围阵。围阵的四角矗立着四位勇士的塑像,是布尔人当年的四位领袖,其中三位有名有姓,另有一位是无名氏。我不知道是真的遗失了这位领袖的名字,还是有意为之,表示也有无数无名先烈为之献身。这个纪念馆在细节上十分讲究,充满了设计感和历史寓意,由此推断,我更倾向于后者。
纪念馆入口处上方,有一头野牛头雕像,目光炯炯,俯瞰众人。布尔人崇拜野牛,在这画龙点睛之地,给野牛以殊荣。布尔人认为野牛难以琢磨,表面看起来温驯可爱,可一旦被激怒,其凶狠程度超过狮豹等猛兽。我揣测在这种喜爱中,有布尔人的价值观和他们的自诩。
一个人喜爱什么动物,基本上能反映出他内心的爱憎。所以,年轻的朋友们,别轻易地告知别人你喜爱什么动物,它是你精神的走光。当然了,如果你奉行事无不可对人言,或者你认为面临的这拨人完全无法破译其中含义,另当别论。喜爱什么动物,是你的心理隐私。
纪念馆的门厅发放免费的介绍资料,有中文的。这也是我在非洲所有博物馆和纪念馆中看到的唯一一次,除了感佩他们的细致周到,也觉有渗透之意。环绕大厅四周墙壁上的是白色大理石浮雕,全长92米,高2.3米,重180吨,可谓庞然大物。它很明显地露出史诗的倾向性,再现了当年布尔人大迁徙的过程。
每年12月16日这天,阿非利卡人(就是当年南非的荷兰人——布尔人的后代)都会聚集在先民纪念馆举行“契约日”的纪念活动。他们认为当年“血河之战”的胜利,以少胜多打赢这场性命攸关的战役,是因为在战前与上帝订立了契约。
“布尔”这个词本是荷兰语,意为“农民”。在南非,此词是指早年间到南部非洲进行殖民活动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的后裔,人种为白人。按照我的固有印象,似乎欧洲殖民者都是养尊处优、生活奢靡的上等贵族,吃香的喝辣的,专事享受,其实真相并非这样简单。
16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在开普敦登陆,由于地理位置适中,荷兰人便把这里建设成了去往亚洲船只的给养补充靠岸点。这也是欧洲人在南部非洲最早的殖民地。
荷兰地少人多,气候寒冷。对饱受欧洲湿冷天气折磨的荷兰人来说,南非温暖干燥、阳光充沛的气候,极具吸引力。源源不断的荷兰农民从此不断迁移到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开始与土著人争夺这里的所有权。荷兰人最先把非洲南端的开普好望角变为殖民地,百余年后,繁衍成一个叫作“布尔人”的群体,渐渐成为南非当地的主要民族之一。
1795年,同样眼红南非的英国舰队也在开普登陆,开始和布尔人争夺南非。1814年,“开普殖民地”变为英国所有,英国移民蜂拥而至,带来了自己的法律和生活方式,从而削弱了布尔人的特权。1834年,当布尔人对于英国人废除奴隶制的理念无法忍受时,他们宁愿用四轮牛车长途跋涉,冒着瘟疫、猛兽的种种袭击,开始了“大迁徙”,向南非的纵深腹地进发,寻找新的家园。
关于那场惨烈的战争,容我后面再当详述。总之,那时的南非成了一块无主的香饽饽,越来越多的欧洲殖民者争先恐后地登陆。无论布尔人还是英国人,都试图通过武力争斗扩充自己的地盘。这块土地上硝烟弥漫、烽火频仍,史称“英布战争”。
历史上一共有过两次英布战争。第一次英布战争爆发在1880年至1881年,第二次在1899年至1902年。英布战争的实质,是老牌殖民者与殖民后起之秀的博弈,是英国同荷兰移民后裔布尔人为争夺南非领土和地下资源而进行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大到深刻地影响了非洲的历史进程,小到甚至改变了英国军队的军装颜色。
早年间,英国人自作聪明地把军装定为红色,为的是杀敌时将士一旦受伤鲜血横流,染在红色军装上,不太显眼,不易引起恐慌。布尔人潜伏在非洲的密林中,多穿绿色衣服。红色军装在非洲原野上,触目惊心,英国人个个成了活靶子,让英军大吃苦头。英布战争后,英国人吸取教训,从此把军装改成了暗绿色。
先民纪念馆内所有布尔人的人物雕塑,男子都仪表堂堂、颜容肃穆,充满了高贵的绅士感。女人都是端庄娴雅、大家闺秀,十分有教养。我私下里觉得这含有大幅度美化的成分。你想啊,颠沛流离、几近逃难的落魄农民后裔,能有这般体面吗?无论男女,布尔人的表情一律凝重伤感,充满痛苦而悲怆的正义感。参观者不由自主地生出对布尔人的同情和敬重,钦佩他们“化悲痛为力量”的壮举。
“先民纪念馆”这个名称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在这里被隆重纪念的布尔人,是南非这块土地上的先民。其实不然。后来我乘坐慢腾腾的火车,在南非广袤而富饶的土地上行进的时候,看着葱绿的山峦和盛开的马蹄莲,看着炙热明灿的阳光,倾听流水潺潺的声音,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此气候温煦、阳光充足、土壤肥沃的地方,该是早就有人休养生息的乐园,怎么可能轮到几百年前才抵达这里的布尔人,堂而皇之成了“先民”!
如今,“先民”们的子嗣,在此无比虔诚地祭奠他们的祖先,并将他们是这块土地的先民这一概念,灌输给所有的参观者。我疑窦丛生——在这些不远万里赶过来的外国“先民”之前,南非大地真的就是一片惨淡的空白吗?
先民纪念馆成功地对匆匆掠过的游客进行了教育。白人殖民者的历史被辉煌而富有壮丽感地呈现出来,英布战争的第三方——黑人,却被丑化和妖魔化。至于更原生态的南非土著人,索性在“先民”后裔的述说中,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南非土地上的原住民,名叫科伊桑人。他们是非洲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简称桑人,分为布须曼人(意即“丛林人”)和霍屯督人(意为“笨嘴笨舌者”)。这类带有侮辱性的名字,是荷兰殖民者初抵南部非洲时对当地土著的蔑称。而当地居民则自称为“科伊桑”,意为“人”或“真正的人”。这种称呼的澄清,同爱斯基摩人的遭遇有类似之处。“爱斯基摩人”的直译就是“吃生肉的人”,隐含贬义,让他们愤慨。这个主要生活在北极圈内的民族,强烈要求改称“因纽特人”,意即“真正的人”。
扯远了,还是回到科伊桑人。桑人的皮肤并非黑色,而是黄褐透红,是赤道人种的一个古老支系,其体貌特征与一般非洲黑人明显有别。他们肤色较浅,面部扁平多皱,颧骨突出,眼睛细小,多内眦褶,带有蒙古人种的很多特征。早期西方探险家描绘起桑人的外形,总是把他们看作介于人类和猩猩之间的动物。但在桑人古老的岩画中,他们姿态细长优美,有着羚羊一般的灵动。18世纪70年代以后,布尔人为了扩张土地,对桑人进行了大规模地掠夺征剿,土著桑人几乎被灭绝。非洲今天的桑人多是与外族结合后留下的后裔,被不断侵入他们土地的殖民者混血,成为南非有色人种的一部分。经过研究,科伊桑人的某些基因是独一无二的,是最早从人类祖先中分离出来的民族。总之,在外来侵入者的种种夹击中,科伊桑人逃离家园,被白人殖民者驱逐到山高水险的贫瘠地方,继而死于战火和屠杀。在非洲历史的黑暗褶皱中,掩埋着南非最原初的科伊桑人滴血的遗骸。
当年和布尔人决一死战的,除了英国人,还有当地的黑人。黑人是从中部非洲南下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外来者。班图语系的黑人到达南非的时间,比布尔人还要晚。不要以为天下穷人是一家,班图黑人对本地科伊桑土著的屠杀也是血迹斑斑,毫不留情。祖鲁人是南下的班图人之一支,18世纪时建立了祖鲁王国。祖鲁人在英国人和布尔人的厮杀之间,选择了站在布尔人的对立面。
“血河之战”,不是在布尔人和英国人之间的战争,而是在黑人祖鲁人和布尔人之间展开的。血河的真名叫恩考姆河,因在战争中血流成河而得名。
日,为了惩罚布尔人通过欺骗手段夺取祖鲁人土地的做法,祖鲁人的首领丁干下令将70多名布尔人逮捕处死。随后,祖鲁军队四处搜索、袭击已居住在纳塔尔西部的布尔人,又将300多名布尔人杀死。
祖鲁人再接再厉,召集了3万祖鲁武士,准备与布尔人决一死战。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布尔人从12月12日开始每天晚上祈祷,祈求上帝出手,帮助他们打赢这场战斗。
日,在得知祖鲁大军要来袭击的消息后,布尔人的领袖老比勒陀利乌斯决定使用圆形的牛车阵战术。因为他发现祖鲁人仗着人多势众,个个手持短矛,这样在近搏中占尽优势。布尔人若想以少胜多,就必须发挥手持长枪的作用。老比勒陀利乌斯命令布尔人利用靠近恩考姆河的有利地形,把营地里的64辆牛车首尾相连,将车轮用牛皮绳固定起来,围成一个圆形的连环堡垒,牛车之间的缝隙用荆棘填满形成牛车阵,还在堡垒周围挂起灯笼以防祖鲁人夜间偷袭。
往年12月,正是南非的初夏,通常这个季节是没有雾的。可在12月15日黄昏时,突然大雾弥漫,将布尔人的牛车阵严严实实罩了起来。到底是攻打还是暂缓?祖鲁人内部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主张按照原计划在夜间发起进攻,但大多数人对大雾产生了畏惧,觉得这是布尔人先人的幽魂在保护他们的子嗣,最后决定将战斗推迟到次日。
第二天清晨,祖鲁大军开始向布尔人的牛车阵发起猛烈的进攻。但一次次冲锋都被老比勒陀利乌斯率领的530人打退。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布尔人的骑兵冲向祖鲁大军,三次冲锋之后,祖鲁人败退了。“血河之战”以布尔人3人受伤,祖鲁人包括首领丁干在内的3000人死亡而宣告结束。1:1000?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布尔人的资料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本是英国人和布尔人的殖民大火拼,最终诡异地摇身一变,成了白人战胜黑人的局面。历史让英布战争的结果疯狂地拐了弯。
“血河之战”救了布尔人,纪念馆在每年的这个日子惊天动地地举行纪念仪式。一楼的大厅被命名为“英雄大厅”。它和地下大厅连成整体,挑空成一个摄人心魄的空间。底座上,安放着一具花岗岩制作的长方形墓棺。若平常日子观看,虽觉壮观,也无甚大的出奇之处。瑰丽景象发生于每年的12月16日正午12时整。如若那一天晴朗光明,将有一束耀眼的阳光,透过极高穹顶上的孔道,利剑一般投射于石棺之上,将石棺上刻着的一行字照亮并镀为金色:“我们为了你——南非!”
这是布尔人的烈士冢,一具空棺。布尔人因为在战前曾向上帝发誓,如能一举战胜黑人,将立碑永志纪念。在南非种族隔离制度时期,白人政权索性把12月16日定为“最神圣之日”,且规定为全国公共假日。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就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南非的黑人也会聚集在先民纪念馆不远处的自由公园里,祭奠他们的祖先——为捍卫自由而战的首领丁干和3000名死不瞑目的壮士。这一天被南非黑人命名为“丁干日”。
同一场战争,同一条河流,被黑白两大种族赋予截然不同的意义,分别被隆重纪念着。
1994年,新南非诞生后,面对这个日子,伤了脑筋。政治家们面临艰难的选择。曼德拉的南非政府发挥政治智慧,保留了这一节日,只是将其更名为“种族和解日”,旨在促进种族和解与团结,消除种族歧视与偏见。全国依旧放假,大家可以举行不同形式的纪念活动。
不过,历史的阴影依然尴尬地若隐若现。每年“和解日”的那一天,几乎没有人真正是为了和解而纪念这个日子。布尔人的后裔聚集在一起,缅怀先烈的“伟大胜利”。而对广大黑人来说,这个日子意味着灾难和耻辱。
所以,只讲一面之词的“先民纪念馆”,从布尔人特定的角度阐释了历史。要想真正地了解南非的往昔,还要多几个角度。来参观的中国游客被洗脑,基本上全盘接受了布尔人后裔的观点,所留下的旅游文字几乎都在复制布尔人的说法,黑人的声音几乎很少被提及。
我爬到纪念馆高处的观景台,鸟瞰四周旷野。风很大,把衣服吹得如同鹰的翅膀。远处有羚羊和角马在旷野上自由地嬉戏,一派平和。
沿着简单粗陋的铁质扶梯,我继续向上爬,这已不属参观范畴,估计仅供维修之用。终于攀上先民纪念馆的最顶端,我想看看那个能直射入12月16日阳光的天窗洞。没有安全保护,凌空张望,对我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妇来说,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儿,一不留神脚下滑脱,就会像阳光一样直泻到40多米之下的石棺材板上。好在我总算亲眼看到,天窗除了位置和特定的角度,并无任何机关,一切皆是天然。
那一束阳光本无特殊意义,历史在人们的诠释中。
  人世间的一切危难,未来的种种不可知,都不必太忧心忡忡。安稳下来,有所节制,顺着天地万物的轨迹缓缓运行好了。
一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荒原。稀疏的林木,低矮的黄草,毫无特色的低矮山头。石块在风霜的打磨下,轮廓疏松,边缘模糊不清,正在进行化为泥土的最后步骤。捡起一小坨,食指、拇指轻轻对搓,砂糖样的粉屑捻落下来,飘在白色旅游鞋网面上,跺跺脚便飞了,留下暗黄色的浅淡痕迹。
这是距离南非约翰内斯堡市大约50千米的某丘陵地带。平凡的景色,在非洲俯拾皆是。
不过,你听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对这块土地的评价,印象就会有所改观。
“斯泰克方丹山谷的许多洞穴里,藏有大量有关现代人类在过去350万年里演变的科学信息,人类的生活、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动物,以及那些被人类作为食物的动物。这里还保存了许多史前人类的特征。”
于是你知道了此地叫作斯泰克方丹,你知道了在这貌不惊人的山洞地区,隐藏着巨大的人类史前秘密。世界上已知的早期人类化石,有三分之一是在这里发现的。
除了古人类的化石,遗址还出土了300多个树木化石的断片,还有已灭绝的锯齿猫、猴子和羚羊的化石群。由于这些丰富的信息群,科学家已经能将这块原野几百万年前的地貌,相当准确地复原出来。那时候,这里还生长着一片长廊般的森林,枝繁叶茂,百兽出没。它的边缘地带则是辽阔的稀树大草原,也有很多动物栖息。对早期人类来说,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成了他们进化的伊甸园。
斗转星移,沧海并未将这里变成桑田,宽宏大量地让它依然保持着大致相同的地貌,只是森林已然消失。在沉寂了几百万年之后,这块土地被炸药惊醒。1896年,一个意大利商人承包了这块山林,开采石灰石,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一群群疲惫的采石工在炸开的洞穴中进进出出,运出石灰石。有时看到化石洞里形态奇特的钟乳石和石块,就会敲下一些散块,带出洞来换点儿小钱。那些相貌平平没有特色的石块,就让它们随着采石的爆破声粉身碎骨,变成垩白色的石灰,涂抹人间凸凹不平的墙壁。
有些石块引起了考古学家的兴趣,他们惊奇地辨认出这是古化石。考古学家开始挖掘,不懈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回报。1924年,从这山洞里传出了震惊世界的发现。首先出土了后来被命名为“汤恩幼儿”的南方古猿头骨化石。据当时的研究,判定这名幼儿生活在距今约200万年前。
这极大地鼓舞了古生物学家和考古学家,考古愚公们继续挖山不止,这片山峦心领神会地给予丰厚回报。1947年,科学家们又找到了首例完整的成年南方古猿头骨化石,被命名为“普莱斯夫人头盖骨”。此夫人可够老的了,大约生活在距今280万年至260万年前。科学家斗志昂扬,再接再厉挖掘的结果是,1956年在形成期相对晚的石洞里,又发现了石制工具。
你很惊奇,对吧?请继续保持惊奇。1997年,在这里出土了距今约330万年前的南方古猿“小脚”的化石。它是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先祖骨架之一。
综上所述,这块看起来不起眼的荒芜之地成了人类的摇篮。
对于摇篮,人们总有挥之不去的亲近感。一睹古老的人类祖先繁衍生息遗址,会激起神秘的向往。我们一大早赶到了斯泰克方丹山谷,因为到得太早了,洞穴顽强地保持着摇篮尚未醒来的状态,还没到开放时间。我们先去参观紧傍考古遗址而建的玛罗彭展览馆。
“玛罗彭”为当地塞茨瓦纳语,意为“返回起源地”。展览馆的设计呈泪珠形状,我一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寓意,不知道是希望人们在谒见祖先的时候热泪盈眶,还是为人类如此漫长的进化史而黯然垂泪?还是百感交集到流泪?
展览馆的标志很有趣,是一对醒目的脚印,站在以非洲版图为主的地球上,含义不言而喻——人类祖先就是从这里萌发并走向世界的。展览馆的设备很先进,运用现代科技和声光电等综合手段,调动人体的多种感官参与,希望参观者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人类诞生的艰辛。
据艾文说,南非的小孩子非常喜欢这个博物馆。它把枯燥的进化史演得生动有趣。不过,我心不在焉,渴望早一点儿真正进入洞穴,没太花心思观看那些复制的展品。这里大致是一个唯物主义教育的课堂,重温“如何从猿进化到人”的基本过程。
终于,摇篮开放,我们可以进洞了。我三脚两步向洞口奔去,随行的艾文却一动不动。
你不进去吗?我奇怪。
我来过很多遍。祝您不要太辛苦。说完,他溜到一旁喝咖啡去了。按照我们的合同,他只负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所以这并不违规。我只是想,这样好的一个参观场所,他为什么不再多看看呢!
参观者们临时组成了一个团队,有老有小,拖家带口地从一个洞口蜿蜒向下,潜入了祖先的摇篮。
像私开乱采的小煤窑,仅容一人的巷道狭窄昏暗,四周被坚硬的岩石包绕,与想象中的柔软摇篮南辕北辙。刚开始,还有依稀的洞口光束送我们往深处走,但很快就沉入黑暗渊薮。导游的手电微光,牵引着大家沿着一条逐渐倾斜向下的曲折小径探入山的肚腹。他是个黑人小伙子,头发极短而卷曲,像贴着头皮长着一层铁苍耳。皮肤黑到无以复加,如果他不龇牙的话,完全和昏晦的洞穴融为一体。
斯泰克方丹岩洞是一个发育于白云岩中的喀斯特溶洞。他说,白云岩这个名字很好听,对不对?不过,地下的白云岩和天上的白云,没有丝毫关系。铁苍耳小伙夸张地开着玩笑,露出希望把此次解说过程变成诙谐玩笑之旅的企图。
游客们积极响应,报以笑声。参见老祖宗的故居,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碰上这样一位饶舌有喜感的导游,大家也很兴奋。
人们在跋涉的间隙张开双臂按压山洞两侧。我试着用指甲在岩壁上抠索,第一个感觉是粗糙艰涩,还有隐隐的冰冷湿润。石壁外表层有点儿像石灰岩,但要比通常的石灰岩坚硬一些,能摸出杂乱的纹理,也并不怎么结实,使劲一抠,便有粉渣脱落。如果你不爱惜手指,更费力地碾磨,石屑可破裂成粉。
唔,岩壁的学名叫做“沉积碳酸岩”,整个斯泰克方丹化石洞就是由地下水将白云岩溶解之后沉积而成。这个洞占地面积大约5摩根。摩根是南非的计量单位,1摩根合2.116英亩……铁苍耳的声音在岩洞中形成轻微的共鸣。
随着曲径下行,石块陡峭,路程渐行渐难,我还是抽空在脑海中苦苦折算此洞的面积。5摩根大约合10.58英亩。1英亩相当于咱们的6.075市亩。那么——换算之后,得知这个名震天下的宝贝洞子,有60多亩地大小。
轻微的失望。我本来以为这个洞子会很大,原始人团结一心、气壮山河地住在这里,聚义结社。看来是我错了。想想也是,那么大规模的社团,如何组织?如何安排给养?几百万年前的古猿群,肯定力所不及。
我们的老祖宗还是很会享受的。这个洞子冬暖夏凉,平均温度为16摄氏度,空气湿度终年保持在80%~98%。请紧紧跟随我,这个洞里没有任何照明的。铁苍耳的语调变得严肃,生怕有人走失或跌落在岩缝中。
想想也是。古猿们没有炭火取暖,没有空调制冷,只有充分利用并仰仗大自然的慈悲,找到适宜居住的场所。这个洞子,一定让他们(我一直在想,是用“它们”还是“他们”?最后出于对祖先的敬重,决定用“他们”)在峰峦叠嶂中寻找了很久吧?按照现在的标准,湿度似乎有点儿高,想来也是不得已,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冬天不冻死,夏天不中暑,潮湿点儿也就忍了吧。
原本是一路下坡,不料走着走着又换成了上坡,洞子的孔径不断缩窄,最窄处竟然只容一人匍匐而过。
我们现在经过的地方,小孩子会比较轻松通过。个子大的人,就有几分困难了。刚才入洞前,我已经目测过大家的体形,只要紧抽一口气,尽量缩小你的体积,所有的人都是可以平安通过这个关口的。导游说着,率先垂范爬了过去。爬过去之后,他很负责地用手电通过洞穴照看我们,成了幽暗中的唯一光源。铁苍耳在狭长洞子的彼端,我们留在此端,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一束微黄的光亮引导着我们。他的语音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辗转传来,带着在钟乳岩壁上反复碰撞形成的喑哑回声,显出先知般的诡异。
此刻,体验到洞内湿度的厉害了。我们四肢着地,汗如雨下,在狭长管径中匍匐前进。记起团队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约是美国人吧?估计他们挤得肝肠寸断方可通过,然后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胎儿从子宫娩出的过程。我一边想一边手脚并用,奋力向前,后面的人抵住我的脚底板,真是只能奋勇向前,绝无退路。
心中暗自生怨,主办方让游客们四肢并用、上蹿下跳犹如打洞鼹鼠般地参观,是不是也太狼狈了些?
费时颇多,整个小分队才完成了这种产道般的行进。大家个个汗流浃背,呼哧带喘,聚集在了一个大约有百十平方米的石厅里。除了导游手里的那一束笔直的手电光,终于看到了散射的微妙天光。仰头直脖到将近90度角,可以眺望在近百米的高岩处,有一不规则的狭小石缝,透过层层衰草的黄叶,筛眼般漏下稀疏的光斑,如同来自天堂的珍珠。
我偷眼看那几个胖大汉子,全身湿淋淋的肘弯和膝盖处,还粘着黄灰色石浆,简直像是溺沉于泥塘刚被救起之人,喷着白沫吐气如龙。
当瞳孔适应了这种渺茫的光线,看得出化石洞主体周围,串联着一片深不可测的地下洞群,不远处有一道流淌的地下河,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地下湖泊,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和石笋悬挂在头顶,像是后现代风格的巨型吊灯。
这就是原始人居住的主要场所。铁苍耳导游介绍道。
被刚才的艰苦行程搞得惊魂未定,一时人心涣散。几个上了岁数的游客,被接连不断的攀援匍匐惊吓,嘟囔着为什么不把这道路修得平坦一些,是不是南非政府缺经费呢?
铁苍耳导游暂时停止了介绍,说,唔,这一切都是特意保留下来的。为了尊重祖先,斯泰克方丹山谷并没有进行过大的整修。各位刚才所走过的道路,就是当年原始人进出洞穴的必经之路。
有人说,天天这么爬来爬去的,多浪费时间。
铁苍耳导游说,那时候的古人类要防大野兽偷袭,就把别的出口都堵死了,只留下了这一条路,孔径特别狭小,大野兽就进不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疲惫渐渐消散,叹服油然升起。
铁苍耳导游说,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认为第一批人类就诞生在这里,然后从非洲走到了全世界。他们前额扁平,发际朝前,眉骨粗,嘴弓前突,头部向前倾斜,四肢强健发达。脑容量比猿要大,这里有森林又有草原,食物充沛,住所安全。大家齐心协力打野兽,打到了野兽,就把肉割下来,带回这个大厅,然后大家一块儿分着吃……渴了呢,就喝这里的地下水,据说这里的水能够治病呢。
铁苍耳认真负责地介绍着,我却不知不觉走了神,半倚半靠地抵住一块相对平滑的岩壁,凝视米汤般的稀薄天光。
身后的这块石头也曾被古人类倚靠过吧?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到一丝温暖从石缝中沁出。
他或她,也曾在这个角度,仰望过这朦胧的天光吧?
距今多少年了?一说到化石的断代,科学家们就众说纷纭,差异动辄以几十万年上百万年计,搞得普通人脑仁疼。好在这里的研究人员曾经把头骨化石上附着的一些成分,专程送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用最先进的科学手段进行检测,确认了化石的年代为215万年前。
咱就取个大数,200万年。多么久远的光景!那时的古人类尽管已经尝试着进行直立行走,尚无法制造工具,无法用语言交流,也不会使用火。
但是,他们已经能为自己找到这样冬暖夏凉,有天然照明、有清洁水源、空气流通的舒适住所,已经能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留置关隘,躲避凶险。遥想彼时他们的生活,也自有他们的乐趣吧?居住在此大厅的原始人类,可曾有过交头接耳的呢喃语言雏形?想来应该是有的吧,否则他们如何呼朋引类去打猎,如何传递信号警示风险?他们可有崇拜的东西,比如早期的图腾?应该也是有的吧,面对喜怒无常的大自然,他们总要信奉点儿什么,尊崇点儿什么,以寄托自己的希望和消弭恐惧。他们可有特定的喜怒哀乐?应该也是有的吧,不然何以挨过这山洞里的漫漫长夜?何以度过自己短暂但危机四伏的一生?他们可曾在这石质大厅里歌唱?应该是有的吧,虽然可能更近似于停不住的猿啼。他们可曾在这里舞蹈?应该也是有的吧,用以展示勇气和耐力,踢踏作响并带有无以言表的炫耀。他们可曾在这里做爱?一定会有的啊,不然人类何以繁衍至今。他们可曾在这里诞生新的生命?一定也是有的啊,这里是整个洞穴系统中最安全的地方。生下来活下去,那时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可曾在这里陪伴死亡?这个可能没有吧,想象不出来了。也许为了整个部落的健康,他们会把受伤染病的濒死之人,转移到某个支洞里,或者让他留在野外的某个特定地方?他们手舞足蹈的节奏,可曾震落过岩壁上不结实的沙石?他们啸叫的声响,可曾引来过野兽觊觎?那时候他们还不曾掌握火的应用,但总要在干燥的地方睡觉吧?那么,面对着“天窗”的地方地势较高,在不下雨的时候,应该是眠榻的好选择。在漆黑的夜晚,可有一两颗星芒从头顶的狭缝中,映照过原始人酣睡的面孔?对史前的人来说,月亮是多么准时的伴侣。那时候的黑夜一定比现在要黑,那时候的月亮一定比现在要亮。那时候的人们也许会在睡梦中,被满月的清辉叫醒。
最后的疑问是——他们偶然醒来,可曾面对无限星空,遥想过与饮食男女无关的问题?他们可曾想象过这世界的奥秘和未来的走向?
应该都是有的吧,不然作为他们的后代,今天的人类何以有了种种进步,何以依旧索求不止,征战不已?如果他们知道子孙们杀戮抢夺,已经让地球千疮百孔,会不会就拒绝进化,干脆将这链条断裂,还200万年后的地球一个安宁呢?
铁苍耳导游很热衷于与游客互动,他问一个金发小姑娘,你知道这条暗河流向哪里吗?
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回答不出如此高深的问题,怯怯地说,流到……幼儿园了。
导游一下子愣了,说,幼儿园?那时候这里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东西,我不能保证。不过我知道,这条河是流到大西洋了。
我不晓得这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还是一句玩笑。也许是看我一直恍惚走神,铁苍耳导游想提振一下我的注意力,把目光转向我,问:您参观了无与伦比的斯泰克方丹岩洞,有何感想?
感想多多,却似乎不足与外人道,便嗫嚅着说,我想的是,如果是我,我就不进化了。这太难了,需要的时间也太久太久了,而且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看来铁苍耳对我的回答颇不满意,他以正视听地说,斯泰克方丹岩洞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人必须在群体中生活。你想想啊,那时候,要是你一个人生活,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我不得不佩服铁苍耳导游的总结。的确,斯泰克方丹岩洞处处放射着集体主义,或曰原始共产主义的光辉(认识不正确请谅解)。你不可能一个人打猎,那样你至多像隐藏山林中的白毛女,好不容易逮只兔子就算万幸,还得不时地到庙宇偷供果补充营养。没人放哨,没人协作,你很容易就被狮子野牛猎豹等当成柔软早点。你不可能一个人住在山洞里,那样你会寂寞致死。你不可能一个人长途跋涉,你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会孤独倒毙。总之,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上,团结合作是主流。也许,这正是我们至今活下来的希望所在。
往回走的路程稍微平顺了些。铁苍耳导游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尽职尽责地做起了介绍。
有几个流传甚远的错误,我要纠正一下。不然,各位从著名的斯泰克方丹岩洞回去,带回的却是一堆谬误,这是不行的。
我们艰难行进自顾不暇,只有铁苍耳导游锻炼有素,一边带路一边诲人不倦。
第一个错误,大名鼎鼎的“普莱斯夫人”,大家一定很关心她的容貌。但是抱歉得很,他并不是位美丽的夫人,而是一位先生。
我们本来只顾埋头赶路,以防被尖利石块绊倒,听他这样一讲,顾不得脚下趔趄,竖起耳朵。
刚找到这个头盖骨的时候,科学家们认为她是一个南方古猿成年女性的头盖骨化石。南非自然博物馆后来对这个头盖骨化石的犬齿根部进行CT扫描后发现,这个头盖骨应该属于一个少年男性,因此他应被称为“普莱斯先生”。
我们除了大喘气加上点头,无语。
这里的第二个要纠正的错误是……1924年,就在这个山洞里,发现了一个幼年灵长类动物的头骨,混合了猿和人的特征,被命名为“汤恩幼儿”。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幼儿,而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下子,我们连点头这个动作也做不出了,自然而然升起来的困惑是——考古学家们怎么这么不靠谱呢?为什么不调查确实了再发布结论呢?不过旋即就原谅了他们。几百万年前的事儿,谁又能说得那么准!
铁苍耳继续道,第三个要纠正的不是错误,只是说明一个事实。就是各位虽然千辛万苦地爬高上低,但要知道,著名的“小脚”古人类化石,并不是出土于这个洞子,而是另外一个洞。各位回去向朋友们夸赞这次旅行的时候,不要说错了啊。
“小脚”是1997年出土的,先是找到了四个原始人类的左脚骨骼化石。由于发现他的时候,骨骼相对较小,标本便被称为“小脚人”。科学家对洞穴继续搜索,最终找到近乎完整的骨架化石。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先祖的完整骨架,距今330万年了。他所属的南方古猿,身高可达1.5米以上。从骨盆的构造、脊柱与头骨的连接方式,可以判定他们是直立并用两脚走路的,这就具备了人的特征。它的脑容量有450~550立方厘米,比黑猩猩的脑容量(350~450立方厘米)大一些,比人的脑量(立方厘米)小得多。
要说这“小脚”的命运,既悲惨也有点儿幸运。说他悲惨,是他在行进中,一不小心失足掉进一个深达20米的山洞,是被活活饿死的。幸运的也正是由于这个洞穴,才将他的尸骨完整保存了330万年。他已经初步具备了现代人类的特征,手掌短、拇指长,会爬树,也能直立行走。这具化石已同周围的岩石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为减少探掘对化石的破坏,以便更好地保护它的原始状态,科学家便停止了挖掘,让他仍留在山洞里,隐藏于角砾岩的坚硬沉积岩中。好了,就介绍到这里吧。寻找自己的来路,这是人的天性。那么,请记住斯泰克方丹岩洞吧,这里是窥探人类先祖最老的窗口。
谢过了铁苍耳,告别了古人类的家,我们终于重新回到了赤日炎炎的朗朗乾坤下。斯泰克方丹山谷呼啸的山风掠过,重新打量周围的一切,感触万千。
这里动植物品种丰富,地下水千万年流淌不息,地势平缓,视野开阔,食物充沛,又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古人类聪明啊!他们在此休养生息,繁衍昌盛,逐渐积累起进化的优势,然后在某一个清晨出发远行,走啊走,穿越了几百万年的烽烟,直到今天。
今日的人们再如何走下去?已经化为岩石一部分的老祖宗“夫人”“男孩”和“小脚”,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今天,人类已经用空调代替了山洞的庇护,用丰盛的食品代替了食不果腹的日子,用电力代替了天光,用用之不尽的衣物代替了草叶和兽皮,把曾经对人类生命构成巨大威胁的动物变成了濒临灭亡的种类,把清洁的河水污染了,把干净的空气变得浑浊不堪……最重要的是,人类已经失去了对天光的敬畏和节制,进化之路眼看已经走到了头。起码,问一问人类还能再进化330万年而屹立不倒吗?
风继续吹拂,半边脸热半边脸凉。我的心思又转了向。
闻着来自古老前世的气息,看人类曾在如此恶劣的情境下依然存在并发展,创造出无数精神的珍品和科技的高度,你会觉得人世间的一切危难,未来的种种不可知,都不必太忧心忡忡。安稳下来,有所节制,顺着天地万物的轨迹缓缓运行好了。
人类终究是有希望的。
  长颈鹿栗子色的皮毛和黄白色的网纹,在暗中渐渐变得混沌一片。我看不见,但可以想见它们紫蓝色的舌头,如黑色的长蛇,在林木间盘绕,而不必担心被白日炙热的阳光灼伤。
问你一个八卦问题,长颈鹿的舌头是什么颜色的?
没想到第一个人就回答出来了——是紫蓝色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真是太有才了。我叹服。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爱看《动物世界》。对于我的敬佩,朋友一点儿也不受宠若惊。
在我的印象中,动物的舌头都是粉红色的。比如猪(当人们吃它的时候,被叫作口条),比如鸡,比如狮子……我以前没有看到过狮子的舌头,这一次在非洲看到了,真的是很健康的粉红色,并且没有像人们饱食膏粱厚味上火时的黄腻苔。狮子的舌头灵活且充盈血液。
在某部《动物世界》反复播映的片头中,我似乎看到过有蓝色舌头的蜥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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