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回家乡,在村里到处走走,曲径通幽处,一堵和村史一样古老的残墙颓壁横在眼前,用手去摸,仿佛触到了岁月深处,不由泛起许多沧桑之慨。
凄冷的清泉映着同样凄冷的月光。在凄冷的二胡声中浮想翩翩,有一种深深的感动。
第一次读到长烟落日孤城闭,羌管悠悠霜满地,辨不清是悲怆还是悲壮,只觉得美,一种极致的美,不敢靠近的美。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仿佛一个绝望的美人,冷艳逼人。
马上瑟琶关塞黑。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激越中的苍凉,凄厉逼人。
千里孤坟。明月夜,短松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战地黄花,如血夕阳。
“五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老年人回忆中的30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30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张爱玲以出奇的冷静和淡漠,不经意间便营造了一份苍凉之美。
人生的凄苦与景物的苍凉一样,都可以诗化成美,让我们时时感动,深深感动。拥有一颗诗心,真好!
人生,其实是一个选择的过程。
选择的后面往往是遗憾,但我们必须选择。
两个人走进麦田。只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摘取最大的麦穗。其中一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两手空空,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另一人摘下了麦穗,但他很快就看到更大的麦穗,他选择了,也遗憾了。
有两个蜗牛,各选择一棵树爬上去。显然,爬得快的不一定爬得高。人们注重的往往是结局--谁爬得高,而不是过程--谁爬得快。两个蜗牛不可能知道哪棵树更高,但它们必须选择,它们选择的出发点,便是自己的位置,位置选择了它们,它们选择了道路。
我们常常说不清楚,是命运选择了我们,还是我们选择了命运。只能说,选择就是命运。
真善美是事物的三个方面,并非一个整体。美也可以是不真不善的,比如塑料花、罂粟花。森林里那些美丽的毒菇,还有蒲松龄笔下的诡秘之美、狰狞之美。
外国有个画家以画艳尸名世。他在塑造美女之死时有一种虐杀的快感。人们并不因其邪异而抹杀其作品的艺术魅
力,苟且称之为残忍之美。
邪恶也是一种心理需求,比如罪恶快感,也具有一种美。畸恋、婚外恋、所有反道德的情爱,其稳秘之美、乏善之美,对某些人来说,更具诱惑力。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坏“,也是美的另一面。
劝世贤文有“敬人如敬己“之句,不少人只理解为“像尊敬自己一样尊敬别人“,我认为还有另外的意思,尊敬别人,自己也得到尊敬。
“敬人“不能曲意,也不能盲目。其实,只要你不狂妄自大,你会发现许多人都有某些方面值得你去尊敬。
“敬己“不比“敬人“容易,也不比让别人尊敬自己容易。真真正正觉得自己可敬,除了各方面的表现,还要有“慎独“的功夫,不欺暗室不欺心。
敬天地以重环保。敬父母以正人伦。敬宗教以存善念。敬社会以守法规。敬生命以惜万物。敬花木以悦性情。敬君子以泓正气。敬小人以化邪心。
“如果你遇到一个温柔无比的妻子,你将是一个幸运儿;如果你遇到一个蛮横的妻子,你将成为一个哲学家。“人们把苏格拉底的这句话视为戏言,我却认为是至理。假如你在社会上受到伤害,妻子的温柔抚慰可以化解你的痛苦,使你重新振作起来走向社会。假如你受到妻子的伤害,你连可以倾诉的人都难以找到。任何伤害都有比不上妻子的伤害更使人感到人生的孤独无助,感到人生的痛苦。而孤独和痛苦,正是对人生进行形而上思索的温床。
当你对某个人心存不满或与某个人有点龉龃时,冷静想来,有可能是你不够宽容。
在好多时候,宽容是不亚于正直、善良之类的美德。
善良的人不一定宽容,善良主要是同情弱者,悲天悯人。他对那些不需要同情、怜悯的人,有可能横挑鼻子竖挑眼,斤斤计较。
正直的人不一定宽容。正直主要是正义感强,是非分明,言行率直。他也有可能尖酸刻薄,苛求于人。
宽容的人如果缺乏正直之心,也容易流于糊里糊涂的老好人,善恶不分,是非莫辨。
水至清则无鱼,说的是宽容之道。动辄割席断交,我不敢苟同。
好多时候,语言是多余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好多时候,语言是不可信
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转眼间灰飞烟灭,反目成仇。
恋人间脉脉含情的凝眸,胜过千言万语。
埋头苦干的人,往往有专注、执著的目光。
有思想、有内涵的人,往往有睿智、深沉的目光。
高明的领导者往往不易为语言所左右,他懂得观察别人的眼睛,也想信自己的目光。
许多人用这个题目写过文章,但我仍然认为有写一写的必要。
喜欢是浅层次的好感,不具备强烈的排他性;爱则不然,爱一个人,也想独占这个人,其副产品便是嫉妒。
在男女之间,除了爱与喜欢之外,还有欣赏和崇拜。欣赏是对岸的风景,可以只观其一点,不涉其它。欣赏接近于喜欢。喜欢是近距离的欣赏,可以平视,也可以俯视。崇拜比欣赏更需要距离,对方不是在天上,便是在峰巅上,你只能仰视。
喜欢是清清浅浅的小溪,可以一眼见底。喜欢一个人也不羞于让对方知道。也因其清浅,渗进一点异物,喜欢便不复存在了。
爱是大海,深不可测,包容一切。
喜欢一个人,会去计较对方的缺点,而爱一个人,却看不到对方的缺点。
喜欢、欣赏、崇拜,都可转化成爱,但爱一旦不存在了,就无法还原为喜欢、欣赏、崇拜。
喜欢的反义是讨厌。爱的反义不是恨,恨只是爱的延续,爱的反义是淡薄。
颗粒饱满的稻穗是低着头的,只有空瘪的稻穗才昂着头。
有份量的东西总是沉在深不可测的水底,只有轻飘飘的东西才浮在水面。
我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品德能比谦逊更容易获得人家的好感和友谊。
谦逊必须有谦逊的本钱。谦逊的本钱与骄傲一样。没有一点本钱的“谦逊“其实不是谦逊,只能叫“自知之明“,这类人比那些自傲得莫名其妙的人可爱得多。
谦逊的人虽然知道自己之所长,但更知道自己之所短。
有些人心里自傲得不行,却装得很谦逊。这些人比自傲得表里如一的人更讨厌。
就像自认虚伪的人并不虚伪一样,自诩谦逊的人也不谦逊。
自傲的人其实是很吃亏的。他与谦逊的人取得同等成绩时,前者得到的往往是妒忌,后者得到的往往是尊重。
人,你要淡忘。因为你帮助他时已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你不必去记得对方欠你一份情。如果他值得你帮助,你帮助了他,这件事就已完成了;如果你后来才发现他不值得你去帮助,你对他的帮助已成为过去式,你又何必对此耿耿于怀呢!忿忿不已,只会破坏自己的心情。
如果昨天你取得了引以为豪的成绩,今天最好把它忘得干干净净。昨天的成绩只能证明昨天,不要让它成为包袱,成为骄傲的资本。在今天,还要以从零开始的心态去做你要做的事,不要生活在过去成绩的光环中,还要有意识地避开“马太效应“。撇开昨天的成绩,也许你会发现,其实今天的你并不比别人出色。这样会使你懂得谦逊,也会激发你努力去创造明天的辉煌。与人有点龉龃时,淡忘会使你宽容。如果你有一段耻辱、失败的经历,你更应把它当成昨夜的噩梦,交还飞逝的时光。不要让昨天的经历阴影着今天。
对于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也不必过分铭记。淡忘,会使我们活得轻松、洒脱。
当然,有些东西是不能淡忘的,比如责任、承诺、经验教训、别人的恩惠等。
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要别人知道自己,了解自己,其实很难。
了解别人,不外听其言,观其行,察其色,再加以揣测。谁能真真正正地了解另一个人?道貌岸然者不乏高尚之言行,倘若揭开其心里底蕴,也许便无高尚可言了。
“人不知而不愠“,实是一种高境界。如果你对狗苟蝇营深恶痛绝,靠真才实干得到上司的器重,却被误解为你采取了卑鄙手段;如果你注重操守,却因偶然的巧合涉嫌不光彩的勾当;如果你才华横溢却时运不至,你的上司有目无珠,这时候你能不愠吗?
其实孔圣人也未必能做到“人不知而不愠“,他会见一位行为不检的女人被弟子误解,
不也猴急万分、指天斗誓吗?
许多人明知“渴时一点如甘露,醉时千杯不如无“,却偏要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
“四点九“与“五“相差几何,却一被压抑为零,一被上升为十。
这不足取么?非也!这是一个淘汰、砥砺的过程。倘若你在“四点九“之时便得到承认,也许你就固步自封了。在你被压抑为零时,你有可能心灰意馁被淘
汰掉,更有可能通过不断积累获得突破。在弹性限度内,压得越紧,反弹越大。
距离创造了美,不知多少人说过了。距离给人以安全感,则是比较新鲜的话题。其实,这是在拥挤的都市、仄迫的现代生活中产生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单位里,脸对脸背对背;楼道中,无缘对面不相识;邻里间,“卡拉OK“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在摩肩接踵中各自筑起心灵的篱笆。
然而,如果你有过在人迹稀少的荒凉之地独自一人的经历,比如大漠、密林,比如在某个僻静的小山村中的一所寂寞的校园里,你就会为一个同类的并肩而立、携手而行、促膝而坐或胝足而眠而欣喜,你会感受到来自同类的温暖,你会体味到距离给人的不安全感。
身体的距离,常常与心灵的距离成反比。
在舞台上,唱主角的毕竟是少数,倘若大家都争当主角,哪岂不乱了套!
在社会的大舞台上,也是这样。
演好配角,不是甘于平庸,而是一种本份,一种高尚的品质,无私的奉献。
演好配角,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寂寞乃人生一大境界。
有个女孩去当伴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抢了新娘的光,得到的不是喝采,而是嘘声。
配角和主角相映成趣:成功的主角和成功的配角便是各司其位、各尽其职,配合默契;不成功的主角会反过来陪衬成功的配角。
有两个文学爱好者来找我闲谈,其中一个不断地自我表现,尽情地卖弄自己的浅薄;另一个似乎没什么表现,只是偶尔插上几句。给我留下好印象的,却是后者。
有位朋友在某报社工作,被分配去接编一个当时很不受重视的版面,他也成了这个报社不起眼的小角色,常常被忽略。然而,经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他的版面脱颖而出,深受读者的喜爱,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去年底,成了这份报纸征订广告的一块招牌。
放弃有放弃的理由,不放弃有不放弃的理由,就看如何客观地认识自己,准确地把握实际。
爱情是最不可强求的东西,强扭的瓜不甜。倘若某女对你的痴情嗤之以鼻,对你的追求烦不胜烦,你根本就不是她感兴趣的那类人,不管你如何“精诚所至“,也只能是一厢情愿。这时候,你还不肯放弃,还要把自
己的尊严放在石榴裙下任其践踏吗?
某作家成名之前屡遭退稿,有可能是编辑的势利,而他确实具有潜质,他的作品确实能打动读者。这些,你有吗?如果你自恋倾向严重,自我陶醉,当局者迷,你不妨请几位朋友来当你的读者,分析你的潜质。写了十多年的稿,你的作品仍坚守在一般初中生的作文水平,不肯向前挪动一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放弃,无疑是十分痛苦的,它意味着对自己过去的努力和积累的否定,它意味着又要从零开始。但是,适时的放弃也是明智的,它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对于已经付出了巨大努力、还有一点希望的人,在放弃之前,我也要劝一声:朋友,再试一次!
幸福与痛苦一样,只不过是一种感觉。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这句话可以说对,也可以说错。美满、温馨、和睦,也许是幸福家庭的共同特征,但其生活状况却各不相同。有些各方面都显得很优越的家庭,在外人看来是幸福的,但是否真的幸福,只有其成员才有发言权。清贫的家庭也可以是幸福的,但如果家庭经济极为困窘,连饱暖都难以维持,是幸福不起来的。即使纯粹精神上的因素,确有过幸福之感,也会是短暂的。幸福的火花,很快就会被生命的基本需求难以满足的痛苦所扑灭。
为了追求理想,追求真理,宁可放弃舒适的生活去历经磨难,甚至献出生命,这些人是幸福的。
对幸福期望值过高,有可能是一种不幸。
幸福可以很平淡:恋人温柔的凝眸,朋友真诚的问候,风雨夜归时默默等候的一窗灯火,同事间彼此善待而掠过心头的暖意,疲倦时的一杯热茶……
拥有一颗平常心,真是幸福!
人缘好的人不一定是正直、真诚的好人。好人不一定有好人缘。
人缘好的人有些是因为圆滑,八面玲珑,善于交际,懂得应酬,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甚至耍手腕、玩花招,观颜察色,见风使舵,善于伪装。
人缘好的人有些是因为随和。随和不是随便。随便是纵容自己,随和是宽容别人。对自己缺乏约束,言谈举止粗枝大叶,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全不顾别人的反应,是很讨人厌烦的。随和是温和、婉和。温和使人感到亲切,乐意接近。婉和是说话委婉,讲究方
法方式,批评他人或提不同意见时不粗暴生硬。
也许你认为正直的人应该棱角分明,真诚的人应该直言不讳。但是,如果你不想圆滑,又想拥有好人缘,你只能选择随和。
梦绕魂牵的恋人提出分手,沉重的绝望压迫着你的胸口。你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里恋人翻脸无情翩翩而去,醒来时却见她风情万种投怀送抱。多少回梦里凄风苦雨,醒来时却是丽日和风。
当巨大的幸福笼罩着你时,你昏昏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环顾四周,明晃晃的阳光告诉你,正如痛苦不是梦一样,幸福也不是梦。
人生又是梦。一切香艳都会凋谢,一切繁华都会衰残,成败得失如过眼云烟。如果你懂得这一点,你就不会不择手段去争名夺利。
时间是一位公正的裁判。当你痛不欲生时,它告诉你,超脱一点吧,一切都会过去的;当你得意忘形时,它对你说,冷静一点吧,一切都会消逝的。
走对一百里并不重要,就怕踏错一步。
路程百里半九十,最后几步是关键。
人生之旅没有回头路可走。许多人在走近生命尽头时,回首平生,觉得走了不少弯路,便假设“如果重来一次“,遗憾的是,假设只能是假设。
攀上峰巅的路,总是险道。
攀山路的人即使累倒在半山腰,也比走在坦途上的人站得高望得远。
有人一步不慎,失之千里。
有人太小心翼翼,走路如履薄冰,失去了许多生活的乐趣。
有人步履匆匆,直奔主题,忽略了许多值得欣赏的景色。
有人轻装上阵,步伐轻松、快捷;有人总背着沉重的包袱,不肯舍弃什么,因而举步维艰。
有人固步自封。有人徘徊不前。
只有闯过“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境,才能领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
机遇是一个转折点,是一个契机。
机遇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不要夸大机遇的作用。机遇不等于成功。对机遇消极的等待无异于守株待兔。
当然,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幸运儿,命运不可能绝对公平。有人仅仅拥有一次机遇便一路顺风抵达成功的彼岸,有人终其一生积极进取却事倍功半甚至劳而无功。
但更多的时候,机遇是在不断求索中一次不
经意的发现,是丰富的积累之后偶然找到一个突破口,是埋头耕耘者得到一次意外的收获,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蓦然回首“的惊喜。它看似突而其来,其实它一直潜伏在默默的追求之中。
顺境是机遇。逆境也是机遇。逆境是砥砺意志磨练才干的机会。
对机遇的追求,是一种信念。对机遇的发现和把握,是一种本领。有人在机遇降临时却视而不见,有人抓住了机遇却又让它像泥鳅一样溜走。机遇稍纵即逝。
机遇是打开成功窗口的快捷方式,但绝不是唯一途径。
当你错过了这班地铁,不必回首,便无所谓失落。不要嗟叹已经过去的遗憾,把目光投向未来,你的眼睛又写满了期待。只要希望还在,你就不会悲哀。
当你走出雨季,不必回首,便无所谓沧桑。不要去管泥泞上的足印歪歪斜斜,滑倒的地方血迹斑斑,留给过去的只能是背影。
当你走过了歧路,不必回首,便不会自怜自叹。当你踏上了大道,你已经跨越了自己。脚下的路还很长,摆脱昨天的阴影,把悔恨化为进取的力量。既然输却了过去,便好好把握现在,去赢取一个未来。
当你走过了辉煌的时光,不必回首,便不会患得患失。灿烂是你,平淡依然是你。真正的强者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平凡。如果你紧紧瞪住篮中之果,你便会耽误下一个收获的时光。把过去的成绩当作包袱,你就会举步维艰。海燕留恋飞过的小岛,便不可能飞越大海。在平淡中重新起步,轻装上阵,以怡然宁静的心境去拥抱向你走来的日子。
步入青年的行列,我们都希望自己告别幼稚,走向成熟。
成熟既是岁月的馈赠,也是一种修养。它往往在你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悄然而至。自以为成熟的人并不成熟。
成熟不仅懂得该干什么,而且懂得不该干什么。成熟懂得舍弃的艺术。人生不能只有拥有而没有舍弃。成熟不会因一时之得失或喜或忧,因而拥有一个怡然宁静的心境。
成熟不仅懂得该说什么,而且懂得不该说什么。成熟懂得沉默的艺术。成熟的沉默不是冷漠,而是恬静;不是故作高深,而是谦逊、倾听。
成熟并非与单纯无缘。成熟的单纯不是简单、幼稚,是白云更白,清泉更清。如果没有单纯,成熟就会沦为:
或老于世故,或麻木不仁,或心理衰老,或精神颓丧,或看破红尘……
朋友,不要辜负岁月,让我人在应该成熟的季节拥有成熟的风韵。
年轻是清清澈澈的小溪,是纤丽淡雅的野菊,是早晨一缕清纯的阳光,是初春一颗鹅黄的新芽。
年轻有时并不美丽。
年轻往往伴随着幼稚:把执拗当成执著,把自负当成自信,把简单当成单纯,把武断当成果断,把颓废当成时髦,把幻想当成理想,把飘浮当成飘逸,把缺点当成个性,把浪费当成大方。
年轻常常成为借口:冲动是因为血气方刚,失败是因为缺乏经验,忧郁是因为情感丰富,脆弱是因为未经磨难,肤浅是因为胸无城府,轻薄是因为浪漫多情,好高骛远是因为追求卓越。
年轻往往意味着偏激:把成熟视作圆滑世故,把谦和视作平庸俗气;受到一点伤害便怨天尤人,看到一点丑恶便愤世嫉俗。
年轻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不足。
年轻是蓬勃的朝气,是灵敏的反应,是潇洒的风韵,是豁达的胸怀,是乐观的态度,是勤奋的精神,是不懈的追求……年轻是一种心灵。
年轻是诗,不是梦。年轻是疑问,不是错误。年轻是经历,不是结果。年轻是播种,不是收获。年轻是温柔,不是冷漠。
沧桑不是额际的皱纹,不是脸上的风霜。沧桑是心灵的厚茧,是情感的疤痕。
沧桑不是麻木不仁的表情,不是淡漠无神的目光。沧桑是一种厚实的积聚,是一种深刻的底蕴,是不可估量的内涵。
沧桑不是沉重的步履,而是深深的屐痕。
沧桑不是贴在额上的标签。沧桑是内心的张力,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胜不骄,败不馁。
沧桑是阅历,是丰富的生活体验,是透彻的人生感悟。
沧桑是世事洞明,是人情练达。拥有一份沧桑,便拥有平淡和洒脱,拥有持重和从容。
沧桑是磨难,更是历练。
自以为沧桑尽历的人,不配谈沧桑。真正饱经沧桑的人,不谈沧桑。
乐观与沧桑并存便不失之天真。豪放与沧桑并存便不失之鲁莽。自信与沧桑并存便不失之自负。卓越与沧桑并存便不失之狂妄。随和与沧桑并存便不失之平庸,痛苦与沧桑并存便不失
有人在瞬间成名,也许使人觉得名如浮云。
有人在瞬间死去,也许使人觉得生如尘土。
宗教的顿悟,艺术的灵感,是一瞬间。
瞬间的顿悟,离不开长期的禅思。
瞬间的灵感,离不开长期的积累。
静止的繁星景观,我们司空见惯,哪里比得上流星瞬间的辉煌?
花期长的花卉,即使再鲜艳夺目,也会让我们熟视无睹,而昙花一现却惹得人们一睹为快,叹为奇观。
一念之差也是瞬间的事。瞬间的失足铸成了千古遗恨。
有些人因抵不住瞬间的诱惑而陷入罪恶的深渊。
瞬间的转念,使一些人崇高,一些人堕落。
人,常常处在这样一种两难境界:苦恼的时候,我们觉得时间冗长度日如年,欢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我们想享受欢乐的人生,又希望生命绵长。
在茫茫的时空中,一百岁也不过一瞬。
瞬间使我们懂得珍惜,使我们想方设法提高这一瞬间的意义。
如果生命没有止境,那么人的价值便无限稀释,不断趋近于零。
人不能轻视瞬间,往往在某一瞬间就决定一生的轨迹。
人生是由一个个瞬间构成,瞬间是你一生的缩影。
好人不一定伟大,但一定崇高。
好人不会一边责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边不择手段巧取豪夺。
好人不会以好人自居,不会动辄拿自己的闪光点去比别人的阴暗面。
好人的“人“字两笔,一笔叫善良,一笔叫正直,缺一不可。缺少正直的善良常失之于弱,在强暴面前噤若寒蝉。缺少善良的正直往往失之于暴,在悲剧面前无动于衷。
“老好人“不是好人,真正的好人不喜欢“和稀泥“。人情练达而不圆滑,世事洞明而不世故。
没有朋友的人不是好人,没有敌人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
安守本分的人仅是常人,未必是好人,如果在坏人为非作歹的时候明哲保身,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难道是好人吗?
好人应该嫉恶如仇,应该古道热肠。
位置就是命运。人一生下来,就已放在不同的位置上。
位置是起点,也是终点。我们跋涉千里,追求一生,其实
不外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说的也是位置。
从低处走向高处,要耐得住跌打滚爬,要有毅力。还要坚信这一点:那些站得比你高的人,其实就是在你目前这个位置上登上去的。
位置的上升,有人是攀,有人是爬。表面看来,攀和爬没什么不同。仔细一想,才知道攀的是人,爬的是狗。
一个人不可能总是向上发展,也不可能总停在一个位置上。
你要能从低处走向高处,也要能不失体面地从高处退下来,这需要豁达和洒脱。你不能恋着你的位置不愿走,不能等到后来者把你挤下来,挤到尴尬的位置上。
太阳的辉煌,使人无视它的黑子;月亮的皎洁,使人忽略它的荒凉。
我们膜拜名人,往往只知其功绩;我们崇拜明星,常常只见其绚烂。
整体的完好能够掩盖局部的缺点。
发现别人的缺点容易,发现自己的缺点困难。
指责别人的缺点容易,赞美别人的优点困难。
有些人优点掩盖了缺点,有些人缺点掩盖了优点。人们对成功者多为溢美,对失败者总是挑剔。其实成功者并非无一不好,失败者并非一无是处。
缺点是相对而言的。这个人身上的缺点,在另一个人身上可能是优点。你所说的优点,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缺点。
我们要听取别人批评,改正自身的缺点。但如果对别人的批评不加选择全部接受,那又是一个缺点。比如,一个僵化保守的人批评你不安分,也许是因为你有朝气有活力。
好多时候,个性连接着缺点。个性强的人,缺点也明显。
似乎没有任何缺点的人,往往有这样一个缺点,缺乏个性。
有人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日里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你也许会羡慕他的生命充满活力。可他却说,他活得好累好累。
也有人无所事事,却没有悠然自得之态,神情沮丧,百无聊赖,慨叹虚度年华生活平淡乏味。
这些人都无法享受平静之趣。
平静是淡淡的花香,是静静的月色,是薄薄的细雨,是云淡风轻。平静的日子不是一潭死水,是“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波澜不惊而澄澈甘纯的一潭幽泉。
平静的日子源于平静的心。有的人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内心却阴风冷雨;有的人生活里波澜起伏,可他却心如止水,守住那一份平静。平静是一种洒脱。
或黄昏,或清晨,端一张椅坐在户外,怡然地呷一壶清茶,随意地翻一本杂志,或看白云片片,或听鸟语啁啾,谁说平静不也充满情趣呢?
平静的日子是学习和思考的好时光。对于忙碌的人,平静是一种休整;对于空闲的人,平静是一种积累。
完整的人生应该有松有紧,时动时静。
随意是透明的小溪,迈着轻盈的步履,唱着欢快的歌,自由地游荡。刻意是忠于职守的堤岸。如果没有堤岸,小溪就会流于肤浅,流于放荡。
随意是有圆有缺的月亮,它昭示着人类的悲欢离合、成败盛衰。刻意是圆满的太阳,它启迪着我们不要抱残守缺,要矢志追求完美。
刻意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随意懂得凡事不能强求。
当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收获失败时,你要随意。
当欢乐的篝火熄灭,当节日的烟花凋零,当空虚袭上心头……你要有刻意追求的东西,让心有所依。
没有一定的刻意,随意不可能真正拥有欢乐。没有一定的随意,刻意永远是沉重的包袱。
沉默是最丰富的表达。最高的技巧是没有技巧。最出色的表现是没有表现。
默默无闻不失为一种潇洒,不怕被人遗忘往往是一种豁达。
你无需哗众取宠,无需靠别人的眼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用不着疲于表演。引人注目虽然是一种光彩,充当观众却是一种福份。
在人生的舞台上,你不必争当主角。充满配角,只要自然,真实地表现自己,往往比虚浮的主角更能给人以好感。
炫耀是过份的自我表现。
无需炫耀,炫耀往往只能暴露自己的轻浮浅薄。
毫无保留地炫耀,即使才华横溢,成绩卓著也只能有暂时的辉煌,而没有长久的魅力,也没有回味无穷的韵味。
我们宁可做一个一次只能打一桶水的小井,不做把所有的水都敞露在人们面前的池塘。人们不能量出井的内涵,却能测出池塘的容量。
不但把肚里的料都抖给人看,而且把七分说成八分,那不是炫耀,而是吹牛。牛皮迟早是会爆裂的。
,一点点成绩就拿给人看,也是颇费时间和精力的。把时间的精力用于炫耀,难成大器。
拿微不足道的东西去卖弄,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轻视。
起初是一只,试探似的,长长地尖叫一声,便霍然而止,仿佛是一把尖刀把静谧的晌午划破了一道窄窄的口子。
接着,它们的叫声便像从那道口子挤出来,尖厉、刺耳。
最后,嘈杂一片,分不出究竟有几只在叫。东西南北,漫天盖地都是它们的声音。仿佛这世界是它们的了。
它们好象是太阳的啦啦队,为毒毒的骄阳呐喊助威。太阳似乎受到鼓舞,把白晃晃的光芒乱射。天气显得愈加闷热难耐了。
我讨厌这声音,便寻找一些理由为它们开脱,以减少心底的烦躁。
它们也许太快乐了,它们压抑得太久了。它们是在歌唱。
它们也许太愤怒了,它们压抑得太久了。它们是在吼叫。
它们也许太痛苦了,它们压抑得太久了。它们是在倾诉。
它们是在寻求理解。
它们是在表白爱情。
然而,我终究讨厌它们,因为它们的浅薄。
真正深刻的快乐、深刻的痛苦和愤怒,都是无法说出的。
深沉的心不苛求理解。
真挚的爱不需要山盟海誓。
它们叫着:“知了--“
也许因为它们一无所知,它们才会这么叫,无知才会狂妄。
后来,一位老人告诉我,它们是一群聋子。
它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自然也不知道它们的声音是如何刺耳,如何令人生厌。
它们使我明白:惹人讨厌,是因为缺乏自知。
垃圾堆上,蹲着一只石狮子。
或者说,在一只石狮子身边,人们倒着垃圾。
还可以说,这只石狮子,像垃圾一样被废弃了。
不管怎样说,这只石狮子依然叫做石狮子。
不管怎样说,都在说明这只石狮子已经是落拓了。
我喜欢端详着这只石狮子,寻觅着以前它雄踞于名门望族的门首之上那耀武扬威的痕迹。有时寻着了,有时觅不到。
寻着了与觅不到,取决于我当时的心境。石狮子依然是石狮子。石狮子没有变。
有时觉得石狮子威风不减,仍然
睥睨着熙熙攘攘的滚滚红尘和忙忙碌碌的芸芸众生。蹲在垃圾之上与踞于豪宅门首有何不同呢,在藐视一切的眼睛中?
有时觉得石狮子的威风是不真实的。石狮子不过是一块石头,徒有狮子之形,没有狮子之威。现在是这样,以前也不外如此。几百年的光阴似乎并不能带走它什么,改变它什么。几百年不过一瞬。对于一块石头而言,对于漫无边际的时空而言,几百年与一瞬实在没有什么不同。
人们以前在石狮子身上看到威风,那威风是人们自己的心生出来的,自己的眼睛长出来的,与石狮子无关。
石狮子永远是石狮子。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沧桑与它无关。变幻的是落在它身上的目光。
有时还能在石狮子身上觅到一种振奋精神的东西,那大概可以用“不为环境所屈服“之类的语汇来命名。其实,说穿了,那不过是我心理上或潜意识中的需要。石狮子身上并没有这些东西,是我把这些东西投射到它身上去,再由它反光或回声。
不管我怎样看待它,石狮子沉默不语。不管我怎样说它,石狮子沉默不语。现在我拿起笔来写它,沉默不语的依然是石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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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z 她站在午后寂静山谷的花树下面,穿一件紫色的薄羊绒衫。头发还很黑,烫着波浪发卷。耳朵上戴一副有坠子的纯金耳环。用手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肩头。说,这样可以吗。我说,可以的。我们就在这里拍。20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5 身后的花树,长长的枝桠伸展过来,重叠绽放的洁白花朵,有细细的粉末花蕊。她的容颜已经有了斑驳的迹象。肌肤松弛,眼角有皱纹。嘴唇没有血色,非常干燥。走了长路之后的疲倦。我说,把丝巾摘掉。身体再略微后靠一些,下巴收紧。眼睛看着我。/
甘肃?陇西?文峰?陇苑书画院
难以明白,当经济大潮冲破理性和良知的堤坝,当写作被急功近利的浮华逼得几无退路的时候,痴情的我为什么还会迷恋并衷情于写作?
鲁迅先生多年前的教诲言犹在耳: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我那时以为当然要首推文艺……
身在教坛的我始终对文学写作情有独钟。我不知自己是否属于犯了“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那类错误。因为有点文字天赋,在校园里我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埋头爬格子,是个“校园升学竟技场”的边缘人。爱写作在校园里是不大被谁理会的。所以,我虽未“曲高”,却真的“和寡”,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我就倾心于文学写作,并不明白我为什么需要文学和文学为什么需要我,只是因为很难为作品找到新鲜的题材而黯然神伤。对于我而言,文学是水,是空气,是阳光,是生命之所以存在的唯一原因。
“……文学本身就是在困境中寻求突围的过程,这是人们的一种内在需要。”马原《虚构之刀》中说:“一般认为写作行为本身是一种突围,对人类困境的突围。”
很多时候,我总是喜欢那些暖暖的在人心头流动却又蕴涵着些许忧郁与哀愁的文字,就象村上春树和徐志摩的。曹雪芹举家食粥而在荒山野庙勾勒出封建社会没落史;列宁被流放西伯利亚而在寒风刺骨、四壁透风的木板房中守着一炉孤盏的火苗写出论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全身瘫痪、双目完全失明的状况中凭着铁人的毅力在特制的木板槽写字板上艰难地完成长篇巨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令人难以置信―难道这就是写作?
一个人的精神饥渴和写作冲动是非常有限的。我庆幸的是,自己在少年时代曾经有过一段嗜书如命的阶段,结交了《鲁迅全集》、《红楼梦》、《红与黑》、《安娜?卡列尼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等一见如故的朋友亦或是情人。这些经典名著的阅读形成我文学创作中实足的底气。让我收获到极其深邃的思想,她们将人类的苦难、无奈、死亡溶解在精炼的言语中,给我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阅读在童年里,给我神话般的故事与奔跑的力量;写作在夏季里,让我感受不到酷暑的炎热;写作在秋季里,让我试图诠释着凄凉的含义;写作在冬季里,让我触摸着
生命的巨大力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回报他们的,是获得全国“西部魂”杯文学作品大奖赛一等奖的散文习作“母亲和她的阳光”。
写作需要整块的时间吗?不!只要有一两个小时可供自由支配足矣!写作需要安逸的环境吗?不!既然战士可以随时随地拿起武器,为什么作家不可以随时随地拿起笔?索尔仁尼琴可以在酷寒的草原,在铸造车间,在吱吱作响的小木棚里吟诗作赋,可以在卡车的轰鸣中写出剧本。写作需要起码的物质条件吗?不!没有纸笔不是失败的理由,缺乏灵魂和毅力才是平庸的关键!写作需要他人的评品和认可吗?不!我们听凭自己的良知为文学的尺度,因为写作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所站的位置,而是你所朝的方向。
回眸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些各自背负着自己不同故事的人流―戴着各种面具却依然艰难前行的人流,他们演绎出的一幕幕人间悲喜,让我欢笑忧伤快乐难过,当我每每把他们的故事由草稿变成铅字的时候,内心着实如释重负。夜澜人静的时候,故事中的他们一齐围坐在我的周围,他们的嘻笑怒骂皆成我笔下心醉的篇章。他们的故事让我领略着已逝的风景,烹煮着前人的精神旨要,烩作我虔诚的心灵鸡汤……
我一个人在写作的漫长遂道中行走着,任凭夜晚的风吹散我的头发,任凭昏暗的路灯如蝴蝶般抚慰我的心。在嘈杂的滚滚红尘中,我想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空间。写作,让我倾听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心声,探幽访古,寻找先哲的背影,为神探福尔摩斯拍案叫绝,为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的侠气方寸如割,为苏东坡低吟的“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唏嘘不已。
写作,让我体味人生百态。明媚的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光明总有延伸不到的地方,每想到这里,我就感到肩上责任的重大。写作在人生的原野上,我的背包中装不下物欲的锁链,真实的脚配上一颗善良而敏感的心,一路踏歌一路唱,穿越一座又一座城市,一条又一条河流,一片又一片山岗,一丛又一丛人流,见证一次又一次生命惊心动魄的辉煌与苍凉。踏上一条精神的朝圣路!
通联:甘肃?陇西?文峰?陇苑文学院
少雨的故乡,却时常充盈着懒懒的阳光,大自然赋于的无尽的恩惠似乎近于奢侈,却滋润着一个精灵-漂泊如三春之水;清冷似冬夜之月;惆怅如初夏细雨;幽怨似深秋桂子。这个精灵注定了永远都在流浪,这个精灵就是二胡-黄河边上,流浪的二胡。
蒙古包、轱辘车、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注定了是马头琴的摇篮,红高粱、信天游、大风起兮尘飞扬的黄土高坡天生就是唢呐的世界,而青砖土墙、低矮的窖洞,秋雨斜坡、苍茂柳下,则永远是二胡生生不息的磁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风情亦孕育着一方乐器的生长,只是我不知道,当初的当初,是黄河孕育着陇原选择了二胡,还是二胡选择了陇原?我只知道这样的选择费思量,难端详。
其实二胡之于陇原,恰如山花之于陇原一般的诗意和绵长。虽然我只偶惑见过钟子期的那具焦尾琴,在浔阳江边,寞然抱过白居易笔下的那柄琵琶,虽然在众多的唐诗宋词元曲明剧里,似乎很难聆听二胡的那一声低泣,抚摸二胡那一脉无奈,但是谁能说,有了焦尾琴有了琵琶,二胡就不可以在陇原寂寞地流浪呢?
六朝金粉,王谢侯府的秦淮,有着太多的声色犬马,那不是二胡弦线上开放的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钱塘,有着太浓的绮丽繁华,那也不是二胡琴弓跳动的节拍。陌道、石门、窑洞、廊棚,雨巷、石桥,茶肆、麦场、注定了是二胡流浪的行脚。流浪本不属于墨客骚人,达贵宦家。流浪的二胡注定只是百姓俚民、俗子凡夫欢乐中开放的花,悲愁里流淌的画;流浪的二胡天生就是贩夫走卒、商贾戏子开心时的道具,潦倒间的支撑。
真的,我确实不知道二胡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陇原流浪,只知道当如水的月色浸淫深秋的山花的时候,当稠密的细雨婆娑渭水边深深弯曲的垂柳的时候,当多情的晚风掸拂黄河石桥的时候,当
散漫的炊烟缭绕乡野麦场的时候,二胡便开始在陇原流浪了。当流浪的二胡宿命地溶入在汹涌的黄河波涛中后,更被无限地扩散放大了。从此,二胡再也停不下流浪的步伐。
二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的眉头像未解的结,你的脚步疲惫而蹒跚。
古老而烂漫的黄土陇原埋葬了无数
骨、陶片、断简、残碑;这是站立长城寺庙、黯淡的宫阁和拓荒者废墟的土地;这是横亘叱咤风云的康熙大帝平息叛乱的土地;这是勇猛彪悍的八旗壮士演习杀戮的古御道的土地。大清王朝的十二连营埋进深草;抚远大将军的鹿角枪炮没入沼泽。方尖碑如断锷,水泡子是宵遁的噶尔丹饮恨苍天的眼睛。从刀光火石到金戈铁马,从血流飘杵到冠盖如云,都沓然如苍狼呜咽。帝王的霸业连同古战场一起退出历史,一个鞍马部族的史诗在季节的河道声息干裂。
思想就像绯徊在迷离草莽的孤马,你会一再地想起那些似乎遥远的、已经忘却的过去,心里无端地涌起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却是幽深的甜蜜或忧伤。你会感到好像早就有过这种体验,要不就是做过一个和眼前的情景极为相似的梦。但是究竟在什么地方,是在一生中的哪个幸或不幸的时刻,你无论怎样也记不起来了。
真静啊。天地间是一片亘古的肃穆。远远的在什么地方,好像隐隐约约是二胡的悠扬。不!那是幻觉。只有风,只有白桦林,只有不甘寂寞的杜鹃、野百灵和蜜蜂在窃窃私语。
西部最远的地方,热浪蒸腾的高坡,号角悄然耸起,最初是一对,然后是一簇,然后是一片。然后,西部高原生命交响的高潮赫然君临 。
万种天风骤然狂作。骏马雄壮的肌群,突起为跳跃的峰峦。马群纵姿跋扈,从远方或更远的远方潮涌而出。
大宛汗血天马从西极灵威、涉浪沙而来,从黄河负图而来。与犁铧一起耕云生命的艰辛,从刀斧一起划破凝滞的血海;与香车一起装点贵胄的荣华。二胡,你为文明所依赖,你也为文明所驾驭;你为文明所恩宠,你也为文明所束缚。
什么时候,文明放逐了你,文明解放了你!
于是,你又重又成为西域的王者至尊。自由与奔放重又成为你的特权。铺张扬厉的野性重又回到了你的身上!
《二泉映月》的音符如泉眼汩汩洇漫,我们知道那流浪着的该是一种怎样的无奈;《病中
吟》的曲调如泪水缓缓渗出,我们知道那流浪着的更是一种彻骨的沧桑。那样的流浪已不是二胡的流浪、音乐的流浪,那样的流浪是一个灵魂的流浪,一方土地的流浪,那样的流浪是一个时代的流浪,一个民族的流浪。
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尤物,让世界透出一种新颖。只有二胡一如既往的稳健,向世人永远倾诉着一个故事,在那漂流悠远的时光里,虽走不出苍茫的命运,但翩飞的梦想,亿万年不改其志。
流浪的二胡总要催生众多流浪的心灵,催放众多流浪的花,瞎子阿炳是一个极致。然而在黄河边上,在漫漫丝绸之路,在去西天取经的羊肠古道,在火焰般滚烫的西行荒漠上,类似因了二胡而流浪的心灵和生命何止阿炳呢?在黄河波涛中生生灭灭的流浪的灵魂中,我们不得不伤感地承认,在所有流浪者手握的乐器中,二胡也许最具有悲剧性格。 这种悲剧不只是因了二胡注定属于流浪的本性,还是因了太多流浪灵魂的挥洒。
遥望叠嶂的山恋,从那遥望的西域轻雾中款款走来的不是一种天籁?悠悠滚过耳畔,直注入我的灵魂,一如朝晖透过薄薄的霞帐,丰富了远山近岭的层次。顿时天地的那片玫瑰红哟,漫射四周,蔚然蒸腾,生灵开始在诱惑和欢乐中轻吟,跳动的音符灿放出最美的光环,这难道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美好吗?
毕竟,二胡寄托着人们的祈求和向望,编织着虚幻得寥寂的美好,但它毕竟又已挣脱了梦,抚平了不知多少心惊动魄天摇地撼海誓山盟风幻云变的时光,让人们代代为之倾情落泣而又放喉引吭。
悠扬的旋律在苍古的山林深壑中蒸发,在悠远的历史天空飘荡,粘附着宇宙间一划而过的历代文人骚客怪异的低吟,摔打着血雨腥风疯雷猛电,断肠的哀鸣,倔强的呐喊,日月昏荒,天地幽咽,愤怒、咀咒、信念、血光交织着,人性在升华,梦想与祈愿是高愿飘忽的招魂幡,在没有了红尘喧器的时空悠晃。
在人类故事的长河中,可以有千百种故事背景,但开头到结局的模式只有一种,每个故事可以有千百种开头的理由,但或喜或悲的结局只有一种;每个人可以有自己不同的故事,但在二胡悠扬委婉的纯净世界里,我们能惊异地发现流浪的唯一理由。
倾听二胡荡涤灵魂的污秽与混蚀,消减人性的丑恶和野蛮,让漂泊的心从没有花香鸟语的旷野中走来,在簇簇荒蒿
中与秋风诉说苍凉后绽放出妖媚。让吹绿的希望在新生与旧古的叠影中茁壮成长,让习惯了默守的山野为你惊异的笑声濡染了片刻晴空而感叹。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也许是流落了太多的血泪,心灵上存有着太多的疤结。而器乐是渲泄愤懑的最好依托。器乐是一方水土的精灵,是一盈风情的血脉,更是一个时代一种文化的魂魄。曾几何时,当迪斯科的鼓点如塞外的马蹄敲击着陇原的市肆,当萨克斯的梦呓如东渐的西风弥满陇原的乡野,我们几乎再也见不到流浪的二胡,再也找不到那些流浪的行脚时,我们才猛然醒悟:其实,流浪不仅仅只是一种悲苦一种困顿、一种沧桑一种无奈,流浪更是一种忍耐一种坚韧、一种奋进一种抗争,流浪是生命另一种鲜活的姿态,而鲜活的姿态是永远都不能消解的。听,今夜的晚风里,什么地方又传来一阵阵二胡的悠扬,那声响单纯稚拙,透明鲜亮,那声响恰如枯树上爆出的一串串鹅黄的嫩芽。
啊,黄河波涛中生息着的精灵!
哦,陇原大地上流浪着的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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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冰下的火焰,是深海的遗骨,是血中的玖瑰,是绝痛中的幸福,我必美极,让你窒息。
我第一次遇见寂生,是在我七岁那年,一天晚上,管家钟富带着他来见我的母亲。母亲向他点头一笑,转脸对我说:“矜矜,向樊老师问好。”当时的我还是有些怕生的,羞怯一笑,细声细气地对他说:“樊老师好。”而他当时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家里很安静,听得见风吹动蕾丝窗帘的声音,当扑动的的声音小了下去的时候,他静静凝注着我,应答道:“六小姐好。”
我是钟家六小姐,他是我的钢琴老师,我们相识在民国十三年五月。
坐在寂生的身边的时候,年幼的我总是痴迷于他俊美的侧影,他的脸庞梭角分明,像象牙一样洁白光滑,而剑眉凤目,眼睫漆黑如鸦翼,淡水色的唇总是好看地抿着,说话不多,多是示范和默默看着我微笑,我弹错的时候,他也不责怪我,只是叫我重新开始,有时候还圈我在他的怀里清析地看他的两手是怎么弹琴的,他的身体欣长而瘦削,并且冰冷,我甚至听不到他的心跳,但我不害怕,我从小就喜欢他,他最好的奖赏就是抱我起来转圈子。“我是多么爱你,我的小公主。”我听他轻声在我耳边说:“等你长大后,我一定要娶你。”我爱寂生,从年幼起,也因他的俊美出众,十六年来,众男子在我心里,暗淡了光辉。
第二次遇见寂生,是在郑公馆的钢琴夜宴之上,作为省立音乐学院钢琴教师的他,在大家面前表演了巴赫的布兰登堡协奏曲,在众人微笑地倾听之中,我呆呆地凝望着他,一度恍惚,我想起他过去说的话,虽然那时我那么小,但还是记得那么深,像烙在我的心上一样。
表演完了之后,寂生起身,谢礼,走进坐宾席,他就在我前面经过,咫尺之遥,我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察觉,突然望向我,我的心跳也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他的眼光,像两柄冷寒的利剑,直直地刺入我的心脏里去……
入夜,我又梦见了他,不,是他的眼睛,美丽的眼睛,目光却是凌利的,可从冷寒中透出热来,从我的眼中的冰凉直入,可又在我的心里燃起了火,冰破之后,是熔岩一般的灼热,带着冥冥而来的那句话的力度,我在这种痛
楚中深陷,不可自拔,双手却渴望着抓住什么,他的领子,我童年爱娇的笑声,遥遥而来,裙摆的轻纱拂过手臂,他象牙般的光滑的前额,埋在我长长柔软的黑发之中,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我领口的扣子,那么深入的抚摸和亲吻,我幼女皎洁如百合花的肌肤,童年时代难以启齿的秘密,如置在千百层叠的素缎之下,如今被他的目光一把挑开,从此暴露无遗。
次日下午,我梳妆完毕,换上一件素白底子,绘上了初放玉兰花的旗袍去找那个男人,可是他的使女却把我拦在了门外,我才想起,寂生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只上夜课,而在白天却是爱睡觉的。站在他的门外,我很沮丧,只好回去,却不能安定下来,便走到他昨天弹琴的地方练琴,弹来弹去反复是昨晚听的巴赫的曲子,心里一直牵着他,不能罢手,待手指弹酸了之后,再也不想动了,我伏在琴上哭了起来,他的手指从我发间慢慢地伸过来,抚摸我的脸颊和颈项,从下颌直到锁骨,他用双臂环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轻呢喃:“你知道你于我来说是什么吗?我的小公主,你是沙仑的玖瑰花,是幽谷的百合花,我一直在等待你的长大,一直在等……。”遥远的记忆之中,我丝绸衣裙的细碎声响,摇曳的烛光,影子在摊开的乐谱本上流动……
“还在梦里弹布兰登堡吗?”我被一阵温柔的话语惊醒,而他,就在我的面前,如今已是夜幕,而月光洒进琴房,水一般地流淌,在静寂中听得见潺潺的声音。寂生径直到了我的面前,伸出右手,轻轻敲击琴键:“应该这样,缓轻,最后消失于无形。而你一直是平的,分离得很突兀……。”他依是像当年一样温柔地微笑,眸光如梦,嘴角优美地上扬……九年了,他一直没有变,俊雅如昔,甚至没有变老,我垂下眼睛,伸出手来,慢慢地爬到他的手上,握住他的两只手指,细细地说:“我好想你,樊老师。”
“叫我寂生。”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抱住我,我埋脸在他的怀里,可我却找不到他的心跳,他没有温度的身体让我的心仿佛悬在了半空中,我像风中飘落的纸片一样无处依附,这使我恐惧起来,我紧紧地抱住他,哀伤地说“寂生,你是真的爱我吗?你爱我,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
心跳?你真的是爱我吗?你说过要等我长大娶我的。而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寂生不发一言,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好像害怕我会逃走一样,我几乎要在他怀里窒息了,但是,他依然没有体温没有心跳……
回到家中的时候,我在陈妈手中刚接过银耳汤喝完,就被告知太太要我下去一下,说是要见客。待梳好了头发,换上洋装下去,客人想必已经等了好些时候,厅中的气氛有些僵硬,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穿细灰条纹的深蓝色西服,打着领结,头发梳得很整齐,“矜矜,这位是王次长的二公子,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王次长和你爸爸是世交,你们两个小的时候也见过面的。”母亲的声音依然是那么优雅从容,像过去跟我介绍每一个世家子弟一样,轻车熟路,但我已经厌了,向他淡淡一笑,道:“王公子好。”他规矩地站起来,应对道“钟六小姐好。”
站在会客厅里,脚下的拼花华美,水晶吊灯的棱角,把正午照进来的阳光折射成细小的光斑,有些晃人的眼睛,我站着不动,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地向上浮,让人感到眩晕,衣裙竟觉得有些紧了,“怕是阳光太刺目了。”妈妈看看我在光照下发白的脸,笑一笑,“叶子,把缎帘放下来。”我的眼光跟着一点一点放下来的罗马帘动,暗色的花纹,一点点地遮住了外头的光,而在帘子压下的一瞬,那丝光线仿佛格外灿烂,只作狞利的一闪,霎时幻灭。
墨黑的夜,沉闷得让人窒息,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一盏台灯,摸到将要赴订婚宴穿的蕾丝朱纱旗袍,用剪子绞开一个口,尽力一撕,然后再绞,再撕,寂静的夜里,只听见碎珠落地的声响,叮叮咚咚,是从幽暗的地底发出的钢琴声,挣扎中残存的一丝活气,最后归于死寂,我伸着双手躺倒在床上,幽夜的墨色上镀了一层月光的青釉,冷硬如瓷。他的影子渐行渐近,在我的记忆中,俯下脸来,尖牙深深地刺入我的手腕,满满地吸了一口我的鲜血,“让我好好记住你,记住你血的鲜甜,你的生命会在我的怀里绽放出最美的花,而你还小,我会等待你的长大。”他咬下的牙印是我八岁起就烙下的属于他的记痕,我的头脑好乱,不知该做什么,只穿着睡袍,光脚在地上碾着
那些珠子,脚底很疼,但是除了折磨自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对和王家联姻的恐惧。
玛丽亚女校的晚间圣餐仪式我没有参加,偷偷地去找寂生,他的宅子在音乐学院不远的地方,是一幢三层的小楼,仆人领我进去,却不到他的房间,而是楼梯通往房顶的转角,男人,就站在窗的边上,手持高脚杯,遥望月色,那样俊美的男子,浴在清冷的夜风中,像西洋童话里的幽夜王子,我站在梯角凝望他,竟至失神,“寂生……。”我悲伤地向他伸出双手,“寂生……你说过你要娶我的,可是,你为什么对我一直不理不睬,你知道吗?我要和王次长的儿子定婚了,我把衣服撕破了,可他们又做好一套,寂生,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好害怕这场婚姻,我爱你的,你说过你要娶我的,你还记得吗?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我记在心里了,像烙印那么深。寂生,你在听我说吗?”我仰面看着他,热的泪从脸上淌下来,模糊的泪光中,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就在我的面前,我伸出臂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一级级走上台阶,一步步踏入那夜中清光的所在,月色如水,而我像溺水的人一样渴望他赐予的呼吸,与他唇舌的交流,甜蜜的触摸,我的身体在这欢乐与清寒中颤栗,更加热望他有力的拥抱,幽蓝的月下,我们像彼此纠缠的海底藻类,放肆而妩媚地招展,他的进入,让平静的光之水荡漾起层层涟漪,我沉溺在巨大的激情之中,有一种没顶的欢乐,呻吟和喘息就是一个个从海底升起的泡泡,悠悠驾清光直上,在最高最高的天际破灭,我十六年的青春和欲望在这幽蓝的海底尽情绽放,漆黑如丝的长发像水草一样缠住他的颈,他的臂,分流着他漉漉汗水,冰冷的汗水,针尖一般钻入我的肌肤,彻骨奇寒。睁开眼睛望着他,月下苍白的男人,目光温柔如水,我默默地伸出手去放在他裸着的胸膛上,还是没有心跳,没有心跳,冰冷苍白像――我突然害怕起来,惊恐之中,他一把握住我想收回去的手,哑声对我说:“矜矜,嫁给我,我会给你爱情和永生,你是我九年前订下的新娘,我一直在等你的长大。和你作爱,娶你,你知道我这些年是多么孤独吗?我需要你这样美丽而乖巧的女人陪伴我。”
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
躺在他的臂上听他说话,他的大手热烈地抚过我的乳房,锁骨,肩膀,,最后握住了我纤细的脖子,我感到血脉的贲出,在他渴望的眼神的凝注之下,我莫名地恐惧起来,在他的怀里微微发抖,他俯下脸,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再过三天,十五月圆之夜,我去接你。你好好回去,看看白天,太阳,你瞳仁尽可感知的光,你肌肤尽可感知的热,去好好地看看圣母微笑的脸,因为这一切,在你步入我的世界之后,你便永不再拥有!”我默默地看着他,他的精血的注入更加肯定了对我的拥有,我不能违抗这一切的命令,更何况,我要逃离,逃离我的家我的婚姻,除了他的世界,我无处可去。
而他的世界,是什么?是――死亡中的永生。
整整三天,我没有哭闹,只是悄悄地收好我贴身的东西,玛丽亚女校的十字校徽连同圣经和赞美诗一起摆放到钢琴之上,玩具之中,我只带上了一只水晶壳的小沙漏,鲜洁白色的细沙,是他送给我的,我坐在琴边弹李斯特的练习曲,他在我的身边,拿着小沙漏,微笑着说,“细沙流完,你的曲子也完了。”我的琴音与最后一粒沙共同坠落,随后是他僵冷而空寂的声音,“呵呵,不错不错……。”话还没落音,我猛地砸下琴盖,愤怒地问他:“你的女朋友呢?”“没有啊。”他是在骗我的,我起来跑到他的跟前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尖声叫着:“怎么会没有?老师,我明明看见你带了一个女人进了你的家,然后没有出来!”“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的神情从暧昧转向端庄,“绝对没有这回事,我没有女人。”我狠狠地把沙漏砸向他的脸,“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见你了,我不要你教我了,我不要了,我讨厌你!”
沙漏是缺了一个角儿的,但是里面仍是完好,细沙依然平静地滑落,不受任何限制,现在已是十五的黄昏,残阳如血,我光着脚跑到阳台上,热的空气,热的光辉,我最后一次的日落,人间喧嚣,尘埃浮华,而我将不再拥有,死亡与爱情共驻,等同永生,我伸手向渐渐落下的太阳,忽然泪流满面。
青冥的幽暗之中,月亮像一面巨大的古代银镜慢慢升起,我躺倒在楼顶的地毯上,仰面望着她,我看见自己投映
在里面的影子,他的轻轻靠近,慢慢俯下了脸……
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之上,我睁大眼睛,任他的尖牙刺破我的血脉,我温暖的血液流淌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是汩汩的地下的泉,自我的心脏泵出,自我的周身血脉的汇流,我的生命,我的爱情,我的呼吸,是泉中片片的落花,在青春盛极的万千飘洒之中坠落,或飘浮或沉沦,并同血色的泉水,是他鲜美的盛宴,他像猛兽一样袭击我,像孩子一样吮吸我,他饥渴得让我顿生怜爱,我不光给他而且要完全地给他,我不后悔……
死亡是可怕的,因为那种抽搐的疯狂和理智消失得迅速使我落入无边的恐惧之中,寒冷和孤寂像冰水一般浸透了我的身体,月亮明洁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我想我是死了,我不再是人了,我只是一具尸体,但他的血液慢慢地从他的手腕里滴下来,到我的唇上,到我的舌尖,他的生命来了,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身体,也许是我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渡过一个轮回后又回来了,我生命的灿烂花树刹那成了幽夜繁密的束蔓,而睁开眼睛,所看到的却是我从未见到的景象,夜色如此美丽,而月华灿烂,地上诸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路径明晰,夜行点灯简直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而小耗子在墙角边吱吱叫着打架,眼睛闪亮得像小星星。我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抱我起来,走下顶楼,走下每一级楼梯,来到他的花园,在白日里我来过这里,不过是一些丛生的绿草和素净的白花,而在这夜间,却是让我大大地惊异了,那些花,鬼火一样的青绿和艳紫,骨片一般的惨白和粉黄,鲜血一般浓稠的红,翡翠一般明艳的绿,香味是迷离的,无处不在,清冷而甜腥,让我想起鸦片的味道,然而里面竟没有一点烟火,是冰冷而巨大的鸦片香冻。“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美吗?”他搂紧我说:“你和我共同享有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人。”我笑着,靠在他的怀里,“你知道这些花为什么这么美?因为每一朵花就是一个死去的人,我每月的牺牲,他们的尸体埋在我的花园里,他们的灵魂从他们的腐肉上生根成长,开出至美的花,而每当花朵盛放之日便是腐肉化尽之时,他们死在我的手上,可我没让他们成为丑恶的鬼,而让他们成为绝美的花。伟大么?”我还是有一点害怕,把
脸埋进他的怀里,他笑着说,“这里面最美的一朵是你十岁那年赶我出去时的那个女人,音乐学院的提琴教师,她为我煮鸡血羹,在我的房间里不停地跟我**,但她明白了我是一个吸血僵尸时。她却恐惧直至疯狂,所以我杀了她,她只是一个俗妇――而你不一样,你有一双妖精般的眼睛,你爱我,你可以满足我的任何需求,甚至我要的生命,而始终你能做到无怨无悔,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女人,不是么?”我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张大眼睛看他,却止不住落下的泪水,“你可以每天吃牲畜的血,但是每月必须要吃活人的血,不然你就会孱弱下去,得不到永生,知道么,宝贝。”
沙漏之寓生命的意义在于,我们的八十年的生龄是细沙流过的时间,细颈所分的两个世界便是人间和地狱,而我们的生命随着细沙的减少而苍老,当最后一颗沙粒落入地狱,便是我们的死日。而我们的生命之沙如果有一天不流动了,沙漏被横置了,于是定格在那个时段,永不流动,永不死去,在这样的情形里,地狱与人间被放置在一个平台上,于是我们,便游离于这两者之间的黑夜,携带着生之华和死之美,永不再老。
但我们仍可**,因为爱情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与生死并称的东西,寂生是这个世界孤独的国王,我是他唯一的后,主宰着这月下的深夜,主宰着死者花园的每一朵魂蕊,而在我们轻纱罗缦的婚床之上,我们始终运作反复,如藤蔓的交织,如水乳的相溶,我爱他,犹如他爱我,一切的泄欲和辗转宛若轮回,因为永生,所以没有尽头……
我不愿随同寂生去杀人,我生前是胆小怕事的钟六小姐,死后也是一个孱弱的吸血僵尸。于是,寂生便担负起了哺育我的重担,每到十五那夜,我便会在门口等他,迫不急待地拥抱他,吻他,像饥饿的孩子一样撒着娇儿恳求他,寂生于是伸出左手让我咬破吮吸,他刚刚充满的新鲜血液,我大口大口地饮着他的血,那是奇异的鲜甜,任何牲畜都比不上的,我的目光因为快乐而迷离,而他忍痛宠溺地微笑,贪婪地欣赏我吸血时的娇痴和幸福,每当我喝饱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甜美微笑,脸色格外娇艳,他从疲倦之中反而生出强烈的欲望,仿佛为了向我讨
还他负出的一切,他疯狂地扒光我的衣服,然后更加疯狂地占有我,而我便在他怀里快乐地回应和尖叫,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他是赐我爱情的丈夫,给我永生的父亲,赐我饮食的主人,慰我情欲的仆役。而我是他用鲜血养大的最美的花。
当世界消灭了生死,独留下情欲的时候,我们便坠落了,但我们远比人间的人们幸福,所以我们仍然自行如故,消化,弹琴,赏花,**。不问世事,反而是一种超脱。
我们是不敢白日出门的,寂生的房子每一间都挂满了厚厚的黑色窗帘,我穿着蓝色洒花旗袍在白昼的黑暗中行走,寂生在卧房里睡觉,我偷偷地溜出来,软缎拖鞋在木地板上几乎不出声音,我走向黑暗中走廊的一束光线,我的好奇,战胜了他曾对我的警告,我不害怕,我喜欢光和温暖,我从小生长在她的怀抱里,而我为什么不能靠近她?
那束光是从窗帘的一个缝隙里照进来的,无数的尘埃像小飞虫,在此中不停地扑翅飘舞,我的瞳仁被这种刺眼的光耀得疼痛,而我的右手轻轻向那束光芒伸了过去,那么温暖的光,尘埃的轻歌蔓舞之中有一种诱人的华丽,我的手就在其中,舒服得就像被温水浸泡着一样。
已经有三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不知自己为何物的我,只想在这样的温暖中好好享受。
当寂生发现的时候,震恐了,我只记得他低吼一声,疯子一样地冲上来,把我强行拉开,抱在怀里,在这个时候,我才感到剧烈的痛楚,在我的手上,仿佛有火在燃烧,而他比我更痛,在他剧烈的颤抖和对我爱称的呼唤中,我的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如花枯萎,若瓷碎裂,霎时灰飞。望着光秃秃的手腕,我呆住了,任他抱着我,紧紧地,远离光线坐下来,我听见他低泣的声音,他哭了,在我面前第一次哭了,埋脸在我的颈子里,他冰凉的眼泪顺着我的颈子往下淌,经过锁骨,经过心口,经过乳房,一直到腰间,像他往日手的抚摩,但比那要更使我快乐。因为他为了我,第一次哭了,我的手没有了,但他在乎我,我在他心中是那么地重要,这样的甜蜜远胜过了失手的痛,我不怕的
,因为寂生的心,是那么爱我,绝不逊于他身体对我的爱。我用一只手和一只腕紧紧地抱住他,抚摩他浓密的黑发,微笑了。
第二天园子里又多了一朵花,那是琥珀色的,我认得是杨妈颈上的饰物,杨妈为寂生作了二十年的使女,终于犯了错误,寂生吃掉了她所有的血,因为是为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女人――我。
但世界在我们宁静而疯狂的爱情之外混乱着,我在白昼的睡眠总是被炮火打断,我们的窗户上贴满了防空纸条,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