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一个人出去打工不去把八指端了,打不过吗

大家都在搜:
扫描二维码安装房天下APP
手机浏览器访问房天下
> > 问题详情
去年八月份去上的班 然后现在公司搬家 就只有我一个人和另一位老板去搬 并且我觉得公司搬家 跟员工并没有关系 所以应该是工作之外的事 头一天跑了一天弄了一天总共一个小时都没休息到 但是我也没说什么 因为另一位老板人不错 我想的是帮他们弄完月底辞职在休息一下 因为是女的嘛而且我年龄也不大 所以第二天直接起不来了一身酸痛软 我就打电话说我做不了了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然后一位老板同意了 另一个说不满意我的做法所以工资不会给我这么多 我就说叫她看着扣吧 我能接受就行 然后押金是压了十八天包括过年带薪休假的十多天一共是4300左
去年八月份去上的班 然后现在公司搬家 就只有我一个人和另一位老板去搬 并且我觉得公司搬家 跟员工并没有关系 所以应该是工作之外的事 头一天跑了一天弄了一天总共一个小时都没休息到 但是我也没说什么 因为另一位老板人不错 我想的是帮他们弄完月底辞职在休息一下 因为是女的嘛而且我年龄也不大 所以第二天直接起不来了一身酸痛软 我就打...
去年八月份去上的班 然后现在公司搬家 就只有我一个人和另一位老板去搬 并且我觉得公司搬家 跟员工并没有关系 所以应该是工作之外的事 头一天跑了一天弄了一天总共一个小时都没休息到 但是我也没说什么 因为另一位老板人不错 我想的是帮他们弄完月底辞职在休息一下 因为是女的嘛而且我年龄也不大 所以第二天直接起不来了一身酸痛软 我就打电话说我做不了了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 然后一位老板同意了 另一个说不满意我的做法所以工资不会给我这么多 我就说叫她看着扣吧 我能接受就行 然后押金是压了十八天包括过年带薪休假的十多天一共是4300左右她说只给我3000 就十多天的带薪假不给我 年前说的十三薪也没有落实说得我做
浏览次数:0
小伙伴们还在答题的路上,先看看下面这些内容吧~
我们知道其中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那么东西非常多,这时候我们就需要找搬家公司,其中大家熟悉搬家公司很多,很多朋友可能想知道,搬家公司收费价格表?今天,小编搜集了搬家公司相关的价目表和信息,另外对于搬家注意事项你又了解多少。 []
浏览量:3278
请选择房屋所在省份
装修总预算0万元
卫生间:0元
扫一扫下载房天下装修
扫码即获10000套家居设计案例
手机动态登录
请输入用户名/邮箱/手机号码!
请输入密码!
没有房天下通行证,
ask:3,asku:0,askr:278,askz:32,askzx0:3045,ask0:0,RedisW:0askR:2,askD:0 mz:hit,askU:0,askT:0askA:4
Copyright &
北京拓世宏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Beijing Tuo Shi Hong Ye Science&Technology Development Co.,Ltd 版权所有
违法信息举报邮箱:由于您的浏览器禁用了javascript,无法正常使用本网站功能,
其它关键字
岂曰无楫,与子同舟。国将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偕行。一八文,原著向(老九门番外)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启山(佛爷),齐铁嘴(齐八) ┃ 配角:解九,狗五 ┃ 其它:老九门,同人,原著向
&&总点击数:
总书评数:4
当前被收藏数:27
文章积分:235,081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近代现代-动漫
作品视角:主受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25549字
是否出版:
尚未出版()
签约状态:
作品简评: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爱她就炸她霸王票]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读点击:
晋江APP→右上角人头→右上角小框
作 者 推 文
[收藏此章节] [下载]&&
  同舟    一  南方气候潮湿,梅雨季节一到,便几天几夜的开始下雨。  这雨从早上下到现在,小了又大,丝毫没有停歇的痕迹。  王伯这已是第三次送衣服出来了,他圆胖的脸上还没有后来苦大仇深的褶子,俨然还只是齐家一个微不足道的管家。  “爷,您这都站了一天了,也是时候回去歇歇了吧。”  靠在柱子上的人不答,一门心思盯住泛起白蒙蒙水汽的街道。  “爷!”王伯又叫了声。  青年回过神,伸手接过衣服捂在怀里。  “爷,您身子虚,还是把衣服穿上的好。”  “嗯,”他神游般应了句,问道,“王伯,你猜这雨多久能停?”  “这可不好说,往年下个两三天的都有,”他扬起头,“爷近几日若是出门,可千万记得带把伞才是。”  两三天?怕是不止两三天吧。  他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清明的眼里一阵刺痛。  来不及了,黑云压境,金鳞欲摧,这一向看似平静的长沙城,终于也盖不住底下暗涌的波涛了。他们这些看似光鲜亮丽的大人物,在它面前,和贩夫走卒也无二致。  罢了罢了。  他终于收回目光,抬起还没捂热的手,拍拍王伯的肩膀。  “回去吧。”    二  长沙不比北平建的那般方正,巷路小道总是歪斜的。  因着地形缘故,九门各自住的零星,也不成形状。除了住在妓院边上的黑背老六,其余几人之中,霍家和陈皮常有生意往来,便住的靠近些,而他师父二月红,自发妻逝去之后,便以梨园为家,不常回府。  至于半截李和解九,机缘巧合成了邻居,府邸又正好落在狗五,齐八和佛爷三家的交汇之处。出门左转便是佛爷家,直走就能看见齐铁嘴那算命的小香堂,唯独狗五稍微隔得远些,往右走上一阵才能闻见那股狗臭味。  香堂要开门迎客,肯定得选在人多的地方。解语楼也一样,刨去地底下的生意不谈,明面上也只是一个普通酒楼而已,于是两家的盘口便坐落在一条路上。  齐八人懒,每日中午都得睡上一场,等他下午醒来,掌着两枚小铜钱去店铺转悠时,九爷都已经从解语楼折返。途中还不忘和他打招呼,或揶揄或闲聊。两人年纪相仿,聊得大多都是些潮流趣事,一来二去关系便好了起来。  而齐八已经五天没有在这条路上见到过他了。  解府没有后门,除开这条路,解九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了。    三  狗五是在佛爷的引见下认识的齐八和解九,那时两人关系就已经不错了。齐八嘴快解九沉稳,常常佛爷上句话刚出口就被齐八接了下半句,解九直给他使眼色,奈何齐八全心全意盯着佛爷,根本没看到。  因齐八在佛爷府上如入无人之境,狗五便一度以为佛爷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后来得知他二人关系,方才如梦初醒般拉住解九,直摇头咂嘴:“你这朋友怎么当的,知道了也不告诉我,眼瞅着我在他二人跟前添乱。”  彼时这三人已经混熟了,解九心想,我自己都还没摸清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这消息到比我还灵通。但他为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便随口推说道:“老八的私事儿,我不方便多说。”  狗五一愣,道理这么说没错,可他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总觉得哪里不对。  解九爷什么眼力,看他还疑惑,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无声无息地就把这没谈过恋爱的愣小子套了进去。  齐八啊齐八,你可得谢谢我。  他看着狗五玩味儿一笑,所谓知己,九门里现在终于又多了一个。    四  雨是在夜里停的,来的快停得也急。  解九府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热闹,他生性多疑,不是亲信断不敢放在家中。齐八往日串门也曾感慨,幸好这家中并无女主人,要不然以解九的脾气,恐怕是要连陪嫁丫头都从头查起的。  不过这也并非全是坏处,人精般的家仆们一看到齐八这张脸,就知道八爷和主子有约,不消多说,便规规矩矩地将人带到书房。  书房对齐八来说并不陌生,他和狗五常常聚集于此,聊天喝酒,总能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找些乐子。解九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王八蛋,附带一只狗,理直气壮地祸害他家中的极品好茶和陈年佳酿。  而此刻,齐八却很难迈出一步。  眼前这扇门,仿佛有千斤重,他伸手摸向门框,指尖一碰,却又如同触电般立马退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准确的说,是九门没有退路了。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或多或少触碰过那些秘密的人,脖子上都压着一道死咒,咒语一响,谁又能抵得住滚滚洪流,独善其身呢?  他还是推开了门。  黄花梨圈椅上,解九半个身子都歪到了一边,快垂到地上的左手上,零星地散落着几个红肿的针孔,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乳白色的注射器。  是了,连解九都已经招架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已经昏过去了的解九。  然而这反倒让他更加果决起来。  佛爷撑不住了,他知道的,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佛爷断不会把解九也带上绝路的。张启山张大佛爷,本来就和狗五预想的一样,是个宁愿自己千刀万剐,也不愿断兄弟手足的人。  除非事情已经到了比性命更重要的关头。  齐八关上了门,他抹了一把脸,抹去了犹豫不安。  他快步上前,捡起了注射器。    五  药物带来的昏迷是一种复杂的体验,意识知觉被瞬间抽离,很失控。  解九向来不喜欢失控。  就像现在,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齐八好整以暇地坐在面前,就知道新的失控又开始了。  “你来干什么?”他本来想这么问,但看到桌子上的注射器,就知道事情不好糊弄过去,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  “那你来干什么?”  “我猜你们遇到了麻烦,不小。”  解九冷笑一声。  “它来了,是不是?”  解九笑不下去了。  齐八继续说道:“佛爷打算从谁开始下手?六爷?三爷?还是我?”  解九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回去吧,齐八,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那就是说佛爷没有把我列入名单里,”他摇摇头,“这不行,下三门总得有一个,况且你和三娘都比我重要。”  解九盯着他,没说话。  “但我猜这不是让你走到这一步的原因,”他拿起注射器,“说吧,你还差什么。”  无声的对垒开始了,没人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样安静且漫长的时间,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看着结识了有不少年头的好友,他们了解对方的脾气,知道没有人愿意妥协,他们像是在博弈,拿着彼此生命做赌注,反复拉锯。  解九终于败下阵来,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双眼,好似在流泪。  但他放下手时,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齐八心里涌起一股悲哀,他们这种人,连哭都是种奢求。  解九说:“对手。”    六  佛爷在办公桌前站了很久,久到副官都出声提醒:“佛爷,您已经站了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了,”他眼珠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就听门卫报告,解九来了。  毕竟是军队出身,两个小时的站立,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坐姿挺拔,两手放在桌子上,双眼如炬地盯着解九慢慢走进的身影。  隔着张书桌,解九递过九个信封。  最顶上的封皮写着四个小字,黑背老六。  是解九的字,他喜欢柳体,却写了一手颜体。  字如其人,切不可锋芒外露,解家祖训如此,圆润的是字,圆滑的是人。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解九暗地里用左手练了瘦金,疯狂病态的,只端着一副骨架在跳舞的瘦金体。  他不曾想过会有机会能堂而皇之地写出这些字。  张启山淡淡地看了一眼,道:“写的不错。”  解九微微点点头。然后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九门之首,用着那只拿枪的手,稳当当地一个个拆开了信封。  他看的很慢,仿佛一个字就要画上许多力气。身后的那位副官,站在离他不过一个肩膀的地方,双手拿着拆下来的信封,等到佛爷看完,便接过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之中。  看到第三个信封时,他突兀地停了下来。  解九暗自绷紧了脚尖。  久居上位者声音极为平静,他像是在问解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为,你和齐八是好友。”  “佛爷,我们这些人,哪有好友之说。”  张启山点了点头,两手却一直停在原处。  “佛爷,您心里清楚,齐八和黑背是最适合这件事的人选,加上三爷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摇摇头,“再多的,九门也输不起了。”  张启山明白。  他当初找到解九,便知道解九行事稳妥,心思缜密,是一个能狠下心的角色。九门关系复杂,他常年累于军务,关系命脉知道的不多。而解九就像置身于这纷繁蛛网中的八角狼蛛,随手一拿,便能捏人喉咙,打人七寸。  只是他漏算了一点。  这恰恰也是他以为毫无问题的一点。  解九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重情重义,亦或者说,解九眼中的情义,并不能等同于他张启山眼中的情义。他与齐八,能彻夜把酒话桑麻,亦能将他当做一枚棋子,冷静地排兵布阵,追求利益最大化。  毕竟还是商人。  张启山开始有些后悔了,他不知道解九做了怎样的谋划,他甚至不敢打开手上薄薄的信封。  他最终还是把完好的信封放回桌上,“九门输不起,我也输不起。”  解九不禁抬眼看他。  他说,“把他换下吧。”  “佛爷,”解九沉默半晌,继而对上那双深凹下去的眼睛,表情慢慢变得苍茫。  他一字一句说着,“来不及了。”    七  裘德考本意不愿搅和进这场风暴中,奈何田中凉子一门心思拖他下水。  两边宛如江里的落水狗,彼此咆哮着搭起爪子,勉力在这风暴漩涡中寻求生机。  齐八找上门时,两人正贼眉鼠眼地商量对策,她手下推门而入,道:“凉子小姐,裘先生,奇门八算齐铁嘴正在外面候着,说是有要事相谈。”   “他能有什么要事?”田中凉子向来看不起这位名义上的八爷,她崇尚武力,热爱用双手和枪支去解决问题,见不得磨磨唧唧的文人,以及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  裘德考看得比她通透,也难怪他能在之后的五十甚至七十年里,都还颇为自如地在这摊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摸出些有价值的物件。  他眼神制止了田中凉子,抬手示意手下把人带进来。  齐八进来时特地关好了门。  鹅黄色的推拉门下铺了指甲盖厚的地毯,踩起来感觉倒是不错。  小日本的玩意儿,倒也不赖。  他心里刚这么想了想,另一个声音就冒了出来,在这种救国存亡的关键时刻,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都怪那位军阀平日里说得太多,自己也听得太过投入。  他嘴角微动,抬腿往前跨了一步,拱手笑道:“裘先生,田中小姐,近日可好?”  凉子皮笑肉不笑回道:“我还以为您齐八爷是盼着我们不好呢。”  “怎么会,”齐八又上前一步,“我此行可是特地为二位排忧解难的。”  “此话怎讲?”  “您知道我的意思。”   裘德考摇头,“我只知道你是张启山来长沙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在九门中最好的朋友。”  “那您更该相信,只有我才能帮你们完完全全扳倒张启山。”  “坊间相传你和张启山也是过命的交情,”裘德考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  齐八也曾在心里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后来他便不问了,不是因为他找到了答案,而是他知道问也没用。他不像张启山,总爱刨根问底钻研不停,蛛丝马迹的事也能查得热火朝天。  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忽视这两个字上。  但总归有些事避不过去。  “您不是知道原因吗?”他笑道,“这长沙城很快就不再是他张家的天下了。我一个小算命的,不比他张启山家大业大,这种危难时刻,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还望您在那位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凉子翻开照片,瞪圆了眼:“张家亲兵!”  齐八藏在围巾下的小指一抖。  他笑出八颗牙齿:“田中小姐好眼力。”    八  齐八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齐老爷子死的时候,他在棺材前面不吃不喝地跪了三天三夜,也不曾觉得有这般疲倦,疲倦得他每走一步都想要停下几秒,喘息片刻。  但他知道他不能,身后那些凌乱细碎的脚步声,从裘德考住处出来就没听过。  他不仅不能停,他还得走得潇洒快活,踌躇满志。  他高昂起脖子,调整到一个更适合铡刀的位置。  这样才能死的更加痛快一点。  他想起自己拿着张启山的配枪,好奇地问,吞枪自杀和砍头哪个更爽快。  张启山说,你可以拿我试试。  说什么屁话,他嘭地一下把枪拍在桌上,你这八字也只能摊上老死的份儿了,还没那福气去体验这种爽快事儿。  你以为你能吗,张启山大笑,放心吧,等你老死之后,我会给你收尸的。  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干笑两声,脑海里闪过解九那句话:“顺利的话,齐铁嘴这个人,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抬起腿,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看见一颗雨滴啪地一下落在镜片上。  他也不躲,依旧扬着头,任由密集的雨滴铺天盖地遮住视线。模糊中又莫名地想起齐老爷子生前说过的话。  那时他没有病入膏肓,兴致高时总还要卜上一卦。齐八身为人子,口头上总是一如既往地劝他多休息莫操劳,心里却没真正想要阻止他。算卦伤神耗命,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人生苦短,不能做想做之事,每日卧于病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齐老爷子拿着齐八的八字算了最后一卦。  算命不算亲,这是规矩。  齐八没法儿阻止,他甚至是在齐老爷子快失去意识时才知道发生过这件事。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齐老爷子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  时间没有给齐八提出问题的机会,老爷子浑浊的双眼看着他,“倒斗的人,九死一生,命途多舛,是我拖累你了。”  彼时齐八还年轻,他以为这只是老爷子随口感慨罢了。现在想起来,说不定他那时就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知道齐家唯一的血脉会不可避免地走上这条死路。  难怪要定下不算亲这条规矩,他一步一晃地在雨中走着,心想,好的结果倒也罢了,若是坏的,也只剩下无能为力四个字。  齐八回府时暴雨下得最为猛烈,铺天盖地的雨打得他身上发麻。小满和王伯正拿着雨伞雨衣在门口张望,一瞧见他的影子,便匆匆冲了下来,一前一后地迎着他进了门。  他跟着他们缓慢地走上台阶,在大雨声中仔细分辨着那两只走狗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大门隔绝开外人的视线,这个糊涂了一辈子的算命先生,终于清醒着昏了过去。    九  据说人死之前能看到自己的一生。  齐八向来是不信这种话的,人死如灯灭,眨眼间的事情,哪来这么多旖旎传说。  然而这一次,在这场走马观花的梦境,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宛如没有行走能力的婴孩,单单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无数鲜活的画面自面前飞过。他看到了曾经年轻力壮的父亲,年少时调皮捣蛋的小满,还有初见时满身戾气的大军阀。  “虽然我不信命,但来都来了,也全当交个朋友,”他把手套扔向副官,外袍一撩就坐了下来,满不在乎地推过一张纸,“先生请吧。”  那时怎么就没算出他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呢?  他看着自己的脸,好像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又立刻释怀了起来,年岁日久,竟然都忘了,自己当时明明就知道这个人非池中之物,一生破阵破邪,弑神杀佛。和这种人结交,受累劳苦必定是家常便饭,荣华富贵却不见得板上钉钉。  思忖间,眼前的画面又闪动起来,鬼车,矿山,北平,红府……  他就这么看着,被雨淋的轻飘飘的心慢慢落回原地。原来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他心想,那我该是快死了吧。  一想到死这个字,他瞬间反应过来,不行,计划刚开了个头,可千万不能死!  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迎上压在背后的山一般的重量,使出浑身解数,一点点支起手肘。没有汗可流,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好在王伯及时在这关键时刻叫醒了他。  老人极为担心:“爷,您这是……魇住了?”  齐八这才终于有了现实的负重感,他大口吸气,好一会儿才觉出手上有了点力气,勉强挥挥手:“没事儿。”  “这还没事儿呢!”王伯直搓手,“我打小看着少爷您长大,从来没见您这样胡言乱语的,叫了一刻钟了都还没叫醒!给我这担心的,寻思着这要是再不醒呐,只能拿上手抽了!”  说是管家,其实也是这里的第二位主人。他和齐老爷子一起长大,二人是主仆,也是兄弟,就连着小香堂,也是他帮着老爷子一起经营起来的。齐八打小就是他伺候,即使是后来收了小满,饮食起居也都是王伯亲力亲为,从不曾假手于人。  齐八笑起来:“看来我醒的挺及时的嘛!”顿了顿,“王伯,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口渴得厉害。”  老人见他才从梦魇中脱身,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此,齐八又废了一番口舌,他才迈开了圆滚的步子,匆匆离开。  时间并不富裕。  齐八撑着床沿儿坐了起来,眼前立马黑了一片,他闭上眼,却没想手一软,再睁眼时却是坐在了地上。  该不会是病了吧?他气愤,却也无奈。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他,一刻也不能歇,一刻也不能停。  来的不是时候。  他终于扒拉着床沿儿站了起来,按着烂熟于心的计划,把角落里许多破败的物件一一擦亮,整齐地码在桌上。  王伯一进门就变了脸:“爷,您这是要干嘛!”  他手里还端着壶姜茶,此刻也顾不得烫了,反手往地上一放,便迅速地关了门。  “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别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让你去死。”他说,“除了祖传的铜镜被我送给佛爷了,其他的都在这。我……”  他努力地想把话说的委婉些,例如“我可能没法儿再把这些东西发扬光大了,”又或者“齐家总得传承下去。”  可当他对上老人泛红边的双眼,他沉默了。  “老爷走得时候,叮嘱过我要照顾好少爷您,可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把您逼到这条绝路上了啊!”  “我们齐家虽算不上显贵,却也不是没权没势的平头百姓,您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大不了咱们掀了家底更能人大干一场,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  “况且现在生意蒸蒸日上,您也正值壮年,退一万步也不至于此啊,您,您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我肯定是……”  “带着东西走吧。”  他终于还是打断了他。  “去北平,”他抬头看他,“不要再回来了。”    十  张家铁门,拦过暴民,拦过匪徒,拦过九门二月红,却从没拦过齐八。  管家和副官站在门后,门一开,两人围上来,面色都不太好看。  齐八抢在他们之前开了口,“这么好兴致,在这儿等我?”  管家答道:“八爷,您这说的什么话,以往哪一次不是我在这儿迎接您?”  “说的也是,那你呢?”他问副官,“你不忙公务,在这儿候着我干嘛?”  “佛爷命令我在这儿等到您来为止。”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像是烫了壶开水,每个字都裹着烫人的气焰往外压。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佛爷又说了你一顿呢,瞧你这脸臭的。”  “八爷还是别说笑了,”他抬手指向大宅,“我等了多久,佛爷就等了多久。”  算命的笑不下去了。  他此刻病还没好,脸比纸白,笑比哭难看。  副官递过一只手,“八爷,您……”  他小幅度地摆摆手,“和平常一样带我进去就行。”  张启山的书房在二楼,副官带他走到门边,刚想敲门就被他抓住。  齐八喘着粗气,“你有事儿就先去忙,我等会儿自己进去。”  副官看他一眼,手是放下了,人却退了一步,挺拔地站在门边,大有死守的势头。  按理说,两人因为佛爷的缘故,同吃共住不算罕见,说是知己至交也无可厚非。如今走到这般惜字如金的地步,齐八心里知道原因,更清楚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换句话说,这些个朋友,他齐八是不配再有了。  这样也好。  他扶着墙喘气,缓了大概两分钟,才站到门前。  解九表面上温文有礼,圆滑可欺,实则善于经营,心思深沉。他府上物件也和主人一般,色调偏暗,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仔细往下瞧,才会看出其中各式各样的暗纹雕花,当真是技艺卓越,精妙绝伦。  至于眼前这道门,乃至整个张家,都以金棕色为主,嚣张又霸道,活脱脱一个正翘着二郎腿示威大军阀。  上过战场的人就是这德行,他张启山也不例外。  来长沙不到半个月,先是搬了大佛,后又凭一己之力打跑了日本武士,行径之果决,气焰之嚣张,整座城内当真是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来。  迟早有他受的!大部分等着看好戏的人都这么想。  少数人,比如齐八,见多了那些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军阀,就知道张启山此人,是能嚣张一辈子的。  他骨子里流淌的克制和压抑,身上背负的穷奇烙印,换到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将其压垮。没人能做到像他一样,先死再生,破后重立。  “八爷。”见他在门前站了许久,副官眼神闪烁,忍不住出声提醒。  齐八回过神来,象征性地动动手,不等里面回答,就伸手拧开了门。  他很熟悉这里。  打翻过茶几上摆列整齐的茶杯茶壶,也曾趴在上面酣睡过无数个下午。书架上码着的绝版古书,大部分都是他亲手放过来的,余下的外文书籍,张启山看的时候,他也就跟着听听。以前窗台上还有他亲手栽的两盆兰草,后来新月小姐嫌这颜色搭配不好看,也就被管家给撤了。  张启山早就听到了动静,他反手拉开抽屉,盯着里面看了许久。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才把它拿上桌面。  是一把枪。  齐八一路上都有点紧张,没想到见着正主了,心里反倒放松下来。  他和往常一般,笑道:“佛爷,好久不见呐。”  张启山却难以像往日那般回复他。  不过不要紧,齐八也不在乎他是否开口回答。  他走到桌前,边伸手往怀里掏东西,边说:“佛爷,我这次带了几个文件来,你可得帮我……”  帮你?  张启山握紧了枪。  哪怕半个月前,他都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把手里这把黑的发亮的枪口对准齐八的眉心,嚣张地说:“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可以一枪毙了你。”   可现在不行。  他这张弓上,压着整个九门,已然拉到极致了。  “佛爷?”齐八掏出了三张轻飘飘的纸,放在桌上。  “老八,不要搅和进来,”他仰起的脖子上青筋毕现,“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既然没有这么简单,光凭你和解九,也应付不了吧。”  两人不是没有过争执,然而齐八脾气软,天大的矛盾也能低眉顺眼地退让几句,一来二去,张启山也没法儿吵起来。  可这一次,他不能再让了。  “这是三爷,老六和我的通缉令,你签了之后,计划就正式开始。”  这位饱经沙场的军阀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迅速摇摇头,“事情还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你把解九叫来,我们再想一个更好的对策。”  齐八疲惫一笑:“没有更好的了,不可能有更好的了。”  “我见到解九的时候,他因为打了过量的吗啡,昏了至少两个小时。上来的时候,副官告诉我,你这半个月全是靠着安眠药入睡。”他说,“你和解九是很厉害,一个在商一个从政,但你们不是神,光靠你们两个普通人,怎么都扛不住这样的灭顶之灾。”  “佛爷,我也是九门的人,”他把三张纸推了过去,“这是我该做的。”  张启山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了齐八,就像多了一条暗道,是只赢不输的谋略。但他做不到,用齐八骨头挖出来的暗道,他不敢踩,不敢用,不敢想。  “你回去吧,我是不会签的。”  齐八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他旁边,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上,说道:“佛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罢,他便自顾地讲了起来。  “我小时候胆子小,怕黑又怕鬼。但你知道我们齐家,向来是不信鬼神这一说的,再加上老爷子从小就对我耳提面令,要求严苛,我六岁的时候都还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后来有一天晚上,长沙城下了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我一个人呆在厢房,蜡烛被风吹灭了,门也被吹开了。我当时怕得要死,满屋子都找不到地方躲,又慌又乱的时候,就看到门外有个鬼影,一晃一晃地飘在半空。”  他停顿半秒,“说出来还真是有点丢脸,我一个没控制住,就大叫着跑去找老爷子了。后来你猜怎么着,老爷子不仅没骂我,还告诉了我一句话。”  他转过头,对上张启山的眼睛,“越是害怕的东西,越要凑上前去把他看清楚。”  “老爷子说了这句话之后呢,就带我回了房间,陪我一起走到雨里,把那个吓得我半死的鬼影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嘲一笑,“哪有什么鬼影,根本就是衣服被暴雨冲到了树上,和树一起在雨里摇摇罢了。”  “至此之后,我便再也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了。而且,这么多年之后,我觉得老爷子说的话还不完全。”说着,他脚尖一点站回地面,娴熟地打开第三个抽屉。  “害怕的东西,不仅要看清他,还要克服他,摆脱他,不让他成为你的弱点。”他拿出里面红色的印章,轻轻地放在通缉令旁边,“当断则断,佛爷。”  杀敌无数的双手,此刻却拿捏着九门三人的姓名,一起一落,印着刺眼的血红,他最终还是签下了那三张通缉令。这个如铜墙铁壁一般,向来嚣张霸道神采飞扬的男人,此刻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他两只手死死地撑着桌子,仿佛只要一放手,就会立刻摔倒下去。  他闭上眼,“老八,我……”  “你做的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  齐八没让他把话说完。  有些话是该烂在肚子里,任它穿肠破肚,也好过泼到跟前,将各自身上的枷锁勒得更紧。  还是不要说得好。  他从桌子上拿回那三张纸,捏着边沿仔仔细细地一点点对折。张启山看着他,看他把轻若鸿毛的纸片叠得四四方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佛爷,既然事儿都办好了,那我也该走了,”他歪头一笑,“送送我呗。”  “走吧。”张启山猛地站起来,迈开腿时甚至还有些踉跄。  他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绕过书桌,压紧步子,却也没办法阻止时间的流逝。  张启山拉开门,“副官,你带八爷下去。”  “那佛爷,我们就此别过了。”   张启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场战役,他带着亲兵躲在战壕后,外面是冲天的爆炸声,手榴弹一颗接着一颗在身边炸响。他被炸晕之前还在大吼,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  可当他再次睁开眼,身边却只剩下张副官了。  历史不会重演,却总是惊人的相似。再一次的困兽之斗,他还是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在死路上越走越远。这一次,他甚至喊不出昂扬的口号,拿不出抛头颅洒热血的斗志,他们都知道,这盘棋,必输无疑。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回书桌前,眼眶一热,胸口一阵抽痛。  枪不见了。    十一  小满有段日子没看到解九爷了。  二爷夫人还没过世的时候,每逢梅雨季节,自家八爷都会撺掇着佛爷,伙同五爷和九爷一起去听二爷唱戏。她过世之后,二爷也仿佛是跟着去了,戏唱的少了,人也阴郁了不少。  另外三人不敢打扰二爷,也不愿丢了这个相聚的名头,于是便换了个方式,每到六七月份,就邀着打麻将。若是能叫到佛爷,四个人凑一桌,自然是好。若叫不到,只要是在齐八家里,十有八九都是小满顶上空位。  小兔崽子根本不怵这几位爷,该赢赢该输输,气度风范无一不比在旁边龇牙咧嘴的齐八强。而且齐八几次威逼利诱,却都以失败告终,这小子不仅不给他喂牌,还倒从他这扒拉出去了不少钱,气得他牙痒痒。  狗五看得直笑:“我还以为你府上人都和你一样投机倒把呢,没想到还有这种实诚人呢。三条。”  “碰!”齐八连着输了三把,心里不痛快,“你要就送你了。二筒。”  解九懒得接话,默默地往桌上放了个三条。  小满立马讨饶道:“爷您别开玩笑,小满这辈子都跟定您了,可千万别把我送给什么来路不明,不清不楚的人。”  这话说的妙,长了齐八的脸不说,还怼了狗五一道。  齐八脸上顿时有了笑模样。  五爷不开心了:“嘿,你这小子,我这真心实意夸你,反倒还被你挤兑了一通,果然和你家八爷一样,都是属白眼狼的!”  “诶诶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属白眼狼了!我家小满这叫乖巧懂事知不知道!”  两人顺势拌了几句嘴,解九支个耳朵听着,一来二去,倒便宜了旁边全神贯注的小满,他手一推:“胡了!!!!”  吵吵着的两个人不说话了,解九也回过头,三双眼睛顿时锁定在他身上。  这要是搁旁人,被三个当家的这么瞅着,早就给吓趴下了,偏偏他也不怵,手一摊,一副有脸没皮的模样:“三位爷,给钱吧~”  三人面面相觑,被一个毛头小子连赢四把,这要是说出去,脸都没地儿搁咯!  狗五急中生智,暗地里往三寸钉身上捏了一把。  等它一叫唤,齐八忙说:“三寸钉饿了吧,那咱今天就到这?改天再打?”  二人忙不迭点头,脚底抹油似得匆匆告辞了。  小满这时才知道该来卖乖了,他捧着壶茶,讨笑道:“八爷,小满从小就在齐家长大,整个长沙城里,就没别的亲人了!您可千万得罩着我呀!”  “行了行了!”  齐八此刻还很年轻,既料想不到之后种种,也不曾把自己逼到绝路。  他翘着二郎腿接过茶杯,啜了一口,说:“放心吧,有我齐八一天就有你小满一天,不会亏待你的!”    十二  解九是入夜之后才来的。  小满打着哈欠把人从后门接进来,路上还问他,八爷最近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得,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气色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还遣散了府上几十年的老管家,这也太不正常了!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解九此时也没想到齐八打算把事情做绝,他安慰小满,没事的,你安心做活儿就行。  然而当他真正见到齐八之后,才觉得小满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本意只想拿走通缉令,此番一见,却还是忍不住坐了下来。  他拿着三张通缉令抖了抖,“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东西一旦贴出去,你就没法儿抽身了。”  “就你话多。”齐八懒洋洋地翻个白眼,心里嘀咕,解九平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架子端的可足,也只能在这种关头才能听他说两句好话。  “王伯怎么样了?”  “到北平了。”  “这就好,你呢,你那边如何?”  解九点点头,算是回答。  齐八回道:“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就少用点吗啡吧。洋人的玩意儿,天知道有什么副作用。”他老早就想和解九聊聊这事儿了,以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这话只怕会坏了二人情分。如今这步田地,说出来倒也不甚突兀。  “我尽量。”  两人沉默半晌,齐八才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来。  “我昨晚给你算了一卦,”他把铜钱往桌上一拍,“卦象是辛勤多事,否极泰来,若过日月,还进财宝!”  “说人话。”  “这意思就是,你后半辈子肯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觅一佳偶,儿孙满堂!”  这是齐八的看家本领,解九当然是信的。若按他往常的脾气,肯定是要回上一句,“你给自己算过了吗?”但此情此景,他咽下话头,改口道:“借你吉言。”  “我这可是神算,开卦即灵!”他神神叨叨地压低声音,“不仅你,我还算出你有个能干大事儿的儿子。”  这么说就有点过神了,解九皱眉,“你说什么?”  “不信?”齐八摇着脑袋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九连环,“我打赌,你家孩子三岁就能解出来。”  解九却根本体会不到本该有的那种兴奋,算命解签向来能略不能细,齐八此番一反常态,说得如此详细,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立刻打断他:“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你拿什么算的卦?!”  怎么净把这些精明用在了我身上?齐八撇撇嘴,说:“你别管这么多,先听我说!”  “你儿子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关键。但他一生命途多舛,估计是很难把九门传下去了。”他指指铜钱,“所以我们只能再等三十年,等他的孩子来重新洗牌,逆转棋局。”  “你改的?!”  “不至于改,就是往他们两个的命里加了几个点,点成则线成,线成则可天翻地覆。”   “好。”解九深吸一口气,“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他说,“为了促成这些点,对儿子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去外面闯荡。对孙子辈的,好好约束,最好是打小就得把他送到二爷那去拜师求艺。”  “二爷?”  “对,二爷。他是九门里唯一一条纵线,传承过往,点出新章。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真的能按我所说,求得二爷开口收徒,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能把后两代从这个大漩涡里解脱出去。”  “还有,记得拿着这两样东西,”齐八把九连环和铜钱往他面前一推,“但如果其中任何一样碎了,就不要管什么点了,马上卷着铺盖走人吧。”  解九沉默了很久。  他是留过洋的高材生,是九门里最成功的商人。  尽管他不愿意这么说,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这很有可能是齐八为他算的最后一卦,并且用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在今后五十年的命运中埋下伏笔。  他问:“你为佛爷算过吗?”  “佛爷呀,”齐八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命好着呢,犯不着我操心。”  他说:“有这闲工夫问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说完,便极为不耐烦地扬扬手,摆出一脸送客相。  谁骨子里不好强?  解九走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了以前,齐八那畏首畏尾的胆小样儿,一时间竟然难以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一个胆小怕事,不听不言。  一个强势刚硬,不退不让。  时间改变了他,还是其他事情推动着他?  解九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得出答案。  那时他送解雨臣去二爷家拜师学艺,嗑完响头奉茶,就见坐在太师椅上,头发都白了大半的二爷一颔首,指着旁边空荡荡的席位,说道:“再奉一杯茶给你师娘吧。”  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    十三  头一张贴出来的通缉令是黑背老六的。  齐八呆在家里都能听到张家士兵跨着整齐划一的步子,沉重地压在长沙的窄巷上,一点点逼近那个没过上多久安生日子的六爷。  小满是个爱看热闹的,齐八一个没叫住,他就随着人群一起跑远了。  回来时整张脸都写满了恐惧,他说妓院里好多姑娘都在慌乱下被砍伤了,他还说六爷为了保护白姨,被人从背后砍了深可见骨的一刀,血流得满地都是,他也问,为什么佛爷要这么对六爷,我们难道不是一边儿的吗?  齐八站起来,“往后这几天,无论什么热闹都不要去看了,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  没有小满这双眼睛他也能猜到,那个女人是老六唯一的盼头,就跟心里唯一热乎的地方一样,是任何人也不能动的。  他的手又开始抖起来,事情来得太快了,他还得想想,还得好好想想。    十四  三爷被张家亲兵请走的场面远没有六爷这么血腥,这功劳主要还得算在解九头上,全因他提前和干姐打了招呼,才不至于出现三爷浴血杀人的场面。  据底下的几个伙计说,三爷携着夫人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张家大宅,之后去向便不得而知了。  小满此刻正帮齐八打扫屋子,见他好整以暇的模样,便问:“爷,您这是要去佛爷家?”  自六爷被抓那天起,齐八就一直待在府上没出过门,一连几日,脸色稍微好了些。他理了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回道:“去五爷家。”  “哦……”小满讪讪地闭了嘴,八爷虽向来不爱管闲事,但对九门还算较为上心,何况这还牵扯到了佛爷,按往常,只怕他是早就跑到佛爷府上去了。  见小满沉默,他垂下眼思索几秒,说:“别扫了,这几天你就不要忙这些事了,好好休息,做点想做的事……”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小满当即笑开了,“这可是八爷您自己说的啊!正好有外边有几个小伙夫约我去长沙边上走一圈,那我可真出去玩了!!”  齐八苦笑着迈开步子,说:“你去吧。”  他想,玩儿得越远越好,最好远远离开这个地方,永不回头。    十四  狗五本来是和佛爷住在一条街上,但因他在府上养了几十条狗,搞得整条街都飘着狗臭味。佛爷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新月小姐受不了那味道,后来便由副官和齐八出面,连人带院子一起给赶到了远处。  齐八中午出的门,一路慢慢走着,倒也晃了小半天,日头有些西斜才走到狗五府上。  和别家不同,五爷府上没人看门,只有一只皮毛光亮的黑背在门口转来转去。说来到也奇怪,这狗好像比人还厉害些,不仅陆建勋派去的人没有进得了五爷府上,连陈皮带来找茬的人也被咬了回去。  和三寸钉不一样,黑背主要在于敏捷凶狠,狗五当初就是参照练藏獒的法子,练出了这只黑背。  狗鼻子比人灵,齐八脚还没站稳,黑背就撒欢儿地冲了过来,一个劲在他脚边转圈,边转还边叫唤,生怕狗五听不到似的。  “别叫了别叫了!”狗五抱着三寸钉拉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八才是你主子!”  黑背听不懂人话,门一开,又欢天喜地去狗五面前转圈了。  齐八这才腾出脚来往上迈,笑道:“我的醋你也要吃啊。”  狗五切了一声,好歹还是留了个门缝,说道:“进来吧!”心里却暗骂,老子辛辛苦苦养的唐僧(注:黑背叫唐僧)和你亲成这样,骂一句都不行吗!  齐八一眼就看出他那点心思,又好气又好笑。狗五这人,别人骂他无所谓,但只要涉及到狗,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记个二十年!解九某次不小心给黑背吃拉了肚子,他就逮着这件事至少说了好几个月,打麻将时说上一句,当着外人面儿也不忘嘀咕一嘴。  要不是后来解九给他介绍了对象,估计这家伙还得把这事儿再往嘴边挂俩月。  狗五院子里全是放养着的狗,有圆不溜秋的幼崽,也有和黑背一样的老油条,淌着哈喇子到处疯跑。齐八见怪不怪,看到顺眼的还伸手上去摸两把。气得狗五拉住他就往前走,绕着走廊走到大厅,生怕齐八把自己宝贝们给摸坏了。  齐八一乐,说:“这么急干吗。”  “我不急,”狗五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我这是怕你着急给我说事儿,毕竟佛爷这次动静也太大了。”  齐八的笑容淡了些:“谁说我今天来是说这个的。”  狗五一愣,他这几日看六爷三爷接连被抓,要说心里没什么波动,肯定是假的。此番齐八上门,他本以为按他和佛爷的关系,肯定是来和自己解释通气的,可说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有提这件事儿的打算。于是自己便率先开了这个口。不过看齐八这回答,饶使是知道什么,也是不会说的。  “那你找我干嘛,”狗五一撇嘴,“我每天照顾二三十条狗,忙得很,没工夫听你瞎扯淡。”  “你这什么话,”齐八掏出个铜钱放在桌上,“我昨天给你算了一卦,今天特地来给你解签的!”  “怎么,我最近有血光之灾呐?”  “你最近有没有血光之灾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红鸾星动,好事将近啊。”  狗五顿时语塞,他梗着脖子问:“你,你是不是听解九说了什么了!”  “你想什么呢!”齐八一拍桌子,“这可都是我算出来的!”  狗五此时才二十出头,毕竟年轻,又涉及到了这档子事儿,慢慢地也就稳不住了,问道:“那你还算出什么了?”  “这个嘛……”齐八故作高深地说道,“我还算出来你有三个儿子,个顶个的聪明!”  狗五显然是信了,他激动地一拍手,差点把三寸钉给摔出来,“这可太好了”  然而他瞬间就烦恼起来:“不过我只想好了两个名字,这可不好办呐!”  “你想了什么名字?”  “吴一穷,吴二白,怎么样!不错吧!”  齐八勉强点点头,算是同意,“那第三个怎么办。”  “是啊,老三叫什么呢!”狗五挠挠脑门,有点发愁。  “要不我给你想一个吧,”齐八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既能补足他五行所缺,又能保他命途顺利。”  “你说。”  “三省,吾日三省吾身,多好。”  “这么文绉绉的……”狗五有点犹豫,“听着怪别扭的。”  齐八耐着性子给他灌迷汤:“哪别扭了,三省就是省钱省米省油,一穷二白所以要三省,一听就是一家人!”  狗五点点头,好像又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且这个名字我可是算过的,和他八字特别配,能帮他消灾抵祸,保他平安顺利!”  “那……就这个吧!”狗五终于被说动了,喃喃道,“一穷二白三省,不错不错,我老吴家后继有人了哈哈哈。”  齐八没忍心打断他。  他是在解家小孩儿的命里看到的吴三省,他们二人的生命线就像是一股一股拧紧的麻绳,凌乱却又有序地缠绕着,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时而游走在它的边缘,时而又如利剑一般直插中心。  他不是神,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关系,除了危险之外,他看不到这条线上还有任何善终,亦或是生还的可能。尽管他能猜到这条线对后人有多大的影响,却还是不忍心任由命运将这二人推到一处。  希望奏效吧,希望他吴三省,就像名字一样,少目少看,不见不言,三思后行。  至于能不能从这条线里脱身,齐八看向乐呵呵的狗五,心中一叹,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齐八把铜钱往他手里一塞,道:“也该谈谈正事了,说吧,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狗五没料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反应了两秒才说:“我一个粗人,没什么高深的想法,只要佛爷不动到我头上就行。”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九门完了,自己肯定也落不了好下场。  “你想得开就行,”齐八拍拍袍子站起来,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铜钱,“佛爷不爱杀伐,你是知道的。”  狗五心想,不爱杀伐,那这身军袍是买来的不成?  齐八犹豫了一会,又说:“而且佛爷他久居高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  “我什么?”狗五抢白了一句。  养狗养久了,他也像是沾染了点野兽的直觉,一听到‘身不由己’四个字,就冥冥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齐八摇摇头。  他本来已经做出要走的姿态,此刻回答了狗五的问题,不知为何,又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他不禁有些心酸。  希望老天能把他的善良保留得更久一点。希望此劫过后,他还有冷静理智的心,能够在回忆往昔时,在张大佛爷这四个字旁,附上一个不错的标签。  狗五记得齐八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五爷,”  齐八头一回这么叫自己,狗五心一沉,看着他厚重的眼镜底下,已然了无生气的眼睛。  他嘴唇动了动,说:“保重。”    十五  第三张通缉令出现的前一晚,是他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晚。  日头西斜,他拿着早上从门槛边捡起的白色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往来不息的人群。  那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白色棋子一出现,他就不得不行动起来。  真快啊。  他死死地睁着眼皮,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全是府上下人的名字,他必须得记住,姓甚名谁,面容几何,这是他到死都没法儿解脱的罪孽。  这里面不包括小满。  他向来顽皮,一听到自己肯放他出去玩,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包袱走了。幸好他不在,齐八眼神一暗,心想,最好他再顽皮一点,等到长沙城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  太阳彻底落下那刻,齐八关上了门。  然而天意弄人,他刚转过身,就听有人拍门大喊:“八爷~八爷~我回来啦!”  是小满。  他手剧烈地抖起来,紧握着的白棋顺着他松开的指缝,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满还在喊:“八爷~您倒是给我开门呀!我是小满啊!”  齐八眼眶热起来,小满啊小满,你怎么偏偏这次就这么听话呢,为什么不在外边多玩儿些时日,这不是你该回来的地方!  “八爷~求您了,给小满开门吧!我知道我这次在外面玩儿野了!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  齐八转过身,看着门上的影子,一抹眼,拉开了门。  小满往他身边靠:“八爷~小满错了,小满再也不敢了。”  齐八别过头:“行了,进去吧。”  “诶!谢谢八爷!”他兔子一般跳起来,笑嘻嘻地往里面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齐八最后看了眼血红色的天空,再一次关上了门。  往常这般时刻,院子里都已经点上灯了。小满卸下包袱才觉得有点不对,院子里太静了,静的让人心慌,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他起伏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明明一墙之外就是嘈杂的街道,此刻却像是被隔在千里之外。  这儿像座坟墓。  他很慌,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大喊,先是喊了几个相熟的下人,无人响应之后,便凭着记忆,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了一遍。  没有任何回应,好像这齐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对!这事儿不对!他绞着眉头,心想,我得赶快去告诉八爷!  那是齐府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他急吼吼地推开门,叫:“八爷八爷!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什么事?”  “府里,府里的人都不见了!”他指着门外,“您快来看看吧!”  齐八把他拉进来:“我知道了。”顺手关了门  “八爷!”小满手一甩,“人都不见了!你好赖去看一眼啊!”  然而齐八捏的紧,小满这一甩并没有把他甩开。  他拉着小满走到桌边,按着他坐下。  “小满。”两个字而已,仿佛花了他所有的力气。  小满立刻给他倒了杯水,“爷,这……您这到底怎么了。”  “小满,”他勉力抬头,直视小满关切的眼神,“对不起。”  对不起。  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但这怎么能够。  对不起没有任何用处。  他抬起枪,扣动了扳机。  之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小满天真的眼里,不是仇恨,不是不甘。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八爷,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他闭上眼,任泪水在桌上砸出几个圈。  然后手一拐,枪口抵上肩膀,又是一枪。    十六  风声是解九散出去的。  底下扮作路人的家仆从早就开始吆喝,是张家士兵抄了齐八满门,屋里至少十几具尸体,血流成河说不上,但至少是够触目惊心了。  “听说齐府就八爷一个人逃了出去,”他们站在人群之中,对围在齐府门前的士兵指指点点,“再这样下去,九门怕是马上就要完蛋喽。”  “可不是嘛!不过你说这八爷能逃到哪儿去呢?”  “谁知道呢。”  裘德考是知道的。  齐八抱着一个婴儿敲开门,要不是他肩膀上晕开的大血窟窿,裘德考甚至没看出来他降红袍子其实早已被血浸湿了。  凉子堵在门口:“先生这是何意?”  齐八看向裘德考:“裘先生,你我有言在先,如今张启山拿我开刀,你真的要坐视不管吗?”  “你,我可以管,”裘德考往他怀里一指,“但他?”  齐八手臂一紧:“他是齐家最后的血脉,望裘先生搭救。”  “行了,”裘德考拉开田中,“快进来吧,齐八爷,您是贵客,那位先生和我都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至于孩子,”他伸出手,“我和凉子可以先帮你照看着,等你包扎好了再说。”  “裘先生,您……”  “八爷这是不信我?”裘德考手一摊,“还是不信那位先生?”  凉子弯下腰,“先生放心,我们日本女性最擅长照顾孩子。”  她柔软的手臂攀上齐八手中的孩子,一点点抠开齐八的手。  “真可爱~”她笑,“先生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齐羽,”齐八嘴唇不自觉的颤抖,“摧墙之匕,破石之羽。”  “好名字,”裘德考眼角笑出了皱纹,“好名字。”他又重复了一遍。    十七  九门里每一门都留有一手保命的本事。  齐家当然也是有的,坊间传闻他们能堪破时机,逆天改命。  不过齐老爷子突然离世,让大部分听风就是雨的看客们把这条传闻都当做了笑谈。市井之徒,心思容易煽动,再加上口口相传,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了。  然而事实如何,也只有齐八知道了。  “卦者知天命,对生死看得很淡。”话是这么说,但张启山还是不放心。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便强硬地把齐八叫到府上住了几个月。  军事政要不能谈,生活琐事也甚是无趣,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便都花在了喝酒这件事上。齐八酒量不好,头几次都是一杯就倒,烂泥般躺倒在沙发上。后来喝的次数多了,旁边张启山又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便慢慢地从一杯倒撑了过来,逐渐过渡到后来的一瓶,甚至更多。  但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一杯倒的倒还好,眼一闭就了事儿。反倒是酒量不多不少的阶段最为尴尬,总能经历从兴奋到头晕,夸夸其谈到迷糊昏倒的状态。  齐八就是在这个阶段说出了很多不该说的事情。  他抱着酒瓶歪在沙发上,“佛爷,其实我爹是自杀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还说出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话。  张启山直起身子:“我以为齐老先生是患上了不治之症……”  “什么不治之症?”齐八嗤笑一声,“在齐家,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说法。”  他愤愤不平地坐到张启山跟前,“你有没有听说过,齐家可以改命这件事。”  张启山看他坐的不稳,伸手把人给扶住了。  “这事儿是真的!”他又凑近了点,张启山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因酒精而散发出来的热气。  “我们齐家,本来就是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他一只手指着张启山鼻尖,“你信不信!”  张启山连连点头,“信,我当然信!”  醉了的人耳朵都不好,他没听到似得,“就知道你不信!”  说完就在怀里一阵乱掏,费了好大劲才摸出几个十分破旧的铜板。  张启山心想,糟了,该不会是把人给喝坏了吧。  “这才是齐家最宝贝的东西。”  他话说一半就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铜钱,半天回不过神来。  张启山怕他陷进回忆里,出声提醒:“老八?”  “你知道为什么最宝贝吗?”他一把抓住张启山,“因为它们可以改命。”  “齐家人出生后,每九年的除夕,都会根据卦象所示,去往特定地点,等到阴阳交汇,新年钟声敲响之时,凭借机缘来寻找这么一枚小铜钱。”他扒拉着手里的铜钱,“四个,老爷子穷其一生也只找到了四个。”  他猛地合上手,“但其实这四个也够了,足够帮他再活四十年了。”  这种离奇的话,放在其他场合,张启山是肯定不会信的,但看齐八这般笃定的模样,他却又不得不信。  齐八歪着头,半睁着眼看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老爷子还是死了,是不是。”  “对。”  “因为他坏了规矩,”,齐八肩膀耸动,“坏了规矩,这几个铜钱就和废铁没什么差别。”  “送给你吧,”他把张启山的手拉到面前,痴痴地笑,“留着当个纪念。”  张启山配合地摊开手,却见他手一收,咧着嘴笑起来:“算了吧,说不定以后我还能把这几个铜板利用起来,还是不给你了!”  “你……”张启山直笑,“我真是服了你了。”  齐八听着这话,觉得很受用,“你当然要服我,说不定以后我还能用这铜钱帮你呢!”  张启山哪会把一个醉鬼的话当真,所以他也从没想过,此话会一语成谶。    十九  但凡是个人都会有私心,齐八也不例外。  加上老爷子那四枚,他手里总共也只有七枚铜钱。  一枚给了解九,一枚给了狗五。  偏偏还是属于自己的那两枚。  老爷子的铜钱,毕竟不属于自己,挡个灾倒还行,若要窥探天机,还是差了点。只有自己亲手捡到的,才能作为算命人通晓天命的媒介,方便他们以高昂的代价,来换取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  只剩一枚了。  日本会馆没有床,齐八也只能躺在地上养伤。  谈不上适不适应,就算给他张床,他也没法在狼窝安睡。  挺好的。他想,本来就没剩几天好活,哪能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  这边想着,那边门就开了。田中抱着齐羽走了进来。  “先生近日可好?”她脸上笑容一片,手臂一摇一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温柔的母亲。  “托您和裘先生的福,在下已经好多了。”齐八拱手示意,“前几日麻烦田中小姐照顾幼子,真是令在下过意不去。”  “齐先生哪里的话,小羽安静又听话,让我带他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安静?  齐八心里冷笑,齐羽是他特地托解九找来的,天生命里带火,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的脾气。现在这么安静,肯定是被喂了不该吃的东西。  “田中小姐谬赞,”齐八伸出手,“还是不麻烦您了,孩子就交给我照看吧。”  田中想了想,倒没过多纠缠,痛快地把孩子递了过来。只不过等齐八接过孩子之后,她一拍手,装作惊讶的模样,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继而递到齐八面前:“昨天帮孩子洗澡时把这个取了下来,今天却忘记给他挂上了,还有劳先生自己给孩子挂上了。”  正是最后那枚铜钱。  “真是多谢田中小姐保管,”齐八接过铜钱,若无其事地念叨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丢了可就糟了。”  “哦?这不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吗?”  “田中小姐有所不知,这铜钱看似普通,但其实乃我齐家祖传的家主信物。有了它,才能学会上古流传至今的各种本事。”他低头一笑,“鄙人不才,只学到了其中的皮毛,以后把齐家发扬光大的任务,就只能靠齐羽了。”  “原来是这样,”田中眼睛一亮,想来是觉得自己探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话刚说完就匆匆离开,必定是找裘德考商量对策去了。  愚蠢的女人。  齐八心情终于好了点。他低头看向熟睡的婴儿,边帮他把串着铜钱的链子戴上,边说,“小家伙,对不起了。”  沉默了半晌,他又说了一次。  但这起不了半点作用。  这个对世界还没有任何认知的小孩儿,在被解九找到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  铜钱是裘德考发现的。  米黄色的房间里,他刚给齐羽喂了安眠药,就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铜钱。  田中在一旁尽忠职守的站着,看他放下了奶瓶,疑惑地凑了过来。  “这是?”她顺着裘德考手指看去,不经思考便把铜钱伸手摘下,“先生,您说这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是属于齐家的东西,”,裘德考眯起眼看了一会儿,“也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田中眉头直皱,“裘先生就不担心这孩子的来路?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齐家还有一个孩子。”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自齐八来了之后,裘德考每天只顾着和他周旋,本应做的许多事务,都不得不由田中接手。  照那位先生的意思,她自然是毫不怠慢地把这些琐事儿都接了下来,然而她心里到底还是想知道,想知道裘德考到底在谋划什么,那位先生又是为何这般信任裘德考。  更多一点,她也想顺着裘德考攀上那位先生。如此,天皇阁下才能在中国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他们大日本帝国才能更深入这块神秘的土地。  她这些想法藏得很深,但一个愚蠢的人,饶使只字未提心中所想,却也容易被脸上表情所出卖。  裘德考自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他把铜钱递给田中,笑意深邃,“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中国有个成语,叫无中生有。只要他和齐铁嘴在一起,我们还怕证明不了他身份?”  “裘先生果然老谋深算,”田中露出个茅塞顿开的表情,随即举起手上的铜钱,“那我便去试探一番,看看这铜钱到底是为何用。”  田中虽然蠢,但也没有蠢到毫无价值的地步。  她既然主动请缨,裘德考也乐得坐享其成。  只是她最后打探来的结果,后者信或不信,又是两说了。    二十一  信任总不能是平白无故来的。  比如张启山和副官,二者相处多年,彼此熟知,看似上下级,实则是多年来互相扶持的朋友。又比如齐八和解九,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各自有点小心思,却又能理解对方的境地和做法,日子久了,便也就无话不谈了。  再比如张启山和齐八,不同于二月红和丫头,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脆弱,却也更加坚强。他们一个眼神和动作就赛过万语千言。他们也从不吝啬分享秘密,从未对对方持有怀疑。只可惜,他们对危险却都守口如瓶。  更甚的,如解九所说,合作伙伴总该彼此信任,双方为了共同的利益,交易金钱财物,是彼此双赢的好局面。  而现在,齐八就试图和裘德考达到这一层面。  还是那间米黄色的卧室,田中被裘德考以其他理由打发了下去。这个向来狡诈的外国人不甚友好地拒绝了齐八的提议。  “齐八爷这是什么话,齐羽乃是你门下唯一传人,交由我们抚养,这……不太好吧。”  齐八暗地里直骂,表面却还得做出一副担忧地模样:“裘先生,您是知道的,现在张启山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迟早会想办法杀了我。那位先生虽然本领滔天,但俗话说得好,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指不准哪一天,你们出了门,我就一命呜呼了。”  他抱起齐羽,“我死了倒无所谓,只是齐羽作为我们齐家唯一的后人,如果从此沦落,我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齐八爷多虑了,”裘德考把手里的酒杯一放,“您是我们的贵客,我们再怎么都不会让您出事儿的。”他两次拒绝了齐八的请求,想来也是怕齐八以此为由,用死遁逃出生天。  他说:“孩子是齐家的人,我们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是难以教导的。”他在中国呆久了,好像也学会了点到为止的说话方式。不过这后半句虽然他没说,齐八却还是能听出来的,无外乎是‘你如果死了,我们也不会费心去教导齐羽’这意思。  “没想到裘先生这么不近人情,”齐八垮下脸,捏出合适的语气,“莫非是不想要其他几家的名单了吗?”  裘德考倒也不怕他威胁,“齐八爷可不要说笑,这名单我拿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都是为它效劳,不是吗?”  齐八整个身子一僵,脸色顿时变得灰白。  裘德考看他模样,心中冷笑,从前跟在张启山身后嚣张横行,此刻也不过是只丧家之犬罢了。  “那……我只有一个请求!”他说的急切,差点都想冲上来抓住裘德考一样。  “嗯?”  “以我个人的名义,拜托裘先生!”他说,“齐羽命中有劫,不能踏足北平,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还请裘先生帮在下这一个忙。”  裘德考这次倒爽快地点了头。  北平是吗?  事后他交待田中,记得把齐羽弄到北平去训练,那儿是适合他的风水宝地。    二十二  裘德考其实只算漏了一招。  它不信任他,准确一点,它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这就是为什么在他给它提供了九门名单之后,它却让张启山亲自动手的原因。或者从一开始,张启山就已经成为了它的人,帮它扫除障碍,以求一世平安。  田中倒是逃得比他早,这个愚蠢的女人有着非同一般的直觉,早早地就抛弃了长沙城中的棋子,跑回弹丸之地了。  然而裘德考不行这个邪,他部署了这么久的长沙城,哪能说丢就丢。他多次去到它的总部,想和那位先生好好谈谈,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眼看着手底下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他头一次慌了神。  彼时齐八已经在这儿呆了半月有余,田中走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背着裘德考把齐羽送到了它的手里。兔死狗烹,见惯了裘德考嚣张的气焰,田中此举也只不过是让他手上筹码更少一点。  要是能把我一起送去就好了,齐八想,说不定还能给大人物看看面相。  裘德考临走的前一天,正是张启山动手的前一晚。  齐八当时正在后院里观星喝茶,府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自然也没人腾出心思来监视他做了什么。  裘德考只问了他几个问题。  “名单是假的?”  “不是。”  “张启山会包庇你们九门中人?”  “不会。”  他沉默了几秒,继而面如菜色地指着齐八,“你疯了,你们都疯了!”  “我没疯,”齐八抿了口茶,这可是他辛辛苦苦从犄角旮旯里摸到的所剩无几的好茶,不容易。  “没疯?”裘德考面色扭曲,他手往桌上一扫,上好的茶壶就这么被摔了个粉碎。他哈哈大笑,“我知道你没疯,你不就是想死吗!好啊,我今天就成全你!让你死个痛快!!!”  “来人啊!”他大喊。  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无精打采的下人现身。  裘德考气急败坏地下了令:“把他给我关起来!关起来!”  齐八倒是配合,就是可惜了这壶茶。  他遗憾地想着,随即站起身,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裘先生强求太多,怕是不得善终的。”  这无疑更加激怒了裘德考,他狞笑起来,“好,我就先让你看看什么叫不得善终!”  当晚,美利坚商铺起了一场大火,据悉无人生还。    二十三  张启山最后还是去了东北,带着尹新月一起,逃亡二三十载,又折返于把自己养大的地方。  老了,他想,说不定某一天就突然死了,还是离故土近一点好,也算是落叶归根吧。  年纪越来越大,豪情壮志似乎都被消磨殆尽,只日复一日地过着,巴巴地等着老天什么时候把自己召回,继而结束掉这罪恶的一生。  没错,罪恶。  尹新月不在的时候,张启山时常一个人回想。  他年轻时也曾幻想过马革裹尸,热血洒战场般献身的死法,后来一步步爬上高位,经历过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时刻,便退后一步,做了妥协,觉得能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现在……  他扭头看了眼屋外。  作为长沙的布防官,住宅当然要离城门近一些,他书房边上就是训练场,一回头便能看到底下的士兵正辛勤的操练。训练场一墙之外便是集市,人们或忙碌或悠闲,张启山想,活着也无外如此。  而今到了东北,外人看着还算光鲜,他却心知肚明,此次乃穷途末路,落荒而逃。  张家老宅是回不去的,他也没心情再好生挑选一处府邸,于是便由新月做主,在郊区买了处房子,挂了尹府的字样。  尹府外是一片树林,此时正值深冬,白雪皑皑,目及之处全是一片刺眼的白。  张启山收回目光,下意识就想张口:“副……”  这么多年的习惯,怕是改不过来了。  他眼底一片苦涩,自虐般再次挖开心中的伤口。  如果没有让副官去那场大火里救人,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二十四  狗五从东北离开之后,尹新月见他神色疲惫,便提出晚上和他一起去街上散散心。  张启山虽然兴趣缺缺,却也还是应了,他现在终日无所事事,倒比四处奔走挣钱的尹新月还要闲一点。  说是市区主街,但因天气太冷的缘故,四周还开门营业的店铺并不太多,两边摆着小摊的小贩也低着个头,看起来并不热闹,反而有点冷清。  尹新月性子开朗,依旧还是少女般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有这样乐天性格的人在身边,张启山心情倒也淡然了许多。  他回想起算命的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尹新月突然一拍手,扯着张启山袖子指给他看,“启山,你看,那有个算命的在摆摊儿呢!”  张启山脚步一滞。  顺着尹新月手指的方向,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正坐在二尺来长的方桌后面,拿着把折扇摇头晃脑。  “大概是骗钱的,”张启山压住呼吸,加快了步子,“我们走吧。”  “哦……哦!”尹新月本来是想算上一卦的,自从见识过齐八的本事,她就对这行多了点莫名的喜爱,可乱世里摆摊算命的人少之又少,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按她的行事作风,肯定是要算上一卦的。  可张启山都开了口,她也不愿逆他意思。  不过他们刚刚走到算命摊儿跟前,那年轻人就夸张地叫了起来。  “诶诶诶!这位先生!我看您印堂发黑,是大凶之相啊!”  尹新月一听,比张启山还着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这人从来……”  张启山上前两步,低声说:“别听他的。”继而板着脸,看向年轻人,道:“我就是喜欢大凶。”  说完便拉住尹新月,脚下刚想发力,却听年轻人回道:“喜欢大凶不要紧,您是破阵破邪,弑神杀佛的命格,自然是不怕的。”  张启山听过这句话。  那是很久以前,算命的整日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抱怨自己给他带了大麻烦的时候,又每日赖在卧房的沙发上不肯离去。  多久没听到过这八个字了?  张启山只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他克制住心头暴躁,只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没等他回答,他又问:“谁告诉你的?!”  尹新月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张启山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心惊肉跳地闭上了嘴。  “您倒是先听我说完呀,”年轻人一脸惋惜地摊开手,“您这命格啊,锋芒太过外露,是伤人又伤己,怕是晚年难安呐。”  “你这说的什么话!”尹新月沉不住气,听不得这种话,脸一黑就拉着张启山往外走,“启山,我们走吧!别听这人胡说八道!”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张启山就像是压制住了脾气,他拍拍尹新月,先安抚了她的情绪,然后状似平和地问:“你说完了?”  如果不是年轻人眼尖,瞥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肯定也会被他骗了过去。  他心下一阵惋惜,却还是笑道:“爷您再别急,我这马上就说完咯!”话音刚落,就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荷包,“我这有能帮您解决排忧解难的法子,只要您打发我点儿香火钱,这东西就归您了!”  “里面是什么?”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年轻人竖起两根手指,“二十文,这东西就是您的了!”  “好,我买了。”张启山爽快地扔出几个铜板,“那你现在告诉我,他在哪儿?”  青年摇摇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什么意思,”张启山嘭地一下拍上小方桌,“告诉你这些事儿的人在哪儿!”  青年站起来,竟然和张启山差不多个头。  他说:“佛爷,我以为那场大火,您是亲眼看到的。”  “不可能……不可能!”张启山似乎在自语。  他眉头深锁,眼中充斥着深不见底的恐惧,泥塑一般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如少年一般无助的神色。  “好,我不问他在哪儿,”张启山抓住年轻人,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年轻人低下头:“佛爷,此去天长日久,还望您多加保重。”  “你……”  可惜张启山都来不及问完这句话。  年轻人功夫好得可怕,他几乎在瞬间就推开了张启山,脚下一点,继而越上了房梁,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不会的”张启山喃喃道。  那场大火之后,他以为他是扛住了的,抗住了被斩去手足一般的痛苦,扛住了继续苟活于世的折磨。他以为自己很强,可以和多年前一样,从病房里站起来,再次成为那个顶天立地的张大佛爷。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以为坚不可摧的那道防线,其实里面早就烂了,烂透了。  尹新月很久之后才敢出声提醒:“启……启山,那个荷包……”  张启山一个激灵。  对,还有荷包!  他拿起荷包,手忙脚乱地拆了好几次才拆开。  拆的时候,张启山希望里面是一封信,退一万步,仅仅几个字也好,只要能让他知道,他没死,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幸运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他现在身处何方,哪怕是万里之遥,哪怕他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张启山想,这样就够了。  然而事实总是不如人意,荷包里并没有任何纸状物。  张启山胸口起伏地厉害,他一只手捏住荷包底部,把它口朝着桌子抖动了几下。  四枚陈旧的铜钱一瞬间就掉到了桌面上。  以前长沙城还没有面目全非的时候,他曾带人去找过齐八,那时他一副闲散模样,不从政,不从军,恣意逍遥,存在于尘世之中,又游离于世俗之外。只要是他不愿见的人,连张启山也毫无办法。  他恍惚中回忆起那年庙会,他知道他在,他也知道他在,两人心照不宣地错过。  如今他又经历了相似的时刻。  他好像知道他在,知道这是他刻意留下的遗憾,知道他就站在对面那条街,看着自己。  然后从此两不相见。    Fin    二十五(番外)  齐羽找到吴老狗的时候,吴邪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  他和齐八没有半分相似,吴老狗却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联系。  他问:“你和老八什么关系?”  “眼力不错。”齐羽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跟那二月天的冰柱一般,让人却之不恭。  吴老狗好久没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晚辈了,但涉及到老八,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你叫什么?”  “齐羽,”他直视着吴老狗,继而轻飘飘地说出了惊天炸雷,“我是它的人。”  吴老狗眉一敛,心想,齐铁嘴这王八蛋,到底瞒了老子多少事情!  齐羽见他反应不大,点点头,“九门当家人,胆量够格了。”说着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他也给了你一个,对吧。”  吴老狗点点头。  “砸,烧,磨……”他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好,把它毁了。”  “理由。”  “它行动了,吴三省逃不过去。你留着铜钱,只会让他走得更艰难。”  饶使吴老狗经历过这么多的大风大浪,此刻听着齐羽不加保留的话,他还是愣了神。  “那……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为人父母,不会有人忍心看孩子走上这条路。  “没有,”齐羽冷笑一声,“谁都没有。”  “你这次来就只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他随即从身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叠字帖,和铜钱一起递到吴老狗面前,“这是我的笔迹,你让吴邪从小练起,必须练到和我的字迹一模一样为止。”  “至于铜钱……”他眼里似乎一闪而过一丝解脱,“你把它磨成粉,喂吴邪吃下去。”  “为什么?”  齐羽脸上扬起诡异的弧度,“为了让他变成我。”  
插入书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读点击:
晋江APP→右上角人头→右上角小框
↑返回顶部
&&下一篇→
作 者 推 文
更多动态>>
地雷(100点)
手榴弹(地雷×5)
火箭炮(地雷×10)
浅水炸弹(地雷×50)
深水鱼雷(地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打胎可以一个人去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