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带孩子去游泳,孩子六岁,玩了一天也难怪我有点累累了在下台阶的时候划入水中,水抹过头有五秒的时间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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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莉莉几乎是带着赌气的心态决定要把二胎生下来的。  “他们不让我生,我偏要生,现在想着让我去打胎,当时为啥不戴套来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涨的通红,既有愤怒,又觉羞涩,她的眼睛死盯着手里的咖啡杯,不敢抬眼看坐在她对面的闺蜜苏青,仿佛这话是说给那杯咖啡听的。  是啊,这种话,既不能对父母说,也不便对外人讲,哪怕对面坐的是从小滚到大的闺蜜,分享起来也觉得尴尬,所以颇不自然。但是,这一肚子的苦水如果不倒出来,莉莉觉得自己就快爆炸了。  这些天,家里鸡犬不宁,由头就是她肚子里现在还未成型的孩子——第二个孩子。  “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蛮不讲理?哪有逼着儿媳妇去打胎的道理!这孩子难道不是他秦大宝的?”见苏青迟迟不表态,孙莉莉又追问到。她觉得自己这几日单枪匹马,舌战群雄,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这个时候,周围人对她的支持,对她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对孩子来讲,是挺可怜的。”苏青不紧不慢地说,“但是如果家庭情况确实不允许,你也可以再考虑考虑。”苏青的回答中规中矩,她置身事外故而不需要像莉莉一样赌气撒泼,理智一直是苏青的护身符。  不不不,可这不是莉莉想要的答案。她想要的是一句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能打!”可惜,苏青给不了她这样的答案。  “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总是向着他们说话。”莉莉闷闷不乐。  “夫妻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你听我一句,我让你一步,否则直来直去,刀枪棍棒的,怎么能熬一辈子?”苏青觉得,莉莉此刻满脑子都是斗争到底这种简单粗暴的想法,自己实在不太适合再火上浇油。  “可我做不来违心的事情。”莉莉固执,她把任何和自己意见相左的事情,都认为是违心的事情。  一顿下午茶,就在郁郁寡欢的气氛中结束了。可孙莉莉肚子里的二胎故事,才刚刚开始。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孙莉莉开始泄气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一下全无。拥挤的车厢里陌生人摩肩接踵,今天算幸运的,她抢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在接下去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中,她可以不用担心有人踩她新买的皮鞋,也不用强打精神确保自己丰满的胸脯不会因为急刹车之类的状况,撞到前面那个中年男子的后背。  “人生处处皆是无奈,如果没有钱,连回家这样的小事一路上都要唯唯诺诺,提心吊胆,更何况再生个孩子。”孙莉莉明白,按照他们目前的经济状况,再生一个孩子确实会比较辛苦,但是为了钱这种理由打胎,已经做了母亲的她,觉得不能接受。  她扭头望向窗外,玻璃里面隐隐投射出自己的影子,今天早上出门化的妆好像有点花了,眼睛周围变得脏兮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出门一定要化妆,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刘海油腻腻无精打采的搭在前额。毕业十年了,保养再好也不能跟那些青春逼人的小女孩比了,细纹开始爬上脸颊,皮肤的状态也因为劳累而有些暗淡粗糙,倒是腰腹没有因为生育而走形太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媚眼,一笑依然满面桃花。  孙莉莉自觉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从一个小县城来到杭城,上了一所三流的大学,毕业之后硬着头皮留在城里,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老板苛刻又抠门,假很少,活很多,工资只能勉强维持交了房租后的日常开销。和老公秦大宝结婚已经三年,相识的过程更是索然无趣——相亲。  娘家大姨帮她物色的秦大宝比她自己大三岁,跟她出自同一个小县城,在杭城某知名企业做产品设计,家中独子,父母在老家有间小规模的服装厂,平日里接些订单,做做来料加工,收入倒也说的过去,因此早早就在杭城购置好房产。秦大宝相貌平平,身材微胖,头发稀疏,圆头圆脑跟他的名字神似,就像一个大宝宝,好在个性老实憨厚。这些条件笼统加在一起,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了。  莉莉讨厌相亲,却找不到理由拒绝。  “莉莉,27岁啦,以你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结婚对象已经很不错了,错过了你是要后悔的。”莉莉记得自己的父母当时这样劝自己。  什么叫“以你的条件”?这话听起来刺耳得很,但莉莉竟没什么底气反驳。莉莉的父母是小县城客运中心的退休职工,夫妻俩一个开车,一个买票,起早贪黑,挣得是辛苦钱。莉莉自打出生就一家三口挤在四十来平米的小宿舍里,一挤就快三十年。  “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房间”莉莉曾这样咬牙切齿的对苏青说。现在,这个家室一般般,学历一般般,相貌一般般,工作一般般莉莉,能找到一个在杭城有房有车,工作优渥的秦大宝,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至少莉莉家里人都是这样想的。  “莉莉,不要任性,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大宝是个多实在的人啊,条件又蛮好,千万要抓牢啊!”。母亲不止一次这样劝她。  人穷就会志短,莉莉妈妈何尝不想女儿快速脱离目前的困局,能鱼跃龙门让父母跟着一起享享福那就更好了,但凭女儿的条件,秦大宝似乎是最快,最妥当的选择。  “真是丢人,还没有嫁,就输了志气。”莉莉有些不甘心。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对秦大宝唯一的感觉就是:没感觉。  孙莉莉并不喜欢秦大宝,对她而言,秦大宝虽条件不错但形象欠佳,虽老实憨厚却少了点霸气和幽默,在一起的时候,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如果你因他生气发飙了,他就默默等你自愈,半句讨好的话都说不来。有一次在外吃饭,中途不知为何两人争论起来,孙莉莉气急败坏,起身离开,她觉得走出饭店大门前,秦大宝一定会追上来,至少会尝试着把她拉回去,可是当她走出好远,身后还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偷偷回头扫了一眼,却发现秦大宝正沉浸在消灭桌上饭菜的奋斗中不能自拔。事后秦大宝说,这一桌子饭菜总不能浪费了吧。  呵呵,孙莉莉顶顶不喜欢这种磨磨唧唧的男人,哪怕今天女友闹分手,他也要先把饭菜吃完,因为饭菜是花钱买来的,女友分手是免费的。究竟是不在乎还是真的蠢钝木讷?孙莉莉时常这样想,又经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这种男人适合结婚,时间久了颇为郁闷。  水瓶座的她喜欢的男生必须是酷酷的,坏坏的,时而霸道总裁,时而古灵精怪,总之无论如何,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她,反正怎样也不应该是秦大宝这一卦的。这要求一直存在于孙莉莉的脑海中,只有夜深人静或者被秦大宝气的半死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唏嘘感叹,默默凭吊一番。  生活大抵如此,最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得到的又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们往往需要不断在这两者中作出取舍和平衡,告诫自己,何为珍惜,何为满足。然后在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中继续摸爬滚打,步步惊心。  “真的嫁给了这样的男人,最不对自己胃口的那种。”孙莉莉默默的想着,自嘲似的摇摇头。婚礼上,秦大宝有史以来第一次大声对莉莉说话,他说“孙莉莉,我爱你!”孙莉莉面上笑靥如花,内心却波澜不惊。一句我爱你,就能让人动心吗?不,那个有感觉的人,哪怕只轻轻说一句“傻瓜”,就能让人心花怒放,千回百转。而秦大宝的一句我爱你,在莉莉听来,就像发令员叫出的那声“预备,跑!”之后便是漫长马拉松,不到终点绝不能停。  孙莉莉婚姻生活的马拉松,随着秦大宝一句我爱你,正式拉开了序幕,之后旅程是春风洋溢,一路坦途,还是风云变幻,前路崎岖?孙莉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明白,开弓便没有回头箭,她一定要努力跑好这一程。  在公交车晃晃悠悠的节奏中,孙莉莉睡了过去,肚子里怀了二胎,虽然才一个多月,但是犯困的症状已经开始明显起来。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一儿一女正在玩耍嬉闹,她就在边上默默地看着,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一会儿,孩子们扭头朝自己奔过来,嘴里嚷着,妈妈抱抱,妈妈抱抱,她一把把两个娃娃拦在怀里,三个人乐的咯咯直笑。突然,猛的一个刹车,把孙莉莉从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的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确认安全之后,一丝失落的神情划过她的脸颊,刚才的美梦还没做完呢,但她此时却已打定主意,绝不打掉自己的孩子,说什么也要把他生下来。  此刻,在孙莉莉和秦大宝家中,秦大宝母亲姚桂英正在喋喋不休地给儿子洗脑。这些天,她把老家的小工厂全权托付给丈夫看管,一个人跑来杭城就是为了给小两口做思想工作。  “那个事情你跟她商量的怎样了?”秦母问道。  “她是想要生下来的。”秦大宝淡淡地说。  姚桂英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儿子面前,食指狠狠地戳了戳儿子的大脑门。  “你在想什么?这种事情由不得她一个人说了算,你自己想想,你们现在这样的状况,再生一个孩子你们怎么养?她孙莉莉自从两年前怀上囡囡之后就不去上班了,天天赖在家里享福,说好的今年要出去找工作,这下倒好,又怀上了,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秦大宝听着母亲的抱怨和唠叨,在旁默不作声,其实他并不是十分排斥这个孩子,没有当然最好,但是既然来了,接纳他也未尝不可,至于钱的事情嘛,秦大宝抱着船到前头自然直的想法,富人富养,穷人穷养,按照他目前一个月万把块钱的工资,再去外面接点私活的话,生活应该也能过得下去。  姚桂英当然知道儿子的脾气,她也不是不要孙子,只是他更心疼儿子,她可不能眼看着儿子一个人辛苦赚钱养家,儿媳妇在家坐享其成,还要接二连三的生孩子,这样下去儿子的负担有多重!自从大宝十六岁那年得了一次急性肾炎,差点要了小命之后,姚桂英一直把他当皇帝那么伺候着,不曾让他有过半点操劳。原本觉得孙莉莉虽然家境一般,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姑娘应该是一个能吃苦、能持家又会照顾人的主,结果婚后发现,孙莉莉除了生孩子,就没有别的能耐了,连平日里的一日三餐都要秦大宝下班伺候,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忍心使唤一天,这下倒好,成她孙莉莉的专职用人。想到这里,姚桂英悲从中来,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你不敢跟她说,那我来说,我今天赶来就是为了好好跟她说说,生孩子,养孩子,哪样不需要钱?小到奶粉尿布,大到教育成家,你们执意要生下来,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的!”姚桂英这算是下了最后通牒!  秦大宝看了一眼火冒三丈的母亲,脸上赔着笑,心里却暗暗祈祷孙莉莉能晚点儿回来,这两位都是女中豪杰,一样的暴脾气,一点就着的个性如出一辙,正面交锋的话,伤亡最重的就是他秦大宝,届时必定遭双方火力围剿,上不能攻,下不能退,左右为难,必死无疑。  两个女人都爱我,两个女人我都爱,但两个女人互相不爱,这两个女人又碰到了一块儿。世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正说着,门口传来钥匙悉悉索索开门的声音,是孙莉莉到家了。秦大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前几日,她和姚桂英在电话里说起这事儿,言语上已经颇多不快,孙莉莉为此还跟他大吵一架,她那句“虎毒还不食子呢,秦大宝你要打掉自己的孩子就禽兽不如!”的话依然在耳畔回荡。今天母亲突然到访,就是逼宫的意思,这下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了。
  孙莉莉从公交车上下来,天色已经渐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清香。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他们也许有场朋友聚餐,也许正赶着和家人共进晚餐。明天就是周末了,这些上班族们终于迎来了一周中最盼望的日子,一个个神色轻松。平日里,她总喜欢在某处偷偷观察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穿衣打扮,言谈举止,喜怒哀乐,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故事,这人间百态印射在她眼里,就像一部大电影,悲欢离合叫她百看不厌。今天,孙莉莉却无暇去留意这些陌生人,她步履匆匆,正着急往家赶,因为她家里也将有大戏上演。  前几日跟婆婆通话后,她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在了秦大宝身上,这几天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爱理不理。今天跟苏青聊过之后,她慢慢平静下来,既然决定生下来,那秦大宝毕竟还是孩子的父亲,这事儿还得跟他好好商议。孙莉莉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不管是软磨硬泡,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之,无论采用什么手段,也要把秦大宝的工作做通,只要他们夫妻二人对此事决心一致,旁人就都得闭嘴!  孙莉莉坚信,两个孩子将是她和秦大宝之间一条坚不可摧的纽带,将他们牢牢拴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无法将他们吹散。  “妈妈,妈妈,奶奶来了!”孙莉莉刚把家门打开,女儿玲珑就飞扑到她怀里,第一时间向她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孙莉莉眉头一紧,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只不过,这也来得太急了吧,两天前谈判不成,今天就上门逼宫了,老太太这是赶在她还未成功抢夺到秦大宝这块坚强后盾前,就先发制人啊。  “妈,您来啦。”莉莉恭敬的问候。  虽然意见相左,也打过口水仗了,但是当着婆婆的面儿,再怎样也不能先失了礼数。当下若不受点委屈,将来准有一大堆委屈等着你。莉莉心里明白。  只是这接下去的戏,该怎么唱呢?她是该唱红脸还是白脸?莉莉一边换鞋,一边偷偷向秦大宝“暗送秋波”,指望着能靠“眉目传情”获得一些情报。只见秦大宝一人坐在餐桌前,双手抱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此刻,更是连莉莉抛去的目光都不敢接。  “这个逃兵!叛徒!”孙莉莉终究还是了解秦大宝的,一看这个阵势,在她回来之前家中发生过什么,她大致已经可以判断一二。秦大宝是个孝子,在自己母亲面前从不敢顶嘴半句,母亲的话就是圣旨,哪怕他觉得不妥也从不忤逆,再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悉数照单全收。孙莉莉记得他俩刚结婚那年,准备去巴厘岛度蜜月,姚桂英说自己没有出国旅游过,也想借此机会带着老公一块儿去,秦大宝不跟孙莉莉通气就同意了。老夫妻俩全程跟着,姚桂英更是对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大宝啊,多吃点!”“大宝啊,别下海,你不会游泳!”“大宝啊……”莉莉头都要炸了,一场蜜月就这么被毁了。  今天,看到丈夫垂头丧气,甚至连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莉莉就知道,老太太首战告捷,秦大宝已溃不成军。  看来又要她孙莉莉孤军奋战了。  “玲珑,你们吃饭了吗?”孙莉莉故作轻松地问。  “没有呢,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玲珑已经三岁多了,女孩早熟,感觉已经有一副小大人的味道。  “妈妈,刚才奶奶在凶爸爸,她说爸爸的脑子坏了,爸爸的脑子为什么坏了?要不要紧啊?”真是童言无忌,熊孩子就是不嫌事儿大!  噗!秦大宝仿佛听到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脏的声音,他浑身肌肉一紧,心跟着扑扑扑的猛跳起来,他感觉到疾风骤雨马上就要降临,自己就是那个没有带伞也无处避雨的可怜人。  “莉莉,来来来,先吃饭吧。”姚桂英见状马上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她知道,要劝他们小两口打掉孩子,是有点过分,但是将来当他们过上惬意舒适的日子后,终会理解甚至感谢今天自己的良苦用心。而眼下的关键,是得先把还在摇摆不定的儿子拉到自己的阵营,她深知儿子的软肋——他始终会维护母亲,尤其当母亲处于弱势。  孙莉莉不说话,但还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她此刻正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对付姚桂英无理的要求,秦大宝也抬起头来,他见母亲并未提及打胎的事,有些意外又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姚桂英此刻已经给大家盛好饭菜,一边和颜悦色的招呼大家赶紧动筷,一边筹划这好戏如何开演。表面上一家人和风细雨,实则各怀心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小算盘,此刻正在噼啪乱响。  “玲珑,来,吃个大虾!奶奶今天来的路上,买了你最爱吃的虾,快尝尝!”姚桂英一边说一边把虾剥开塞进玲珑嘴里。可是玲珑才嚼了两口就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  “哎,怎么啦玲珑,这虾你可是最爱吃的,怎么全吐啦!”姚桂英问道。  “奶奶,辣,好辣啊!”玲珑撅着小嘴,满脸不乐意。  姚桂英用筷子蘸了点汤汁尝了尝。“这孩子,哪里辣了,我这才放了一个小红辣椒,根本不辣!快把肉吃了,你知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菜,都比老家贵好多呢!这虾的价钱,够你在老家吃好几顿了!别浪费!”她边说边把虾肉往玲珑嘴里塞。  “我不吃!我不吃!”玲珑边叫边往孙莉莉背后躲,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妈,玲珑还小,吃不了辣。我吃吧。”孙莉莉说道。  姚桂英当然知道玲珑不能吃辣,但是,今天若不往这大虾里面放点辣,这场好戏可就没法开场了。  “哎”,姚桂英叹了口气,默默吃饭,半晌她自言自语道:“这城里的东西真是贵,我原本以为只有这房子贵,今天去菜场这么一转悠才发现,这菜价也比我们乡下地方贵了这么许多!那大超市里的菜价就更加了!我听说莉莉买菜不爱去菜场,都去家边上那家超市,这每个月的开销得多出多少啊。现在就靠大宝那一万不到的收入,这样下去虾也快吃不起了,看玲珑还怎么挑三拣四。”说完,她瞟了一眼孙莉莉。  孙莉莉感觉到了婆婆抛来的眼神,有埋怨,有鄙视,有同情,真是电光石火,五味杂陈。这几年,因为她在家做全职太太,不知道受了婆婆多少个这样的白眼。今年过年时候,说起莉莉工作的事情,婆婆竟当着她和她父母的面说,“我现在在左邻右舍中都抬不起头来,人家问我,你家儿媳妇在大城市做什么工作啊?我都没脸回答!”这话一说出口,莉莉爸妈当下就不乐意了,是莉莉使劲挤眼色才算压了下来,为此,莉莉发誓说,过完年就去找工作,绝对不让秦大宝养活,姚桂英这才住了嘴,一顿年饭也搞得不欢而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不小心自己又怀孕了,试想哪家单位愿意招聘一个刚刚怀孕的女人?这工作的事情恐怕又要耽搁下来,难怪婆婆脸色阴沉。  可是,孙莉莉也是满肚子的委屈。刚怀玲珑那会儿,她是有工作的,但是私企工作压力大,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她孕早期总是不明原因的见红,医生建议卧床休息为主,她这才辞去了工作,回家安胎,这件事情也是跟秦大宝商量过的。后来孩子出生,莉莉坚持纯母乳喂养,心想让孩子自然离乳,最好能喂到两岁,所以一直没有出去找工作,她虽然在家,但是并非赋闲享福的,带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吃喝拉撒、头疼脑热,秦大宝都是不管的,这些都全由她一人负责,孩子三岁以后事情也不少,幼儿园接送,班级日常活动,兴趣班陪学,节假日陪玩……总之从早到晚也是马不停蹄。当时也曾想过让婆婆来帮忙带孩子,自己好出去工作,但是一来,老家服装厂生意需要人打点,二来,莉莉跟婆婆带孩子的方法、观念有许多冲突,所以一咬牙还是自己带着。  现在,她帮秦家带大了孙女,可秦家老小都不领她的情,反倒拿她没有工作说事儿。如果当初孩子尚在襁褓,孙莉莉却执意要出来工作,秦大宝哪有现在的清闲日子可过?婆家又怎能安心打理生意?但是不是这样,她在秦家就能抬得起头来?  孙莉莉心里飘过一丝寒意,她抬头看了一眼秦大宝,多想丈夫能帮自己解释几句,哪怕说一句“莉莉带孩子也很辛苦”她也就满足了。可是,秦大宝正闷头享用着一只红烧大虾,一言不发,仿佛她们正在讨论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哀,莫大于心死。跟秦大宝结婚之后,孙莉莉不止一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她是一个多么要强的女人,任何时候都不肯低下头,更不愿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祈求他人安慰。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在家并不是在享福。”没人为她撑腰,莉莉只能自己为自己辩解。  “妈妈当然知道你的辛苦。既然这样,你说你何苦……何苦要自找麻烦,再生一个呢?”。姚桂英说到这里,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生孩子不是这么简单,以前只有玲珑一个,你一个人勉强还能应付的来,如今再来一个,就算你三头六臂也未必顾得过来啊!”  孙莉莉听出来婆婆这话的意思——“要生,我不会帮你带孩子。”她苦笑一下,是啊,人家不同意你生,你真若把孩子生下来,自然没法子开口求她来带。  “我爸妈退休了,我跟他们商量过,到时候让他们来帮忙。”孙莉莉眼都不抬一下,就抛出了一个方案。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可现在娘家仿佛成了莉莉唯一的底气。  秦大宝母子面面相觑,姚桂英更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秦大宝嘴里含着饭含含糊糊的问:“让你爸妈过来住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孙莉莉说。  当年孙莉莉执意要自己带孩子,其中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不喜欢婆婆插手育儿的事情,现在她主动提出让自己父母来带,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让秦大宝觉得母亲受了委屈。  再懦弱的人,也有不可碰触的死穴,秦大宝的死穴就是他的母亲姚桂英。  “你当年不是说老人带孩子不科学,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吗?现在怎么又变了?”秦大宝厉声问道。  “现在情况不一样啦!”莉莉也不示弱。“将来两个孩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父母不用照顾生意,愿意来帮忙,你应该感激他们!”这话是说给秦大宝听的,更是讲给姚桂英听的。  莉莉只想出口恶气,跟秦大宝结婚四年多了,俩人吵架她孙莉莉从来没输过,但是只要内容一牵扯到姚桂英,秦大宝就仿佛战神附体,每次都要大开杀戒,无一例外。果然,今天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秦大宝,一听莉莉指桑骂槐的说母亲的不是,又立马炸毛了!  “莉莉,不是妈不愿意来帮你们带孩子,只是……老家实在离不开人。”姚桂英唯唯诺诺的说。  “妈,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指望您来帮我带孩子,这些年孩子头疼脑热,生病住院,你们从没来帮过忙,更别说来看一眼了,平日里最多就是送过几篮子野鸡蛋来,你们把生意看的比孩子重要我尊重你们,但麻烦你们也要尊重尊重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亲孙子吧?您这难得来一趟就想着怎么弄死它,它招您惹您啦?!”孙莉莉竹筒倒豆似的,把心里对婆家的不满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孙莉莉!你知道什么?不许对妈这么说话!”秦大宝站起身来,他食指快要戳到莉莉额头,双眼通红,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都是事实!有哪一句是杜撰的我立马道歉!我不逼你们来带孩子,你们也别逼我去打胎!秦大宝,这孩子是我拿枪指着你才怀上的吗?你现在冲我吼什么吼!”孙莉莉今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留不下孩子,她和秦大宝也不用再过下去了。  “莉莉,你错怪大宝了!”姚桂英两眼红红,欲言又止。  “爸妈没有一定要帮你带孩子的义务!你说你这些年有没有关心过他们呢!你凭什么说他们是舍不得生意才不来带孩子?今天我就告诉你,我爸三年前体检,乙肝大三阳!而且已经伴随肝硬化!虽然共同生活不会传播,但是毕竟孩子还小,我爸说什么也不肯过来,怕对孩子不好,怕你知道了会嫌弃!我妈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老家,所以才假托生意太忙走不开,没有来带孩子!爸妈这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连我,连我都瞒着!我都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秦大宝说完,懊恼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什么?乙肝大三阳?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故事?孙莉莉顿时觉得晴空霹雳,她看着婆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姚桂英此时已经哭成个泪人,连玲珑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跟着一起大哭起来。  孙莉莉此时却是欲哭无泪,原本觉得今天这事儿自己于情于理都占尽先机,所以理直气壮想来个大反扑,一鼓作气拿下胜局,没想到剧情反转的如此迅速!她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却又不知该如何救场,只得愣愣的站着。  开场不过一个小时,孙莉莉的第一场自卫反击战,就在一家老小的哭声和秦大宝响亮的巴掌声中,败下阵来。
  “如果,你有很多很多的钱,你最想做的是什么?”这是苏青和孙莉莉最喜欢的问题,在人生的不同时期,她们都曾幻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时她们能认真的思考很久,甚至会罗列计划,进而为之雀跃不已,仿佛她们真的有那么些钱似的。让人欣慰的是,作为闺蜜,她们总能得出几乎相同的答案:中学时代,他们决定一起去环游世界,然后艳遇白马王子;大学时代,她们幻想能一起去创业,并且大获成功,从此吃喝不愁;工作后,她们认为应该好好投资,买房买车买股票买基金,让大钱生出许多小钱;如今,她们都已嫁为人妇,有各自的家庭,如果有好多好多钱,那应该做什么呢?神奇的是,她们竟又有了一致的答案:离婚。  人们结婚的理由大致相同,而离婚却各有各的原因。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离婚!”孙莉莉拿着纸巾擦眼泪,语句中仍有些哽咽,她今天在苏青家中促膝长谈,刚刚讲完自己这几天的悲惨遭遇。冲那天她对婆婆的态度,丈夫秦大宝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倒戈,现在秦家老小除了玲珑,几乎都不支持她生下二胎。  “你看我,有老公和没老公有什么区别?恋母!愚孝!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如果我和他妈一起掉水里,别问先救谁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让他妈踩着我的头先爬上岸!”她一口气罗列了秦大宝诸多不是。  “我这水生火热的,我还没离成呢,你离婚?!休想!”苏青的状况确实比她好太多,在她眼里,苏青和她的丈夫左安源是堪称完美的一对:苏青喜欢稳重成熟的老男人,左安源就比她大了八岁;苏青没心没肺,粗枝大叶,左安源倒是细心周到,稳健踏实;苏青喜欢坐享其成,左安源就包办家中一切大小事务,大到投资理财,小到水电煤气,什么都不用苏青操心。最要命的是,苏青不爱小孩,左安源竟也愿意跟她做丁克。  “你根本就是踩到了****,走的什么****运才遇到左安源这种跟你完全契合的男人,而且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关键人家还对你好啊,你瞎作个什么劲啦?”孙莉莉显然十分羡慕。  苏青懒懒的坐在沙发上,她叹了一口气,抬眼环顾了一下她和左安源的家:典型的美式风格,精致却不奢华,舒适且不浮夸,咖啡和米白色调,干净大气,又不失温馨的味道,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她很庆幸自己找到了左安源这样的人生伴侣,就像孙莉莉说的,他们是多么合拍的一对,什么都像天造地设的一样,从三观到装修的品味都完全相同。然而最近,苏青的强迫症时常发作,这种完美总是让她觉得不安,如果她的生活像一块美玉,那这玉的某一处一定存在着瑕疵,而这瑕疵隐藏修饰的越好,当它暴露的那一刻,杀伤力必定越大!  “肯定有不吻合的地方,我和他,一定有合不来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一定是致命的。”苏青自言自语地说。  究竟是什么地方呢?苏青觉得这个瑕疵就像一双躲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它总是在无时不刻的偷窥着自己的生活,终有一天,它会冷不防的,在她最幸福的时候跳出来,吓得你人仰马翻。想到这里,苏青痛苦的低下了头,多少个不眠之夜,她都被这种不安折磨着,仿佛一个被判了斩首的犯人,就等着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你真是杞人忧天!明明一切都那么好,你却非要没事找事,你想什么呢。”孙莉莉不明白苏青究竟在痛苦什么,她明明那么幸福,比自己好上一万倍!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蔚蓝的天空中扯着几丝棉花糖似的白云,在这处五星级酒店的草坪上,女医生苏青和商人左安源的结婚五周年patry正在举行,来参加party的人并不多,都是两人的至亲好友,总共也就二三十号人,但是气氛却异常热烈,因为两人结婚时并未举办仪式,传说今天这场party有补办婚礼的意思,所以大家都万分期待,在一群人的哄闹中,苏青和左安源缓缓登上了舞台。  “各位,请安静,今天现场的贵宾都是左先生和苏小姐的亲友,今天也是他们两位结婚五周年的日子,确切的说,这是他们登记结婚的日子,今天呢,左先生精心策划了这个party,既是庆祝,也是想弥补当年没有举办婚礼的遗憾,我们请左先生为我们说几句心里话,大家看好不好?”司仪说完,把话筒递给了左安源。  台下掌声雷动,随即又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很想听听这个成功又低调的商人,今天会说些什么?  左安源一手接过话筒,一手依然紧紧握着苏青的手。“各位都是我们的挚爱亲朋,应该知道我们是如何相识的。没错,我和苏青结识于医院,她是医生,我是病人。这事说起来并不光彩,我当时因过度劳累引发心肌炎,命悬一线,是苏青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祸兮福兮,我生了一场大病也因此找到了爱人,我非常感激上苍!今天是我们结婚第五个年头,我之所以办这个人party就是想让所有亲朋做个见证,我想跟苏青做一个未来之约。”左安源边说边单膝下跪,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说道:“苏青,你是我最好的人生伴侣、灵魂伴侣。当年你跟我结婚不要戒指也不要仪式,我一直觉得太委屈你,今天我想把过去欠你的补上,再把未来的愿望给许了!”  苏青已经被搞得晕头转向,今天左安源只是说办个party,请好朋友一起来聚个餐庆祝一下,可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不亚于一场小型婚礼啦!她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心脏扑扑乱跳,这意外之喜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又兴奋难安,她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努力努力的点点头。  左安源继续说道:“第一约,五年前我把命交给了你,五年后我的命依然是你的,我发誓,我左安源永远只爱你苏青一人,希望这辈子我们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哗,情真意切,你侬我侬。苏青点头。  “第二约,以前你忙我也忙,虽是夫妻却总也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未来,我愿意为你改变,每天至少陪你吃一顿饭,每年至少去度假一次,我要用更多的时间陪伴你,我愿意陪着你,做一切你爱做的事情。因为你对我来说比任何工作都重要。”全场掌声雷动,苏青继续点头。  “第三约,苏青,我们都会老去,有一天当我们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否还有人记得我们如此相爱过?这几年我突然想有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女孩像你,男孩像我,他们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是我们相爱的证明。他们会因为我们的爱而幸福,我们的爱也会因为有了他们而完美!”  这次苏青并没有点头,她的心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的表情凝固在刚才那最后一个笑容上,那个笑容仿佛被冻住一样逐渐变得僵硬,最后像冰块一样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而此刻,台下的看客们纷纷站立起来,他们有的在为左安源的精彩表白鼓掌,有的在起哄大叫“答应他!答应他!”还有感情丰富的女士,此刻已经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地擦拭眼角。  左安源正在等待苏青最后的点头,按照他预设的程序,此刻他的表白已经结束,苏青会眼含热泪的接过他手中的戒指,然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在乐队伴奏中,整个party将迎来了它的的高潮。  可是现在,苏青就像是一座塑像似的杵在他面前,僵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的魂魄似乎已经飞离了她的身体。左安源拿着戒指的手还高高的举着,但是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多余的真想卸下来扔了。他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女方对他毫无回应,这让他非常尴尬,台下的观众似乎也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欢呼声和掌声开始渐渐低了下来。  “太感人了,苏小姐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左先生,请你为苏小姐带上戒指吧!”司仪见状马上出来救场。左安源就像听到了解除魔法的咒语,他马上垂下手臂,艰难移动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慢慢地站起来,把戒指戴在了魂不附体的苏青手指上,然后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他无比感激的冲司仪点头致谢,心想,这金牌司仪请的值!  台下的情绪被再次点燃,大家伴随着音乐声开始尖叫和鼓掌,而此刻,只有孙莉莉一人知道,苏青出事了。  片刻之后,欢乐的人群逐渐散去,开始享用主人为他们提供的美味食物,左安源也拉着苏青来到角落,他关切的询问道:“苏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青抬眼望着左安源,眼中泪光闪烁,半晌她才问出一句:“你说你想要个孩子?结婚的时候我们达成共识,你愿意跟我一起丁克。”  “五年前我们都还年轻,又那么忙,我确实觉得丁克没有问题,但是苏青,人会变,我四十了,我突然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我……”左安源竟然有些哽咽。  人会变?不,她苏青一直未变初衷,“不生孩子”——这是当年婚前他们两人共同的约定,苏青曾经再三跟左安源确认过,当年左安源信誓旦旦,一再强调他愿意丁克,不愿意被孩子所累,他享受和苏青的二人世界,不愿意被孩子打扰。可今天,凭什么他能说变就变?凭什么他可以将这个决定公诸于众,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进退两难?她懊恼的闭上眼睛,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你是爱孩子的对不对?你其实打心底里就是爱孩子,想要孩子的是吗?”结婚这些年里,那个爱孩子的左安源其实无处不在,朋友聚会、度假旅行、街头偶遇,只要有小孩他必定喜笑颜开,耐心照料,脸上的笑容那样彻底,那样纯粹,谁都看得出来他深爱着孩子,只有苏青,竟然一直认为那是一种礼节性的敷衍,是她,也只有她被当初的约定蒙蔽了双眼,竟然连那么明显的真相都看不见!苏青心中那由来以久的深深的不安又像春芽一样开始迅速的钻了出来。  究竟是她看不见还是她不愿意看见?其实苏青早已有了答案。  “苏青,并非我有意欺骗你,当年你执意婚后不要生养,如果我不同意,我就无法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太爱你,我不能失去你!我知道很多年轻女孩都会有这个想法,我觉得时间和爱情可以改变一切!我只是愿意给你时间,让你感受到我的爱和诚意,我相信终有一天你愿意成为母亲。”左安源迫不及待给苏青解释。  苏青只觉得头脑发胀,耳朵边好似有一百只苍蝇嗡嗡乱飞,响作一团。“我想静一静,让我静一静。”她一边痛苦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边挣脱左安源的手,转身离去。  party依然在继续,几乎没人注意到这场party的主角正在经历她们情感生活中最为严重的一次考验和分歧。只有孙莉莉默默地跟着苏青离开,她知道,好朋友此刻也许真的非常需要自己。  苏青离开了party的现场,她的妆花了,黑色的泪水在脸上留下了狼狈不堪的痕迹,她一路小跑,仿佛一个逃兵正迫不及待的逃离一场噩梦。孙莉莉害怕惊动其他宾客,所以不敢大声叫她,只是加快脚步,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前面那个踉跄奔跑背影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绝望和孤独,这个背影的主人是曾经让她羡慕嫉妒的苏青,当她在自己看似无趣又无情的婚姻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羡慕苏青的人生,这个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苏青,她拥有着孙莉莉可望而不可及的,仿佛开了挂般的人生,而她今天所见的,竟然是苏青在她的人生中苦苦挣扎却没有出路的可怜模样,一种意外和惊讶向她袭来,同时,孙莉莉竟然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平衡感,“原来,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中挣扎”。孙莉莉恍然大悟般的在心中默念。  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东边的云彩因为远离太阳而变的阴沉黑暗,西边,是火一样浓烈炽热的晚霞,金光灿灿,绚丽多彩,这是一副在别人眼中觉得异常美丽的霞光夕照图,而孙莉莉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种如世界末日般凄凉无助味道。
  苏青从左安源为她举办的party上逃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黑夜像一张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牢牢的压在苏青的头上,她的心情也跟着被压到了地狱。她突然觉得自己苦心经营五年的婚姻,就在左安源下跪表白的那一刻,像一个肥皂泡泡一样“噗”的一声就碎掉了,然后它就这么消失在了空气里,干净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她一路小跑来到酒店门口,然后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干嘛:来的时候她是被左安源接来的,此刻正值交接班时段,这酒店又地处幽静偏僻的地段,门口竟然看不到一辆出租车,她愣愣地在门口站着,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家。此刻,她穿着漂亮精致的礼服,头发却凌乱不堪,脸上的妆容也全花了,她焦急又忧伤的站在酒店门口,过往的宾客都忍不住去打量这个奇怪的小姐。  “坐我的车!”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孙莉莉!苏青猛的回头看到了自己的闺蜜,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把救命的稻草,她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有珍珠一般的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的往下掉。孙莉莉什么也没说,她揉了揉苏青的肩膀,然后牵起她的手,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两个女人互相掺扶着往前走,她们肩并着肩,在夜色笼罩的大地上拉出了两个极为相似的身影。  “你想去哪?”孙莉莉缓缓将车驶出酒店,她猜测苏青此刻并不愿意回到她和左安源的家,更不想这么快就面对他。  苏青摇摇头,她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供自己躲藏的地方。她的思绪飞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她跟父亲吵架,然后赌气从家里出来,她身无分文,只能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掩饰她悲伤的表情,她走啊走啊走了好远的路,一路上不停地想,自己可以去哪里,哪里可以让她躲起来偷偷大哭一场?她从天亮走到天黑,竟都找不到一处适合的地方,最后她终于走累了,气也消了,这才悻悻地回家去。  今天,32岁的苏青好像又回到了她十六岁那年,茫然、无助、不知所措,无家可归,无处躲藏。  她的思绪随着汽车毫无规律的一颠一簸渐渐地荡漾开去,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扔下了一块小小的石子,那涟漪此刻正荡漾在她心头,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一年,苏青14岁,有一天她和表哥表弟在屋外的沙堆上玩耍,原本这块沙地是男孩子们的领地,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的甩掉想要跟他们同玩的女生,但是苏青不同,她胆大又泼辣,个子甚至比其中几个男孩子还要高,所以她根本不把这些小混球放在眼里,她自然而然的加入了男生的行列,玩得都是打打闹闹的游戏。那天也一样,弟弟在沙堆上与她推攘,然后一不小心苏青从沙堆上一个趔趄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男孩子们在沙堆上笑作一团,一个个拍手叫好,苏青又羞又怒地坐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她正准备爬起来狠狠教训这些男孩子,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下腹部隐隐的痛了一下,这种疼痛慢慢地由弱变强,就像一首悠远的歌谣,从溪水的那一边,高山的那一头缓缓的传来,然后越来越清晰明了起来。她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慢地站起身来。这时表哥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异样,于是从沙堆上走下来,当他走到苏青背后时,他突然惊叫起开,在苏青臀部的位置,她白色的运动裤上一片殷红,他大叫着:苏青屁股摔烂啦,苏青屁股摔烂啦,一边冲进屋里找大人。  苏青听到表哥的叫声,连忙回头看自己的屁股,刚才摔下来的疼痛已经散去,只有小腹依旧隐隐作痛,她用手一摸,屁股上果然黏糊糊的,四根手指上透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屋门口,等着她屁股碎掉的那一刻。不一会,苏青的大姨跟着表哥跑了出来,她往苏青屁股上一看,回头就对表哥说,“你瞎嚷嚷什么,一边玩去!”然后她带着苏青回到屋里。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苏青换上了干净的裤子出来了,表哥表弟站在屋子门口关切的观察着苏青的屁股,“好像还是好好的”弟弟不解地说。苏青脸蛋红红,刚才的四十分钟里,她从一个成年已婚女性那边得到了对她来说毕生难忘的讯息,这屁股上的殷红并不是她摔烂了屁股,而是她迎来了作为一个女性最为重要的东西:初潮。她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迎接着她这个重要朋友的到来。  苏青至今依然记得那种紧张、担忧又有点兴奋的心情,那种记忆就像树上就快成熟的果实一样,看上去那么诱人,尝一口却又酸涩难言。她强迫自己把思绪收了回来,不让它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四处乱飞,她疲倦地对孙莉莉说:“我不回家,带我去老地方。”  孙莉莉的车默默地开进了一处僻静的弄堂,在它的尽头有一幢三层楼的青砖建筑,尖尖的屋顶上矗立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架,这是一座叫“思善堂”的教堂,古老的建筑少说也有八十多年历史。这就是苏青所说的老地方,她和孙莉莉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闲逛至此,马上被这出宁静古老的建筑深深吸引了,虽然两人都不信教,但是参观完这座教堂却让两人内心都充满了一股宁静和祥和,如果不做礼拜,教堂的人并不多,两人喜欢坐在长长的凳子上,谁都不说话,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惬意,后来她们就经常来这里,聊聊天,或者只是看看。  苏青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教堂,她就近找了一处坐下,孙莉莉安静坐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们已经保持了相当的默契,尤其是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不在傍边碎碎念。她们只需要等对方开口,然后用心聆听就好了。  可是今天不同,苏青很久很久都不说话,孙莉莉实在忍不住了,在她看来,今天的苏青应该是幸福而欢乐的,她的丈夫为她举办了隆重的派对,庆祝他们结婚五周年,他对她许下了世界上最动情的誓言,这些话她几乎从来没有从秦大宝嘴里听到过,如果说她自己的生活就像一杯杯冲泡的很淡很淡的茶水,那苏青的日子就应该是一杯香醇浓烈的美酒,她刚刚在台下看着苏青,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只是因为苏青要做丁克而左安源想要一个孩子,她就至于绝望到如此地步?孙莉莉无法理解,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孙莉莉试图开解苏青,让她打消对孩子的恐惧。  “我现在下班回家,一开门玲珑就会扑过来在我怀里叫妈妈,这种感觉其实不错。”孙莉莉轻声说道。  “养只小狗也有这种效果。”苏青把她的话呛了回来。  “苏青,孩子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何必如此恐惧和排斥呢?左安源想有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你毋需如此激动吧。”  “他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他甚至一直都在欺骗我,我一直跟他确认他是否乐意不要孩子,他言之凿凿而现在却又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出尔反尔,我是受害者好吗?”  “孩子有什么不好?”  “太吵,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气!”  “可是也有无限的快乐,当你抱着软绵绵的肉体,当你给她喂奶,当你觉得她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那种感觉有多奇妙你知道吗?苏青,你不是武断的人,为什么唯独对待孩子,你如此极端和冷漠呢?”  苏青的眼镜渐渐湿润了,她低下头努力不想让孙莉莉看到自己流泪,片刻之后她说:“那你现在是因为什么想要跟秦大宝离婚?”  孙莉莉的脑袋“嗡”的一下,是啊,她这几日于秦大宝的关系恶化,甚至把整个秦家都放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这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吗?这是她心里碰不得的痛,没想到苏青竟然一针见血的把它点破,这句话对孙莉莉来说,尖酸刻薄到了一定程度,她万万没想到苏青会来捏她这块软肋!  孙莉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她也常常问自己,如果孩子这么好,为什么会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过了一会儿,苏青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她身边坐的是她最好的闺蜜,她只是试探安慰和开解自己,为什么要拿她的痛楚做挡箭牌?苏青连忙说道:“莉莉,对不起!”  “对不起”。这句话飘荡在苏青耳边的时候,苏青十六岁,她一脸茫然的看着医生,她并不明白医生口中所说的“纵隔子宫”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深深地记得,妈妈的手捂着嘴巴,泪流满面的样子。  当她怀着激动、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迎来她的初潮之后,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朵当日如蔷薇般绽放在她白色运动裤上的花朵,竟然是她噩梦的开始。  初潮只经历了短短三天就结束了,这三天里,苏青的下腹一直感觉疼痛,头一天还是隐隐地,第二天这种疼痛就开始强烈起开,这种强烈的疼痛持续了两天,随着初潮的结束而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妈妈告诉她这叫痛经,未婚的女孩子都会痛,忍忍就过去了。她甚至认为这是作为一名女性必须承受的痛苦,是光荣而伟大的。初潮过后大约半年,她的月经再次来访,在之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苏青每个月都要被这种剧痛袭击,这种疼痛从下腹开始蔓延,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席卷苏青的下半身,她甚至觉得大腿上的静脉都开始因疼痛而跳跃,在那几天里,她无法上学,她总是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数着日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苏青的母亲甚至认为是女儿矫情,对痛经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巨大的血块从女儿下体滑落下来,女儿苍白的脸因为疼痛变得扭曲,她才决定带她去医院看看。  苏青躺在B超室里,冰冷的耦合剂滴在她的小腹,让她经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医生的探头在她腹部划来划去,仿佛一个花样溜冰的运动员,时而旋转,时而停留,她没有办法看的B超屏幕,只能紧张的看着医生的脸,女医生面无表情,不时对助手报出一些简单的数据和专业名词,当她对苏青说好了之后,才把目光落在这个小女孩的脸上,她问:你今年十六岁啊?苏青点点头。  “医生,我要去打针吗?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我挂盐水或者吃药吧,打针特别疼。”苏青央求着说道。  女医生摇摇头:“不用打针,拿着单子去找医生吧。哎,真可惜。”  苏青拿着B超单子,她兴高采烈的跑到妈妈身边,她说医生说我不用打针。在诊断室里,她根本没听母亲和医生聊什么,医生故意支开她,跟她妈妈聊了很久,随后她只看到母亲用手捂着嘴,泪流满面。  在去医院检查的第二天,苏青在卧室午睡,迷迷糊糊中她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吵架。她听到母亲泣不成声,父亲则在一旁暴跳如雷。她听到父亲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个屁用啊!”然后是母亲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能不哭吗?纵隔子宫就是子宫发育畸形!医生说她不孕不育的可能性高达70%以上,很多人即使怀上了也是反复流产!她今后不能生孩子,不能组成家庭,你让我怎么不哭!”  这是在说自己吗?苏青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她一下子睡意全无的从床上坐起来,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刚才母亲说的话她大部分都已经能听懂了。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大腿马上疼痛起来,但是苏青却没有因此醒来,她继续听到母亲哭泣的声音:“我怎么跟她说,我怎么跟她交代,是我没生好她!是我的错!我开不了口啊!”  “开不了了口也要开!你能瞒她一辈子吗?早点告诉她,她生不了孩子,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以后我养她!”父亲压低嗓门吼道。继而他要自言自语地说:“女人生不了孩子,这不跟牛犁不动田,驴拉不动磨一样,是个废物嘛!”  苏青再也忍不住了,她夺门而出大声冲父亲吼道:“你才是废物!你才是废物!谁说我要生孩子,我一个人不是更好!”这一瞬间,绝望、恐惧、不甘、羞耻一股脑儿向苏青袭来,十六岁的她还没有办法完全理解不能生育意味着什么?但是父亲最后那句比喻却深深嵌入了她的心里,一个废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十六岁那年,苏青第一次跟父亲吵架,她赌气从家里出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流干了眼泪,她发现自己无处躲藏,就像她畸形的子宫,无法掩盖,也无计可施,它就像一条毒蛇,盘膝在她的腹部,里面深深的纵隔线将其分割成两部分,而她的人生,也从此被残酷的划向了另一种状态,另一种可能。  苏青耳边再次想起了孙莉莉的话:“有一个孩子的感觉是多么美妙……”那种美妙的状态和幸福的时刻在苏青遇到左安源后,不知道被幻想过多少次,没有人会像苏青那样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孙莉莉的那番话让苏青万箭穿心。  孙莉莉没有接话,苏青的那句对不起在她看来并不重要,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口,就好似利剑穿膛,再拔出来也只是多一次伤害,只是她不知道,有些伤害是可以说出来的,而有一些却永远说不清也道不明,那是不可说也无处说的痛。她只听到苏青喃喃地说:“其实是我不对,是我欺骗了左安源,但我只想让自己活的轻松一点罢了。”
  家,有时候像一道光,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它给人前进的力量和方向。家,有时候又像一张网,它牢牢的网住你的人生,挥不去也躲不掉。而后者,是苏青和孙莉莉在各自结婚后才渐渐体会到的。  苏青和孙莉莉在小教堂里的谈话开始触礁,她们友谊的小船搁浅在岸边,无法继续航行下去。今天,她们各自的胸口都被插上了一把匕首,而匕首的来源正是各自最好的闺蜜。这种局面颇让人尴尬,尽管双方都明白,在今天这种情况之下,对方并非故意插刀,但谈话显然已经陷入僵局。  “走吧,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孙莉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和秦大宝的家再怎样让人精疲力竭,但至少那里还有玲珑在等她,想到玲珑,她就有了勇气和动力。  苏青配合的点点头,尽管内心是几百万个不愿意,但她却也没有理由留住孙莉莉。回家,这个原本对她来说如此亲切甜蜜的词语,今天却显得那么刺耳,让人胆战心惊。  苏青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出去实习那年,她和两个女同学一起被分配到S市的一所医院,医院为她们提供的宿舍虽地处该市繁华地段,但却是一处即将拆迁且被废弃了的老式办公楼。这所谓的宿舍在三楼的某一间房间,屋内除了三张上下铺外一无所有,隔开她们的房间不远,一间不到六平米的房间内,住着十来个男人,他们像是某个酒店的服务员,又像是某个建筑工地上的工人。苏青从来没过遇到过他们,却总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走廊上闹哄哄的声音。宿舍的厕所在二楼,公用的,最肮脏的那种,一个水泥砌成的水槽,一个蹲坑,一扇破掉的木门。有一次苏青和室友一同去卫生间洗漱,推门看到一个男人在水槽里撒尿,她们尖叫着跑回屋里,发誓再也不用那个卫生间了!但最后,她们还是只能拿着脸盆毛巾走向哪里,她们通常轮流洗漱,一个在洗,一个就得站在门口用脚抵住木门,免得有不速之客闯入。她们到了晚上就不去喝水了,谁也不想半夜一个人去卫生间里撒尿。苏青好几次被尿憋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天亮。  她含着眼泪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孙莉莉听的时候,孙莉莉哈哈的大笑起来,“去买个痰盂啊!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孙莉莉的建议让苏青终于在晚上敢喝水了。  更要命的是她疼痛的子宫,每个月月经来潮,她几乎无法好好工作,她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宿舍里躺着,自己一个人捂着肚子胆战心惊的去二楼厕所。如果疼痛实在厉害或者无法请假,她就会在同伴的搀扶下去打上一针止痛针,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去工作。  那一年的实习让从小娇生惯养的苏青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尴尬和无奈。那一年,远在S市的她无比想念自己的家。有一次,父母赶来看她,她在父母下榻的宾馆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在马桶上踏踏实实的屙了一顿屎。这个含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苏青,从来不说我想你们,我爱你们,却把父母送上回家的大巴车后,一转身就流下了眼泪,她觉得自己马上被打回了原形,从一个幸福的孩子回到了孤苦无依,尴尬难堪的生活中去。  此刻,父母的家远在那个小县城里遥不可及,而她和左安源的家近在咫尺,却让人望而生畏。  孙莉莉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饥饿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这几天,她的早孕反应开始明显起来,尤其在清早或者傍晚,饥肠辘辘的时候,恶心的感觉就愈发严重。她赶紧捂着嘴一路小跑奔向洗手间,趴在马桶上一顿干呕。这一胎的反应跟怀玲珑的时候不一样,即便是刚刚吐完,她都是一副食欲大开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不耽误。她一边擦嘴一边从洗手间里出来,冲着秦大宝大声说:“我猜这胎一定是个男孩。”秦大宝嗯了一声,心里想:本来就担心养不起,生个男孩可倒好,这一套房子几百万,哪里出来钱?孙莉莉仿佛猜到秦大宝的心事,又接着说:“好在我们第一个是女儿,二胎生男生女都没压力!其实谁不想儿女双全?这都是自己的造化了,你有儿女双全的命,想躲想赖都没用,其他事情船桥头自然直,现在担心为时过早。”她边说边吃着桌上给她留下的饭菜,不一会儿,两大碗米饭就下了肚。  “妈回去了,今天下午走的”。秦大宝对莉莉说。“妈走的时候说,她只是不想看着我们以后总为生活,为钱发愁,没别的意思。她还说如果真的打算要这个孩子,那以后的事情就得好好考虑谋划起来了。”  孙莉莉明白,婆婆口中“以后的事情”是指什么。无非就是月子谁管,孩子谁带,钱谁出等等,最重要的是,孙莉莉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找工作。  “你放心吧,我会跟我妈联系,跟她商量的。”孙莉莉早已打定主意,这一胎也绝对不会麻烦她婆婆。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孙莉莉似乎想起什么来,她说道:“你改天让你妈把你爸的病历寄过来,我让苏青联系医院专家看看,如果有必要,让爸到这里来治,总比小地方好。”想起上次婆婆突如其来透露了公公的病情,孙莉莉又愧疚又尴尬。婆婆一战告捷,却没有乘胜追击,除了让她颇感意外之外,更觉得自己像欠了他们秦家什么东西似的,她决定要为秦家做些什么。  秦大宝愣愣的看着苏青,仿佛他完全没有意料到苏青会对自己父亲的病情如此上心,“不用了,这病看不好,在哪看都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大宝的目光在屋里四处飘荡,他一直躲避着孙莉莉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仿佛他才是那个理亏的人。  孙莉莉继续吃着桌上的红烧鱼,没有察觉秦大宝的异样,她认为秦大宝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依然在赌气。于是她说:“看不看的好是医生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你赶紧把病历先寄过来,我跟苏青联系一下,还有,这病确实不能累,你妈让她好好呆在家里,我生孩子还有带孩子的事情,让她别操心。”  秦大宝瞪了一眼孙莉莉问道:“你是真的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孙莉莉头也不抬的反问道:“你说呢?”说完,又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孙莉莉心中明白,孩子,是她和秦大宝那日渐黑暗的婚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强光,当她在里面痛苦不能自拔、迷茫不辨方向或者暴躁轻言放弃的时候,这道光会照耀着她,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苏青拒绝了孙莉莉要送她回家的要求,她此刻最需要的并不是回家,而是在回家之前她必须拥有足够的冷静,充分的理由和十足的勇气去面对一个失望、疑惑、惶恐的丈夫。她不知道左安源是否会愤怒,在她印象里,她的丈夫是一个宽容而温和的男人,在他们相识结婚的五年多里,左安源似乎没有冲她发过脾气。“他是一个不会生气的男人”,苏青曾经如此给她的丈夫定性。但是,今天的局面让苏青有些犹豫,在左安源精心策划的派对上,在他单膝下跪对自己深情表白之后,她竟然拒绝了他想跟自己要个孩子的愿望,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如果换做自己,可能已经被气疯了吧,苏青在心里默默地想。但至于左安源,她真的吃不准,他就像一座悠远的山,绵延不绝,苏青置身其中,看似离他最近,却也总是无法看清他的全貌,不知自己究竟身处哪种位置。  在家里,左安源经常叫她“光”,他的口头禅就是“要有光,于是有了你”。苏青明白这“光”的出处,但又不明白,左安源究竟是爱苏青,还是爱上了“光”。  大约六年前,左安源经营着一家公司,专门制作生产紧固件并销往欧美等国,那一年,他正在跟自己的律师团队一起应诉一场反倾销诉讼,这是一场鏖战,左安源和员工们一起抗,他每天运筹帷幄,殚精竭虑,这也是一场输不起的持久战,除了应诉,他们还要联系对方国商家进行政治游说,希望对方撤诉。若一旦败诉,公司今后与该国的关税将上调百分之两百多!左安源对公司员工说,背水一战,大家一起努力扛过去!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工作到深夜,应诉进入最后一个月,工作强度增加到每天凌晨两三点。  像这样的战役,左安源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个,在进出口贸易中,反倾销调查函就像大街上的宣传单那么多,所以他也习以为常。当他的身体出现感冒、发烧、咳嗽症状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终于一个月后,当他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才被同事送进了医院。  左安源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蔚蓝色的大海边,海水平静如镜面一般,远处是皑皑的雪山,如画的风景让他沉醉其中,他看到自己躺上了一片巨大的叶片,渐渐漂向远处。待他来到海面中央,叶片突然消失了,他的身体被海水温柔的托举着,随后又慢慢包围——他开始沉入海底。他在水中望向海面,阳光从水面上温柔的透进来,晃晃闪闪美丽如一块水晶,他感觉如此的舒适,哪怕已经在水中很久很久,也并没有任何难受  他的身体继续下沉,突然,他脸上喜悦惬意的表情开始像潮水一般褪去,他渐渐感受到了深海中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没有潜水服,没有氧气罩,他随手可能被水压碾个粉碎,他拼命喊救命,可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海面离他远去,光也离她远去,他的周围开始越来越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拼命嘶喊着:给我光!要有光!  就在这时,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他周围浓重的黑色犹如一块布一样被撕裂了,光又重新透了进来,光越来越亮,他开始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在光的背后,是一张大汗淋漓的脸,他看到这张脸上的肌肉开始放松下来,狰狞的表情不见了,她一脸的微笑像阳光一样,照耀着他的双眼,这是光!这光一直照进他的心里。后来他才知道,这束光的名字叫苏青。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是个废物。”苏青这辈子都不敢忘记父亲无奈又绝望的语言。这句话好似她的座右铭,不能忘、不敢忘也不想忘。  这些年,她一直断断续续的治疗着自己的子宫,靠喝一些中药来缓解痛经,但想要根治像她这种“完全性纵隔子宫”,就只能通过手术,但术后是否能顺利怀孕依然是个未知,是否能恢复到正常也是不能百分百保证。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把当年对父亲赌气般的回嘴当作自己的诺言:“我就不生孩子,我一个人很好!”  她不想背叛自己的誓言!那场手术仿佛会变成一场宣言,以血肉之躯为纸,以冰冷的手术刀为笔,它将向世界宣告:苏青不能生育——苏青多么渴望生育!  所有,这些年来,她一直极力控制着自己也疏离着别人,在情窦初开的年岁里或者春心萌动的时刻,她一直提醒自己:“你是个怪物!”她对周围的异性也一直敬而远之,冷若冰霜。她把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毕业没几年就当上了急诊室的主治医生。  她记得,大概在六年前,急诊室来了一个病人,他孤身一人,他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他送来时有严重的心律失常和心脏衰竭迹象,他病情危急,命悬一线。苏青突然很同情他,看着他及其微弱的呼吸和苍白的脸庞,她突然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是不舍,她舍不得这个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人就这样死在这里。她竭尽全力的救他,用尽了她所有的方法和力气,终于,这张苍白面庞上的眼睛睁开了,他们对视了短暂的几秒,苏青竟然在这张死而复生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浅笑。这是她第一次在急诊室里看到这么迷人的微笑,这微笑来自一个刚死过一次的病人,这抹浅笑带着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自豪和倔强,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苏青灰暗的人生,它牢牢印在了苏青心里。后来她才记住,这抹浅笑的主人叫左安源。  他们就这样成了彼此的光!照进了彼此黑暗又疲惫的生活里。这是造物主说的“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清晨,天刚朦朦亮,太阳温暖的橙色光束还未射透云层,天地间透出来的是一层像塑料薄膜似的半透明的白色光亮。这是一个阴天,天边的云那么厚,像给太阳穿上了一件大棉袄,“估计今天是难见阳光咯!”这种灰蒙蒙又潮湿阴沉的日子真是让人浑身发懒,孙莉莉依在窗边,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她原本不想起得这么早,只是她的肚子不允许她再睡下去,刚才一阵紧似一阵的恶心感搅扰了她的美梦,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卫生间,一顿狂呕之后她知道:该吃东西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她依然睡意甚浓,但床上的秦大宝却顽强地打着呼噜,丝毫没有被老婆刚才的举动所打扰。孙莉莉无奈的摇摇头,结婚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秦大宝婴孩般的睡眠,此刻她穿好衣服走向厨房,开始为自己和家人准备早饭。  今天时间充裕,可以准备一些比较复杂的早餐。孙莉莉拿出手机查找心仪的菜谱。她正看着,突然一阵头晕,随即她的心狂跳起来,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一不小心,手机“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想蹲下去捡,刚弯下腰就觉得眼前一阵漆黑,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双腿不住的发抖,她马上在地上坐了下来,用残存的意识思考当下的状况: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秦大宝!秦大宝!但声音很弱,像一朵遥远天际的云,一丝一丝的向卧室飘去。孙莉莉满头大汗的坐在地上,等待着秦大宝的出现,可惜只过了三分钟孙莉莉就意识到,自己气若游丝般的声音根本不可能唤醒她沉睡的丈夫。她挣扎着站起来,极力不让自己晕过去,然后她依靠着灶台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身体,一步步向前挪动,终于从调味罐中抓出一把白糖,一股脑儿的塞入口中!她这样吃了两三把白糖,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眼前方才恢复了光亮,于是她又支撑着爬到冰箱边,从里面翻出一些奶酪和面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等她完成这一切动作,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舒服了些,便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沙发,一屁股跌坐在上面。此时,卧室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秦大宝摇摇晃晃、睡眼惺忪的从卧室里出来,他走过沙发,瞥见倒在沙发里的孙莉莉。  “你今天哪根筋不对,怎么起的这么早?”秦大宝从莉莉身边走过去,他对今天发生在妻子身上的一切毫不知情:她清晨的呕吐、她苍白的面孔,她微微发紫的嘴唇、她满头的大汗、她湿透的发丝、她有气无力瘫坐在沙发中的样子,还有她掺杂着失望、愤怒甚至绝望的眼神——他统统都没有看到。  对秦大宝而言,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而对孙莉莉而言,这是万念俱灰的一天,她对秦大宝残存的憧憬也瞬间坍塌,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心如死灰”的意思。  一个男人偶尔不注意你是粗心,但倘若时时、处处均不留意你,就是他不上心了。男人常常习惯了用自己无辜的性别做借口,好像粗心大意,不拘小节成了他们的特权,但是倘若他愿意把你放在心里,那你身上的种种变化又怎会被关在心门之外?  孙莉莉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支撑着站起来,她不愿意再为这样的男人掉一滴眼泪,不想再为这样的日子做无谓的挣扎,她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于是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接到女儿的电话,孙全根和陶翠萍马上收拾行李去了汽车站,女儿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把秦家人怎么全家总动员让她打胎到今天秦大宝的种种表现都说了一遍。”我今天就算死在客厅也要等秦大宝起床之后才会被发现吧。”孙莉莉的这句话深深刺痛着老两口的心,他们原本一直为女儿的婚事洋洋得意,尤其是孙全根,逢人便说:我家莉莉在杭城,房子车子都有啦,最近要生二胎啦,二胎是个男娃!要不是孙莉莉的这通电话,他们哪会想到女儿竟然过得如此委屈艰难?若是早点知道,他孙全根早就去女儿身边保驾护航了!  老两口赶到孙莉莉的住处已经是下午了,孙莉莉去接玲珑放学,不在家中,他们不顾旅途劳顿,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给姚桂英打电话,“我女儿莉莉今天差点就死在家里了!一失两命啊你们就满意啦?你儿子不会照顾孕妇没关系,今天起,我们俩就在这里住下了,莉莉的生活起居我们来照顾!”姚桂英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就把电话撂下了,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马上就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于是,她放下电话就在屋里喊起他丈夫来:“秦天!跟我去趟杭城!”  夕阳西下,孙莉莉牵着蹦蹦跳跳的玲珑走在回家的路上,每天,接玲珑放学的一路上是孙莉莉母女俩最喜欢的亲密时光,他们边走边聊,玲珑经常会把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的说给孙莉莉听,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渐渐长大,越来越像另一个小小的自己,孙莉莉就会觉得,应该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宠溺她不受任何委屈,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妈妈,你的肚子鼓起来了,像个圆圆肚皮的大青蛙,里面是弟弟吗?”玲珑突然问道。  “妈妈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玲珑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玲珑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喜欢姐姐,我要姐姐。”  孙莉莉哭笑不得,她一时间不知怎么跟孩子解释自己没办法给她生个姐姐。“妈妈只能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玲珑要自己做姐姐了。”她温柔地抚摸着玲珑毛茸茸的脑袋,言语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玲珑低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孙莉莉才发现,小家伙在默默的流眼泪。她吃了好大一惊,连声问道:“怎么了玲珑?为什么哭?”  被孙莉莉一问,玲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弟弟妹妹,我不要做姐姐!”她哭喊着。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他们看着这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孕妇和一个哭闹着不要弟弟妹妹的孩子,心中定是觉得十分好笑吧。  孙莉莉被玲珑的哭声搞得十分尴尬,她蹲下身对孩子说:“快别哭了,大家都看我们呢,回家妈妈再跟你慢慢说。”  玲珑被她一说反倒哭得更响了:“不要弟弟妹妹,有了弟弟妹妹你就会喜欢他,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妈妈永远都喜欢玲珑!”孙莉莉马上更正了孩子的说法。  “他们都说,妈妈想要一个儿子,所以生了我不够,还一定要生弟弟,因为我是女孩!妈妈不喜欢女孩!有了弟弟你就不要我了。”玲珑哭得更委屈了。  “他们瞎说!谁说妈妈一定要生弟弟,谁说妈妈嫌弃玲珑是女孩?妈妈也是女孩,妈妈最喜欢女孩,喜欢玲珑!”孙莉莉嘴上着急的跟孩子解释着,心中在想,他们是谁?一定是那些喜欢造谣生事的邻居,他们最擅长望文生义,窥一斑就以为知了全貌!他们最喜欢以讹传讹,挑拨离间,现在连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要生二胎就一定是为了追儿子?有了儿子就一定会嫌弃闺女?什么狗屁逻辑!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种旧社会的封建思想怎么还如此猖獗?简直可悲又可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自从孙莉莉做了母亲之后,她就像一只竖着刺的刺猬,一只张开双翅的母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孩子,如果有人敢当她的面这么对玲珑说话,她早就骂回去了!她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觉得一定要保护女儿,不让她受到这些流言蜚语的伤害,于是她严肃认真的对玲珑说:“宝贝,一会儿回家,我们去找跟你说这些话的人,妈妈一定让他给你道歉,告诉他以后不能说这些伤害我们玲珑的话,妈妈会大声地告诉她,妈妈不是为了要生个弟弟,妈妈只想帮玲珑找个伴一起长大。你告诉妈妈,是谁这么跟你说的?”  玲珑止住了哭声,她抽泣着,半信半疑的说:“是奶奶还有爸爸!”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意外,每个人也都曾感受过意外的惊喜或意外的惊吓。孙莉莉觉得,自己这大半年来,种种意外接踵而至,让她三番四次大跌眼镜。先是意外地怀孕,然后意外地发现全家人都想让她打胎,意外地发现公公的病情,意外的撞见苏青并不如意的生活,现在,她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意外——伤害自己女儿的人竟然是玲珑的奶奶和父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是想让玲珑排斥她肚中的小小胎儿,无形中给她施压,增加让她堕胎的筹码!?想到这里,孙莉莉简直气疯了!不就是一个二胎吗?至于为了不要他,而用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来伤害一个孩子吗?顿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不禁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孙莉莉牵紧玲珑的手,加快脚步往家中走去。  走进家门的孙莉莉还是微微吃了一惊。尽管她已经预计到父母接电话后的反应,但是她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而此时,秦大宝正站在沙发前,他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听着孙全根的训斥,陶翠萍则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嘴里不住地说,作孽啊,作孽啊!莉莉进门之后,这三个人都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她,秦大宝更像看到救星似的窜到她身边,他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你上午是真的低血糖吗?你怎么不叫我呢?大老远把爸妈叫来干嘛?语气中明显透着埋怨。  真是天大的笑话!孙莉莉原本打算与他争辩一番,但想起刚才放学路上玲珑说的话,她便立马丧失了与他交流的兴趣和欲望。她冷笑一声,把肩膀微微一侧,人无声地从秦大宝身旁滑过。  曾经,秦大宝是她在这座城市中的救生圈,帮她脱离了苦闷又尴尬的生活,而如今,这个男人却仿佛成了她人生的加重器,一直拖着她沉向海低,憋得她完全透不过气来。婚前,父母那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依旧清晰如昨,可婚后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不仅没有被培养出来,反倒被生活的点滴琐碎磨的愈发残缺不全。如今她才渐渐明白,婚姻生活平淡无奇,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孩子教育,每一件事情都似水滴石穿一般,检测着他们婚姻的质量,唯有爱情可成为润滑剂,可让人有理由有信念,心甘情愿去承受忍耐这种折磨与考验。  “你不要冲莉莉大呼小叫,她只是给我们打了电话,并没有让我们过来,是我自己要来的!”孙全根舍不得看女儿受委屈,天下父母想要保护孩子的心都是一样,哪怕孩子正值壮年而自己已经逐渐老去。  秦大宝不想与老丈人起冲突,他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盯着孙莉莉说:“爸妈来了住哪里?家里就两间卧室,一间我们的一间玲珑的,玲珑这么大了,还跟我们挤一张床不成?”  “玲珑跟我睡,你睡书房!”孙莉莉冰冷的回答。她答的迅速而坚决,昭示着这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秦大宝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紧追着孙莉莉,孙莉莉感觉到了丈夫的目光,却故意不与他对视,她背对着秦大宝走近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先填饱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孙莉莉一直相信,这世上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任何事情都会有与其对立的一面。有黑就有白,有方就有圆,有前就有后,有大就有小。它们对立着但也共存着,维系着整个世界的平衡。而今天,孙莉莉却悲哀的发现,在她的世界里,本该与她最亲密无间的那个爱人、战友,却不知不觉地成了她的对立面,他俩不知何时起被划分成了两个对峙的阵营。现在,她对峙的人生和未来已经慢慢展开,血淋淋的摊在她面前,取谁?舍谁?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左安源今天一天都无心工作,他的妻子苏青,自从那天结婚派对结束之后就失踪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踪,而是她每天早出晚归,或者干脆白天休息,晚上值夜班。总之,苏青在躲着左安源。这几日他们的作息时间几乎完全错开,左安源几次想和苏青好好聊聊,都被她疲惫的挡了回来:今天太累了,改天吧!改天是哪天?左安源不清楚,他似乎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苏青的故意躲避一直持续着,像梅雨季节的江南小雨,滴滴答答绵延不绝,看不到尽头。  可是今天,左安源觉得再也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了,因为今天是苏青的生日。每到这样炎热的夏季,当树上的知了齐刷刷呱噪地一起唱起来的时候,左安源就知道,他和苏青该放暑假了。苏青生日那天就是他们的暑假,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一起约定过,今年苏青生日的时候,他们要一起去西藏,他甚至早在半年前就开始默默地计划一切了。现在,那个遥远的西藏之旅已然泡汤了,就连苏青本人都变得像西藏一样遥不可及。左安源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破冰成功,他一定要见到苏青,跟她好好谈谈。  所以,左安源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他不知道今天会是怎样的结果,总之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知道苏青今天又是夜班,于是他早早下了班,去蛋糕店取了早就订好的蛋糕,直奔苏青单位而去。  杭城中心地段,这家已有七十多年历史的综合性医院就矗立于此,每天,这里都接待着大量地病人及其家属,每天,这里都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苏青就在这里的急救中心工作。她喜欢这份与死神赛跑的工作,正是这份高强度的工作,一次次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帮她把她的身、心、时间、精力都填满,让她在一次次救人的过程中,也救赎自己。  今天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夜班了,工作时间她可以完全从自己的家庭和现实中抽离出来,但是一回到家看到左安源,她的心就开始发慌,这几年,她一直向丈夫隐瞒着自己可能无法生育的事实,她满心以为左安源就是她残缺生命中的救世主,他不爱孩子,不在乎能不能做父亲——这与她的缺陷完美契合,她来不及仔细思考左安源话语的真实性,她害怕这样一个男人会在一个犹豫与思量间就突然从指缝中溜走,于是,她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他的求婚。  不得不承认,苏青喜欢左安源英俊的外貌,成熟的心智,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他当初对自己的承诺——我不要孩子,我愿意一辈子跟你一起享受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就是这句承诺,像一枚火种,一下子点燃了她原本已经熄灭了的,如死灰般的渴望——对婚姻的渴望。  故事到这里原本应该结束了,王子和公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是,苏青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左安源在派对上真诚的请求就犹如晴空霹雳一般,将苏青活生生的从一个美梦之中打入到了残酷现实。这几年,她和左安源的婚姻生活几近完美,完美到苏青快要遗忘自己的缺陷,如今,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丈夫这个合理的请求,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一直以来的谎言,她犹豫着、踌躇着、痛苦着,一切问题似乎都因为她的谎言而变成了一个死结!现在,她需要向丈夫坦白吗?坦白后他们还能在一起吗?如果不坦白她又该如何继续圆这个谎言呢?也许,她应该放下倔强,马上去偷偷手术,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半年,她也许就能瞒天过海般地尝试着怀一个孩子!但是可能这么顺利吗?如果依然不成功呢?……一个个问题,一种种假设,像流星雨一样划过她的脑海,可是她却抓不住其中的任何一个。  当她的思绪在纷乱中跳跃的时候,左安源已经拿着蛋糕站在了急诊室的门口,苏青的同事们开始哄闹起来:左太太你好幸福啊,有人追到急诊室来给你过生日啦。只见左安源微笑地看着她,温柔地说:等你空了,我陪你吃蛋糕。  苏青看着左安源,感动、惊喜、羞愧、紧张、恐惧……好多情绪在这一刻如开了闸一般喷泻出来,她好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却又不知拥抱之后该说些什么。也许我该向他坦白,也许跟孩子相比,他会更在乎我。苏青心里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急诊室外突然嘈杂起来,叫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苏医生!苏医生!快来抢救室!”一个小护士焦急地叫着。叫喊声立马把苏青从自己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等我!”她向左安源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抢救室里,一个年轻女子双面紧闭躺在病床上,她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的模样,看不出外伤,情绪平静,她不挣扎甚至不怎么呻吟,让人一下子看不出她受了怎样的伤害。苏青一脸严肃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问周围护士:“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八点左右,在家喝了农药,刚才才被家人发现,强行送医。”一个小护士回答。  自杀?苏青心头一惊,不自觉的朝病床上的女子多看了一眼。女子意识清醒,于是苏青问她,“你喝了什么农药?”  “百草枯”。女子平静地回答。  百草枯?!苏青心头又是一惊,随之是猛然下坠的感觉。她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距离她喝下农药已经十三个小时!“喝了多少?”她又问。  “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点呛,吐出来了一点,剩下的一部分又吞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女子回答。  看着女子云淡风轻的脸,苏青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起来,她不是第一次收治服用百草枯的病人了,这种剧毒的农药至今没有有效的解毒药,基本上见一个死一个,致死率高达90%,病人送来时都神志清醒,甚至还感觉良好,但往往几天或者几周之后,他们的病情都会不同程度的恶化,最后无一例外地死于肺纤维化或者多脏器衰竭。  她的脑袋在飞速判断着,一般来讲,能够到达吞咽的程度,保守估计至少也会有10ml,对于百草枯这种农药来说,这绝对是致死的计量!况且距离她喝药已经整整十三个小时!  “马上洗胃!准备血浆灌流两次!通知病人家属办理住院手续!”苏青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十三个小时!病人口腔和消化道已经被农药灼伤,出现严重溃疡,她的胃里已经几乎没有农药残留成分了,十三个小时,药物成分早已完全吸收干净,此刻,它们就像一条条可怕的毒虫,正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用不了多久,她所有的脏器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她的肺部会慢慢失去弹性而无法呼吸,她终将清醒着、痛苦的,走向死亡。苏青走出抢救室,找到女子的家人,她必须把目前的情况如实告知,让家属做好一切准备。  抢救室外,一对老夫妻正在焦急的等待,看到苏青,他们连忙围了上来。“大夫,我女儿没事吧?我们是不是买到假药了?她喝了大半天了,就喊嗓子痛。”他们怎样都想不到,现在看上去似乎完全没事的女儿,正在以怎样的加速度走向生命的终点。  “送来的有些晚了。”苏青委婉的说道。“也无法判断她服用的剂量,目前只能洗胃同时配合血液清洗,建议你们马上住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但是结果很难保证。”作为医生,不论有些话多么不忍说出口,也必须要说。她把女子目前的抢救情况和接下去可能会面临的问题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夫妻俩。两人听后倒在地上哭作一团。  “我跟你们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你们别太激动,保重自己身体要紧!”苏青试图安慰老人。  “这个傻孩子!她心里不甘心又舍不得!我知道她过的苦!”女子的父亲哭喊道。“就是那个王八蛋把我女儿害成今天这样!我,我要报警把他抓了!”他情绪极其激动,边说边拿出手机要报警。他老伴马上起来阻止。“你别多事!别多事啦!这药是你闺女自己喝下去的啊!”  “老先生,究竟怎么回事?”苏青忍不住询问。  老太太回答道:“她结婚两年多了,他们是一起苦过来的,两口子感情很好可就是一直没有孩子,我闺女怀过几次孕但不是小孩不发育了就是一直流产保不住啊!检查说他们两口子血型不合!我女婿就要离婚,我闺女舍不得,那个王八蛋就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我女儿舍不得离开他又不舍得拖累他!她活的实在是太辛苦了!”  死,需要多大的勇气?一个人倘若不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又怎会宁可死也不愿意活?苏青不禁也流下了眼泪,但是她明白,这眼泪不仅仅为这位女子而流,同时也是为自己流的。她和她的病人,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不同的是,那病人并未穷途,她也许只要换个男人就能避免溶血症的发生,离婚对她来说其实才是解脱,而苏青再怎么换都无法改变命运,她才是真正的末路。苏青觉得,自己才是更该死的那一个。  原来,没有孩子,再恩爱的夫妻都会分开!再深厚的感情都会瓦解。她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之前的种种幻想一瞬间都飞灰湮灭了,她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治疗!无论结果怎样,她也必须努力一次,她不希望自己像病床上那个女人一样,因为生育问题而断送自己的家庭、一生的幸福还有最宝贵的生命!  她转身回到抢救室,洗胃已经结束,女子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她看见苏青,低声说道:医生,救救我,我想通了,我不能死,我有年迈父母,我还有希望。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苏青看着她苍白的面庞和渴望的眼神,心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突然明白了生存的价值和意义,突然重燃了对生命的渴望,这对她来说,不知是残酷还是庆幸呢?  工作结束已经到了深夜,她疲惫不堪的回到办公室休息,发现左安源依然等在那里。蛋糕已经插好蜡烛,一切都准备就绪。左安源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苏青的眼眶湿润了,她轻轻地把蜡烛点燃,看着摇曳的烛光,她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她将用尽毕生的力气,好好爱护这个男人,无论发生什么,永远永远都不和他分开。做完这一切,她尝了一口蛋糕,好甜好甜的蛋糕,一直腻到了她心里。她走到了左安源背后,弯下腰来,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搂着他宽厚的胸膛。左安源被这个动作惊醒,他感觉到了苏青的气息,便温柔地说:生日快乐。苏青的眼泪打湿了左安源的肩膀,此时,时钟指向十二点,这个让苏青毕生难忘的生日过去了,苏青觉得,她仿佛得到了重生!
  夏日的傍晚,原本还晴朗炎热的天空突然就下起一场大雨,路上的行人被这雨浇的促不及防,举着手,踮着脚,像受到惊吓的蚂蚁,快速奔跑起来,这雨才下了半个多小时就嘎然而止了,天上密布的乌云就像被阳光撕碎了一般,一下子散了开去,天空又迅速放晴起来。  这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犹如此刻家中沉闷的气氛一样,似乎一场疾风骤雨也正在被酝酿。孙莉莉不知道这场暴风雨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又要经历多久结束。她有点烦躁地打开窗户,屋外,那闷热中卷带着大量水汽的热浪一下子扑了上来,冲撞在她疲倦的脸上,她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气,想让她昏沉沉的脑袋保持一些冷静和清醒,却一下子被这股涌过来的闷热潮湿的水汽憋的无法呼吸。孙莉莉最近的生活也像极了这种闷呼呼又湿答答的天气,让人不敢大口喘气,无法放肆呼吸,她的心情也总是犹如浸泡在臭水沟里似的,又湿又臭。生活中的不如意像铁块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向她砸来,今天,她甚至觉得自己动摇了,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她的坚持是否可以为自己和孩子换来更幸福的未来?  晚饭的时候,她非常想好好问问秦大宝,为什么要对玲珑进行“二胎威胁论”教育。可话到嘴边就打住了,她太了解自己父母的脾气,父亲脾气火爆起来就像个炸药包,三句话不合便要发作,母亲软弱焦虑,大事小事都要放在心上,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流泪。她不想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把事情搞大,有这两个活宝在就真的难收场了。想到这里,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活生生的咽了下去,一家人一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而迅速。  晚饭过后,两位老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秦大宝洗着碗,孙莉莉则站在窗前思考着晚上该如何跟秦大宝沟通。只有玲珑兴奋的吵闹声才让这个家多了一些生气。  “爸爸,爸爸,你快点跟我道歉!”玲珑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厨房间冲着秦大宝嚷道。  秦大宝正在洗碗,他头也不抬,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你胡说啊!你骗人!妈妈说她不会不要我,就算她生了弟弟她也比较喜欢我!”玲珑急着把孙莉莉给她的承诺说给大家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全根听玲珑这么一说,火蹭的一下就窜了出来,他快步走到厨房里问道:“玲珑,爸爸跟你说过妈妈喜欢弟弟不要你这种话?”  “爸爸说过,奶奶也说过,可今天妈妈说不是这样的!妈妈说会让爸爸给我道歉。”玲珑得意的说。  孙全根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扭头就冲秦大宝嚷道:“莉莉怀着你的孩子,你们家倒是好,在玲珑这边挑拨离间,安的什么心?你这个骗子!”  “骗子骗子!爸爸是骗子!爸爸坏,爸爸快给我道歉!”玲珑看到有人给自己撑腰,立马胆子大了起来,她跑到秦大宝身后,用手指戳着秦大宝的屁股,奶声奶气的大叫起来。  孙莉莉最怕看到这种局面,不管小两口怎么吵,她都不希望父母长辈带着立场参合进来,虽然她感激父亲为自己出头,但她深知父亲激动的情绪和过激的言行根本不会帮她解决问题,相反,孙全根这暴脾气遇到秦大宝这种闷脾气,反而更容易出事。  很快,她的担心就成真了。只见秦大宝放下手中还未洗完的盘子,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他,慢慢把手擦干,转过身来看着玲珑问道:“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对玲珑横什么横!是我说的!你是个骗子!”孙全根对女婿吼道,此刻,他心中的怒气已经跟火山爆发一样,压都压不住了。孙莉莉感觉不妙,她不愿意看到父亲和丈夫吵架,于是赶紧上去推开自己的父亲。当她刚想回身去拉玲珑时,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骗子!我说爸爸是骗子!道歉!快给我道歉!”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玲珑的小脸上,玲珑呆滞了几秒后哇哇大哭起来。只见秦大宝转过头来,看着孙家父女二人平静地说:“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爸爸!再让我听到你这样和我说话,没教养,我还会再打!”  这一记耳光像一声嘹亮的礼炮,宣告着秦大宝的尊严和主权,孙全根不敢想象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女婿竟然舍得打玲珑这么响的一个巴掌,而孙莉莉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心里一阵一阵抽搐着,她立马明白过来,这一记巴掌,打的并不是玲珑,而是打在自己和父亲的脸上。她一脸愧疚的看着女儿,下午,她一腔热血分明是为了维护女儿的尊严和感受,可现在,孙莉莉的心就像一块烧红的热铁被一下子扔进了冰冷的水中,凉的透透的。女儿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得到一声道歉,反而,一个巴掌打的玲珑越发的委屈迷茫,她伤心的哭声传到莉莉耳朵里,更像一把把的利剑刺在她的心头。她的眼圈也不禁泛了红。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保护玲珑,她不想与秦大宝争吵,怕吓到玲珑,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委屈的孩子,如何跟她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呆了好一会儿,她才愤愤地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手中捧着秦大宝的被子枕头,她一股脑儿把属于秦大宝的东西扔在了书房的沙发上,转身抱起玲珑就回了房间。  “砰!”随着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孙莉莉把秦大宝关在了卧室外面,同时也将他狠狠关在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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