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家庭,我喜欢他,他比我大10岁,小伙和大妈暧昧合租到发生关系,然后他躲着我,冷落我,我说,你不要这样,我不

第356章我不能在接受一次和你阴阳相隔。_替嫁娇妻:偏执总裁宠上瘾_籽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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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我不能在接受一次和你阴阳相隔。&&&&他在赌,在进行一场倾注了所有真情的豪赌,赌太太对他的情。&&&&如果这一幕被颜汐落看见,他相信她一定会出现的。&&&&于是他顺利的把自动送上门的黛安芬给骗到了酒店后,就迷昏了她,然后耐心地等待着颜汐落的到来。&&&&时间一点点过去,乔陌漓的眼神看都没看躺在床上睡得像头母猪不住打鼾的黛安芬,而是一直紧盯着夜色。&&&&他的耳朵一直在灵敏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只要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脏就紧张的停息下来,不安的等待着很可能回来的叩门声。&&&&因为他知道,这么晚了,一旦有叩门声,必定是他的太太&&颜汐落。&&&&可是,一次又一次,随着那些脚步声的离近又远去,乔陌漓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们只是晚归的客人或者服务员,却没有一枚脚不声是自己太太的。&&&&没关系,夜还很长,他不介意一直等候下去。&&&&暮沉沉的夜色不停的变幻着,一点点变成了鱼白色,直到东方升起灿烂的朝霞,天亮了。&&&&一直立在玻璃窗前的乔陌漓落寞的丢下手中的烟蒂,在他的脚下,那些烟蒂已经丢了一地。&&&&他打着精神等了一夜,可是他的太太,却始终都没有出现。&&&&乔陌漓艰难的露出抹苦涩的笑容,太太,你果真如此绝情么?你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乔陌漓缓缓吐出嘴里的青烟,长叹口气,步履蹒跚的离开了这个房间。&&&&而那张宽大的床上,黛安芬仍旧在不雅的呼呼大睡着,对周围发生的这一切完全不知道。&&&&乔陌漓落寞的身影慢慢离开了酒店,脚步沉重的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而他意兴阑珊的模样被早已经蹲守了一夜的小报记者给拍了个正着,兴奋地记在了随身的小本子上:乔总和新女友一夜恩爱缠绵,凌晨走出酒店脚步虚浮,疑似弹尽粮绝。&&&&*&&&&颜汐落跟着宁东航离开了罗马,尊重了他的意愿,在夏威夷暂时住了下来。&&&&这里有宁东航家族之前的一个小产业,宁东航去自己家族做事,原本想怂恿颜汐落也去的,被颜汐落给拒绝了。&&&&为了不让宁东航那么执着的等候自己,颜汐落决定慢慢跟他拉开距离,等宁东航的工作稳定了,就离开夏威夷,去别的地方流浪。&&&&虽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可是颜汐落的心里还是在记挂着乔陌漓的,有意无意的,她总想看看有没有乔陌漓的消息,以缓解相思之苦。&&&&而乔陌漓本来就是全球知名企业家,不菲的身价加上迷人的外表,想不让那些小报关注都难。&&&&这天,颜汐落正坐在咖啡馆,手里无意的滑动着手机,看到了有关乔陌漓的最新消息。&&&&上面是几张拍摄的十分清晰的照片,只见醉醺醺的乔陌漓搂着笑得娇俏可人的黛安芬,两人相拥着朝酒店走去,看上去就像热恋的情侣似得。&&&&而那则报道的标题也是起的相当暧昧:知名总裁怀抱佳人,同宿酒店双宿双飞。&&&&颜汐落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乔陌漓竟然真的跟黛安芬走到了一起。&&&&她曾经的怀疑真的变成现实,而上次她觉得不可能,这一次她再也不能让自己相信乔陌漓好爱着她!&&&&她继续往下翻着,想要看看有没有关于这则新闻的澄清之类的。&&&&可是,接下来的画面更是让颜汐落崩溃到了极点。&&&&只见上面清晰的有张乔陌漓的单人照,是刚刚从酒店离开时的样子,背影萧瑟又孤单,而且看上去没什么力气。&&&&那上面的配文是这么写的:风流乔总一夜&欢好,精力透支弹尽粮绝。&&&&这两则新闻犹如重锤般捶在颜汐落的心口,砸的她半天都喘不过气来。&&&&泪水一下子从她的眼睛中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在桌面上,很快形成了一小片水渍。&&&&咖啡馆周围的顾客有的看到颜汐落在哭,忍不住指着她小声议论着,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颜汐落伤心的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穿过马路,越过栅栏,她想失去所有的力气,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原来自己用一切换来的不仅仅是乔陌漓的活着吗,还有他将来和别的女人幸福生活的事实。&&&&呵呵,她做到了,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她在纷乱的世界里看着他拥着别的女人,残忍的伤害她。&&&&夏威夷是个海岛城市,到处充满着热带风情,街上的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来来往往的十分热闹。&&&&可现在,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却让颜汐落看花了眼,她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再看到那些热情的颜色,眼底忍不住一片眩晕。&&&&而她却忘了,此时的自己正走在繁华的街头。&&&&神情恍惚的她压根看不清前面的路,只一路的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颜汐落头晕眼花,耳朵也被那些喇叭声吵得轰鸣一片。&&&&令人窒息的伤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觉得周围是片上下颠倒的世界,仿佛挣不脱的牢笼。&&&&&嘟&&&&&&&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一辆汽车根本没想到会从马路边上突然冲出一个女孩,赶紧踩下刹车,猛按喇叭。&&&&可在惯性的作用下,汽车仍旧不可避免的撞上了突然跑出来的颜汐落。&&&&受到猛烈的撞击,颜汐落的身形像折断的花儿一样,在半空中飞了出去,然后重重落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群纷纷围了过来,&不得了了,这是撞死人了。&&&&&&哎呀,好多血,好可怕。&&&&&只见颜汐落像破败的布娃娃似得,空洞的躺倒在马路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她的后脑勺渗出来,刺眼的灼目。&&&&颜汐落终于抬头看着天没空,凄惨的笑了,陌漓你要幸福!我走了。&&&&汽车车司机这下可吓坏了,人那么多,他想跑都跑不掉,赶快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察的电话,&喂?警官先生,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人受了重伤。&&&&&等宁东航接到警局通知的时候,颜汐落正躺在急救室里,命悬一线的在医院抢救。&&&&宁东航浑身的血液像是也静止了运动,汐落,你千万不要有事,我不接受再一次如你阴阳相隔!404 File Not F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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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与他总是一再错过  当她带着少女的执拗对他说,伟霆哥哥,我喜欢你的时候,  他冷漠地说,可我不喜欢你!  当他深深看着她低低说,我已经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好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对我好,就善待我们的孩子吧。
《结缘》——雪灵之  他的笑容,落入月筝的眼中,便成为记忆,像一豆萤火,即使岁月流逝,仍旧微弱而炫丽。月光下,她绝美无双,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梢……他蹙眉轻问:“你愿意为我而死么?”她眸光潋滟,俏然一笑:“不愿意,我要与你白首偕老!”  第1章微笑  清康熙二十三年  丽颖跪伏在慈宁宫外的汉白玉石面上,她没抬头,天色阴沉似乎要下雨,略显潮湿的空气中,院子里的花却分外鲜艳了。  她轻而又轻地吸了口气,好香……整整两年多,她没闻见过花香,凋敝凄凉的安宁殿里,只有杂草和毫无香味的蒲公英花,她喜欢在暖洋洋的春光里收集蒲公英的毛球,然后坐在殿前残破的石阶上一个一个吹破,那些小伞便借着和煦的风飘飞而去……自由了。  她忍不住转眼去看那些缤纷的颜色,这么美丽的东西,让她感觉陌生,好像是上辈子才见到过的,就如同眼前这座华丽巍峨的慈宁宫!  收回眼光的时候,她无意看见宫门前站着的四个秀女都用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她向她们微微一笑,果然她们都各自闪开了目光。两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她习惯被人用鄙夷的眼光看,也学会感激别人的同情。接受同情……其实是件很难的事,当她能微笑着回应别人同情的眼光时,不自在的反倒不是她了。  有低低地说笑声,几个女人从慈宁宫里出来,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姑姑玉安亲自送了出来,可见地位不凡。  那几双精致的花盆底在她身边停了停,路过后丽颖听见一个年轻叼软声音小声问:“她就是骑马踩死人的那个落魄格格吗?”  “嗯。”回答的应该是她的额娘,毕竟老成,粗略地应了声后轻斥道:“出去再说。”  落魄格格?  说的很准。丽颖挑了下嘴角,她是很落魄,并不是因为当街骑马闹出人命,而是从她阿玛额娘过世,家产尽落入舅舅手中,她就已经尝到落魄的滋味。只不过年少无知的她曾以为凶悍地强调自己的地位,强调自己的血统,就能抹杀掉人们心里败落的印象。真是自欺欺人,她压制住自嘲的笑,因为她听见玉安姑姑说让她去见老祖宗。  她一直没有抬头,不敢抬头。  那个坐在炕上慈祥的老太太对她来说陌生又敬畏,她可以口口声声说很喜欢她,很宠爱她,也可以把她丢在冷宫里圈禁几年不闻不问,让自以为后台强硬的她,尝遍世态炎凉。  “丽颖……”孝庄沉默了一会儿,叫她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奴婢在。”她俏声应道,循规蹈矩。  孝庄又沉默了,这真是当年那个放肆无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吗?“你抬起头来。”  “喳。”她顺从地应声,慢慢仰起脸。  “呀!”孝庄赞叹地用手绢拭去涌出来的眼泪,当初的丽颖顽劣得让她爱恨交加,现在的丽颖乖巧得让她雄不已。“我的小丽颖长大了,长得这么漂亮了。”  漂亮?丽颖轻抿了一下嘴角。是老祖宗在安慰她吧……她和漂亮,早就搭不上边际了。且不说两年来粗糙的生活,她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的左臂——为了晋见老祖宗,一个不认识的公公给她送了套衣装——还算华丽的衣料下,左腕上方不到两寸的那块丑陋疤痕若被老祖宗看见,还会这么夸她吗?她自己细看,都觉得令人恶心生厌。  “那场火把你吓坏了吧?”孝庄又一阵心酸,不是她绝情不理她,作为不把她降为庶民吊件,她答应过皇帝,在圈禁她的这段时间里,对她一定要不闻不问。皇帝厌恶丽颖的骄纵,想真正让她尝到苦头痛改前非。其实……只要她想,不需她亲自出面,只消身边有头有脸的下人去安宁殿吩咐一声,丽颖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但……她也想借此让这个孩子看清人情世故,磨去刺人棱角,将来才能安稳地找个归宿幸福的生活。  她是败落的皇族,娘家一无势力,再加上那么骄躁放纵的性子,丈夫怎么疼她爱她,公婆妯娌怎么容她宠她?重病需用猛药,虽然硬把个顽皮娇憨的小姑娘逼成现在这副样子,对她将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害老祖宗担心了,丽颖没事。”她平静地说。  那场火……安宁殿周围是紫禁城的“寡妇院”,很多无子嗣无势力的前朝遗妃罪嫔都圈禁群居于此。一个老太妃半夜起来到佛前烧香,老眼昏花再加上春天风大干燥,竟烧着幡幔引发大火,燃着了相邻的几座宫苑。她记得领头来灭火的护卫首领大声怒斥内监为什么让人半夜起来点火生香,那卫护头领一定是新来的,在这片紫禁城里的死城中,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只有孤寂和绝望,只有痛苦和无助。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满腔的话……只有说给佛祖。  “也算因祸得福,皇上已经下旨,安宁殿既然烧毁,重建需时,就提前放你回家。”  “谢皇上隆恩,谢老祖宗恩典。”丽颖小心翼翼地回答。  她的礼数太过周到,反而让孝庄沉下眼,“起来吧。你也两年多没回家,你们谦王府的地伟霆都帮着收回来了……”看见丽颖的眼睛微微一闪缩,孝庄有些后悔地停住口,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看看吧。好好修养几天再进宫看我。”  “喳。”丽颖福身,她以为再听见他的名字也不会心痛,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好笑啊,痴恋的迷梦早就醒了,她的心怎么还是这么迟钝。  就在她倒退几步准备
就在她倒退几步准备转身离去时,孝庄又叫住了她,“丽颖,怨皇上,怨老祖宗吗?”  她听了站直身子,毫不犹豫地说:“不。”  “哦?”孝庄看着她半垂的小脸,长而翘的羽睫低垂着,真诚淡定。  “老祖宗,这两年奴婢独处深宫,静下心来读经礼佛,懂得了很多小时候不懂的道理。奴婢是真心感谢皇上、老祖宗。丽颖所受的苦,比起因丽颖而失去性命的老婆婆,因丽颖而失去亲人的老婆婆的家人,实在太微不足道。就算当初皇上要丽颖抵命也是理所应当的,奴婢已经很感激皇上和老祖宗赐予的再世为人的恩典了。”  “朕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康熙清冷平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进来了。 丽颖赶紧跪下施行大礼,被康熙不耐地拦住。  “免了。”他走到炕边坐下,孝庄爱责地埋怨他来为何不使宫人通禀,康熙向她笑了笑,又沉下脸看丽颖,“如果你真能这么想,这两年多的冷宫就没白待。”  “是。”丽颖垂下头。  “回去吧,以后……好自为之。”  丽颖恭敬地退了出去,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她这辈子听过最多的训示就是这一句。  转出门口,她没想过走廊里还站着一个人。他背着光,面目模糊,她飞快地垂下头,她不用看的,她知道那是谁。  混乱心痛,仅仅只那么一瞬。  她得体地站住向他福身行礼,如今他是王爷,她是格格的最低一等,按规矩应当跪下磕头。  “免了。”他冷声说,两年不见,他说起话来更鼠气十足,威势凛凛,不愧是掌握重兵的宗室贵胄。  她倒退了两步,准备转身。  “你家的马车在西华门外。”两年来,他很少想起她,即使想起也为自己了断了她的无妄纠缠而释然不已。听说她提前被放出宫去,他短暂地想过与她见面的种种,不外是气恨不已大骂他绝情无义,当年执意请求皇帝重罚她,又或者那副死缠烂打的臭脾气还阴魂不散,对他无耻痴缠……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平淡。当他都有点儿后悔对她多说这么句话,怕又勾起她的痴想,她闻言却向他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他的心无预兆地一抽,她竟然能向他微笑?
本文是改文,作者是网络上的,无法联系。作者大大是雪灵之大大
走在宫墙间的过道,丽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一放松,就要管不住自己撒腿跑起来。  两年了,她没有走出安宁殿那座破旧的院子一步!  在西华门边的小门口,她竟然看见了梓郁!她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之前他跟着梓晴姐姐来看她的时候,她只是觉得他长大了,现在看起来,他简直就成了个陌生的男人。俊美的容颜依旧,但那种习惯于驾驭权力所特有的气度已经取代了他少年时的青涩。他……变得好厉害。  她暗暗叹气,不只是梓郁,这两年里发生的事太多太多,谁还是少时模样?  他也在看她,从他有些惊讶的目光里,美璃知道他和她一样在感叹岁月对他们的改变。她向他点头微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应该很熟悉的人,分隔久了……也没了话题。  倒是梓郁先开了口,“听说你今天回家,若羽特地跟我一起进宫来看你。喏,就在门外和你的老管家说话。”  丽颖鼻子一酸,终于还是没管住自己,快步跑出卫兵把守的门口,跑出困了她整整两年多的紫禁城。  若羽背对着她和海叔说话,海叔先发现了,表情一变,苍老的五官因为突然的哭泣都皱成了一团,“格格!”他顾不上礼数,迎着丽颖跑过来,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海叔!”丽颖也紧紧抱住了他,自小失祜,海叔虽为下人,却是在艰难窘迫中一手拉拔她长大,情感实胜祖孙。  “孩子……你受苦了!”海叔哭得老泪纵横,气喘哽咽。  若羽也不停地用丝帕擦泪,不忍二人再这么哭泣下去,她上前劝道:“丽颖,海叔,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怎么哭个不停。”  海叔也自知失态,扶丽颖站好,哽着嗓子说:“格格,这两年里多亏梓郁贝勒两夫妇对咱们府上百般照顾,他们真是好心人啊!”  丽颖知道,本来就门可罗雀的谦王府加上她被圈禁,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梓晴姐姐过世后梓郁和若羽还来看过她两次,估计是受到劝阻,再不能来,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她真是无以为报。她流着泪向若羽嚅动了几下嘴唇,感谢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毕竟一句“谢谢”太轻薄了。  若羽也不想让她说出感激的话,反倒推她上车,“快回家去吧。我回头再去看你!”  丽颖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掀开了车帘,简直有些贪婪地望着繁华喧闹的街道和行人。在冷宫的点滴从她心底清楚的流过,眼前这幕盛世喧嚣好似海市蜃楼。眼泪又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以往默默忍受的刻孤寂此刻在市声笑语的对比下猛然反噬,竟然比身在死城中更加难耐剧烈。  王府距离皇城并不远,不长时间便到了她阔别两年的家园。海叔带着马车在正门外停下,王府上下二十几个下人悉数跪伏在门口迎接小主人回来。  丽颖环视着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府邸,比起她离开前修缮得要好,正门和围墙都重新整修粉饰过,虽然掩不住陈旧,倒不似往日破败。她又逐一细看出迎的下人,有认识的也有新来的。  海叔小声在她耳边唠叨,因为这两年能收到地租,谦王府的日子着实比以前宽裕。  “海叔,我换套衣服,咱们去看看老婆婆一家吧。”虽然付出了自由代价,她还是真诚悔过的。她看了看身上这套老祖宗赐的衣袍,她真的变了,这是以前她最喜欢的水红色,现在穿着,这鲜艳的颜色让她十分不自在。  “哦,不用了。伟霆王爷给了那一家子很多安家银子,让他们回乡过活去了。” 丽颖听了发了会儿呆,以前海叔最讨厌伟霆……因为他害她丢尽面子,她轻笑了笑,不是他不给她面子,是她自己不要脸地死缠着他。现在他为她要回了家产,还把她闯下的祸收拾得妥妥当当,海叔对他大为改观,以前一口一个伟霆那臭小子,我看着他长大的,现在也叫起王爷来了。  “嗯,那没事了。”她缓慢地点了点头。“我有些累。”  “哦,哦!那快回房休息。”海叔手忙脚乱地招呼下人都行动起来,各司其职,自己和一个丽颖不认识的小丫鬟引路。  小丫鬟叫江柳,才十二岁,是海叔听说她要被放出来新买回来的,虽然伶俐勤快,毕竟还没熟悉,有点儿慌慌张张的。  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不过收拾得很整洁,连被褥都是崭新的。丽颖轻轻地躺上去,好软,这么厚暖的床铺……她也很久没躺过了。她闭起眼,却睡不着。  兴奋……有点儿,心酸,更多的是茫然。  在安宁殿的时候她苦苦煎熬,总盼着自己能快点儿离开这座活人坟墓,真的出来了,她倒不知道自己该盼些什么,想些什么。  如果……  两个眼角一热,眼泪分别从脸颊两侧无声流下,如果还有人愿意娶她,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把握,她想有家人,想有孩子,她不想再孤单下去了,因为孤单的可怕,她太懂。  只是,还有人愿意娶她吗?
听见江柳惶急地叫她去院子里接旨的时候,丽颖本能地一阵惊惧,会不会是皇上后悔了?又要抓她回去?!  门外的太监略嫌不耐地高声催促:“丽颖格格,速接懿旨!”  丽颖紧握的手才缓缓地松开,出屋接旨。还好是懿旨,她垂下眼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就算是抓她回去的圣旨……她躲得过吗?无论福祸,她都无权选择,甚至无法躲避,她能做的……就黍下来听从。  旨意很简单,明日接到旨意的亲贵格格都陪同太皇太后、皇后一起去城西围场观猎。丽颖高高地举手过头捧回旨意,还说让她休息几天……这就是圣意,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根本不屑顾及你的感受。  太监走后,海叔高兴不已,说老祖宗还惦记他家格格,慈恩浩荡,张罗着找好裁缝来为她赶制猎装。春狩在即,此次城外围猎大有选拔优俊的意味。历年来这种狩猎打围的活动,都像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不容易见面的都凑在一起。那些福晋王妃们自然是擦亮眼睛看看谁家的少爷英俊神武,好与自家女儿般配。格格们更是兴奋不已,光是看见那么多俊美男人一起出现骑马比试,都值得好几夜睡不着觉。  曾经……她也疯狂地兴奋过,盼望过。  为了能在围场上吸引他的眼光,派海叔,甚至自己上门去舅舅家讨要银子裁制猎装。故意在围场上惹出点儿麻烦希望他走过来处理,即便是骂她几句也好,至少他能看见她为他而做的精心打扮,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么华贵的打扮是挨了多少抱怨和白眼才换来的,她没有母亲,没有贴心的奶娘嬷嬷,她所有的努力全靠自己,就连穿耳洞……  少女的情怀,早在那森冷的安宁殿里消磨耗尽了。  如今的她,即使想起当年对伟霆那段自以为纯真的痴迷,都掺杂了很多世俗。她真爱伟霆吗?她爱他俊美无匹的容貌,他爱他显赫尊贵的地位,只要嫁给他,她的人生就不用再窘迫难堪了。她爱他那个人吗?除了那迷惑人心的漂亮容貌,冷峭霸气的凛然高贵,她爱他的心吗?心……她何曾触碰过他的心?他何曾让她接近过他的心?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少女浅薄的向往和贪恋。那时的她懂什么是爱情?  两年前的她,以为自己够精明够世故了,可笑!她想着嫁给伟霆,她就安全了安稳了,不再被人看不起了,她就是没想到,伟霆为什么要娶她?!  开始的时候她为他的寡情伤心绝望,即便他不想娶她,也不该冷酷地要求重罚她,太皇太后都站出来硬保她了,他还是不依不饶,害她要在堪比监狱的冷宫里整整困上三年。后来……她不怪他了,如果他不这么做,老祖宗就会把她硬塞给他当老婆了,他……首先要保护他自己吧。  每次她问自己,对他来说,她算什么?  绊脚石!  如果没发生承毅哥哥的事,伟霆……是要做准噶尔驸马的人!他是要娶权势熏天,富甲一方的蒙古公主的人!她呢,她舒穆禄丽颖有什么?不过是父母双亡的空头格格,连陪嫁斗都没多少,不过是老祖宗念她可怜,希望她嫁得好一点儿才破格被封了和硕格格,皇帝表哥都不喜欢她。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命都不要了,不过就是一个承毅而已!结局呢?大清要和准噶尔开战,梓晴姐姐死了,原本前途康庄的王爷,沦为朝廷罪人,为太宗皇帝护陵守墓。和她一样……圈禁!  一切的迷障,早就破碎了。  今夜为能一见心上男子而无法入眠的姑娘们可曾知晓,她们的命运不在月老手里,不在皇上老祖宗手里,而在权力、情势手里!谁的阿玛地位脯谁的阿玛皇上要倚重,看吧,围场上那个最闪亮的男人就属于她。  男人……更是!  围场上所有的男人,都是生于富贵,身世煊赫的,他们要女人……坊间巷里什么样的没有?江南塞外多绝色的弄不到?他们看围场上的女人,是看她的姓氏,她的背景,他们挑得不是老婆,是靠山,是助力。  老祖宗……对她,一直是很宠爱的。经历了这么多,她越发体会深刻。比起名利场上的心酸,谁有老祖宗更懂?虽然明天她的出现,不过是徒增笑料谈资,但老祖宗还是要她去,还是让人觉得至少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太皇太后。  她不想去,她……也怕面对那么多双势利讥嘲的眼睛,她也想如同老鼠一样卑微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任凭外面风疾雨骤。但她不能拂了老祖宗的好意,她不能……给脸不要脸。  皇权的可怕,天威的难触……她已经体会太深。  拿着圣旨默默坐在椅子里沉思许久,丽颖被海叔热情的招呼声惊醒,他正引着一个老嬷嬷从外面进来,看他满面的笑容,只有贵宾才能享受这样的优待。  她从开着的窗子含笑打量那个嬷嬷,有点儿胖,长相倒很和蔼。她刚站起身,人已经进来了,海叔介绍说这是乌嬷嬷,是若羽派来送衣服的,还感激地打开乌嬷嬷带来的包裹,里面是套宝蓝的素雅猎装。  乌嬷嬷施礼完毕,很热情地笑着说:“我们福晋知道您明天也要去围场,就派老奴来帮衬着张罗打扮。”  丽颖明白为什么海叔会对乌嬷嬷这么善待了,因为感激。不光海叔感激,她也感激。  江柳年纪虽小,心灵手巧,很是伶俐,见乌嬷嬷是梳头的行家,赶紧跪下拜师求教。丽颖也心甘情愿地端坐在镜子前充当把式,让这一老一小在她
宽大的凉棚下,花团锦簇地坐满了人,丽颖低着头跟在太监后面,即使不必看她也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不难受?不紧张?都是假的……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一切,她淡而又淡的笑了一下,也当做她的惩罚吧。  “丽颖,怎么才来?”孝庄挥手免去她的叩拜,指了下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  “哟,你还真被放出来了?”一个声音十分放肆地说道,冷漠刻薄,丝毫不顾及太皇太后在座。  因为早料想会遇到这样的难堪,丽颖反而处之泰然,她忍不住抬头去看说话的人,也是因为她不敢确定那真是静娴。  “嗯,放出来了。”丽颖笑了笑。  “不是说你们府上的地要回来了吗?你怎么反而打扮得更穷酸了?该不是这两年主子不在,财物都被丧良心的奴才哄骗了去?”静娴说着还嗤嗤笑了几声。  “行了!别疯疯癫癫的!”冷着脸的孝庄实在忍不住低声喝止她,皱了皱眉隐忍了一会儿怒气。在座的女眷们也都好像没听见静娴的话一样,相互寒暄说笑。  静娴……丽颖并不想惹她,垂下眼不去迎视她挑衅的目光。当年太和殿上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晓,心高气傲的静娴受了很大的打击,只是没想到竟会变得这般尖刻。以前的她至少在老祖宗面前还试巧讨喜的。老祖宗对她百般忍耐,也是觉得当年的事她无辜不幸,感觉亏欠了她吧。  “今儿天气正适合,”孝庄勉强笑着和附近的几位贵妇说话,把刚才的尴尬岔开。“你们看看,这才几日不见啊,感觉那几个孩子又长成小伙儿了!岁月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孩子们大了,我们也都老喽。”  岁月过得快?她的两年……漫长得犹如一生一世。  “老祖宗一点儿都没老!”一个丽颖不认识的妇人笑着接口,“奴婢随我家老爷出京九年,回来一看哪,老祖宗还是当年模样!”  孝庄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你啊,还像当年在我身边儿一样那么会逗我开心。我听皇帝说,你儿子也跟着回来了,一直没见着。”  丽颖细细看了那妇人两眼,她听说过她的,应该是当初与玉安大姑姑一起进宫伺候老祖宗的秀女应如,老祖宗因为喜欢她,给她指了门儿好亲,后来她丈夫还当上了察哈尔总督,她也成了一品诰命。海叔以前总拿应如姑姑的事来告诫她,讨得老祖宗欢心是多重要的事。  “人在呢!”应如夫人见老祖宗主动提起儿子,感激又惊喜,赶紧吩咐贴身丫骱“快去把永赫叫来!”  在座的几位福晋和姑娘显然对即将亮相永赫少爷颇感兴趣,都从丽颖身上收走了目光。  看架势……丽颖垂下头,这察哈尔总督回京是升迁了,妻子在老祖宗这儿又这么吃得开,风头正劲。  跟着丫鬟来的,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丽颖默默地喝茶,并没细看。周围一片赞许的声音也并没引起她的兴趣,只要老祖宗说他好,就是缺胳膊少腿也要说成罕见俊才。  “……好啊,好啊。皇上的这个安排挺和本宫心意。以前梓郁小子当侍卫统领就很让我省心,换了永赫,很好!”  听到梓郁的名字,丽颖才抬眼看了看站在下首的永赫,长得干净俊秀还有几分稚气。梓郁眼下已经成为皇上的心腹,自然另有大用。守护皇城的活儿交给永赫这样有根有蔓的少年,真是恰到好处。  “你们看,比箭开始了。”孝庄颇为兴奋地向不远处的场地里张望,男人们都纷纷站到了画好的线前检视自己的弓箭和靶子,鼓声也一下一下的变得有节律。  “你们也去!也给我决出个第一来,老祖宗重重有赏!”孝庄笑容满面地对少女们说,少女们也都跃跃欲试。“永赫,说给太监们,素莹的弓要格外轻,她身子弱,伤着可不是玩的!”  “谢老祖宗恩典。”娇甜的声音柔美活泼,人也长得俏丽美貌。丽颖循声看去,赞叹不已,怪不得老祖宗格外偏疼担心她,她……实在太美太娇了。  “丫头,你也去!”孝庄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丽颖福身答应。  女孩子们的靶子很大,距离也比男人们的近,见姑娘们都从凉棚里走出来,皇上也不急着住持男人们比赛,都远远地看着这边儿笑。  丽颖的靶子在远离男人场地的最边儿上,挨着她的就是静娴,丽颖不想与她说话,自顾自拿过小太监捧着的弓试了试。以前她都忙着围着伟霆跟前跑后,竟然没好好的比试过,原来每人有六支箭的。  “德行!就她娇贵!”静娴冷嗤一声。  丽颖原本以为是骂她,回头看时却发现静娴正一脸鄙夷地盯着被安排在最中间的素莹。素莹正皱着眉,娇俏的小脸更惹人怜惜,她小心翼翼地戴着手套,生怕刮伤了细嫩的小手。  静娴又骂了声,自己拉圆了弓一箭中的,男人群中远远传来几声起哄般地叫好。  素莹戴好手套,拉弓放箭的姿势优美俏丽,英姿撩人,那么柔弱的姑娘竟然能一箭射中把心,连皇上都为她拍手鼓劲儿,男人们的叫好声响成一片,静娴的表情也就更不屑了。  “果然是盐督的女儿啊,吐口痰都是香的。”  丽颖一笑,也拉开了自己的弓,再一用劲儿,“啪”的一声,专门为姑娘们准备的轻弓竟然被她拉断了。丽颖吓了一跳,耳后一阵锐痛,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潮潮的有条血丝,不过虱弦断时抽了一下。  “呀!”姑娘们都停下来,纷纷伸头看她,表情各
 “呀!”姑娘们都停下来,纷纷伸头看她,表情各异,“她把弓拉断了!”  “怎么会那么有劲儿啊?冷宫的伙食很好吗?”不知道谁直白地刻薄,还引来几声暗笑。  丽颖抱歉地笑笑,她忘了,自己的力气已经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才会不小心弄断了弓。刚进安宁殿,她费尽全力也提不起小半桶水,后来可以连续提好几满桶。  “你没事吧?”刚要走去男人场地的永赫背着自己的弓过来,担心地看了两眼她脖子上的伤。  “没事,没事。”丽颖没想到他会过来询问,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太监赶紧递上一把新的弓,丽颖心有余悸,拉了拉又不敢使劲。  “用我的吧!”永赫笑着拿下自己的弓大咧咧地递过来,丽颖不接也不好,只能尴尬地笑一下,接过那张强弓。  这回不怕断了,她搭上箭,“不对,不对!”一旁看的永赫叫起来,又不好意思上手纠正,急得抓了两下耳朵,小孩子样惹得丽颖一笑。  “你不要抓住翎毛。”  ……不要抓住翎毛……  这句话很久以前伟霆对她说过,满是不耐烦的语调好像就在她耳边响起。手一松,箭漫无目标地飞射出去,斜斜擦过靶沿落到后面的草地上。  “唉……”永赫惋惜地叹气,“你太着急了,对准点就好了。”  “谢谢。”她把弓还给他,和小太监说了声,假称自己要去给伤口上药,离开比试场。
没有人看吗?
好喜欢,在更点好吗?
丽颖缓步走着,围场还如以前一般草木葱茏,绕过几片矮树,翻过小丘……那条小河还在,没有干涸。
她停住脚步,望着舒缓流过的清亮河水,心里一时辩不出滋味,如同见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忘了是几年前,她伤了心跑到没人的地方哭泣,偶尔发现了这个山坡后的美丽景色,以后每次她来围场,都要到这里来看一看,也曾经想把他也一起带来。
她默默走到河边的坡地,野花开的正好,没经马蹄踩踏,连山遍野五光十色,美得让她叹息。其实每年春天花都开得这般美丽,只是她不懂欣赏。
沉陷在自己的思绪,声音很近了她才听见,悉悉索索好像是几个人的脚步声,他们说笑着已经走得太近,她连躲避都来不及。
“……是比以前有点儿味了,不过没意思,那个调调江南来的小倌比她强多了。”
她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这次来,很多人她都叫不出名字。
“我还是觉得她以前粉嘟嘟的挺有意思,虽然脾气讨厌,想想弄到也有点儿劲。”另一个男人的话引来其他人的哄笑,连连笑骂他下流。
“还等你弄上床呢?估计早自己爬到伟霆的去了。”因为四下无人,这几个男人说笑放肆无忌。
“估计这回她是死心了。别说当年,就是现在,凭她那个家世地位,怎么和盐督的女儿比?皇上和老祖宗现在用得着札穆朗,把素莹封了多罗格格。你们看素莹腰上挂的那块坠子没,那可是我想了大半年没舍得买的宝贝。”
“哈,你往人姑娘哪儿看啊?”不怀好意的笑声又起哄。
“得了吧,怎么就见得素莹非得选伟霆?大清朝长得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我!我就不比他差!”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了。
“哈哈。”几个男人说得高兴,互相取笑。
“你们最近可别在老祖宗面前做出自己缺女人的样子啊,我听额娘说了,老祖宗放出风来,要给丽颖找婆家。你们这副饿狼的德行被老祖宗看见,肯定二话不说,把那个扫把星塞过来。”
“怕什么!”一个男人满不在乎地嗤笑,“就她,大不了也就是个品位最低的格格,好一点儿的人家,也就只够做小!那小模样,当的侧福晋玩玩也算够本。”
几个男人方便完,走到河边洗手,这才发现坡后坐着的丽颖,都愣了愣。不知道谁说了句马匹如何的闲话,他们都目不斜视地顺着那个话题谈起来,略显尴尬地洗完手走了,没人再看她一眼。
丽颖望着对面的天空,真辽阔啊,在安宁殿的时候,她只能看见方方正正的宫墙切割出来的那么一小块天,她望啊望,同一片云好久才能飘过。
她用力呼吸两口清新的空气,只要这样……她已经满足了。
又有脚步声,这回她听见的很及时,有足够的时间躲开,或者表明她的存在,毕竟听见那样的对话,大家都很尴尬。
她站起身,坡后已经传来奶声奶气地对话。
“你爬不爬得上去啊,笨蛋!”
这声音好熟,她转过土坡,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正叠着罗汉往一株野海棠树上爬,想去摘还青绿的海棠果子。
“危险!”她赶紧跑过去抱下骑在秋泉肩膀上的秋媛,他们是九王爷的小孙子孙女,以前总喜欢缠着她一起玩。
“丽颖姐姐!”两个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真的是你吗?”
“嗯,嗯。”丽颖用力点头,也
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以前她最烦这两个缠人的小鬼了。
“丽颖姐姐!”两人一左一右地扑过来一人一只胳膊地搂住,“你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终于回来了!”
去了很远的地方……是很远。
“你们想要海棠?”她突然不想听两个孩子再生涩地表述离情,“那个吃不得的,很酸。”
“我喜欢吃酸的吗。”秋媛苦恼地说。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说起眼前感兴趣的事就会忘记自己刚才在难过什么,她以前也是如此。
“那丽颖姐姐替你们去摘。”她笑笑。
“你爬不爬得上去啊?”秋泉明显不怎么信任她。
和孩子在一起,她顽皮的性子似乎又回来了一些,她挑了下眉,故意装出几分得意,“看着!”她后退几步,冲过去跳起来,一把抓住一条比较低的树枝根部,今天出来围猎,穿得是平底小靴,她胳膊一使劲,身子轻巧地一荡,脚蹬在树干上,人已经跨上树干的分叉。
“哇!好棒啊!”两个孩子无比崇拜。
丽颖笑笑,在树干上站起身来去摘比较大的青果。海棠树本就不粗壮,就算她身体纤瘦,也十分勉强,整棵树都轻轻。
“这是干什么呢?!”一声掺杂几分恼意的低喝,吓得丽颖本能地一蹲身,缩回树干的分叉。
树下站着四五个人,伟霆正冷着脸抬眼瞪她,他身后的素莹掩着嘴,呵呵地笑,显然觉得这一幕十分有趣。永赫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树上的她,他身边的银荻格格瞥着眼,好像是对表妹桑珠说,声音却很大,“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爬高上低,惹是生非。”
“丽颖姐姐是替我们摘果子,没惹是生非!”秋媛鼓着小胖脸,很维护地说,还拿眼瞪银荻。
“下来!”伟霆皱了下眉,喝道。
他多余管她!厌恶她,喝斥她似乎变成了他无奈的习宫清静了两年,这毛病居然还没改掉。
丽颖点了点头,确实太没样子了。
永赫走前一步想扶她下来,她笑着摇了,抓着树干一溜,很轻松流畅地下了树,永赫笑了几声。
“你怎么这么会爬树?”
丽颖垂下眼,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在冷宫里学的,我的院子里有株柿子树。”
银荻和桑珠都笑起来,银荻还不失时机尖酸地说:“那你可真是没白待啊,还学了这么个本事出来。”
本事?算是吧。
人在寂寞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奇怪的举动,她会去爬又直又高的柿子树,就是为了能在更高一点儿的地方,看见更大一点儿的天空。有时候会看见宫女太监走过,或是邻近宫苑的老妇人半老妇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她就觉得一阵欢喜,看见离自己这么近还有人的喜悦,他们这些人不会懂。
号角声声,鼓声阵阵,素莹一拉靖轩的袖子,“快回去吧,围猎开始了。”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很振奋,连秋泉秋媛也欢天喜地跑在人群前面,伟霆和永赫更是加快了脚步赶了回去。
丽颖走在最后面,慢慢放缓了脚步,最后站住……默默地看他们离开。没人回头招呼她跟上,没人发现她落后。
她笑笑,正如他们对她的事不感兴趣,她对他们的事也不感兴趣了,为那些男人呼喊助威,那是她小时候喜欢做的事。
现在的她……宁可独自一人,仰望辽阔高远的湛蓝天空,这种享受,她在安宁殿里期盼了很久,很久。
蓝蓝的天空下,绿草丛里各色的野花晃迷了丽颖的眼,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抚摸一株蓝色小花细弱的。若是原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摘下,现在……她舍不得。
快速跑来的几个白色小影吓了她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母兔带着几只小兔被鼓声号角吓得狼狈逃窜,它们躲入矮树丛里,白白的毛色依旧那么显眼,也许它们跑累了,也许它们觉得自己安全了,就缩在那儿不再逃开。
马蹄声来的很急,丽颖大惊,她甚至听见从箭筒里拔箭出来的声音。兔子们也感受到了危险,一哄而散四处逃窜。一只小兔被树枝绊住了,母兔跑了几步,竟然停了下来,终于返回守在小兔身爆似乎想帮它一起脱险。
丽颖的鼻子一酸,眼泪直直地落了下来。在她苦不堪言的时候……多希望也有这样一个能挡在她身前的人,多希望自己的父母还能在!
她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也许是母兔的举动触发了她心底最强烈的渴盼,她竟然不顾危险冲过去想帮小兔拨开树藤。
“想死?!”厉喝和低啸的羽箭一同到来。
丽颖只觉得胳膊剧痛,但一大一小两团白影已经飞快地没入树丛,她松了口气。还好,那箭射偏了,只是箭翎扫到了她的胳膊,疼一疼就过去了。
伟霆已经一脸怒色地从马上下来,紧攥着自己的弓,她还是一点儿没变!想法设法让他心,想法设法引起他的注意,这种苦肉计更是一用再用!
“没用的!”他对跪坐在地,低垂着头的丽颖冷笑,“就算故意让我把你伤成残废也没用,我不会有半点儿内疚,是你自己找死!”她知不知道,要不是他最后关头偏了偏方向,她的这条胳膊就要报废了!
她垂着头,手臂上的那阵让她眼前发黑的剧痛终于稍稍减弱,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他说的对,她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礼貌地示意听懂了他的告诫,这次的确是她太鲁莽了。以前她用的苦肉计太多,解释无益,随他认为吧。以前他用刻薄地口气问她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她现在有。
他看了会儿她的反应,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伟霆哥,伟霆哥!”一个少年满面焦急地飞马跑来。
伟霆冷着脸翻身上马,“死人了么?这么嚷嚷!”
“你快去看看吧,素莹从马上摔下来了,正哭着找你!”
伟霆双腿一夹马腹,烦躁地掉转马头,“没一个省心的!”用弓重重敲了下马背,飞快地和那少年纵马而去。
丽颖看着一路被他们踩得狼藉的花朵,有些心疼。
四下无人,她轻轻拉起自己的袖管,被箭翎扫到的地方肿起一道血瘀,皮没破,鼓成一条暗红的血泡。她摇晃着站起身,没关系,只要挑破血泡,把血放出来就好了。
走回营地,她向太监询问了安排给自己的营帐,因为紧邻着老祖宗的帐殿,她营帐的地势很好……只是,也挨着素莹的。那座与她相似的营帐外栓着好几匹骏马,门帘挑开着,里面传来素莹低低的哭声,男人轻声的安慰。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那声音……丽颖咬了下嘴唇,自知之明她是有,但曾经她无比着他这样低声的安慰,她不由停住脚步,默默地倾听,他半哄半劝的语气……也不过如此。
她听在耳内,该疼的还是疼,并不是她曾以为的那样――可以抚慰一切伤痛。
永赫领着太医从里出来,头上一层薄汗,他抬手用袖子随便抹了一下,这位素莹姑娘可真够能折腾人的,伟霆哥将来娶了她也有苦头吃,只腿上蹭破点儿皮,眼泪掉了能有半缸。吓得老祖宗要他把太医都找来了。
他无心一转眼,看见丽颖站在斜对面的口发呆,脸色青苍,发现他的注视,还向他微微笑了笑,她连嘴唇都是白的!
“你没事吧?!”他走近细看,她的气色太差了。“太医在这儿,顺便给你看
顺便?她笑着摇了,“不用麻烦了,我没事的。”她转身掀帘子,耳后的伤口鲜红一道十分刺目。
“等等!”他想喊住她,她却头也不回地进了。
“怎么了?”伟霆从素莹的里面出来,看永赫正皱着眉,手还抬着没来得及放下。
“那个丽颖格格受伤了,我想让太医也给她看看。”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
“受伤?”伟霆皱眉,是箭伤吗?他向太医一点下巴,“去看看。”
太医躬身应命,在丽颖的外面高声说:“丽颖格格,让老臣进来为您处理下伤口吧。”
丽颖正在刚刚点起的蜡烛上烧银簪,只要划开血泡就好了,何必大惊小怪,让人笑话她小题大做。“不必了,请回吧。”她撩起袖子,血泡就在火烫疤痕,两样加起来,丑陋得可以。
门帘被刷地撩开,她一惊,手一抖,簪子划开一道长口,血泡顿时破了,血流下来染污了她的裙子。她赶快拉好袖子,衣料立刻被伤口黏连在血肉上,一阵。
伟霆和永赫已经带着太医全都进来了,第一个进来的伟霆当然看清了她的动作。他没立刻说话,因为这次她演得太逼真了,他真的无法分辨她的用心。血已经从丝缎的衣料里透了出来,就算是苦肉计,她也真是落足了本钱。
“去看!”他瞥着她死白的脸,冷声吩咐太医。
太医弓着身提着药箱走过去,一时不知道该治疗什么。
“耳后,她右耳后被弓弦刮伤了。”永赫热心地说。
“不!左臂!”伟霆抿了下嘴。
“左臂?”永赫一脸莫名其妙。
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丽颖的左手,他看见了血迹,倒吸一口凉气,格外加了小心地去掀她的袖子。
丽颖缩了下手,倒不是因为疼,那块疤……那么难堪的痕迹她不想给任何人看见。
太医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尴尬地看向对面的伟霆,请示他的意思。
“看!”他简短地命令。
丽颖咬了下嘴唇,他讨厌她,不喜欢她……从她没有这块疤就开始了,她又何须介意?向太医扯出一丝笑容,她轻轻点了点头。
太医撩开她的袖子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气。
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方,她原本莹白如玉的小臂上有一块茶碗大的疤痕,皮肉扭曲,青筋都似乎在外,疤痕里还有些黑黑的颜色。丽颖哆嗦了一下,毕竟她最不愿意被人看见的丑陋直白地在他们面前,随即她坦然地垂下眼,丑吧?其实美和丑,对她……没有影响。
太医处理好伤口,小心地为她包扎着,“格格,那伤……是火烫的吧?”
“嗯。”丽颖云淡风轻地应了声。
“太医院哪位给您处理的啊?”太医不无抱怨,“木炭灰都没替您收拾干净!年轻轻的姑娘家……”感觉自己失言多话,老太医闭住嘴巴。
丽颖笑了下,“我自己收拾的,不怪别人。”
看着太医包好伤口,还细心地替她拉整袖子,她也随着太医一同起身,向伟霆和永赫都福了福身,“谢谢两位了。”
伟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永赫却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声,“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丽颖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客气地塞给老太医,这规矩她已经太明白了,在冷宫里如果不打赏前来问诊的太医,和领太医进来的下人,下回病了想叫太医来就难上加难,甚至只能换来几个白眼。
因为有惯例,老太医也不甚推辞,道了声谢就坦然收下,退了出去。
丽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还站在里的伟霆和永赫,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永赫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们也告辞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刚想掀帘子,伟霆动作却比他快,先一步走了出去。
晚膳摆在一顶硕大的里,长长的矮桌连起来变成一个长案,大家都盘膝坐在皮褥上用饭,颇有几分没入关前女真的粗犷风味。两排长案相邻着,男女各一桌,年轻人们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安排,与邻桌背靠背的那排几乎都被少年男女占满了。
丽颖被安排在太皇太后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她安静地坐下来,她只是来吃饭的。静娴向来是要坐最靠近老祖宗那个位置的,这次也不例外,她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时不时瞥丽颖一眼,好像她的位次靠前,很有优势似的。
一直就和静娴那伙人合不来,因为梓晴姐姐的关系,静娴格外针对她,丽颖也不意外。
人来的差不多了,连皇上和老祖宗都入了座,丽颖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太监宫女开始上热菜了,素莹才跟在伟霆身后走进,被小宫女领着坐在右首最靠近太皇太后的位置,伟霆也在她身后坐下来。丽颖初初有些局促,她和他相距太近了,近到他转过身子和太皇太后、素莹说话的时候,胳膊都能碰到她。
随即她放心的淡淡一笑,老祖宗关切地询问素莹的伤情,还询问伟霆狩猎的战果,他们谁也没注意她,谁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她又庸人自扰了。
永赫现在是忙人,一直帐外张罗布置,临开席才入座,康熙让他坐在伟霆的旁边丽颖略微欠身方便他坐下,永赫笑着轻声道谢。转身间丽颖看见另一侧的梓郁,若羽有孕没来,他形单影只的,她笑了下,梓郁点了点头。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梓郁眼中的怜悯,默默转回身,虽然已经习惯了,被那么熟悉的人这样看着,还是会难受。
“丽颖,你最近要好好补补,脸色不好。”一直在和素莹说话孝庄突然把话题引到她身上,丽颖觉得周围的人因为老祖宗的这句话更仔细地打量她,她恭顺地点了点头,不想多话。
她身边的桑珠总是兴高采烈地扭过身子去和背后的福琛贝子说笑,每每无心撞到她,丽颖轻轻皱了下眉,原来在席间不管不顾地扭身说话会给边上的人带来这样的麻烦,怪不得以前挨着她坐的女孩儿总是横眉立目地瞪她。
饭菜上齐,皇上和老祖宗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热闹开席,因为人多紧凑,没下人布菜伺候,丽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她的左臂受伤,无法端碗进餐,桌子又那么矮,她俯身就碗更加难看。还好,她面前就放了盘小饼,她拿了一张慢慢吃着,很好吃,还有肉馅儿。
“怎么不吃菜?”低低的好听的声音在众人小声说话的嗡嗡声中还是那么清晰,瞬间地错觉让她本能地轻颤了一下,以为他是在问她。
“哎呀!”身边的素莹娇俏地抱怨一声,撒娇地在转过身问她的伟霆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伟霆笑笑,娇宠地拿过她的碗,在自己桌上夹了些菜递还给她。
丽颖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饼,余光还是无奈地看清了他们垂头低语的亲昵姿态。她突然对自己有些生气,放下饼拿起筷子,这才发现面前的几盘菜都是大鱼大肉,她想吃些素菜,无奈都很远,怪不得……素莹会让伟霆帮她夹。筷子已经举起来,她随便地夹了块肉。也许是她夹得肉大了些,对面的静娴和银荻呵呵笑起来,用鄙夷又可怜的眼神瞥着她。
丽颖冷冷地回看她们一眼,她不会再像原先那么冲动好胜,但她们的一再挑衅,她是不想理会,但也不表示她会让她们继续得寸进尺。
被她横了这么一眼,静娴和银荻都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还有反击的勇气。
丽颖刚拿起吃了一半的饼准备往嘴边递,侧后的福琛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桑珠呵呵痴笑,身子扭来扭去,丽颖不备,竟被她撞得把饼掉在桌子上。丽颖并没多想地拣起桌上的饼咬了一口,她发现整张女眷的长案都沉寂下来,原本没注意到她这个举动的人也因为别人的异样而莫名其妙地关注起她。
她愣了一下,是啊,这一桌子养尊处优的女人觉得掉在桌
子上的食物已经脏了,和掉在地上没分别。如果是别人这么做她们也许就冷笑着看看,但因为是她――从冷宫里出来的丽颖格格,拣脏了的食物吃,就很有噱头了。
果然,有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待过冷宫的人就是不一样。”静娴嗤嗤地笑着,对刚才她横她的一眼耿耿于怀,“这么爱惜粮食啊。”
一桌子人都用各种各样地眼光冷眼看着笑话,孝庄沉下脸,却又不好在这时候说什么。
丽颖抿了下嘴,就在所有讥嘲的眼光里大口地吃完了手里的半张饼。她冷冷一笑,“是啊,安宁殿里三天才有一顿肉,我就是觉得很香。不像你,天天山珍海味,吃什么都像在吃土,只能糟蹋粮食!”
丽颖背后的永赫听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静娴被她噎得瞪眼,听见永赫的笑声更加羞恼,刚想继续刻薄反击,被孝庄冷冷看了一眼,她被那冰冷的眼光煞了下,张着嘴,没敢继续说。
“觉得好吃就多吃!你这孩子瘦的让人心疼。玉安,把我这碗山鸡汤给丽颖盛一碗。”
众人都有些无趣地继续吃自己的,席上又有了低语说笑,不似刚才尴尬。
丽颖喝完了汤,向孝庄说了声,席间已经不少人离开了,她退席也没引起注意。
外已经点起大大的火堆,熊熊的火焰让丽颖了一下,她找了个僻静地角落,迫使自己盯着火堆看,这道关迟早要过,她不该再继续恐惧。
秋泉秋媛小孩子向来不好好吃饭,也早早离席出来围着火堆跳来跳去,兴奋不已。
伟霆和素莹也从里出来,丽颖站得角落很暗,火光又太亮,两个人低声说着话走过并没发现她。
丽颖松了口气,也准备离开回自己的。
秋泉眼尖,高喊了一声:“丽颖姐姐!”
原本已经走过去的伟霆和素莹都停住脚步回身看,丽颖轻叹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比较从容地走到亮处来。总想遇见的时候见一面都要费番心思,不想遇见的时候……却总是躲不开。
秋泉和秋媛跑过来依旧一人一手地拉住她,却没像白天那么雀跃,故作深沉地互相看着不说话。
静娴也用完饭,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拉着她的胳膊,却一路追赶永赫的银荻,她追永赫干吗拉她当幌子?!
“丽颖姐姐……”大一些的秋泉犹犹豫豫地说,“我听说,你这两年都待在冷宫里,那里吓人吗?”像一切生于富贵的孩子,总对传说中恐怖的地方十分好奇。
静娴听了,正中下怀地甩开银荻的手,一脸讥嘲地走过来,“对啊,丽颖,给孩子们讲讲,也让他们有个惧怕,别长大和你似的!”
丽颖看了静娴一眼,努力压住火气。
秋媛撅着嘴瞪了哥哥一眼,都告诫过他别问丽颖姐姐这个了,虽然她也很想知道,但说起来多伤心啊。
“丽颖姐姐,给你吃好吃的!”秋媛松开丽颖的手,急匆匆地拉开自己的荷包,殷勤地拿出几颗蜜饯。她还小,还以为好吃的东西就能让人开心起来,丽颖看着她一笑。
“秋媛自己吃吧,姐姐不爱吃的。”她摸摸秋媛胖鼓鼓的小脸,只有孩子才会有这么诚恳的同情吧。
“吃啊!”静娴不依不饶地冷笑,“不是两年多没吃着吗?不想吗?”
丽颖终于忍不住瞪向她,刚想说什么,从里走过来的梓郁皱眉看着她摇了。
她隐忍地垂下头,她懂梓郁的意思,如果她和静娴发生冲突,不管谁对谁错,吃亏的终究是她,皇上也许会责怪她不知悔改。她是怎么了?以前比这个更恶毒的嘲讽她也能做到置若罔闻安之若素,怎么不自觉地和静娴斤斤计较?大概……以前总和静娴针锋相对成了习惯。
习惯……很多习宫她自以为改掉了,其实还在。
她冷冷一笑,半是自嘲半是冷漠,“总是吃不到,就不想吃了。”
 火,连绵成一片的大火燎得她浑身剧痛,呼吸变得如此困难,她在睡梦中被惊醒,一睁眼……到处是火!连床单的一角都燃起了火焰,翻腾的空气让眼前的景象都扭曲了。  救命!救救我!  她的嗓子已经被呛哑了,前几声发不出音,她急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救命!救命!  她终于喊出来了,声嘶力浆但是——没人来救她!她一个人绝望的陷入火海,孤立无援。那种绝望,濒临死亡的无助……让她的心都迸裂了。她知道,没人会来了,她只能靠自己!当她克制住恐惧,用已经发了软的双腿向门外的一线生机奔跑时,那种孤寂的悲哀,只有她自己能懂。都看见映着火光的星空了,她望着火烫空气后面闪烁的星星,她得救了!一段火红的横梁掉落下来,她本能地用胳膊去挡……  疼!她无法形容的疼!  救我,谁能救我?!  在恐惧和剧痛中,虽然知道没有人会来,没有人能保护她,她还是凄楚地盼望……能有一个人拉她一把,能有一个怀抱让她哭泣,能有人呵护她已经焦烂的伤口。  没有……永远没有。  她浑身地蜷缩在院子一角,闻讯赶来的太监总管只是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跑出来就好。”没人理会她的痛楚,没人安慰她的恐惧,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她被遗忘在那个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孤儿……这一刻,她最深切地体会了这个词的辛酸。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缩成最小的一团,眼泪从被烫爆皮的脸上流过时分外,她下巴哆嗦得厉害,连牙齿都磕碰得咯咯有声,她用她全部剩余的希望,虽然已经微弱得如同死灰里的火星,她还是盯着院子门口,希望有人来……来救救她。希望下一个从门里进来的人,是来找她的。  救救我……救救我吧!  她乞求拯救的,是她已经被孤独,被绝望烧穿的心灵。  “丽颖格格!丽颖!”  有人抓住了她的双臂,摇晃。她的双眼被热气燎灼着看不清,那个她渴盼的,救她的人来了吗?!泪水弥漫,她更无法看见那人的容貌。  “着火了!着火了!我很疼!我的胳膊很疼!”她哭了,终于有人能听她说出这句话。就算得不到安慰,得不到保护,能有人听她说出心里的恐惧和苦痛,也很好。  “丽颖,没有火!没有火了!”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手,泪水纷乱,“带我住带我离开这里!”  “你做噩梦了,你睁眼看看,你是安全的!”  安全?她哆嗦着收拢眼神去看四周……这是哪儿?她一时惶惑了,她看见了几个面带惊诧的侍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都在怪异地看她。  她一凛,慢慢恢复了意识,这是围场的……她看那个来救她的人,却撞进一双年轻清澈,带着同情和怜惜的眼睛。火把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点缀了几个光点,如同映在深潭里的星星。  好美……她瞬间沉迷了一会儿,这是永赫的眼睛。  “刺客呢?!”伟霆清冷的声音刚在外响起,人已经进来了,只胡乱穿着短褂,手里还紧握着长剑。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软榻上的永赫和丽颖,冷笑了一声。  被他冰冷的眼神一刺,她才觉得自己还死死抓着永赫的胳膊,她垂下头,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永赫却没起身,依旧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坐在她身边。  “抓到刺客了吗?”连玉安大姑姑都来了,虽然没戴首饰,也没穿正式的袍褂,她走进时还是一身整齐风仪端庄。相比之下丽颖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贴身的内衣,头发披散,满脸泪痕,狼狈失仪。  “看来……”伟霆冷峭地瞥着低垂着头的她,“根本没什么刺客,不过是做梦乱喊。”  “嗐!”玉安大姑姑捶了下手,略有埋怨,“丽颖格格啊,你可把老祖宗吓坏了!”  丽颖疑惑地抬眼头看她,恍有所悟,“我又尖叫了?!”她征询地看向永赫,永赫不以为然地微笑点头,毫无责备之意。  她懊恼地长出一口气,自从那场火灾后,她就总是梦中尖叫,自己住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就成大麻烦了,惊动了值夜的人不说,估计周围几座的主子都被她吓醒了。  “丽颖格格,你要是没事了就去老祖宗那儿问声安吧,她老人家半夜听见那么凄厉的喊叫,吓得浑身哆嗦,以为你被刺客伤着了!王爷,你也去皇上那儿说一声,刚才还派人来问是怎么了,皇上也吓得够呛,以为老祖宗出了什么事。你们,”玉安皱眉说,向发呆的侍卫们扫了一眼,“也都赶紧出去,半夜闯进格格的成什么样子!都去和被吓着的主子们说一声,都安心睡了吧。”  侍卫们悻悻地退了出去,面有不甘之色,也不是他们想闯进来的,听见格格喊得那么惨,以为出人命了呢!功没立上,还落了一顿埋怨,冤枉!  丽颖知道,虽然大姑姑没直接说她,但对她惹得麻烦很是生气,以前总是教导她的申嬷嬷告老出宫了,玉安姑姑原本就不喜欢她,现在……更讨厌她了吧。  伟霆也烦厌地挑帘出去了,永赫拍了拍她的肩头,“今晚我值夜,你有事就叫我吧。”  丽颖点点头,向她感激地笑了笑。  向老祖宗请安谢罪后,丽颖从帐殿里退了出来,她望着满天星斗叹了口气,不敢再睡,生怕再来这么一次,估计全营地的人都要被她吓醒。  永赫带着一队侍卫在主帐周围巡视了
永赫带着一队侍卫在主帐周围巡视了一圈,有人询问就粗略应付几句,丽颖等他走近,抱歉地向他福身,都怪她,给他也添了很多麻烦。  “不睡了?”永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继续巡查,自己引着她走近小火堆,上面吊着水壶,他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给她,“小心烫。”  丽颖坐下,还是有些尴尬,他不嫌她反而对她很好,让她更过意不去了。  他挨着她坐下,似乎很明白她不去睡觉的苦衷,“是不是安宁殿着火了以后你就总这样了?”他大咧咧地问,并不像其他人,或嘲讽或隐晦,坦荡自然反而让她很轻松地点了点头。他刚进京多久,也知道的这么详细了?看来坏事果然传千里的,她默默笑了笑。  “没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我小时候也在睡觉时被吓过,然后也总这样,长大慢慢就好了。”  丽颖笑着点点头,她喜欢和永赫聊天,虽然认识不久,她已经发现他还像个大孩子般真挚热忱,至少他的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他想笑的时候就笑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从小在关外长大?”丽颖努力地找一个话题。  “嗯。”永赫笑起来,好看的嘴巴弯出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容明朗清澈,让她已经过分沉重的心好像被和暖的风吹过。  这个男人……要是永远也不长大就好了。  她竟然在他的笑容里瞬间这样喟叹。等他长大了,就会变了,变成……她皱了下眉,跳过那个她不愿意想的名字,即便变成梓郁那样,也很可惜,也不会有这么纯真的笑容了。  永赫大概也觉得如果沉默了会很尴尬,就和她说一些关外的风物,见她慢慢垂下双肩,他担心地说:“你累了吧?”不等她阻拦,他已经差遣下人抱来几个厚毡叠成高高的一垛,让她靠着。因为没有依靠,毡垛经不住分量,总会歪塌下来,他干脆坐到另一边顶住毡堆,呵呵地笑着,“你靠吧,这回不会倒了。”  丽颖安心地靠在毡毯上,身上披着薄被,她默默地看着深幽的星空,好久了……她没感觉到这般踏实。虽然只是暂时的依靠,她也告诫自己不要沉迷,但今夜她太累了,就这么靠着……一会儿也好。
天色青苍,鸟儿在还很稀薄的晨光中欢畅啁啾,让春天的清晨多了几许清新温暖。 伟霆梳洗完毕走出自己的帐篷,昨夜皇上临时吩咐他回京处理急事,他想赶早出发,起得比平时提前。  在行将熄灭的火堆后,他看见了她……  她靠着高高的毡垫,人却紧成一团,无端就给人柔弱无助的感觉,她的头歪靠着毡垫,一行泪珠挂在俏美瘦削的脸颊爆让人不由心软,他甚至握紧拳头刻意遏制自己莫名其妙的怜惜和内疚。  他看着她,竟然觉得陌生。  她向他微笑时,她平静地看着他时,她很懂人情世故地打赏太医时,她珍惜地吃掉脏了的食物时,他都没太惊诧,惟独此刻……他骤然发现,她再令人生厌,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他从没想过她会脆弱,他故意说过那么多伤她的话,做过那么多伤她的事,她都没皮没脸的忽略过去,纠缠,纠缠得让他都发了狠。  总是她欺负别人,伤害别人,她怎么会脆弱?  他想起她手臂上的伤口,想起了她半夜梦中凄厉的喊声。皱了下眉,随即冷漠地展开,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他要她去踩死老太太的么?是他要她到处招摇生事惹来天怨人怒的么?  是,为了摆脱老祖宗的指婚,他落井下石了,他欠她的,早还清了!  “来人,备马!”他漠然吩咐,早有伶俐的侍卫为他牵来马匹。  丽颖睡得本就不踏实,被说话声惊醒,她迷离的眼神逐渐聚拢,看清了不远处正接过缰绳的靖轩。  毡垫后的永赫也朦胧醒转,抹了下脸跳起身来,“伟霆哥,要回京啊?”  “嗯。”伟霆翻身上马,潇洒利落,“你好生照应老祖宗,皇上那边有梓郁,不明白,不熟悉的多问问他。”他看着自己的马,捋了捋鬃毛。  “是。”永赫点头。  丽颖缓缓站起身,她……该怎么办?日后见他的时候还多,她一直忸怩躲闪反而令彼此更加尴尬吧?  “您……”她第一次用这个称谓和他说话,自己也顿了顿,“路上小心。”她恪尽礼数地向他福身。  伟霆紧握了一下缰绳,冷漠地“嗯”了一声。  如陌生人般疏离,不正是他想要的么?很好。他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扬开四蹄快速奔跑而去。  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心还是被了她……。  以前的丽颖不会这么和他说话,不会这么谦恭有礼。她像一只刁钻跋扈的小兽被生生推入黑暗的牢笼,再放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温和柔顺的兔子。这脱胎换骨的变化,是由什么样的苦痛硬逼出来的?  他扬鞭加速,耳边的风还是带不去她夜晚尖厉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皇上照例领着男人们去围捕猎物,女人们却没头一天振奋,都各自在林间坡上游玩,丽颖早早地去孝庄身边伺候梳洗,孝庄怜她一夜未曾安矛特意着人伺候她补眠休息。丽颖也想趁机避开人群,并没多加推辞。  派来伺候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丽颖让她守在塌爆一旦她在梦里尖叫就立刻推醒她。  等她醒转,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男人们经过一上午的骑射也都累了,女人们也玩得力倦神疲,都纷纷归帐午睡。小宫女守了她这么长时间也困得摇摇晃晃,丽颖抱歉地让她去下处休息。  她熟练地为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安宁殿里无人服侍,她早就习惯自己打理生活琐事。  营地里除了巡逻的侍卫,不见其他人影。虽然太阳已经有些烈了,但很温暖,照在身上,整个人都软软的,很舒服。丽颖信步走向小河,享受着无人问津的自由,不由微笑了。  她坐在河爆看着流水淙淙,忍不住随手抓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掷入水中,激荡起小小水花,她忍不轻轻笑出声来。两年孤寂沉闷的生活,让她学会这般略显无聊的自娱,不然……真的会疯掉。  一把石子扔完,她回身准备再拣的时候瞥见一双华美的靴子,她被吓了一跳,直直地抬头去看靴子的主人。阳光正照在那人俊挺的身姿上,她眯了眯眼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她愣住,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回京了吗?  她赶紧站起身,四下无人,她想再按礼请安又实在尴尬,一时僵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着她,她明明是长高了,却因为过于纤细的身材和尖削的脸庞而显得比以前更加娇小。长长的睫毛如今不再嚣张无礼地瞪着人,总是半垂着,密实地遮挡住清亮沉静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本来就很漂亮,里面的光彩分明是比以前黯淡了,却不知怎么多出了一份让人说不出的神韵,似卑微又似倔强。  “这个,给你。”他把手里的纸包递向她的时候,自己都一阵懊恼烦躁。他是怜悯她这两年来吃了不少苦,以前她总是要他去给她买各种零食,他不厌其烦一律置之不理,现在想想,也有些过分,就当补偿给她吧,仅此一次!  “是什么?”她并没伸手来接。  “粽子糖!”他冷声一含十分不悦地说。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而又轻地了一下,对她来说很久远的记忆被触动了……她知道他在南书房外等皇上接见臣属完毕,悄悄地潜入厢房,他正坐在炕桌边看一本儿书,她跳过去趴在他的背上,死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一相情愿地向他撒娇。  他呵斥她,要她松手,说被太监宫女看见了不成体统。  她反而得意洋洋地要挟他给她买粽子糖才松开。她记得她趴在他
她跳过去趴在他的背上,死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一相情愿地向他撒娇。  他呵斥她,要她松手,说被太监宫女看见了不成体统。  她反而得意洋洋地要挟他给她买粽子糖才松开。她记得她趴在他耳爆大声地告诉他:“我最爱吃粽子糖了!”她希望这么大的音量能传到他心里,能让他记住她爱吃的东西,能在街头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到是她喜欢吃的。  她苦涩地笑了。  刚进安宁殿的时候,梓晴姐姐偷着来看她,给她带了一大包粽子糖来。她欣喜若狂,问是不是伟霆托她带来的,因为她只告诉过他。梓晴姐姐支支吾吾,她还以为是默认。  她把糖仔细地收好,舍不得吃,她要在很想他的时候才吃一颗。  后来,她听见几个宫女太监在院子外的过道上唧唧喳喳地嘲笑她痴心妄想,恬不知耻,才知道,老祖宗想趁她闯了这次大祸的机会把她塞给他,说是只要她成了家,当了妻子母亲,自然会沉稳成熟,不再惹是生非了。伟霆为了摆脱她,竟然要求皇上严惩她,她才有了三年的圈禁生涯。  她不敢相信……他厌烦她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怪不得,她日盼夜盼,盼不到他来看她一眼。  梓晴姐姐再来看她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明知答案了,还是不死心地问那糖是不是伟霆给她的。  梓晴姐姐哭了,要她别再痴恋,要她别再折磨自己。  晚上,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想相信这个真相。拿出一颗糖放进嘴巴,好苦!那糖竟然比黄连还苦!从嘴巴苦进心里。  她不信邪,隔天再吃一颗……还是那么苦!  她把糖都埋到墙角下时,终于相信了现实。从此,她再也不吃糖了,因为她不想再回味那种苦!  “谢谢。”她看着他手中那包迟买了两年的糖,“我已经不爱吃粽子糖了。”  伟霆厌烦地一皱眉,毫不犹豫地把纸包甩进河里,多余!他实在多余!  “伟霆哥哥。”他转身离去时,她突然叫住了他。他愣了一下,她叫他伟霆哥哥吗?似乎无论她怎么称呼他,熟悉的,疏远的,他都觉得别扭。  他冷冷回身看她,如果她以为这包糖是他回心转意,他就要决绝地说出真相: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丝好感!过去,现在,以后!  她看着他浅浅而笑,又是那种笑!那种让他的心会莫名抽痛的微笑!  “伟霆哥哥,你……不必内疚。”她说,反而好像是在安慰他。“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反而感谢这两年的冷宫生活,这样我还能活得坦然一些,感觉对老婆婆也有了些交代。”  他沉默。  “伟霆哥哥,我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我父母留下的家产……”  他转头就走不想听,她说的话,他一句都不想听!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感到刻骨的悲哀,她总是看他的背影。  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伟霆哥哥”。  该说的都说了,她和他都该释然了……从此,她和他就是陌生人,没有那么多的过去,也不会有将来。  她再看见他的时候,会称呼他王爷或是您。
马车在黄沙土路上吱吱嘎嘎地缓慢行进,赶了大半天的路,江柳已经很累很困,太颠簸了,想睡过去实在太难,所以格外疲惫。  “格格啊,你这是要去看谁?”她有点儿抱怨地问沉默靠在一爆被颠得脸色发白却不吭声的丽颖。刚从围场回来,格格也不好好休息,一大早就要往孝陵赶,她还以为伺候格格出游是件好差,没想到这么遭罪!  “一个哥哥。”丽颖眼神飘忽。  “哦——”江柳点点头,亲戚吧?格格被关在冷宫这么长时间,什么亲人都不能见,一出来急着去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就算尽量加快速度,还是用了两天才到目的地。长时间的颠簸赶路,丽颖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她扶着车厢远眺这一片荒凉静谧的景象。不远处还有工程在进行,凿石打桩的声音回响在耳爆更觉凄凉惨淡。  几个站在石墙外的兵士边打量她边上来盘问,丽颖赶紧给江柳使了个眼色,塞了银子给他们,他们才心满意足地答应为她去通报。丽颖细看这座院落,与皇陵里的那些华丽建筑不同,院子全部用青石搭建,坚固朴拙,显然是给守陵的军士驻扎所用。  “进去吧,进去吧,贝勒爷让你进去呢。”一个兵丁从二门里出来,有些暧昧地盯着她瞧,嘿嘿地笑着。  丽颖无暇顾及这些,快步走进内院。  沿途值勤的兵士纷纷给她指路,她被引进大院角落的一处房舍,刚走近小跨院的门,她就看见坐在树下的承毅。他听见脚步声,依然靠着树干坐着没动,只是转过眼神来无心地瞥了她一眼。  “承毅哥!”她叫了一声以后才愣住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他是两年前丰神俊朗,意气飞扬的贝勒爷。  承毅看着她,没表情,没言语,既不悲伤,也不惊喜。  丽颖眼睛,他的那一箭射杀了梓晴姐姐,何尝不也射杀了他自己。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流露出伤心和悲悯,确定涌到眼睛的泪水已经退却,她才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闲话家常般说:“承毅哥,我被放出来了,来看看你。”  江柳害怕这个瘦削阴冷的男人,虽然他是那么漂亮,但他周身散发的死气却让她毛骨悚然。她瑟瑟索索地蹩到门爆不敢靠近。  承毅点了点头,总算有了些表示。  “有水吗?一路赶来好渴。”丽颖强作笑颜。  “屋里。”承毅用眼一瞥。  丽颖起身,走进他的房间。房间摆设简单至于简陋,收拾得过于整齐了,好像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般。  茶具放在靠近床头的桌子上,她去倒水的时候无心扫了眼床铺,赫然发现被褥极薄,她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果然如她所料,床单虽然整洁,却积聚着潮气,显然很久没晒过。驻守在这里的都是些大男人,承毅哥又失了势,就算有人服侍打扫也不会太尽心。  这种境遇……她太明白。  赶紧叫江柳也来喝了几口水,派她去向外面的兵丁要根长绳来,趁正午的太阳正暖,赶紧替承毅哥晒一晒被褥。染了潮气的被子盖在身上的滋味……现在她想起来还阵阵发冷。  承毅瞪着眼看两个姑娘在他房间里出出进进,把被褥逐条晾晒,虽然他皱着眉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  江柳忙活了一阵,疲乏得不行,丽颖问过承毅,把她安排在小厢房里休息。她在院子里找到一个木棍,轻轻地逐一拍打绳上的棉被褥垫,既拍去灰尘,也能让棉花更加蓬松。  承毅默默地看着她,眼底闪过清淡的怜悯,她是如何变成眼前这样的……他知道。娇蛮任性如她,是怎么熬过那么漫长岁月的?  “爷,走好,小心台阶!”一个殷勤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在静默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楚。 丽颖抬头,正看见一个好像是头目的中年男子卑躬屈膝地引着伟霆进来。她愣愣地停住手,他也正冷然瞟她,丽颖垂下眼,福了福身,继续拍打被褥。  老天爷总是爱和她开玩笑,她除了听之任之又能如何?  “皇上让我来带你去丰台大营。”她听见伟霆对承毅说。  “好。”承毅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应,人也慢慢站了起来。“要开战了?”他的语调没有起伏,不激动,也不好奇,和准噶尔的一战已属必然,只是迟早的问题。  “近期应该不会,但必须开始正式筹备了。”伟霆似乎有些烦躁。  “水!”他冷声吩咐,虽然丽颖背对着他,也知道这话是冲她说的。  她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走回房间倒了两杯水端出来,一上午,承毅哥就坐在那儿发呆,太阳晒着,也该口渴了。  房间里没有托盘,她一手拿着一个茶杯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先递了一杯给承毅,腾出手来双手捧给靖轩,看上去是格外尊重,实际上亲疏立现。  承毅看在眼里,眉头极快地一皱,丽颖……终于死心了。  伟霆冷着脸接过茶杯,一口喝干。  丽颖微笑着问:“您还喝么?”礼貌却疏淡。  伟霆不答,把茶杯甩回给她。  丽颖也不怨怪他的无礼,安静地等承毅也喝完水,一起收走杯子,拿到井台爆熟练地打了桶水,仔细清洗。他们在低声说些政事,她无心倾听,洗好杯子,没活儿找活儿的把承毅扔在门后、士卒没来得及收走的换洗衣服拿出来洗。  她仔细地把衣服抹平晒在长绳上,这样干了才会平整。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她不经意地回身才发现两个男人早已不再交谈,都用
都用若有所思地眼神看着她。  她先是有些窘,随即淡然笑了笑,他们是没想到她能干这样的活儿吧?生活教会她的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在冷宫里,有活儿她甚至会舍不得一下子干完,能帮她消磨时间的任何事物她都会非常珍惜。夏天的时候,她会无聊的隔天一洗床单被罩,她的卧具几乎都快被她洗破了。  其实她两年没见承毅,毫不见外地就替他洗衣服是挺怪的,但她看见那堆衣服时竟然习惯性地就拿起来洗了,心里还十分踏实,她有事情可做。  伟霆的两个随从走进院子,“爷,晚膳您想用些什么,奴才们要早做准备,这里荒村野店的,什么都没有。”  伟霆有些不耐烦,“随便吧,有什么吃什么,明天一早就赚不必兴师动众的。”  随从低头领命,站在院外等候差遣。已近傍晚,营地里吹起晚饭的号角,江柳也睡饱出来,帮着送饭来的士兵摆饭布菜。  伟霆的随身侍卫皱着眉看石桌上粗陋的饭菜,十分为难,交换了下眼色,其中一个就快步走出去。  丽颖挨着承毅坐下,三菜一汤,虽然粗糙,足以果腹,至少比她在安宁殿的伙食要好。他……自然是无法下咽,她却早已习惯这样的粗茶淡饭。她拿起碗筷给承毅拨了碗米饭,伟霆……自会有他的饭食,他的下人不是已经去张罗准备了么。  “你是干什么的?”伟霆突然冷声喝道。  丽颖一抖,却发现他正沉着脸瞪魂不守舍的江柳,“你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威严冷酷的语调把江柳都吓哭了。  “格格……还是我来吧……”江柳慌慌张张地抢过她手里的筷子,求救般哽咽低喊。  丽颖抱歉地苦笑一下,她是习惯了自己动手,在他看来却是下人欺主,他和她看到的……永远不是一回事。  “也给我拨一碗!”他一个吩咐江柳一个动作,小姑娘的胆已经被他吓破了。  承毅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在丽颖碗里,丽颖向他笑了笑,各自闷声吃饭,独自呆久了,吃饭自然沉默无语。  伟霆夹了一条青菜,根本没切开,算是炒的,更像是煮熟的。他放进嘴里,一无味道,他紧皱眉头。承毅……和她,这两年就吃这样的食物?他沉着眼看对面两个毫不觉得饭菜难吃的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伟霆的随从让两个兵士端着托盘回来,一个托盘里是特别为他做的饭菜,虽然样式单调,显然是上了心,颇有香味,竟然还有一碗红烧肘子。另一个盘子里是两坛酒,承毅扔下碗筷,拿起一坛就灌。  丽颖也放下碗,礼貌地说:“我吃好了。”随即起身去收晾着的被褥。  江柳偷眼瞥着石桌上新摆上却无人问津的饭菜,有心想吃,却被伟霆冷得要结冰的脸色吓到。他突然摔下碗来,江柳吓得从凳子上窜起来,跑到丽颖身边恨不能躲到她裙子底下。丽颖一边收被,一边安抚地向她微笑,显然没被伟霆莫名其妙的火气影响。  “拿住撤下去!“他突然暴怒地对随从厉喝,”你们也滚!“  两个随从热脸贴了冷屁股,战战兢兢地催促一边儿已经哆嗦成一团的兵丁赶快撤下后上的饭菜。
丽颖推醒睡在身边的江柳,她年纪还小,正是贪睡时候。丽颖怕自己又在梦中尖叫,又不忍让陪她奔波一天的江柳值夜,只好克制着自己的睡意,迷迷蒙蒙一直坚持到天微亮。  知道今早承毅和伟霆要出发去丰台,她催促着江柳也早些起身,免得耽误他们的行程。  梳洗收拾妥当,她以为承毅和伟霆都还没起,推门出来却发现两人已经对拆完一套拳法,薄薄的短衫上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殷湿。两人都微微有些喘,见她出来,都停了手。  伟霆的下人很有眼色地端来两盆水伺候他们擦身换衣,丽颖有些不好意思,退回房间又显得太造作,只好低着头去院子外边佯装散步。还好不久就有兵丁端来早饭,她也跟着回去,帮忙摆置。  承毅已经换好袍褂,站在树下默默出神,丽颖看着他,虽然还恃言少语,初见他时的颓败神色却消散不少,原本冥寂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她有些伤感,他是把与准噶尔的那场仗当成人生的寄托吧?其实这两年来,承毅哥过的比她苦,她……还知道自己有出去的一天,他却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解脱。  “吃饭吧。”她柔声唤他,因为没防备,悲哀透进了声音,竟然有丝哽咽。曾经以为承毅哥的心比……伟霆还硬,她苦苦地笑了,她一直不会看人的,永远也看不到别人的心。  有了昨天的经验,伟霆的侍从没敢乱张罗,兵士送来什么就是什么,因为王爷前来,厨子特意拌了几盘凉菜,伟霆一声不吭地大口吃着馒头,碰都不碰。丽颖慢慢地吃着,她很了解他此刻食不下咽的感觉,她也体会过的。没想那么多,她把自己面前的咸菜挪到他手边比起味道恐怖的拌菜,咸菜就馒头爽口多了。伟霆冷着眼看了下她,丽颖垂眼避开了他的眼神,他该不会认为她在刻意讨好他,别有所图吧?她和他的心结太重,相互置若罔闻才是最好的吧,她又鲁莽了。  还好伟霆也没再说什么,吃了半盘咸菜两个馒头。  潦草地吃完饭,承毅就吩咐兵丁牵马,丽颖也匆忙起身打算去找自家车夫。  “骑马吧,快些。”承毅拍了拍马鞍。  丽颖犹豫了一下,想着来时的颠簸和速度,点了点头。  丽颖坐在承毅的怀里,马的速度不算太快,春风和煦,阳光柔暖,她又一晚上没好好睡觉,困意慢慢侵袭,她不自觉地搂紧承毅的腰,找了个舒服又安全的姿势沉沉睡去。  伟霆渐渐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有些疑惑地回头看,承毅已经远远的落下一段距离,他有些不耐烦地拉马停住。承毅缓慢地赶上来,他才看清睡着的丽颖。  “麻烦!“他皱眉低咒了一声。  承毅没理会,依旧缓速前进,他身后伟霆的两个随从因为其中一个载着江柳,也不好超过承毅,只能慢慢地跟在后面。  “她……”承毅低头看着因为搂着他,袖子微微后扯而露出手臂疤痕的丽颖,他轻而又轻地拉起她的袖子,细看那块丑陋的疤痕和还没愈合的箭伤,“一定吃了很多苦。”  伟霆抿紧嘴唇没有接话。  “即使……”承毅看着丽颖苍白的小脸,因为疲倦,眼睛下浮现淡淡的青黑,显得更加憔悴柔弱。“你也对她好一些吧,毕竟她曾喜欢过你。”  伟霆冷声一含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疤,皱眉烦躁地别开脸。虽然一副被拖累的冷漠脸色,他却始终没再催促加速赶路。  毕竟是在马上,强烈的困劲儿过去,还是睡不踏实。  丽颖清醒过来,抱歉地松开紧搂承毅腰身的手臂,坐直身体。她睡着了,承毅哥拉缰绳的胳膊还要负担她身体的重量,这一路走来一定酸疼不堪吧?  “对不起。”她内疚地去揉承毅的胳膊,“一定酸死了。”她埋怨自己。  承毅嘴唇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摇了摇头。  “前面就是京城和丰台的岔路!”并行在侧的伟霆突然冷声说,显得有些突兀。  丽颖愣了愣,明白了他的意思,仰头向承毅微笑,“我自己回京吧,你毛事要紧。”  承毅有些犹豫,已是下午,虽然已经在回京的官道上,往来行人不少,毕竟是两个年轻姑娘家,她们的马车又被甩下半天的路程,怎么都让人无法放心。  “前面就有驿站,让她雇车回去。”伟霆看了看天色,“咱们也要快些,不然到丰台得什么时候?!”  丽颖跳下马,江柳也被随从抱下马,一脸不高兴地凑到丽颖身边暗骂这个长得很好看,却没半点人味儿的庆王爷真不是个东西。  “这个给你!”伟霆寒着脸甩了个小包过来,丽颖吓了一跳,本能地接住,小包里的东西打得手指很痛,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应该是银子。  他高高地骑坐在马上,扔银子给她……屈辱的感觉在心底漫延。  “我有钱。”她轻声说,捧高小包还他,他是以为她连雇车的银子都没有吧,苦涩渐渐盖住屈辱,让她一阵心酸。在他眼中,她的确卑微窘迫。  “给你就拿着。”他很不高兴,原本漠然的语气里混入了几分厌烦。  丽颖咬了咬嘴唇,她何必和他较真。咽了下口水,她强迫自己笑了笑,收回手,向高高在上的他福下身,“谢王爷赏。”  “你!”伟霆气得用鞭子一指她。  江柳真怕庆王爷一鞭子打下来,他那个脸色比刚才还吓人。“格格,快走吧!”她一把拉住丽颖,拖她往驿站方向走。  等她们消失在官道的转角,伟霆铁青着脸
等她们消失在官道的转角,伟霆铁青着脸对覻着他脸色暗暗叫苦的两个随从厉声吩咐:“跟着她们,别让她们发现!保证她们不死不伤!”他简直像是在诅咒。  说完了自己也很窝火似的,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长嘶一声撒蹄狂奔。  承毅面无表情地紧跟在后,伟霆跑了一阵,火气终于消下去,她从冷宫里出来以后,不知好歹的事也不光这一件两件了,他就是自找的!  见他缓下速度,承毅也拉了拉缰绳。  “为什么不好好说。”承毅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没有起伏。  “好好说?!她再缠上来怎么办!”伟霆恨恨地一哼。  “不会了。”  伟霆一愣,没再说话。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丽颖在慈宁宫外侯旨的时候,中规中距地站在廊下,上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她身上,额头微微渗出汗珠也不敢随便擦。玉安来接她进去的时候,端宁的脸上出现一丝赞许。以前丽颖总是不等通传就冒失地闯进去,实在碰见老祖宗在会见要客也不肯老实地在外面等,总是在院子里跑来跳去,折腾得鸡飞狗跳,没眼色,没规矩。  也许她自己不知道,她那点儿小道行在宫里这些嬷嬷、姑姑眼里,的确也只是小儿把戏。她那样成心胡闹不过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显示老祖宗对她恩宠有加,她可以如此横行无忌,希望别人能高看她一眼。殊不知这样无知乱来更让人厌恶,更让人觉得她可笑。  如今……她大概是明白了。  “进去吧。”她向丽颖淡然一笑。  孝庄看了看丽颖身后捧行李的太监,只有小小一个包袱,心里一阵恻然。丽颖这孩子……实在可怜。尤其现在,这么柔顺乖巧更让人心疼!或许,这副药对她实在太重,连元气都伤着了,孝庄有些唏嘘。  “快来喝些凉茶,热了吧?”她招呼丽颖在自己身边的炕上坐下,忍不住用手绢轻拭她额头的汗珠。  丽颖笑了笑,轻轻。  “这段时间就在我这儿住!”孝庄皱眉嘱咐,“你家里也没人好好照管你!你的身子骨……”她打量了一下丽颖细弱的身子,眼神回到她苍白却益发娇美的小脸上,“必须好好调养。”  顿了顿,孝庄口气异样,眼神也闪开了,似乎略有歉疚,“你也让玉安她们教你点儿居家过日子的道理和本事,也不小了。”  丽颖站起来福身道谢,她又想起在围场坡后听见的那几个男人说的话,老祖宗要把她嫁出去了……所有人闪躲不及,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被挑中。她苦涩一笑,不管是谁,虽然她没有娘家靠山,没有丰厚陪嫁,她会努力尽到妻子的本分,像对亲人一样对待他……她也只有这样回报,只能这样回报。  外面问安叩拜声一片,康熙就在纷纷跪伏的人群中淡笑着走进来,丽颖也恭顺向他行礼,得体地准备和下人们一起退出去。  “坐吧,不用走。”难得皇上笑着和她说话,虽然眼睛并没看她,口气也很随意。  丽颖只好坐下,轻轻为老祖宗捶腿,才不至于傻坐着那么尴尬。  祖孙两个说了些闲话,康熙突然笑了笑,“老祖宗觉得素莹这丫头如何?”  孝庄微微一愣,有点儿明白康熙刚才不让丽颖退下的用意,虽然有些不忍当着丽颖把话挑明,却也不好拂了孙儿的意愿。“还好,性子柔顺,人也俊俏。”她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  “眼下军费吃紧,江南的财政就显得尤为重要,此事非札穆朗不可,他在江南供职多年,是不二人选。”康熙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丽颖虽然不太懂,也听明白皇上的意思,朝廷就要和准噶尔打仗,哪儿都要用钱,国库的一大半银子都从江南来,必须要一个肯出力又很懂行的人去为大清敛来更多的钱财,这里的水有多深,她无法想象得出,但她知道,素莹的阿玛就是这么个人。  “近来札穆朗在户部理事,很是得力,朕正想给他的女儿指门儿好亲以示勉励,皇室子侄里也没太合适的,只有伟霆,身份地位,人材长相都配得过,自从蒙古和亲作罢,他的婚事也一直搁下了。老祖宗也瞧出来了吧,伟霆和素莹两个也相互有心,”康熙一笑,“朕私下已和伟霆说过这事,里面的利害关系他也深知,撇开这些都不谈,素莹本身他也十分中意,所以朕就来求老祖宗做媒,比孙儿岂不更有分量,更吉祥和满?”  丽颖依旧微笑着为老祖宗捶着腿,表情一无变化。在听见皇上说出伟霆的名字时,她的手的确轻而又轻地了一下,但她尽力克制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捶腿,她……不该意外的。  皇上不让她走就是让她听见这番话,听清这番话吧?她嘴角的笑痕微微加深,其实皇上多虑了。她就是再傻,用了两年也都想清楚了。  皇上也太高估她的执着了,她也是个女孩儿,怎么会对两年里连一眼都不肯来看她的男人还不死心?她花掉身边最后几两银子,央求小太监去皇上那儿带话拦他,让他来看她……他没来,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让太监带回来。  她不愿意再回味拉住小太监一遍遍问“他说什么了?”,小太监不耐烦地反复回答“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时的失落和悲伤,可那感觉此刻却还是那么清晰的苦在她的心间。她难道还没苦够?她都要嘲笑她自己了!  她猛然发现,其实之前皇上已经很多次在暗示她了,只是那时候她傻得听不明白,愣头愣脑地一意孤行,怪不得她伤心也没人同情,估计大家早被她的迟钝气得半死,懒得理她,她倒霉也觉得活该。  现在,她听懂了,听得很透彻,很好,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受伤,不会再伤心了。  “嗯,这是喜事,伟霆也该成家立室了。”孝庄点点头,当着丽颖的面,真是无法热心得起来。  “孙儿想,春狩完毕就请老祖宗下懿旨,在出征准噶尔前把喜事办了,札穆朗和朕都撂下一桩心事。”  孝庄点头。  从寝宫里出来,丽颖到偏殿里默默收拾自己随身的物品,没几样东西,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了。她很满意此刻的心情,平淡漠然,听见他的婚讯就和听见陌生人的一样。  还没等她喝口茶,宫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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