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熊和罗大家都怎么取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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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II-倾我今生
  作者:兰思思
  第一章
  如果不是亲身走进来,戴轶舫很难想象这样一带繁华的市区还隐藏了如此幽深的一条弄堂。沿着曲径朝里走,两边是粉墙黛瓦的老式民居,令他颇为惊异,房子已然老旧,在这片寸土寸金之地,竟然还没被圈拆了用来盖出几栋摩天高楼。
  到了尽头,方看到左手凹进去一块开阔地,油绿的草坪延伸到祠堂一般的门前,抬眼看,一块大黑的烫金匾额,绘着遒劲的草体,被遮蔽在浓密的绿荫里,仔细端详,才分辨出依稀就是“滋生堂”三个字。
  堂侧绕过一条静谧的护城河,河畔一排老槐树垂下长长的枝条,偶尔有碎叶或花瓣跌入水中,随波流淌。
  原来这茶馆竟是枕河而居,真正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
  步入门内,入眼先见露天的雕栏玉砌,木桥,石山,地方虽小,却真是费了心思,颇有姑苏园林的味道。四面人声皆无,只闻得清澈的流水声,他转首望去,石山处挂下一小片瀑布,清凉宜人。
  戴轶舫兴趣盎然的步过木桥,低头看,水中点缀了几片荷叶,婷婷的枝干上,晚放的花苞尚紧紧裹着,几尾红鲤穿梭其间,于不经意中流露出闲适。
  其实布局说不上来有多精致,但戴轶舫久居国外,猛然间置身于如此纯正的古楼画舫般的中式建筑内,不能不觉得欣喜。
  还是有服务生的,一律的唐装旗袍,与茶馆的气氛相得益彰,从堂内含笑而出,问明了客人,遂带他前去赴座。
  这茶馆想必是年代久远的古宅改造过来的,从外头望进去,只觉得光线极为昏暗,走进来,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亮光从一排排雕花木门的空隙漏进来,柔和而不刺眼。房梁挑得甚高,三面均有活门,夏末的熏风穿堂而过,仿佛被凭空冰镇了一回,拂到面上,竟是丝丝清凉,根本无需空调。
  宽阔的深褐色方桌前,早已端坐了一位女子,转眄流精,光润玉颜,一头乌发在脑后看似随意的挽了个髻,却是恰到好处。一身宝蓝色的真丝套裙,衬的皮肤愈加白皙粉凝。
  戴轶舫呆了一呆,因为没想到约见自己的会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女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他骨子里还是喜欢传统的古典美女,于是越发感到惊艳,幼时读过的一句诗词赫然浮上心头,“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只觉得贴切无比。
  正胡思乱想间,那女子一眼瞥见他,立刻放下手上的瓷杯,起身相迎,笑起来明眸皓齿,“是戴先生吧?”
  一向应对自如的戴轶舫此时也不免有些失神,讪讪一笑,回复了一声,“在下戴轶舫,孔小姐准时得很啊。”
  孔令宜待他入座,才微笑着解释道:“邵董临时有急事要耽搁一会儿,嘱我跟您打声招呼,应该就在路上了。”
  戴轶舫含笑点头,并不介意。
  孔令宜见他脑门上微微起汗,不禁讶然,“戴先生是走来的?”
  “是啊,巷子窄,的士进不来。”说着从桌上抽了纸巾,拭了拭汗。
  孔令宜抿嘴一笑,“那您定是让司机哄了,有另一条路可以进来,不用下车走的。”
  戴轶舫愣了一下,才呵呵笑道:“无妨,步行过来,风景也是相当好――孔小姐很会挑地方。”
  “哪里,是邵董选的,他偶然随朋友来过一次,觉得不错。本来,我是建议他直接请您去公司,他说办公室太过正式了,聊起来不尽兴,一定要在外面,结果让戴先生好找。”
  孔令宜边说着,手上已经开始替他斟茶,戴轶舫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如,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笑吟吟道:“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如果没人介绍一定不会知道,即使费点脚力也是值得的。”
  孔令宜将斟好的茶杯恭谨的递到他面前,“明前的龙井,夏天喝很解暑。”
  戴轶舫道了谢,忍不住低首啜了一口,果然好茶,悠淡的茶香中隐约还含了一丝薄荷的清凉。
  “戴先生在国外住久了,不知道喝不喝得惯?也许咖啡更合适,只是在这种地方,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我还是喜欢茶,每年回国都会带一些过去。”戴轶舫品着茶,悠然道。
  孔令宜很自然的把话锋转了过去,“听说戴先生是MIT的工科硕士,又在KGL做了十年,真是不简单!”
  戴轶舫素来沉稳,只是笑了一笑,但能被她这样的女孩夸赞,还是忍不住高兴。
  “虽然在KGL干了这么长时间,接到国内企业咨询的case还是第一次,你们邵董想得相当长远。”
  孔令宜嫣然一笑,“他常说,不进则退,目前公司涉及的领域又比较杂乱,不成体系,所以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有所整合。”
  孔令宜言谈举止,进退分寸把握得相当好,既不让人觉得生疏,又不会有套磁的误会,显然在商界锻炼已久,但看年纪也不过三十不到,不得不令戴轶舫刮目相看。
  不过就一盏茶的工夫,孔令宜似乎分了下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脸上立刻浮起一丝微甜的笑意,对戴轶舫说:“邵董到了。”
  戴轶舫不免惊诧,因为这女孩与邵云之间的默契,他心生好奇,不知那位素未谋面的邵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一位助理。
  孔令宜起身向外迎去,他也不觉尾随其后。
  滋生堂的后门其实是一块区域不小的停车场,稀稀落落停了几部车。邵云正从其中的一部里出来。
  炙热的日头下,只见他剃了极凉爽的板寸头,一件雪白的T-shirt,米灰色长裤,穿着随意,又不失风度。皮肤微黑,但清爽的着装反而令他看起来有种健康的美感,实际上他并不胖,反而是略略显瘦的,也许因为身材较高的缘故。
  戴轶舫之前跟他有过接触,但主要是通过电话和网路。印象中,邵云应该是个相当沉稳练达的中年人,此时见了,有些吃惊,因为没想到这位邵氏的掌门人竟然如此年轻,还颇为英俊。他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孔令宜,倒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邵云一眼瞧见了他们,立刻微笑着快步过来,他的笑容毫无保留,十分纯正,近乎有些-无赖,戴轶舫被自己脑子里跳出的这个词汇吓了一跳,而邵云的手已然向他伸来,他赶忙迎了上去。
  “想不到邵董如此年轻有为,想不到啊!”戴轶舫这话真是发自肺腑的。
  邵云坦然的握了握他的手,打量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咨询专家,没有客套的回复几句恭维话,只是笑意更深。
  落座前,邵云还是问了一句,“这里还可以吗?”
  戴轶舫点头称赞,“不错,很幽静,的确适合深谈。”
  两人都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
  孔令宜适时的引身欲退,对邵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回公司了。”
  邵云闻言点了点头道:“好。”
  戴轶舫含着笑意对她投去深深一瞥,孔令宜并未觉得,她拾了椅子里的手袋,朝两个人礼节性的一颔首,转身欲走,邵云蓦地唤了她一声,“令宜。”
  孔令宜扭头不解的望着他。
  “谢谢!”他只是简短的说。
  孔令宜朝他笑笑,并未客气,径直走了。
  戴轶舫冷眼旁观,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异样,正回味着,邵云却已经直入主题。
  “这么千里迢迢的把戴先生请来,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电话里聊起来不是很方便,所以,我希望能够和你面谈。”
  戴轶舫立刻恢复了常态,迅速理清思路,在专业领域中,他是相当敏捷和自信的。邵云花重金将他从美国请来,自然不能令他失望。
  “邵董,我明白您的意思,关于邵氏的出路……我认为还是该从目前的优势着手分析,性急不得。”
  孔令宜并没有马上回公司,她转道去了就近的购物中心。
  六楼的儿童天地有个史努比专柜,邵云的女儿萌萌最近迷上了这只会思考的狗。
  今天是萌萌六周岁生日,邵云忙到没时间买礼物,于是托付给了她。本来可以让总秘室的女孩子去跑一趟的,孔令宜想到自己刚好出来,于是决定亲自去买,也可以放心一些,某些地方,邵云相当挑剔。
  出样的史努比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柜台服务生见她俯头逐个扫过去,便热情的上来询问。而她只是淡淡一笑,依旧埋头寻找。
  最后选了一款短绒毛造型,雪白的身体,穿了件白底蓝碎花的马甲,是今年的新款。个头不小,邵云特别嘱咐的,他很宠女儿,尤其是离婚之后,孔令宜看得出来。
  在收银台结完帐,她转回去柜台拿了东西,正准备离开,耳边却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正在软声细语的说着话。
  “萌萌,你的绒毛玩具已经很多了,不如妈妈给你买套书好不好?你现在是个小学生啦,多读点书将来才有出息哦。”
  孔令宜心头微微一跳,忍不住扭头瞄了一眼,果然是她。
  苏曼芝携了萌萌的手,站在柜台旁循循善诱的相劝,但似乎效果不大。萌萌一脸的不乐意,手指在货柜玻璃上来回弹跳,说出来的话却是和玩具毫不相干的。
  “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呀?过了今天,我都七岁了……你和爸爸都在骗我……”
  孔令宜没有听清苏曼芝的回答,她本能的不想跟曼芝打照面,尤其是现在,手里还抱着即将送给萌萌的玩具,于是加快脚步匆匆走了。
  可是思绪纷飞,并不肯就此揭过。
  她依稀觉得曼芝适才的声音有些软弱和无奈,回忆起从前在公司,曼芝可是邵俊邦手下相当干练的一员女将,工作方面强硬得连丈夫都不肯忍让的人,如今却俨然成了一个贤妻良母,对着女儿唯唯诺诺,可惜为时已晚。
  生活总是在开着人们的玩笑,越是努力和在意,就越容易遭遇失败。站在下行电梯的台阶上,孔令宜几乎是断然的下了这样的定论。
  可是心里又有些迷惘,如果真是这样,是否意味着找不到努力的方向就可以获得幸福?
  她不清楚。
  多年前她就放下了争强好胜的心,凡事听天由命,可至今没有抓到幸福的衣角。
  第二章
  太阳西斜,室内的光线开始微弱下去,服务生打开了几盏顶灯补充亮光。
  灯光映衬出邵云陷入沉思的脸,如同一尊俊美的塑像。
  “戴先生的意思是,邵氏……必须要割肉?”他的脸上是犹疑的神色。
  目前邵氏集团共有三大块业务组成,首当其冲的是地产开发――邵氏的赚钱机器;其次是酒店业,这是地产开发带来的直接副业,做得也很不错,这当然跟F市是一个旅游城市有莫大的关系;第三大块就是传统的机械加工行业,但已日益萎缩和没落,靠着原有的几台机器和一帮越来越没紧张感的员工,仅能接一些纯加工型的单子,利润微薄不说,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也不见得有所提高,技术含量太低了。除此之外,还有些零星业务,比如物流,餐饮等,都是父亲和叔叔当权时兴之所致拉起来的,因为运营方面还撑得住,又没人大刀阔斧的整合过,所以迄今为止仍保留着。
  戴轶舫没有点头,他的作用不是下决定,而是引导。
  “邵董不必急着下定论,要不要割,怎么割,前提必须是您的愿景已经订好。”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如果您真的决心涉足‘精密制造与设计’领域,就不可能保留邵氏旗下所有的业务集团,因为――需要大量的资金注入。”
  邵云略昂起头,沉吟道:“这一直是我的心愿,把机械制造做强,做精,而不是永远跟在别人后面跟风。”
  自从掌控邵氏以来,邵云就始终在思考公司的走向问题,就目前来看,地产仍是最能聚钱的行当,然而他对其前景始终不看好,太多的人挤进来分一杯羹,而政策又似乎摇摆不定,随着民众的呼声,越来越倾向于控制,要想再跟前几年那样做一单帐户暴涨几倍已经是不太可能了。而他一直坚持在邵氏的传统行业机械加工中有所突破,毕竟曾经的口碑和底子都在。他没有白请戴轶舫来,因为他带来了全新的思路。
  戴轶舫的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赞许,眼前的这位年轻的总裁无疑是开明而有远见卓识的,“精密制造与传统机械加工有着本质区别,这个领域目前国内的水平与世界领先技术还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原因是设计和人才的欠缺。而它的适用范围相当广,尤其现在,汽车行业在中国正在逐步走向成熟,但与其配套的不少加工工序不得不向国外进口,成本很高啊!邵董如果真能在这一行有所突破,不仅是邵氏的成功,对国内的机械组装企业来讲也是受益匪浅的。”
  邵云淡淡一笑,“这是后话了,我所关心的不过是如何让邵氏得以长久的延续下去。”
  邵云赶回公司时,天已完全黑了。孔令宜还在办公室候着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
  “送戴先生回酒店了?”她微笑着问。
  “嗯,约好明天一起晚餐,今晚是不行了。”邵云站在办公桌前,翻了翻几份新递上来的报告,无心细读。
  “谈得怎么样?”孔令宜一边问一边把一个大纸袋递到他手里。
  “不错,戴轶舫的确有料,不枉我请他过来。”邵云评定完毕,就去查看孔令宜代买的礼物,然后咧嘴一笑,“就是这种。”
  他看了看腕表,立刻归心似箭,“我得回去了,小公主近来脾气大得很。”
  孔令宜没有告诉他见到苏曼芝的事,眼看他走到门外,又转身嘱咐自己,“令宜,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一阵辛苦你了。”
  邵云走了,孔令宜独自置身在空荡荡的总裁室内,不禁有些恍惚。
  很多人都说孔令宜今天在邵氏的位置是靠邵云对她的青睐得来的,更有甚者,居然说邵云为了她而和妻子离婚,这些流言传到她耳朵里,她没有觉得愤怒,更多的是啼笑皆非和一丝微妙的怅然。
  邵云对她的确不错,尤其是他执掌大权之后,破格将她从企划部的部门经理直接升为总裁特助,这样的提拔既是对孔令宜的赞许,同时也为她招来了更多的闲言碎语。
  几乎每个职场都少不了绯闻,尤其现在的邵云已然恢复了单身,无论是地位还是外貌,想不令职员想入非非都难。
  可是孔令宜并没有被这些外相冲昏头脑,她性子沉静,对周遭的事物也看得很清。和邵云一样,她对社交场合的那一套浮华的辞令敬而远之,所以在人前,她几乎不会表现得热情如火,但同时又不失周到细心,她不过是明白,精力要花在刀刃上,某些时候,观察远比交谈更重要。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直接和冷静,才会受到邵云如此的重用罢,因为就本质上来说,她跟邵云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
  她始终记得与邵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她面试企划部副经理的最后一关。面谈没有在会议室里进行,她被直接带进了邵云的办公室。
  孔令宜多少有些意外,因为邵云的年轻和俊朗的相貌,似乎完全符合女孩心目中黑马王子的条件,虽然她一向对这样的人物有着超常的免疫力。
  邵云审视着她的履历,嘴角含了一丝笑,说不清楚是赞赏还是讥讽,她听到他轻轻的嘟哝了一句,“留德硕士啊!”
  孔令宜心中起了一丝反感,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一贯矜持,工作本就是双向选择,如果不满意,她也会挺到最后,然后潇洒的挥手作别。
  几乎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邵云的问话毫无倾向性,很多她都已经淡忘了,唯独记得他突然间冒出来的那一句,“你会为了某种利益而……接受一个男人吗?”
  这样的问题令孔令宜震惊和恼怒,甚至是深深刺痛了她。她的前男友,就是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在相恋五年后向她提出分手,娶了德国当地一位华裔富翁的女儿。为此,她不惜抛下德国的工作,毅然回国,只为避开那段不堪的感情。
  然而,她还是没有发作,两年的工作经历和一次感情的创伤,使她变得更加现实和备具涵养。
  “不会。”她略抬起下巴,近乎高傲的回答,眼神极冷。
  邵云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最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一扫脸上的冷漠和玩世不恭,仿佛一个极为满足的孩子。
  人的心理真是很微妙,你极有可能在发表了一番滔滔宏论后却因为一个极渺小甚至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全盘否定自己最初的判断。孔令宜不得不承认,正是邵云的笑容感染了她,才使得她在两份录取通知书面前盘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邵氏。
  进了公司,她才逐渐了解,原来邵云早已有了妻室,夫人苏曼芝就在邵氏,供职于运作部。
  许多的事端都有待慢慢发掘,但孔令宜觉得郁闷的是,她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卷了进去。
  邵云夫妇关系交恶公司几乎无人不晓,而她的出现俨然成了导火线,人们终于恍然大悟,那原本和睦的一对是为了什么而分崩离析。
  然而郁闷归郁闷,工作中的孔令宜自有一套自己的处世之道,她不是初出道的小姑娘,容易为了闲言碎语而感到委屈,乱了阵脚。她活自己的,至于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对于那个分辨不清是褒义还是贬义的绰号“孔雀”,她也只是一笑了之。
  而让她下决心留下来的最关键的理由是,邵云并不像人们议论中的那样无能和草率,他的许多见解和构思都深得孔令宜的赞赏及钦佩,只是,也许火候未到,执行不了。邵俊邦以其沉着和厚重稳稳的坐定江山,而他尽管处理得极其低调,明眼人又岂能看不出他压制邵云的真正用心。
  很多时候,孔令宜都是以异常坚定的态度支持着邵云,每当他因为自己的理解而投来感激而欣慰的目光时,孔令宜沉着的心弦还是无可避免的被轻轻拨动,只是她在感情方面早就失去了主动的热情,更无意于去当一个第三者。
  但她仍困惑于邵云的态度,他对自己是很好,但从来只限于公事。她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在外面的放浪形骸,然而在自己面前,他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形象,除了在邵俊邦那里受了气后,实在按捺不住而在她面前发脾气,事后也不忘跟她道歉。
  说到底,他根本没对自己起过任何轻薄的念头。
  最后一个报告终于完成,孔令宜站起来用邵云那套颇为奢华的咖啡机给自己调制了一杯提提神。
  香浓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她感到些许放松,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下班了。若在平时,邵云应该也还没走,而她总是在这个钟点给他奉上一杯,天长日久,早已成了习惯。
  外人看他们总觉得是雾里看花,毕竟邵云离婚已经半年,却迟迟未见两人有任何动静,当然谣言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不用当事人担心。
  孔令宜自己又何尝真正看清了内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对邵云无动于衷,她自信有着超强的自制力。然而,偶尔在外面遇到他携了女伴在身边,她那一丝莫名的怅然又是从何而来?
  邵云离婚后,她曾经有一阵心情很微妙,潜意识里仿佛有所期待,但是邵云待她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他更信任她了,但是说到其他,两人依然泾渭分明,划得很清。
  她屡次为他跑腿办事,他当时不说什么,但年终那一枚厚重的红包等于还清了她曾经付出的所有辛劳,哪怕是她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他跟她分得那样清,无非是向她表明,他对她实在没什么。
  在孔令宜的眼里,邵云愈来愈象一个谜,她越是想看清,越是觉得迷糊和失落。待她惊觉自己这样的心态时,已经晚了。
  这世界上大概什么都可以控制,唯独除了感情。
  好在她并未沉迷,只是被这样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情愫缓缓缠绕着,偶尔会觉得有些累,但是还没有到必须引身而退的地步。
  第三章
  邵家的客厅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萌萌的六周岁生日为她赢来了一堆礼物,她俨然像个暴发户似的一件件细心检点。邵雷则在旁边时不时给她捣捣乱,逗弄她一下,惹得萌萌大叫不止,“你再抢,我以后真的叫你哥哥啦。”
  邵雷天生严肃不起来,又喜欢跟小孩子嬉闹,有时萌萌认了真,向邵云告叔叔的状,邵云就撺掇她喊邵雷“哥哥”,降他的级。
  申玉芳的战场永远在厨房,今天为了以示隆重,特别请了厨娘来烧,但她还是闲不住,在旁边帮衬着,简直比自己独个儿做还要忙。
  唯有上官琳和曼芝安静坐在沙发里聊天。
  恢复单身之后的曼芝几乎没有消停过,先是贷款给兄嫂置办了一套宽敞的新房,连装修都一手包办了。
  忙得七七八八之后,她又动脑筋想把花店的生意扩大,正在找新的店面。
  上官琳给她建议了几个相当不错的旺铺,都临着繁华的主干道,但因为是刚起步,打出的租金还算不离谱,曼芝很是动心,打算等哥哥的房子装修收尾后找时间去实地查看。
  上官琳问:“那你会搬去跟哥哥嫂子一块儿住吗?”
  曼芝愣了一下,摇头道:“我现在一个人住着挺好,搬回去不太方便。”
  最主要的原因是嫂子因为房子的事对曼芝格外热情,她在其他方面使不上什么劲,于是一味的替曼芝介绍对象,生生的把曼芝给吓怕了。
  她刚摆脱掉一段疲累的婚姻,还不至于傻到立刻再把自己套进去。可是淑珍不这么认为,她的想法极为传统。
  “女人什么都是假的,最要紧就是找个好倚靠,这次我来帮你张罗,相貌倒在其次,最重要的人要稳妥,老实。”
  她见曼芝推却,更是焦急,“你今年都二十九了,又嫁过人,再拖下去就难找啦。”
  劝得苦口婆心,曼芝推不过,只好躲着。
  上官听了直乐,暗忖不知邵云知道了作何感想。
  曼芝又道:“我原来还想着把爸爸接过来一起住,他怎么也不肯。”
  “为什么?”
  曼芝苦笑笑,“怪我结婚,离婚都没跟他商量过,为了这个,生了我很长时间的气了。”
  上官只得安慰,“老人家都这样,他心里一定是疼你的。”
  申玉芳走到客厅,瞅了眼挂钟,喃喃道:“哟,都快七点半了,阿云怎么还不回来。”
  邵雷一听,立刻仰头大声道:“放心,我哥今天即使顶着冰雹也会提早回来的。”
  他话音未落,邵云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带着浓浓的笑意,“小雷又拿我开涮呢。”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邵雷直起腰,指着哥哥嚷嚷开来。
  申玉芳眉开眼笑的说:“好了,这下人都齐了,可以开饭了。”
  曼芝也下意识的扭头望去,正好与邵云精锐的目光撞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眸过于深邃,曼芝来不及避开,只好讪讪的报以一笑。
  两人许久没见面了,彼此都很忙,只这一眼,曼芝觉得他似乎清瘦了一些。
  萌萌一见邵云就叫,“爸爸,我的生日礼物呢?”
  邵云已经自觉的把手上的袋子递过去,萌萌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然后发出尖叫。
  “妈妈,爸爸给我买的史努比耶!”萌萌得意洋洋的把手里的绒毛狗晃到曼芝面前,“哈,你不给我买,自然有人买。”
  曼芝无奈的瞥了一眼邵云,他觉察到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申玉芳已经招呼大家入座了。
  菜做得很丰盛,一张长方形的桌上几乎摆不下,本来邵云想在外面订一桌,但申玉芳坚持要在家里,私心里,她还是希望能有个全家团圆的样子。
  几个人都很有默契,待曼芝洗了手过来,发现只剩邵云身旁一个空位了。
  有邵雷和上官俏皮的逗嘴,还有萌萌唧唧喳喳的添乱,一顿饭自然吃得热闹非凡。申玉芳只觉得欣慰,唯一遗憾的是邵云和曼芝的分离。
  这世上的事大概很难十全十美罢,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邵云话不多,有点心不在焉。只是在听邵雷讲笑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给曼芝的盘子里夹上一些摆得远的菜,曼芝见一桌子人的目光都暧昧的投向他们俩,然后又飞快的闪开,顿时局促起来,压低嗓音对他道:“我够了,你别再搛了。”
  邵云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坦然道:“给你就吃,你现在怎么瘦成这样。”
  曼芝听他口气不耐,便嘟哝着回击道:“你不也瘦了。”
  邵云斜睨了她一眼,突然唇角一扬,露出微笑,曼芝先是不明所以,但渐渐的也回过味儿来,脸上顿时染了些许嫣红。
  切蛋糕前,上官笑道:“萌萌要先许个愿的。”
  萌萌歪头想了一想,飞快的看了眼父母,然后朗声道:“我的愿望就是让爸爸妈妈早点和好。”
  孩子的话击中了大多数人的心声,曼芝忽然觉得很有压力,脸上逐渐僵硬起来,邵云一见,立刻揉揉萌萌的头发,催促道:“赶紧吹蜡烛吧,许完愿要吹蜡烛的。”
  曼芝等萌萌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穿衣服。
  刚开始的一阵,也是如此,一到分开时,萌萌总是揪着她不肯放,后来曼芝自己也受不了了,于是到了时间不再亲自送回来,或者让老张来接,或者是邵雷,邵云平日很忙,无暇顾及家这一头的事。
  今天若不是因为萌萌生日,她也不至于留得这么晚,几乎又要无法脱身。
  她定定的望着萌萌睡梦中的小脸,睫毛还未干透,微微透着湿意。她在萌萌的额上亲了一口,无奈的叹息一声,悄悄溜了出去。
  客厅里,邵云独自坐在沙发里,手上无聊的转着一枚钥匙,若有所思。
  曼芝脚步很轻,下了楼梯,他才发觉,回头望了她一眼,起身道:“要走了?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曼芝本能的推辞。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邵云并没有退让,瞅了眼她为难的神色,补充道:“你的车,明天我让老张给你开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了,曼芝也不能太矫情,只好随着他向外走。
  坐在车里,曼芝就搜肠刮肚的想找些话来破解一下气氛。
  其实两人分开后,关系要比从前缓和了不少。因为碰面的机会不多,即使见了面,彼此也都客客气气的,反而比在一起时还融洽一些了。
  邵云并没有象曼芝最初担心的那样即使离了婚,还老在自己眼前晃悠,毕竟这个婚他离得实出无奈,曼芝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释然不少。
  “我哥的事,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你。”她终于找到了话题。
  曼芝的哥哥苏海峰几年前就在国企下了岗,之后就胡乱做着各种小买卖,但都不如意。最近他不知怎么联络上了邵云,然后跟着邵云的一个朋友搞土建,成了小建筑队的包工头,收入颇丰。
  邵云朝她笑笑,道:“谁让你这个妹妹小气,捂着钱包就是不肯赞助哥哥,他没办法,只好找我投诉来了。”
  曼芝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拥有邵氏部分产权的事,虽然邵云一早就说过,她可以自行处置自己名下的财产,但曼芝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动的,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可她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帮助家里,她也确实做到了。
  曼芝不接他的茬儿,只道:“我是担心我哥不是那块料儿,他太老实了,哪里震得住工人。”
  邵云见她面呈忧色,遂安慰道:“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了,张昆人不错,会照顾好他的。”
  车开得很慢,完全不像邵云平时的风格。
  “萌萌最近跟我说话好像越来越冲了。”曼芝蓦地说道,语气低落。
  邵云想了想,道:“小孩子是比较脆弱一点,没事,多开导开导就会好的。”
  曼芝仍然忧心忡忡,“上周五我去学校,老师告诉我她居然跟男同学打架,真是吓了我一跳,她以前文静得跟个小猫似的。”
  邵云沉吟不语。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下百遍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她好了,这孩子,唉!”她皱紧了眉头。
  邵云不得不开口道:“曼芝,很多事情都是不能两全的,我们的分离一定会对萌萌造成影响,但……既然只能这么做,对于后果,我们也要承受得住才行,你觉得呢?”
  曼芝默然。
  邵云说得没错,既然自己执意要离开,那么对于萌萌来说,再华丽的安慰也不过是美丽的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
  邵云宽慰道:“别急,适应一件事都要有个过程,尤其是小孩子,慢慢就会没事的。”他不想让曼芝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于是转了个话题道:“对了,那天我在‘星辰天地’门口看见你的车了,你去那么偏的地方干什么?”
  曼芝倒是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哦,我看二叔去了。他病情稳定之后转到了疗养院,就在那附近。”
  她偷偷瞄了一眼邵云,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念着你的。”
  邵云保持缄默,没有任何表态,全神贯注的开车,曼芝只得刹住话题,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毕竟那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完全是惯性的作用。
  开得再慢,也总有到的时候。
  车子一停,曼芝便轻声说了句,“谢谢。”
  橙黄的车灯亮在头顶,照出邵云面庞上的一丝不自然,他不答话,也不动,就那样坐着,手还扶在方向盘上。
  直到听见清脆的“喀嚓”一声,他才惊醒似的转过头来。
  曼芝解开了安全带,正要伸手去开门,邵云猛地倾身过去,离得太近,令曼芝大吃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身子立刻绷得紧紧的,他觉察到了。
  邵云只是去拉开门扣,淡淡的说:“我来。”
  曼芝平白受了点惊吓,此时不免有些羞惭,竟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低声道了别,匆匆下车,快步往楼里去了。
  邵云没有立即离开,在车里出了会儿神,他徐徐摇下车窗,燃起了一支烟,郁郁的抽着。
  在商界历练久了,邵云觉得很多事都是融汇贯通的,追求与谈判也很相似,一击而中远比反复纠缠更有效,更致命。况且,分开的时候,他也答应了曼芝,要还她一份清净的生活,因此,这半年来,他始终克制着自己,不刻意出现在曼芝面前,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没有企图,藉此对他放松警惕。
  只是,每次见到曼芝,他才骤然发现,原来自己深藏心底的思念从不曾减少,反而更加浓烈。
  然而,曼芝适才的紧张提醒了他,一切还不到时候,他只能继续等待。
  第四章(上)
  邵云步子飞快的迈向办公室,经过孔令宜的桌子时,脚步咯噔一下定住,赫然扭头望向桌上那一大束洁白的百合,竟然夸张的占去了三分之一的桌面。
  他的这位高级助理一向低调,如此“嚣张”的在桌上出现鲜花,似乎还是第一次。
  邵云歪头瞅了瞅,花束顶端斜插了一张小卡,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抽出来,翻开。
  十分素淡的版面,却印了一行煽情的文字,“爱意生于刹那,真情直至永恒。”署名是“Kelvin”。
  邵云止不住想笑,这戴轶舫真是有点意思,孔令宜一早就送他去机场,两人此刻应该还在一起,他不直接把花递到她手上,反而如此辗转的送来办公室,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又隐隐替孔令宜高兴,戴轶舫无论相貌和才识,都相当出色,如果他真的对孔令宜有心,那么两人实在不失为佳偶天成。
  神清气爽的早晨,邵云一边呷咖啡,一边对着电脑屏收发邮件。
  他的邮件通常先由孔令宜过滤一遍,能够代他处理的,她会以恰当的措词帮自己回掉,而那些重要的信息和需要邵云亲自回复的,她也会在下面简单添加一些自己的意见然后转入邵云的邮箱,这样他处理起来会轻松许多。
  邵云承认,孔令宜于他是个相当重要且极为得力的助手。事实上,如果没有她一贯的在身边默默支持,也许他不一定能这么快就把二叔的位子换下来。
  今天,或许是因为外面那束花的缘故,邵云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他粗粗的算了一下,孔令宜来邵氏已经四年了,想当初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么一蹉跎,居然也已过了30。
  心里忽然有些歉疚,因为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关心过她旁的事情,只是拿她当一个能干的劳力不断的“压榨”,而她竟然没有怨言。
  在邵云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沉着,柔和,话不多,但思路缜密,条理清晰。有时他为一件事情纠缠不清而烦恼时,她只消一句话从旁稍加点拨,就能让自己理出个头绪,绝处逢生。
  可是邵云并没有忘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所见到的孔令宜的另外一面。
  那时候她进邵氏没多久,而邵云跟曼芝已经彻底决裂,即使对面相见,也形同陌路。
  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可他依然不想回去面对曼芝,他受够了那种明明爱着,却无法亲近的痛苦,所以想方设法逃避。
  初夏的夜晚,街市开得早,一旦天际擦黑,星辰寥落,整个城市就处在了蠢蠢欲动的边缘。
  那晚的邵云,心情异常低落,他拒绝了朋友的邀请,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
  城西的边郊有条酒吧街,数个小酒吧连枝相挨。他泊好车,一路走过去,瞟到哪间顺眼了,就一头闯进去。
  要了两扎啤酒,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闷闷的喝着。
  不过两杯酒的光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低语浅笑,他的目光漠然的投射过去,立刻怔了一怔,因为视野里出现的那个面色桃红,笑靥如花的女子竟然是孔令宜。
  此时她正和身旁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热切的交谈着什么,那男人的目光色色的,一只手还搭到孔令宜的肩上,而她并没有反感。
  邵云不禁冷笑,怪道常言说人都有两付面孔,原来一向自鸣清高的孔令宜也不过是披了件端庄贤淑的虚假外衣罢了,他转回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酒吧不大,灯光调得昏黄而暧昧,在这样的氛围下,仿佛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而不足为奇的。所以,当耳朵边传来轻微的呢喃和呵斥声时,邵云丝毫没有打探的兴趣。
  然而,渐渐的,他觉察出了不对劲。
  孔令宜几乎是尖叫着要推开欺上身来的男人,但她喝了不少,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脑海里模糊成一片,仅存了一些稀薄的意识。但她对气味特别敏感,当那股陌生的气息钻入鼻息时,她本能的想要醒来,可是却挣扎不开,而那个一小时前刚认识的彬彬有礼的男人,此时也已完全卸下恭良的面具,狰狞得让她害怕。
  徒劳的抗拒只换来更深的纠缠,孔令宜绝望到了极点。
  “放开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冷的在耳畔响起,她惊喜的扭头,可是却无法集中意识去辨别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几乎就要得手的男人有些恼怒的瞪住邵云,“你谁啊?少管闲事!”
  “没看出来么,她不喜欢这样,所以,你必须放开她。”邵云声调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滚开!”男人凶相毕露的朝邵云吼了一句,搂住孔令宜的双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邵云叹了口气,在公众场合动手于他已经是多年前热衷的事了,而现在,他并不情愿这样做,但是面前的这个男子实在有些欠扁。
  他出手的时候男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后衣领子猛地被人拽住,身子直接越过了椅子甩向一边,力道之大,令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男人很快狼狈的仰面倒地。孔令宜的身体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滴溜溜的滚向另一边,然后软软的伏在了地上,她呻吟了一声,就地躺着,忽然觉得很惬意,没有了纠缠,连嘈杂的喧闹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只想深深的坠入梦乡。
  邵云几步走过去,想要把她扶起来,手还没沾到孔令宜,脑后就传来呼呼的风声,显然是有重物正在向自己砸来,他冷冷一笑,凝神屏息,猛然间抬脚向后扫去,右拳同时挥出,随着一声惨烈的叫唤,男人仓惶的连连向后跌去,烂泥一般摊倒在吧台的沿上,那张没有机会砸出的木凳结实的摔到了临近的桌上,引得看客惊呼不止,纷纷朝后涌退。
  邵云不肯就此放过他,扑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揍得男人嗷嗷乱叫。
  酒吧里出现了小小的骚乱,服务生跑来想要调解,但见邵云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竟然没人敢上前劝阻。
  发泄够了,他畅快的站起来,手掌对拍了一下,其实没有灰尘,几日来郁积在胸口的窒气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他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拜师学柔道,这几年虽然疏懒了,但底子还在。男人几乎奄奄一息,投向邵云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生怕他再袭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搀了娇弱绵软的孔令宜扬长而去。
  第四章(下)
  把孔令宜搡进车内,邵云才发现自己惹了个不小的麻烦,从出来到上车,她几乎就没有醒过。
  邵云用力拍打她的面庞,想让她清醒一些,而孔令宜只是哼哼了两声,脸上显现出被扰梦的不耐,继而摇晃了一下身子,埋着头,仿佛想要逃避什么。
  没办法,邵云只好开着车在夜风中瞎兜。想想又觉得可笑,白天两个人还一本正经的在办公室里谈论公务,想不到夜间居然还有如此荒谬的“邂逅”。
  一路驶过去,霓虹闪烁,街灯斜射进车内,照在孔令宜仰起的面庞上,是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意和痛楚。邵云不清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失控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洒脱得了,不也一样想要借酒买醉,又有什么立场去谴责别人。他更不清楚,在这夜幕的遮掩下,究竟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早已迷失了方向,只想一醉方休。
  也不知围着环城路绕了多少圈,困倦终于袭来,邵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神游下去了。
  朝车窗外望了望,他分辨出来这里临近邵氏的“四季酒店”,于是心下有了主意。他在那里有个独立的包房,先把孔令宜安置过去再说。
  凌晨一点,酒店门前人影稀疏,邵云挟着浑浑噩噩的孔令宜从侧门钻进去,乘了员工电梯直接上顶层。他自己倒没什么,但若让熟识的员工发现了孔令宜,毕竟不太好。邵云虽然在男女的事情上一向无所顾忌,然而好坏尚能分得清。他也明白,孔令宜其实并非那种随便的女孩。
  开了房门,直接把她弄上床,孔令宜翻了个身,又满意的睡去。
  邵云没有立刻走,他坐在床尾的圈手椅里,燃了根烟,缓缓的抽起来,思绪茫然。
  头一回,他带了个女孩来到这间房里,却什么也没干,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
  指尖的烟燃去了一大截,他探手挪近烟缸,轻轻掸了一掸,眯起眼睛,用男人的眼光打量起床上的孔令宜来,也是净如白瓷的肌肤,婀娜的身段,成熟而蛊惑。
  可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另一个身影,蛮横的侵袭进来,固执的要把眼前的一切覆盖掉。
  他突然烦躁起来,掐灭了烟头,果断的站起身,就想离开。
  床上的孔令宜动了动,轻微的唤了一声,“我渴。”
  邵云止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惨白的脸上黯淡无光,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他犹豫片刻,还是返身折回,打开小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倒了一些在瓷杯里,放在孔令宜的床柜上。
  她蹙紧了眉,只是重复那一句,净白的面庞上是焦渴的神色。
  邵云不确定她是否尚在梦中,就此将她抛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索性将她扶起,端起杯子凑到她唇边,连喂了几口。
  孔令宜近乎贪婪的喝着,如饮甘露,稍顷,瓷杯里已经一干二净。
  邵云搁好杯子,又将她放回床上,正要直起腰来,脖子却被她蓦地勾住。
  孔令宜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蒙的盯着邵云,因为酒精的作用,其实已经视物不清。
  “你别走。”她低低的语调有如哀求。
  邵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半弓着身子任她死死搂住,一动不动。
  “GODERN,别走。”她再次央求,带着一点点抽泣。
  邵云这才明白她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原来,她果真隐藏了一段伤心事。
  她的手还紧紧的勾着邵云,要将他拉向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得出她的绝望,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个人忘记。
  孔令宜有多骄傲,邵云不是不知道,可是,再骄傲的人也会有软档和死穴。也许,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无法在这样不设防的夜晚阻挡心的“出卖”。
  他的身子已经完全与她贴合,她湿润鲜红的双唇就在眼前,只需稍一低头,就可以轻易的攥取。
  有那么一瞬间,邵云不无邪恶的想,既然她拿自己当替代品,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他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世俗道德的那一套对他本就没什么约束力。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头就很自然的俯下去,薄唇直接印向孔令宜的唇边。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触,他就气馁的别转了头。
  孔令宜虽然很美,很妖娆,可是,他竟然没感觉!
  邵云呆怔良久,终于伸手掰开了孔令宜缠住自己的手指,直起身子,眼看她无助的环抱住头颅,在床上呜咽了很久,终于渐渐止住悲恸,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再也不动。
  他再也呆不下去,快步朝门口走。
  房门阖上的刹那,他突然心生悲哀,原来自己跟她一样可怜,被人拒之门外,无处可归。
  车子在深夜的高速上疯狂行驶,他蓦地生出奇怪的念头,如果适才躺在床上诱惑自己的女人是曼芝,他会舍得放过她么?
  这样的问题让他想笑,他也果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车子仿佛随着他的笑声在震动,微微打摆。
  不,他绝不会!只有曼芝才会令他疯狂到不顾理智的地步。
  邵云并不否认,当初选中孔令宜,是因为她与曼芝有着相似的气质,一样的沉着,冷静。可是,孔令宜毕竟不是曼芝。
  曼芝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即使有再多的苦闷,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借宿醉来逃避现实。她永远都那么清醒,再艰难的困境,也要硬撑,强悍得如同男人。
  如果曼芝象孔令宜这样在自己面前表现柔弱,他会倾其所有去抚慰她,保护她。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念至此,邵云的笑声中便掺杂进了苦涩,他遇到曼芝,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想不清楚如此纠结的命题,只是悲哀的意识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会让他如此痴狂和迷恋,即使旁的女人再好,再美。
  而这世上,永远只有一个曼芝,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得了。
  第二天孔令宜没来上班,电话里,邵云听得出她精神很差。她没向邵云作任何解释,甚至没有问过一字半句关于她住进“四季酒店”的来龙去脉。
  然而,邵云相信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既然她不提,那么他也很乐意配合,避免她难堪,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五章(上)
  一进办公室,孔令宜就把一份案卷递到邵云的桌上。他有些诧异的翻开来看,三天的会谈中,不记得戴轶舫还有什么遗漏没有交待清楚的了。
  “这是戴先生昨天晚上赶出来的报告,托我转交给你,他说或许对你的规划有些帮助。”
  案卷区区五六页纸,可是邵云看得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虽然只是草案,却罗列了关于如何打进‘精密制造’领域详尽的步骤和相关信息的来源,简直就是一份精缩版的可行性报告。
  戴轶舫何等聪明,早已猜出邵云将如何取舍及布局,他的这份“临别赠物”令邵云亢奋不已,余光扫到孔令宜期许的双眸,知道她也明白个中原委,他眼珠一转,忽然笑问:“戴轶舫没跟你说些什么别的?”
  孔令宜乌黑的眼眸深了几分,却只是摇头道:“没有啊。”
  邵云见她神色清冷,也就收起了玩笑之心。心中思忖,戴轶舫的这番热情想必也是心血来潮,欲在孔令宜面前崭露一下而已,毕竟邵云跟他订下的咨询协议中并不包括如此具体的执行方案。
  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高兴。
  一个上午,邵云全身心都在研究戴轶舫的这份文案。然而他也深知,现在激动还为时过早,这毕竟是纸上谈兵,要真正实现他的宏愿,还差得很远。
  他起身走出总裁室,孔令宜的办公室紧挨在外面,是个独立的小隔间。
  办公桌上干干净净,那捧超大的花束已经不知去向。
  邵云站在她跟前,她抬头望了望,微笑着站起来。
  “花呢?”
  孔令宜先是一怔,然后才明白他所指何物,淡淡道:“哦,我送人了。”
  “为什么?”他不解。
  “我对花粉过敏。”她轻描淡写的说。
  “是么?”邵云狐疑的盯视她的面庞,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又不便深问,于是耸耸肩,放弃了。
  “通知制造部的时副总和王工,哦,还有老卢下午两点在第二会议室开会,另外,你帮我准备这些资料。”他说着把手里的一张字条递过去。
  孔令宜边接过来,边点头,邵云要召集的这几位都是机械制造部的顶梁柱,看来戴轶舫的建议已经深得邵云的赞许,他做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一旦决定了,就会立刻付诸实施。
  因为是纯技术性的讨论,孔令宜无需参加。她坐在位子上过滤永无止尽的文档。
  她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平常老开着,因为总有人来来往往。门外就是开阔的办公大厅,数排蓝色格子间里,只见人头攒动,还有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每天都是这样,单调而乏味的重复着。
  她有点走神,也许因为戴轶舫送的那束花和他临上飞机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许因为其他。
  “孔小姐,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炙热令她很不习惯。
  她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带着点疏冷,然后目送他消失在安检门内。
  他很优秀,她知道,可是她的心多年前就已经冰封,再也热不起来。
  耳朵边起起伏伏的响着同一曲乐调,渐渐钻入她的脑子,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停顿下来,细细的聆听。
  是邵云的办公室里传来的,应该是手机铃声,反复响了多次,也许是有急事。
  孔令宜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邵云扔在桌子上的手机不断的震动,每次开重要会议,他都不会带手机。
  她觉得奇怪,他的铃声她很熟悉,向来只分两种,私人的和公务的,而现在耳中所闻却哪一种都不是,但是非常好听。
  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提示,表情顿时僵滞。
  打电话的人十分执着,64声和弦还在动听的旋绕,而她开始觉得刺耳。
  缓缓放下手机,她有些迷惘于自己的反应,是一种很直觉的被针轻轻刺过的感觉,转瞬即逝,可她过于敏感,还是捕捉到了。
  最终什么也没做,摇了摇头,无声无息的退出来。
  曼芝接到淑珍的电话时,她正在申宁路的新店铺里跟人聊天。
  淑珍在电话里急得都哭了,话也说不清。
  “嫂子,慢慢说啊!别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曼芝边听边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一向老实谨慎的哥哥会这么大胆,捅了如此大的篓子。
  “好吧,你别哭了,我这就回去。”她最后说。
  挂了电话,她跟房东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店铺的事也只得暂时撂下。
  哥哥苏海峰已经避到乡下亲戚家去,父亲苏金宝一如既往的遇到事情就唉声叹气,一点办法没有。
  淑珍见了曼芝,忍不住眼泪又哗啦啦的淌出来,“欠了20万哪,你说我们怎么还?拿什么还?”
  曼芝紧紧抿起了嘴,这事儿的确严重,她喃喃自语,“哥哥怎么会这样?他从来不赌的。”
  “还不是扎的‘好道儿’!”淑珍突然眼里就喷出火来,“好端端的,那帮人就拉他去赌,他不肯就不放他走!曼芝啊,你多亏离了婚了,邵云不是东西啊,瞧瞧他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好人都要被带坏的!”
  曼芝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觉得邵云不至于要陷害哥哥,可是眼前淑珍涕泪交流的控诉令她哑口无言。
  “当初我跟海峰就说,你去找他,好歹让他帮你在邵氏安排个事做,钱不多没关系,安安份份的比什么都强。可是邵云不肯,偏让他去包工,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嘛!还是跟着那样的老板!”
  淑珍说得振振有词,全然忘了当初海峰拿回第一笔钱时的欢喜雀跃来,只觉得一切都是个圈套。
  “这下好了,什么都赔了,要债的下午刚走,说了明天还会来……呜呜,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法了。”
  曼芝咬了咬牙,道:“我来给邵云打电话吧,这事儿,还得找他。”
  第五章(下)
  会议延续了两个多小时。
  老卢是最资深的机械工程师,对行业的走向一直相当关注,但平常只当茶余饭后卖弄的谈资,没想到这一次老板会动真格,走这条险径,简直又喜又惊。
  其他的几人也都情绪激昂,毕竟弘扬本部门士气的时刻到了,时副总在会末幽默的总结了一句,“总算轮到咱们咸鱼翻身啦。”
  于是引来哄堂大笑。
  在座的都是跟随邵云多年的心腹级人物,即使在私下里也很谈得来,但是玩笑归玩笑,他还是对他们再三强调了保密的重要性。
  回了办公室,孔令宜一眼瞅见他的气色,就露出了然的微笑。她把一摞过滤好的文件递过去,顺便又加了一句,“你的手机刚才响过。”说得漫不经心。
  邵云没太在意,“哦”了一声,进去了。
  她不知怎么有点不安,没来由的。
  看看时间,便站起来,敲门进去,直接走到咖啡机旁,镇定自若的操作。
  邵云站在窗边讲电话,背对着她,看不到脸上的神色,只听到间或有短促的应答声,夹杂着一丝焦躁。
  “你别急,我来处理。”他低低的说完,终于收了线。
  转过身来,孔令宜才望见他拧紧的双眉,目光不知落在哪一点上,定定的不动。
  大凡离了婚的双方,再有联络,通常都是这样一副烦恼的气色罢。
  她忽然不露声色的笑了一下,把咖啡奉过去。
  “没什么事吧?”她柔和的问了一句。
  邵云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回答,“没事。”
  她把咖啡放在桌上,眼眸却一直胶在他脸上,凭着直觉,她也能猜出不可能没事。
  不知道苏曼芝又有什么事惹到他。
  从前他们两个就经常这样,不碰面还好,碰了面就象乌眼鸡似的。令孔令宜奇怪的是,即使如此恶劣的关系,他们竟然还撑了四年才真正分开!
  邵云坐回椅子里,抬手捏了捏鼻梁,然后仰头对她道:“你先出去吧。”
  她有点担心,因为他心情的骤然低落,然而还是识趣的出了门。
  又坐了一会儿,才理清思路,他拎起电话,打给张昆。
  电话里,张昆笑呵呵的避重就轻,“这事儿得面谈啊,电话里哪儿说得清。老邵,咱们也一段时间没碰面了,出来聚聚,晚上我作东。”
  他答应下来,尽管早已约好别的客户。
  晚上七点,很准时的到了顺熙源,这里的本帮菜远近闻名。
  泊好车,邵云就往二楼的包厢里走,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古超的大嗓门,“上白的,上白的,今天这样的日子,喝啤酒忒没劲了,跟猫尿似的!”
  一见邵云,几个人就立马起身,笑脸相迎,把主南的位子让给他。
  菜是早就点好的,此刻陆陆续续的上来,张昆笑哈哈的招呼大家动筷子,邵云坐着不动。
  冯涛只作没看见他的脸色,抓了酒瓶直往他杯子里倒。
  “来,来,来,难得今天聚得这样齐,先干一杯再说!”
  邵云仍是不动,阴阴的吐出来一句,“这么多年兄弟,你们就这样算计我!”
  冯涛的面庞僵了一僵,继而仍是笑容可掬,“阿云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们即便算计了全世界,也不会动你的主意啊,想当年咱们也算共患难过来……”
  “别跟我提当年!”邵云猝然截住他的话头。
  当年他的确从他们身上受过良多恩惠,但是在此后的岁月里,他已经一一还清了,还远远的超过他们的给予。
  邵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如果不是冯涛搞得太过分,跟邵氏内部的人里外勾结了吃钱,他不至于下狠手将他踢出去。
  不管冯涛今天是出于何种目的唱了这样一出,对邵云来说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气氛冷凝下来,谁都不敢擅自开口,仿佛随时会拉响爆炸的导火索。
  邵云不再看他,目光冷冷的扫向张昆,“昆子,人是托给你的,出了这样的事,你得给我个交待。”
  张昆快速的瞄了冯涛一眼,软声道:“云少,这事儿你还真不能赖哥几个,没人拿枪逼着他赌啊!哼,赢头两把时他那样儿,你是没看见,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邵云只是绷脸听着。
  张昆复又叹了口气,“再说了,我们也是好心……你那媳妇确实狠了点儿,这么多年对你爱搭不理的,临了竟还把你给蹬了,我们做哥哥的实在看不过去啊!”
  邵云脸上的肌肉微一抽搐,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语气倦然,“欠你们多少?我替他还。”
  张昆慌忙道:“别介,我们哪能问你要钱呢?”
  古超见邵云态度柔和下来,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松垮下来,他没多少脑子,以为这事就算揭过了,于是没轻没重道:“云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情了哈,婚都离了,还给她家里人擦屁股哪!”
  邵云勃然大怒,“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一掌击在桌子上,手边的杯子跳跃了一下,白酒洒了一手,古超吓得当场噤声。
  邵云站起来,揪过餐巾擦了擦手,然后往桌上一丢,冷道:“20万是吧?行,明天就打你们帐上。”
  他朝门口走,冯涛到底脸上挂不住,扬起了脖子,沉声问:“邵云,你真就这么不念旧情?”语气里含了一丝薄薄的威胁。
  邵云冷冷一笑,回过身来,直视着他,“我再称你一声‘涛哥’,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时候怕过横的?今天的事,如果不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说毕,目光狠狠的掠过在座的每一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昆最先沮丧的搭拉下脸来,“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从来的吃软不吃硬,这下好了,和解不成,以后连我都不待见了。”
  本来想好了借这件事哄邵云出来,然后当个顺水人情一推,让冯涛跟他和好了,没想到弄巧成拙。
  冯涛干干的一笑,“是啊,你跟着他去吃香的喝辣的要紧,我们饿死活该。”
  还是古超最乐观,“得了得了,他那臭脾气你们还不了解么,发完就算,改天,改天我去请。”
  张昆不免嗤之以鼻,“就你?省省吧!真他妈脑子让驴给踢了,会相信你出的这主意,馊得不行!”
  第六章
  邵云给曼芝打电话,她还在苏家没走,于是他驱车赶过去。
  淑珍见了邵云,却又凶不起来,坐在餐椅里垂头抹泪。电话里已经交待过了,所以都把心放了下来,但余悸还在。
  邵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曼芝脸上,事情既然解决了,他其实没有必要再过来,只是刚才她在电话里冲着自己一通责备,令他又惊又怒,怎么也没想到张昆几人会有胆干出这样的事情。最担心的还是曼芝会因此对自己误解,所以无论如何要过来一趟,此刻见她神色缓和下来,才算稍稍心定。
  “告诉你哥,没事了,那帮人不会再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当着嫂子的面,曼芝不好多问,仅点了点头。
  苏金宝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邵云觉得了,于是走过去,恭谨的唤了声“……爸。”苏金宝不吱声,只是将脸别开。
  邵云有些尴尬,一屋子的愁云惨淡,虽然是刚搬进来的新居。
  曼芝这才想起来招呼他坐,又忙着去给他倒水,客气得令他不习惯。
  乘着她俯身放杯子的时刻,他轻声问:“你回去吗?我顺道送你。”
  曼芝摇头道:“我想等见了哥哥一面再走。”
  邵云不好勉强,又干巴巴的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拘束,只得告辞出来,曼芝见他朝门外走,紧步追随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梯,谁也不说话,仿佛都绷着一根弦。
  到了楼下,邵云停住脚步,看着她,柔声问:“有话想对我说?”
  曼芝点头,咬着下唇道:“这件事……不是你指使的罢?”
  适才被嫂子一通胡搅蛮缠,她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的。
  邵云眯起了眼睛,目光紧凝在她面上,半晌才反问:“你觉得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曼芝也明白她这样怀疑他并不合情理,便不吭声了。邵云虽然行事不羁,但的确从来没有骗过她。
  他轻轻吁了口气,慢声道:“不过……事情确实是因我而起。”
  曼芝蓦地仰头望着他,眼露惊诧。
  邵云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宽慰她道:“他们不是针对你哥,让他不必害怕。”
  “你替我哥出了钱?”她盯着邵云,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邵云朝她笑笑,道:“总之这事儿跟你哥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不用担心。”
  她猜出了首尾,心里只觉得不舒服。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她扫了他一眼,低声说。
  她的眼里又是那样一副凡事我来担当的神色,令邵云觉得别扭,他微侧过身,手往裤袋里一插,匀一口气才道:“不用了,我的钱,他们还没胆子收。”
  曼芝明白他指的是谁,她见过那些人几面,一直不喜欢,总觉得有些邪气。
  “对不起,没帮到你,还惹出这样的麻烦。”他终于歉然的说。
  曼芝听他口气怅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能怪你呢。我哥哥……也有责任。”顿了一下,她不无担忧的叮嘱,“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儿。”
  邵云见她面露关切之色,心情赫然舒畅起来,咧嘴一笑,柔声道:“放心,他们还有事求着我,不会怎么样的。”
  走到车前,他的手握在车把手上,却迟迟不开。
  夜色已深,折腾了一晚上,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蓦地感到肚子饿,于是乘机道:“我还没吃晚饭,不如咱们就近找一家,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说到后面,几乎是在恳求,因为怕她断然拒绝。
  曼芝虽然觉得为难,但想想他毕竟是为哥哥的事奔波得误了晚饭,回绝的话便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点了点头。邵云大喜。
  其实没想好去哪一家,就这么信步朝前走,他却已经很满足。
  “如果你哥哥愿意,我可以安排他进公司来,只是……以他的资历,不一定能有太好的位子,当然,我可以……”
  曼芝忙打断他道:“你别费心了,还是等我跟他谈过之后再说吧。”
  经过了这样的事,即使曼芝相信他,他在家人那里的信誉一定又要大打折扣了,她不想让他尽了力,还惹来一肚子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比从前,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能老拿自己家里的事去烦他?她在这些方面分得极清,即使是从前,她也一直很忌讳那样去做,这次哥哥又一次越过自己去跟邵云开口,已经搞得曼芝很不舒服了。出了这样的意外,此刻静下心来想想,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以后家人不会再去找他要求这样那样了。
  没走多远,手机忽然唱起来。
  他的铃声一向调得轻,但隔着衣服,还是能觉察到震动,他微微皱了皱眉,不去理睬。
  曼芝终于忍不住,提醒他,“哎,你的手机在响,快接啊!”
  他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只得不情不愿的去接,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
  没想到还是个麻烦事,原来晚上约好的客户因为他没出现,很不高兴,坚持要见他,孔令宜在电话里很是无奈的希望他无论如何能去一趟。
  挂了电话,他只是苦笑,曼芝反而安慰他,“没关系,你赶紧去吧。”
  他万般无奈的折身往回走,快到车跟前时,曼芝忽然朝他喊了一声,“等一下!”
  路旁是家蛋糕店,她跑过去挑了几个,匆匆包好,提了纸袋赶到他跟前,然后递上去,“这个给你路上充充饥,老饿着对胃不好。”
  邵云怔怔的望着她,眉心抖动了一下,因为心头涌起的异样,忽然很想把她拉进怀里,从此再也不放开。
  可他终于没有那样做,只是轻轻接过袋子,然后拉开了车门,又重重瞟了曼芝一眼,迅速的钻进车里。
  车子开得飞快,因为他害怕体味离别那一刻心上涌起的刹那的软弱。
  曼芝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倒是暗舒了一口气,顿时轻松了许多。
  深夜,苏海峰终于回到家中,灰头土脸,沉默寡言。
  淑珍早已停止了啜泣,对着海峰怒目而视,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赌了,还输得这样惨,辛苦攒了几年的积蓄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不说,连带工作都丢了,她哪里还给的出好脸色来。
  “实在不行,哥你就去我店里帮忙吧,等新铺子开张,总是需要人手,用自己人放心一些。”
  她知道哥哥老实,同时也没什么主见,以前做小生意时就老听着别人的意见瞎忙活,结果一事无成,本以为这次可以做长一点,没想到又出了这种意外,索性把他放在自己跟前,每天看着,也不至于出格。
  海峰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淑珍也不再言语,算是默许了,毕竟曼芝待家人一直不薄。
  只有苏金宝皱紧了眉,投向儿子媳妇的目光中含着浓烈的怒气不争之意。
  第二天,曼芝又去银行取了些钱出来,偷偷的塞给嫂子,她了解淑珍的脾气,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补偿她一些,只怕哥哥以后的日子更难过,而且,说来说去,这件事的责任也确实有一部分跟邵云有关,她不能不管。
  淑珍推却了几下到底还是收了,面色顿时和蔼了许多。心情一好,又要老生长谈,“曼芝啊,上一回我跟你提过的国税局那个科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呀?虽说人家年纪比你大了几岁还有个孩子,不过是真正的铁饭碗啊!给他介绍的人排长队呢!”
  曼芝只好报以微笑,有些无奈,一回头,却见父亲出现在房门口,淑珍本能的把钱藏好,讪讪的扯了几句就回自己房间了。
  “曼芝,你进来。”苏金宝蹙着眉对她道。
  曼芝只得跟进去。
  “你给淑珍钱了?”他一副气恼的口吻。
  曼芝不答,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他们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你犯不着老替他们操心,你不欠他们的。”苏金宝说着重重的咳嗽起来,他最近查出来肺不是很好,曼芝便不再让他去花店帮工,只是在家静养。
  曼芝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也是心疼,她一心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似乎总难一帆风顺。
  “爸,哥哥他们这一次确实挺难的,我反正一个人,怎么着都行。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欠不欠的……您也别老去骂哥哥,他心里够难过的了。”
  苏金宝只觉得心酸,他从来就最疼这个女儿,又聪明又懂事,然而,为什么总是命运不济?
  曼芝察觉到父亲红了眼圈,倒是一惊,以为他为哥哥的事难过,谁知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冲着自己的。
  “曼芝,我是替你不值啊……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招谁惹谁了,这一辈子竟然要这样??”
  曼芝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此刻流泪的竟然是她年老的父亲,更加的触目惊心,抓着苏金宝的手就急道:“爸,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你别这样……”
  苏金宝越想越伤心,这几年的惨痛经历在眼前一一掠过,竟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曼芝的眼泪终于也藏不住,滴落下来,幸好房门是关着的。
  相对唏嘘了一阵,两人渐渐收了泪,苏金宝语重心长的叹道:“早点找个好人家吧,别总是一个人过了,万一哪天我走了,也好放心。”
  “爸!您怎么老说晦气话。”曼芝气恼起来。
  苏金宝自知失言,“好,好,我不说。”
  复又正色道:“曼芝,你要我高兴,自己先要过得开心才好。我老了,没别的指望了,就想看着你好,我就什么都不怨了。”
  虽然嘴上老说不挑剔,可那么多铺子看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等到最后订下来,却还是最初相中的那一家。
  合同签完已经九月下旬了。
  上官琳止不住笑曼芝,“你是典型的千帆过尽,却原来还是头一个好。哎,不如跟邵云复婚算了,也省得上上下下的都替你操心。”
  曼芝闻言扬手就要打上去,落下来时却只是轻轻的一拍,上官琳一边懒懒的往边上躲,一边还在笑嚷,“小熊掰苞米的故事你听过吧,小心掰到最后手里一个都不剩!”
  萌萌尖着嗓子在旁边欢呼雀跃,“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故事老师给我们讲过的呀!”
  笑声朗朗,一直飞扬上湛蓝的晴空。
  秋天素来是出游的好季节,这天曼芝就带了萌萌跟着邵雷和上官去宜山的一处休闲区玩。
  宜山的秀云休闲中心一面临水,从外头看,不怎么起眼,走进来才发现,其实很大,一眼望去,有山有水,划分成了几大块区域,跑马场,牛仔俱乐部,卡丁车道,热气球区,水上娱乐项目,还有平坦的大草坪,看得萌萌眼都直了。
  这天风很大,曼芝给萌萌买了个蝴蝶风筝,两人在草坪上折腾了很久,最后在邵雷的帮助下,才算成功升天。
  上官琳骑了两圈马下来,身上有些汗意,于是去俱乐部点了杯橙汁出来,门口的檐下有一排摇椅,她随便选了张坐进去,微微晃着,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没多久,邵雷也跑来,满头大汗,夺过上官手里的饮料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嗨嗨,再去买,我还没够呢。”上官横了他一眼,不满道。
  邵雷饮舒畅了,冲她一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遂起身道:“没问题。”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托盘,足足有四五种不同花色的饮料,端放在上官琳手边的小几上。
  上官眉开眼笑,“哟,这么多,你可真够大方的。”
  邵雷也笑了,“不全是你的,我给大嫂和萌萌也买了些。”
  “还大嫂大嫂的叫哪,你是不是得改改口了。”上官嗔道。
  邵雷好脾气的冲她笑笑,并不辩驳,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摇椅里坐下来,学着上官的样子前后微摆。
  上官盯着远处草坪上一大一小两个欢快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对邵雷道:“看看,曼芝现在象变了个人一样,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嘿嘿,可见她离开你哥是明智的选择。”
  这话让邵雷很不舒服,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呀。”
  上官见他认了真,存心想逗逗他,于是嬉笑道:“我们所最近来了个新的合伙人,长得可不输给你哥,事业么也算小有所成,我觉得跟曼芝挺般配的,不如我来给他们牵个线……”
  慌的邵雷立刻截住她的话头,“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去添乱,要是让大哥知道,非劈了我不可。”
  “切,婚都离了,你哥管得着嘛,他也太霸道了罢。哎,再说了,要劈也是劈我,跟你何干?”
  邵雷嘻嘻一笑,道:“他知道我舍不得你,所以肯定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可就麻烦大啦。”
  上官兜胸就给了他一拳,邵雷哇哇叫着,很快又收起了嘻笑的嘴脸,正色道:“我说真的,他们的事儿,你别插手了。我哥心里只有嫂子,我们都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呢。”
  上官耸耸肩,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当然无所谓,不过呢,我不插手,你能保证没有别人插手?”
  这一天玩到很晚,从休闲中心出来,他们又去附近的农家采桔子。等上了车,没开多久,萌萌就趴在曼芝身上睡着了。
  送完上官琳,车子一直开进了邵家,邵云还没回来,邵雷把沉睡中的萌萌从曼芝手里接过来,对她道:“进去坐一会儿吧,我哥应该很快回来了。”他早就偷偷的给邵云打了电话。
  曼芝忙道:“不了,我要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玩了一天,此时也是乏得不行。
  邵雷挽留不住,只好作罢,心里暗恼邵云怎么还不回来,平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泡汤了。
  其实弟兄两个虽然住在一起,却难得碰得上面,白天都是各忙各的,晚上除非约好,也不会同时回家,邵云时常在外面有应酬,通常回来得晚。
  没想到,隔了几天,邵雷却在公司的餐厅见到哥哥。
  邵云平时很少光顾餐厅,都是秘书直接送去办公室的,这天心情不错,想出去走走,于是抛下手里的事情,和孔令宜一起去了餐厅。
  到得有点早,邵氏的中层管理人员用餐大都在一点左右,餐厅里只零星点缀了几个用餐者,见了邵云,立刻都起身过来打招呼。
  邵云淡淡的回应着,他不喜欢在用餐时谈公事,败坏彼此的胃口,职员们都清楚他的脾气,所以很快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立刻有人奉上两份便当,也是四菜一汤,但要比员工餐厅的精致一些。
  才刚动了两筷子,门口就传来邵雷朗朗的笑声,一见哥哥,他立刻眼睛发亮,扔下同伴就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
  “难得啊,大哥,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你,呵呵。”
  邵云乜斜了他一眼,笑道:“哪那么多废话,要吃就坐下来。”
  邵雷瞥了对面的孔令宜一眼,她见状便向他点头微笑,算作招呼。其实两个人并不陌生,从前邵云还在企划部的时候,他经常去办公室找哥哥。每次看见孔令宜,邵雷都有说不出的别扭,虽然她并非象人们说得那样不堪,但内心里,他总觉得孔令宜对兄嫂婚姻的破裂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曾经有一阵,他也以为哥哥爱上了孔令宜,每天耳鬓厮磨,产生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时间稍长,又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是疑惑,又分不清个所以然,有时向邵云旁敲侧击,他也只是拍一下邵雷的头,敛神轻斥一声,“小孩子少管。”
  所以他只好继续保持对孔令宜的困惑和敌意。
  三个人一起吃着饭,邵云和邵雷很自然的聊起了公事以外的话题。
  邵雷和上官琳计划明年元旦完婚,虽说还有四个月的时间,邵雷却早早的激动起来,他一直很紧张上官,所以对于婚礼,总是希望能够办的新颖别致一些,好让她满意。这几天他动了许多脑筋,很想让哥哥替自己参谋参谋。
  孔令宜见弟兄两个谈起了私房话,自己固然插不上嘴,多听也有些不合适,于是草草吃完就告辞先走了。
  待孔令宜离开,邵云听弟弟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婚礼的事,不觉扬眉道:“你直接包给婚庆公司不就得了。”
  邵雷不屑道:“婚庆公司都是千篇一律的玩意儿,走过场似的,一点意思没有。哎,大哥,你那时候跟大嫂是怎么办的?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邵云面色顿时阴暗下来,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和曼芝压根就没举行婚礼,他欠她实在太多了。
  好在邵雷只是胡乱的带过了这一句,并没有深究,他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之中。
  “我跟阿琳讲好这周末去大嫂店里看看,她也接婚礼现场布置的,可以好好请教。顺便去逛逛天鹅池公园,那里新开了个儿童乐园,萌萌一直嚷着要去呢!上周带她去宜山,把她乐得跟什么似的,你没去,真是可惜了。哎,这周你有空吗?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吧。”
  邵云听说曼芝也会去,心中一动,低头想了想,又不是很确定,便道:“到时再说吧。”
  邵雷很是不以为然,“哥,有些事能交给别人做的,你就放放手,用不着事事亲力亲为。该轻松的时候也要轻松一下。再说了,照你这样下去,跟嫂子见面越来越少,哪里还有机会把她再追回来呀。”
  邵云只能对着邵雷笑,这个弟弟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许多想法都很天真,也许是自己和父母一直都把他保护得太好,他有着乐天知命的性格和善良的心地,但始终难当大任。
  邵云一直感慨邵雷是邵氏最悠闲自在的董事,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回到邵氏做了IT部门的总监,相对于哥哥和其他高级经理来说,无论责任和工作量都要清闲不少,正所谓人各有志,邵云明白弟弟的性格脾气,也不勉强他承担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
  邵雷揣测着哥哥的神色,蓦地压低嗓音神秘道:“我听说大嫂去相亲了。”
  邵云心跳明显加快一拍,嘴上却道:“这不可能。”
  邵雷啧啧的反诘,“有什么不可能的,她嫂子一直在热心的给她张罗呢,都介绍了好几个了。”
  邵云怔了一下,复又笑道:“她不会肯的。”
  “哼,女人的事可说不准,万一哪天她脑子一糊涂,答应了谁呢?只怕到时你后悔药都没处买去。”说完就闷闷的埋头扒饭,他觉得哥哥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吃得差不多了,邵雷一歪头,见邵云持着筷子的手僵持在半空,正愣愣的出神,于是捅了捅他,“哎,周六你到底去不去啊?”
  邵云瞟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蔬菜往嘴里填,只觉得干乎乎的,没什么滋味。
  “有时间就去。”语气淡然。
  邵雷见他还是不能肯定的答复自己,只好兀自叹气。
  然而周六邵云还是没能去成。邵氏在容湖投资的别墅区举行奠基仪式,他必须到场。
  第八章(上)
  天气热得有点反常,已经进入十月了,可正午的暑气和盛夏时没什么两样。
  曼芝站在建材市场的一角,和卖瓷砖的店主辩得口干舌燥,她相中了一款橘红底色的地砖,中间镶嵌了不规则的白条纹,每一块都小小的,拼在一起会显得很活泼,转了大半个卖场了,独独这家有。然而店主很狡猾,一眼看出她的喜好,死抻着价格不肯往下走。
  新店面一经选好,曼芝就全神贯注的投入了装潢之中。当初布置旧店时没费多少心思,纯粹只是个消遣,没想到一年下来,做得相当不错。于是对这家新店有了更高的期许。
  然而,因为哥哥的事,她本来用在装修上的资金骤然减缩了小一半,原本还打算包给装潢公司,自己只要定期去查验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她又不舍得了,索性决定自己DIY。
  找了好些装潢书籍在家钻研了一个星期,把看着好的创意东拼西凑了一番,在脑子里有了个大概的意向,她就摩拳擦掌的出击了。
  她一心想把新店装点得别致一点,新颖一点,因此选材时便格外挑剔。
  曼芝买的不多,却这么执着,又软磨硬泡了十来分钟,店主也开始烦了,只想让她早点走,于是脑子一糊涂就应承下来。
  曼芝大喜过望,只等着开票结帐。全然没注意身后突然出现的另一位客人。
  “颜色很难看,居然还卖这么贵,老江你又在坑人是不是?”那人说话很不客气。
  曼芝只觉得耳熟,微微一愣,回头望了一眼,怎么也没见想到会是邵云。
  她顿时难掩心头惊诧,冲口而出,“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江见到邵云,立刻笑逐颜开,“哟,云少呀,咱们多久没见面啦!”又慌忙给他找椅子,“坐,坐。”
  邵云朝他摆手,“不用了。”他面向曼芝,不回答她的问题,却继续道:“你是买来铺在店堂的罢?”
  曼芝没搭讪,狐疑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是刚巧路过还是特意来找自己。如果是来找自己的,那他也太神了点儿,居然找得到这里来。
  邵云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召唤曼芝过去。
  “这种不错。”他指着一款灰白色调的大砖对她道。
  曼芝左右端详,嘀咕道:“这也太普通了点儿吧。”
  他垂首瞟见曼芝脸上的轻慢,心里不免无奈,好歹自己也搞了几年室内装潢,家里类似的书籍没有一筐也有半箩,可惜全然没有熏陶到她。
  “你是想让客人看你的装修还是看你的商品?要想突出货品,装饰就要低调,只能作个陪衬,怎么可以本末倒置。”
  他劝了几句,然而曼芝还是不敢苟同的神色。权衡再三,她仍然订了自己相中的那款,不过价格倒是便宜下来不少。
  “是云少认识的呀,那一定要优惠的。”老江和颜悦色得跟刚才不是一个人似的。
  选完地砖还要去看吊顶的扣板,曼芝很客气的跟邵云道别,顺便又道了谢,刚才的折扣全是他的面子。
  邵云只是驻足对她笑笑,并不说什么,也没跟上去,于是曼芝只当跟他是偶遇。
  建材市场大得令人晕头转向。几年前,邵云还在这里混的时候,曼芝来过几次,可是现在的格局跟那时完全不同了。她跑去示意图前查看了一番才敢举步。
  扣板区在市场的另半面,绕过去,好大一个圈,走着走着才发现竟然是来时路,早上,她就是从这里的入口漫游进来的。
  就数第一间铺子的规模最大,她信步进去,望着头顶色彩各异,花色繁多的扣板样品,一时犯了难,她的地砖颜色的确特别,此刻不知道配哪种颜色才合适。
  老板有几分面熟,但曼芝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此时很殷勤的跟在她身后,不断询问,令她更难作抉择。
  “我就说你选的地砖不合适嘛。”邵云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曼芝赫然回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觉皱了皱眉。
  “如果你非要把那么艳丽的颜色铺在地上,我劝你还是选白色吊顶会比较稳妥。”他忽略掉她烦乱的拧眉,神色自若的当她的“顾问”。
  曼芝心里很不舒服,那毕竟是她觉得挺得意的配饰,却被邵云嗤之以鼻,于是冷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检索。
  那店铺的老板背对着曼芝跟邵云挤眉弄眼,他淡淡一笑,又偷偷朝他摆了摆手。
  因为有邵云在身旁,曼芝到底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心里一烦,便更加不得要领,于是索性换一家接着看,邵云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她有点没好气起来,“你老跟着我干嘛,不用上班的么?闲成这样?”
  邵云也不恼,负了手踱到她面前,悠然道:“你还邵氏的名誉董事呢,不照样溜达到这儿来玩?”
  曼芝见他存心跟自己抬杠,也没工夫与他胡搅蛮缠,自顾自调头挑选。
  耳朵根却不再清净,邵云兴致盎然的对她看中的每种款式评头品足一番,曼芝恼恨之余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有点道理,可是要她当场承认面子上又有些挂不住,于是走了一圈,什么都没买成,这才着了急,只想尽早摆脱他。
  她加快脚步朝卖场外面走,邵云在身后追问:“去哪儿?”
  “吃饭。”她头也不回的回答。
  他一听,立刻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曼芝吓了一跳,竭力挣开。
  “带你去吃饭啊,吃完饭再回来挑。”
  “我不去。”她很干脆的回绝。
  每次都带她去又贵又华丽的餐厅,吃着拘谨不说,大把的时间都浪费掉了,她今天必须完成所有的采购任务。
  第八章( 下)
  卖场的外面挨着一溜大排挡似的小食铺子,有家拉面馆生意不错,闹哄哄的围着不少食客,收银台处还排起了长龙。
  曼芝挤过去接在了队伍的最尾,心里浮起一丝小小的得意,轮到自己,怎么也得十多分钟,她知道邵云素来不喜欢在这种地方吃东西,慢慢耗着吧。
  可是很快就被他拽了出来。
  她没有防备,差点栽了跟头,顿时火冒三丈,“你到底想怎么样??”
  邵云拖住她不放,疾步朝左手走,嘴上道:“别在这儿吃了,不卫生。”
  “不用你管!我喜欢!”她大声抗议,无奈怎么也甩不开他。
  她是真的恼了,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怎么总是这样自说自话,不顾别人的感受!
  她咬牙切齿的嚷:“我警告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邵云闻言,忍不住回头望着她,眼神里含了丝戏谑,“你就什么?”
  一直被他挟持进了KFC,曼芝都没想出来下半句威胁他的话语来。
  他们已经离婚了,从此再也不相干了。
  话说回来,即使没离婚,她似乎也总是奈何他不得。
  找了个空位,把僵硬的曼芝强行按上去,邵云才放柔声音道:“想吃什么,我去买,这里很快的。”
  一个上午都在走路,刚才又跟他“争斗”了一番,她也确实饿了,一饿就容易乏力,店堂里又飘着炸鸡的酥香。
  “随便!”她答的有气无力,不再象刚才那样气势汹汹。
  邵云端详她的面色,不觉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温柔,可惜曼芝正眼都不瞧他。
  明明队伍不短,他却很快回来,端了满满一托盘的食物。
  曼芝懒得问,目光朝盘子里一扫,随手抓了个鸡肉卷过来,掰开包装纸,连啃两口,要迅速填补腹内的虚空。
  邵云有条不紊的往可乐杯里插了根吸管,递给她,继而薄责道:“那种地方,你也敢跑去吃?”
  “我没你金贵。”曼芝赌气的回了他一句,又是一口狠狠咬下。
  邵云笑着摇头,不再说什么。
  吃了大半,他才慢条斯理的问:“听说,你去相亲了?”
  曼芝正喝着可乐,哪曾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口气没喘匀,呛到气管里,狼狈的咳起来。
  邵云赶紧拿纸巾替她擦拭,瞧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又想笑又心疼。
  好容易平复了咳嗽,一眼瞥见他含笑的眼眸,她顿时有些羞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实在拗不过嫂子,的确去见过一回。在一个小茶馆碰的面,半杯茶都没喝完,她就落荒而逃,对方的问题太直接,令她忍无可忍。
  “怎么没关系,你现在掌控着邵氏一半的命脉呢。我可不希望哪次开股东会,杵个陌生人在会议室里。”他说得振振有词。
  曼芝语结,沉默了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原来他今天找自己就是为了这事儿。
  “你不是说以后不管我的事了?这算什么?”
  邵云眼中星火闪烁,一扬眉,刚想说些什么,思路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曼芝低头啜着可乐,一边听邵云短促的应复着。
  “嗯,好……现在不行,我还有事,帮我约晚上吧……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在‘和记’订个位子,晚上一起去。”
  挂了电话,他看见曼芝已经拿了餐巾纸在抹嘴,打算走人的样子,立刻皱眉道:“再坐一会儿,你急什么。”
  曼芝张大眼睛看着他,“你不是有事吗?还不赶紧走?”
  邵云有点无奈,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脸上逐渐浮起端凝,他声音蓦地低沉下来,“我想把地产业务整个卖掉,正在寻找合适的买家。”
  曼芝乍闻此言,吃了一惊,连抬杠都忘了,“为什么?”
  话一出口就明白问得有点多余。
  邵云和叔叔邵俊邦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多少年了,邵俊邦始终致力于地产的开发,而邵云则主张把投资力度倾向机械行业。
  如今,他上台才一年就迫不及待的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半晌才又喃喃的问:“会有风险吗?”
  “有。”他答的很肯定,然而如果不试试,他是绝不会甘心的。
  曼芝了解他的脾气,只得沉默。
  这两年,她也学乖了,很多事情不是她干预得了的,强行介入,不过是自寻烦恼,不如顺其自然。
  看了看时间,曼芝还是起身要走,她还有一堆自己的事情。
  邵云随她一起出来,然后跟着曼芝重新向卖场里走。
  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回身望着邵云,他的脸上还浮着微笑,可是她却神色凝重。
  “邵云,你没必要这么做。真的,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只想要好好的,安静的过日子……你也一样,得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想着过去了。你……明白吗?”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此以后,他们两不相干了。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心里也涌起难过,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她便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不清的瓜葛,这样徒劳的拖着,对谁都不好。
  邵云沉默的看着她从自己身前走过,然后渐渐消失在卖场拥挤的人群里,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
  周围很闹,人来人往,抬货的,大声喧哗的,车子隆隆的发动声,唯有他,木头人一样的矗立在那里,仿佛置身于无人的荒漠,已然失去了任何表情。
  第九章(上)
  接触,吃饭,洽谈,无数个轮回之后,邵氏的地产业务终于觅到了靠谱的买家。
  签合同的前夜,宾主约在龙城酒店聚餐,就某些细节和分歧再行磋商。
  谈得还算顺利,包厢内颇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邵云突然来了兴致,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盅白的,然后端着站起来离座而去。
  孔令宜冷眼旁观,只觉得蹊跷,而他已经在和对方的胡总卯上了。
  胡总是南方人,看见白酒就想往后闪,他说不过邵云,只得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不管怎么样,都得邵董你先喝。”
  邵云也不含糊,豪爽的一扬脖,手里那半杯白酒,喝得一滴不剩,他把空杯子倒置过来,笑嘻嘻的给众人看,大家于是噼里啪啦的鼓掌。
  孔令宜对着李副总耳语了几句,起身道:“实在不好意思,邵董晚上还有个会,得先走一步。我在五楼的KTV已经订好包房,一会儿李副总会带各位老总上去,希望大家玩得尽兴。”
  话说得漂亮,其实谁都看出来邵云已经微醺,于是没有强留。
  邵云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笑着,没有反对,临走还彬彬有礼的客套了一番,才随孔令宜出来。
  步出电梯,孔令宜想去扶他,邵云挥挥手,睥睨了她一眼,仍在玩笑,“我有这么不中用么?”
  孔令宜无奈,不知他今天为何这样反常。
  开了车门,他直接往驾驶座上钻,孔令宜也上了车,在副驾上坐定。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却伸出双臂往方向盘上一趴,然后将脸顺势埋上去,就这样不出声,默默的趴在那里。
  孔令宜在旁边看着,有些担心,等了他一会儿,才道:“还是我来开车吧。”
  邵云静静的伏着,说话口齿却很清晰,“我没醉。”
  “你这是怎么了?”她焦虑起来,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或许这次真的是压力太大。
  “合同还没签,如果你不想卖,不是没法挽回的。”她尝试着劝他。
  邵云埋在臂弯里的面庞抖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太僵硬,简直控制不了。他只是觉得难受,浑身都不得劲,终于仰起脸来,歪头望了望身旁的孔令宜,神色倦怠,“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不送你了。”
  孔令宜有点发懵,而邵云已经坐直身子,很快发动了车,只等她下去。
  她疑惑的盯住他,不确定的问:“你真的可以吗?”
  他尽量保持绅士风度,向着前方强笑了一下,“没问题,你走吧。”
  她屏在那里不动,他喝了多少酒,她知道,“你去哪儿?或者,我送你过去再……”
  他终于转头瞪住她,忍无可忍的样子。
  通常看到邵云这样的神情,孔令宜就明白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她轻轻叹了口气,尽管仍是惴惴不安,但她是听惯了他吩咐的,于是只得下车。
  脚还没完全站稳,车子已经风驰电掣般滑了出去。
  他的脑子还算清醒,认准了一个方向使劲开,不断超车,连闯了两个红灯,抬眼就能看到摄像头,他居然还能意识到大概会扣分,可他并不在乎。
  一个月了,他整整忍了一个月,不想,不过问任何跟她有关的事。
  她要真正的自由,那么他就只能给她。
  他从来没有试过去忍耐一件事,那不是他的人生信条,可是现在,为了曼芝,他必须努力去尝试,但是只觉得辛苦。
  可是他也终于意识到,他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车子准确的停在了曼芝住宅的楼下。
  他从车里探出头去,望一眼三楼的那个窗户,漆黑一片,曼芝还没回来。
  他有她大门的钥匙,一直带在身边,可是从来没用过,怕吓着她。
  就这样呆了一会儿,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
  他摇下车窗,右手已经很习惯的取了烟出来,啪的点上,不抽,仅是夹在指间,手搁向窗外,看蓝色的烟雾袅袅的腾升上来。
  一支烟燃尽,他蓦地想到曼芝可能还在新店,最近她一直在忙装潢的事。
  于是调转车头就离开。
  在申宁路上开了一段,远远的就看到她新选的店面,果然灯火通明。装潢还没完工,灯箱却早已做好了挂在门外,“花间”两个字很有些气势。
  把车停好在路边,他下来,庆幸自己还没有十分醉,过马路时尚能准确的避过来往车辆。
  邵云走进店堂,装饰已经初具规模,眼前白花花的,大约刚上过墙粉,没有看到橘红色的地砖,几个转角的地方用木料搭出来的货架看着倒很新颖别致,整体风格也顺眼了许多。
  店堂里没有人, 他茫然四顾,终于在右手的圆弧楼梯下看见了曼芝,被磕磕绊绊的小型脚手架挡着,身旁还站着一个大男孩。
  圆弧楼梯还只是雏形,店堂挑高近六米,所以可以隔两层。
  曼芝头上扎了块挡灰的小方巾,头发整个盘了起来,她侧对着店堂中央,隔着横来竖去的条纹,邵云能看到她清秀的面庞和白皙的脖颈,她正与那男孩并肩看他手上的一份图纸。两个人挨得极近,几乎是头碰着头,小伙子戴了顶棒球帽,鸭舌却在脑后,从背影上看有点痞,说话声音却很直爽。
  “我觉得栏杆还是用木质的比较好,二楼的地面没有用混凝土强化过,直接在钢梁上铺了地板,承重一定会受影响,铁扶手太重了,有点悬。”
  曼芝垂着头,使劲看图纸上的数据,她很喜欢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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