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美女头像组图一个人人在县里带小孩读书小孩读大学自己又是做血液透析现在生活十分困难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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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帮助孩子
[美国]+托妮·莫里森文+蒲火译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美国著名女作家。1931年生于俄亥俄州,曾在兰登书屋担任高级编辑,后赴普林斯顿大学等校任教。代表作有《最蓝的眼睛》《所罗门之歌》《宠儿》《爵士乐》《爱》《恩惠》等,曾获普利策小说奖、美国书评家协会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等多项大奖。《宠儿》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 ,《纽约时报》“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1名。1993年,由于她“在小说中以丰富的想象力和富有诗意的表达方式使美国现实的一个极其重要方面得到复活”,莫里森获诺贝尔文学奖。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不要禁止他们。——《路加福音18:16》第一章:甜蜜这不是我的错。因此你们不要责备我。我没有干那件事,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生的。在他们将她从我的双腿之间拉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我便意识到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真的很糟糕。她太黑了,黑得令我战栗。午夜般的黑,苏丹人般的黑。我的肤色浅,头发精美——我们称其为蛛网般的发型,卢拉·安的父亲长相也是如此。我的家庭还没有人是那种肤色。如果不考虑皮肤,柏油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接近她头发的东西。它是如此不同——坚硬但又卷曲的如同澳大利亚裸体的部落人。你们或许认为她是一种返祖现象,但返祖到哪里呢?你们应该见见我的外祖母,她抛弃了整个家庭而嫁给了白人,之后再没有和她任何一个孩子说话。我母亲与姨妈们给她写信,她会原封不动地退回。最后,他们再也没有收到外祖母的任何消息了,也不再期待见到她了。几乎所有的黑白混血儿在白天都是那样做的——前提是他们的头发颜色是恰如其分的。你们能想象出有多少白人的血管中流淌着与隐藏着黑人的血液吗?猜猜看。我听说有百分之二十。我的亲生母亲,卢拉·梅,原本可以过得很轻松,但她却选择了艰难。她告诉我自己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当去教堂结婚时,他们不得不将手放到专属于黑人的那本《圣经》上,而另外一本《圣经》只属于白人。那可是《圣经》啊!你们能打败它吗?我母亲曾是一对富有的白人夫妇的管家。他们吃她做的每顿饭。当他们在浴缸中洗鸳鸯澡时,甚至坚持让母亲给他们搓背,或许只有上帝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更亲密的事情。但他们禁止母亲去触碰圣经。你们中有人很可能认为根据肤色来划分我们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更淡的或更好的肤色——但此种划分的确存在于社会俱乐部、社区、教堂、妇女联谊会,甚至存在于学校中。我们如何来保持一丝尊严呢?你们如何避免在药店被人吐痰?如何避免在公交站被人推搡?如何避免走排水沟而把人行道全部让给白人?如何避免为杂货店的纸袋子支付五分镍币,而这些袋子对白人全部免费?所有这些侮辱暂且不谈。关于类似的侮辱我还听过很多。但因为肤色的问题,服装店禁止我母亲试戴帽子或者使用试衣间。而我父亲只能在鞋店门口试穿,而不能去大厅。即使快要渴死了,也不允许他们喝来自喷泉的水。因为喷泉上面的牌子写着:禁止有色人种使用。我讨厌抱怨,但在产房看到她的第一眼,卢拉·安便令我困扰焦灼。刚开始,她的肤色像所有孩子那样白嫩,甚至就像美国孩子,但很快就变色了——变成蓝黑色。在那一分钟,我抓狂了——或许只有几秒——我想把毯子盖到她的脸上然后捂死她。但我不能那样做,尽管我是如此厌恶她出生时的肤色。我甚至想过把她丢到孤儿院之类的,然而我也害怕成为那种在教堂门口遗弃孩子的母亲。最近,我听说在德国有一对肤色像雪一样白的夫妇却生下了黑婴儿,没人能解释清楚其中的原委。或许是双胞胎——一白一黑。我不知道传闻是否真实。我所知道的就是,喂她奶水就像黑孩子在咬我的奶头。我一回家就立刻换成了奶瓶。我的丈夫路易是一个搬运工。当他从铁道回家后,看到这个孩子后的表情像是疯了。他不是粗鲁的人,因此当他说“天哪!这他妈是什么玩意?”时,我便知道我们都陷入到了某种深渊。换句话说,这个孩子引起了我俩之间的战争。她把我们的婚姻变成了碎片。我们原本有三年的美好时光,但当她出生后,他责骂我,对待她则像是陌生人——不,更像是敌人。他从来没有碰过她。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使他相信我从来没有和其他男人鬼混过。他咬牙确信我在撒谎。我们不断地争吵,一直到我告诉他孩子的肤色肯定来自他的家庭——不是我的。情况更糟糕了了,他站起来立即走了出去。那个瞬间,我便知道自己必须再去找另外一处更便宜的地方去住。我在找新房东时不能带着她,因此把她交给小表妹来照顾。我尽量不用婴儿车把她推出去,因为朋友或者陌生人会弯下腰来眯着眼去看她,然后说一些好听的,之后便是皱着眉头窃窃私语。这很伤人。如果我们的肤色颠倒,我也愿意去做保姆。对于一个有色女人来说,在这个城市租住一个合适的房子太难了。在卢拉·安出生的九十年代,法律禁止房东歧视房客,但并没有多少房东遵守。他们编造各种奇怪的理由将你轰出去。但我很幸运遇到李先生。虽然我知道他所收的租金比广告多了七美元,同时如果晚交一分钟,他就会立即轰你走。我让她叫我“甜蜜”,而不是“妈妈”或者“妈咪”。这样更安全。她长得黑,嘴唇厚,如果叫我妈妈,便会让他人疑惑。她乌黑带点蓝的眼色很有趣,好像深谙某种巫术。因此,我们母女长时间守在一起。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做一个被抛弃的妻子有多难。我猜路易在离开我们后也感到糟糕,因为没过几个月,他便找到了我的住所,开始每周寄给我钱。我从未让他这样做,也没请求法院这样做。他的五十美元与我在医院所得的夜班工资让我们母女摆脱掉了补助金。我希望他们不要称之为补助金,而是换成我母亲小时候所使用的词语。他们那时候称之为救济金。这样听起来更好。那些管理补助金的人就像痰那样恶心。最后我找到了工作,工资也比他们高,我再也不需要补助金了。我想他们的恶毒来自于微薄的报酬,否则不会像对待乞丐那样对待我们。当他们挑刺般地看着卢拉·安与我的眼神,就好像我们都是骗子。情况好转后,我也学会了保持谨慎行事。我必须非常严格地对待我们的生活。卢拉·安必须学会做事,学会低调行事而不惹麻烦。我不在意她换过多少名字。她的肤色是她终生的十字。但这不是我错。不是我的错。不是的。
第二章:布莱德“我很害怕。厄运降临在我身上了。我感觉自己在融化。我无法向你解释这一切但确实如此。当你说‘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之后,我便开始融化。”“这也不是我要的。”我依旧不明白我如此说的理由,但这句话确实从我口中跳出。但当听到我粗鲁的回答后,他便立即穿上牛仔裤,之后便是一个凶狠的眼神。接着,他便从地毯上抓起靴子与衬衫。最后,我便听到了重重的摔门声。我不知道他的这种行为是在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还是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如此。之前的每时每刻,我都能听到钥匙转动与前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但这个夜晚这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一点也没有。发生了什么?我不够兴奋?不够漂亮?我没有头脑?我做了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早晨起床后,我对此非常恼火。但转念间,又对他的离去表示庆幸,因为他也只是用了我的金钱和阴户。我又很生气。如果你们曾经看见过我的状态,肯定会认为我将六个月的时间与他一起浪费在了没有审讯也没有律师的审讯室了。他们驳回了这个案件并决定不能再上诉。他说了这一句,我便同意了。操。但毕竟,我们的感情并不那么光鲜亮丽——我甚至并不享受那种带有些许危险的性爱。好吧,再怎么说就类似于时尚杂志所展示的那样。你们肯定也知道,一对躺在沙滩上半裸着的男女,他们看起来很饥渴,也很轻佻,而他们的性爱就像闪电般迅疾。整片暗淡的天空就像是为了凸显他们皮肤的光亮。我爱此种广告。但我们的性爱甚至无法达到老式R&B歌曲的水准——那些带着节奏感的声调会点燃内心火焰。甚至达不到三十年代布鲁斯的甜腻——“宝贝,为什么你如此对我?我做了你说的一切,去了你让我去的任何地方。”我为什么要把我们和杂志歌曲相比较?我不知道。但这让我按下了《我想和一些人跳舞》这首歌。第二天下雨了。淅沥的雨敲打在窗户后便在玻璃上滑下水痕。我抑住火气,透过公寓的窗玻璃盯着外面。此外,我知道外面有什么——路两旁丑陋的棕榈树,俗气的小公园里的长凳,极少数的散步者还有远处银带般的海洋。我拒绝承认他还会归来。当盼他归来的苗头刚浮现,我便把这种幻觉打压下去。打开一瓶灰比诺红酒后,我整个人都瘫软到沙发上了。沙发的绒面革和丝绒枕头就像情人的胳膊那样柔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美男子,几乎毫无缺陷,除了上嘴唇的小疤痕,肩膀上也有一个丑的——像是带着尾巴的橘红色水滴。要不然,他从头到脚都是彻底完美。我自身的条件也不错,因此可以想象我们是天作之合。喝了一两杯之后,我有点头晕,我决定给朋友布鲁克林打电话,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他是如何用“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这几个字击垮我的,这句话比拳头打击还致命。但是我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告诉她了。没有用的。他选择离开,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再说,办公室的那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已经让朋友心烦意乱了,特别是那些关于分手的流言蜚语更是让人糟心。特别是在此刻,我已经是一个区域的经理了,这就好像是船长,我要维持好与所有船员的正确关系。虽然我们的西尔维娅只是一个小型的化妆品公司,但已摆脱掉过去的土气,而不断地发展壮大了。在四十年代,它是歧视妇女的仙女紧身衣,后来更名为西尔维娅服装店,最后才变成现在这个公司。这个公司有六家分店,其中一家便是我的。我将它命名为“专为女孩设计:你的私人化妆品顾问”。这个店服务于各种肤色的女人:从乌黑色到柠檬色再到乳白色。最重要的是它属于我自己的——从理念到品牌再到广告。脚趾在丝绒枕头下摆动,看着玻璃酒杯所映出的烈焰红唇我不禁暗笑,心想,“卢拉·安,想不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么性感而又成功的女人吧?”或许她曾经是他所想要的女人,但是现在卢拉·安·布莱德威尔在他眼里不再是女人了。在我中学毕业后,卢拉·安这个土气的名字便被我离开抛弃了。在西尔维娅公司做销售之前,我有两年被叫作安·布莱德。在公司工作后,简称布莱德,其他人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全名。再说,顾客和同事都喜欢简称。但他却不。多数时间,他叫我“宝贝”。“嗨,宝贝”“来嘛,宝贝”,偶尔也会叫我“姑娘”。唯一一次叫我女人便是他离开的时候。酒喝得越多,我越解脱。没必要再和一个神秘兮兮的男人纠缠了。或许,他以前坐过牢。有一次,我问他当我在工作时他在干什么:无聊?闲逛?睡觉?他笑着说自己周六下午要么去看缓刑犯的监视官,要么去看毒贩子的律师。当然,他没有具体说他们是谁。我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而他从来不谈论自己。因此我只能向肥皂剧中的情节瞎猜:他是一个双面间谍,或者是撤销资格证的律师。管他是谁呢,我也不在乎了。实际上,他的离去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这样我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业务中了,以及计划了整整一年的旅行。我要像一个老板那样疯狂购物:这几年来准备的五千美元现金还没有动呢。我要买三千元一张的通往欧洲的飞机票。我要把我公司所做的产品塞入路易·威登最新款的购物袋里。这会让我感到满足,同时也驱走那些厄运、绝望与空虚。好吧,或许不是无聊,再无聊也比待在修道院有趣。我想他正是因为不了解我,才选择逃离。自私的傻逼!我们在一起时的所有花费都是我一个人出的,包括他那件帅气的衬衣也是我买给他的。尽管他从未穿过。当我穿好衣服准备去开车时,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的阴毛不见了,不是因为打蜡或者剃掉了,而是没有任何缘由地消失了。我有点害怕。因此我赶快用手摸了下头发,幸亏头发如同往常那样浓密光滑。过敏了?要么是皮肤病?这令我担忧,但没有时间去焦虑了。我立即约了皮肤病专家。我也得立即去趟医院。我猜想可能其他人比较喜欢公路两旁的风景吧,但是迎面而来的街道、入口、双行道、天桥以及交通指示灯的密度太大了。这感觉就像是强迫人边开车边读书一样。真烦人。随着警戒声响起,银色与金色的光线在黑暗中晃动。我靠着右车道缓慢前行。因为我知道诺利斯敦这个地方容易走过,而那个有名的监狱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识。我猜想他们不想让旅客知道在加利福尼亚的荒凉地区有所监狱,而这所监狱因为收养疯女人而出名。德肯根女子康复中心就在诺利斯敦的右侧,其归属于一家私人公司。康复中心受到当地人的尊重是因为其提供了各种就业机会:陪护人员、保安、文案、餐饮业人员、健康顾问以及其他各种工作。这个州真庆幸,罪犯居然能推动当地经济。
我曾经去过那里几次,但总被各种理由拒绝入内。那时,我去看那个女恶魔,大家都这样称呼她,她被判了十五年监禁。这次不同,根据刑法规定,她被假释回家。索菲亚·赫胥黎将要大步走出所有围栏,而我要将她放在车后。今天没有豪华车,除非你把林肯城市车当作高档车。街道上几乎是破旧的丰田车和雪佛兰,安静的成年人以及他们吵闹的孩子。一位坐在公交站牌的老人正在吃麦片,他在袋子中试图拿出最后一粒麦片。他穿着老式尖角皮鞋以及新式牛仔裤。他所带的棒球帽以及套在白衬衣上的棕马甲看起来很奇怪,但是他的举止却很文雅,甚至带着某种高贵。整四点了,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索菲亚·赫胥黎,编号0071140,在探访期间不会被释放出来了。四点四十分的时候,唯一的车子都离开了,或许这辆车的主人属于一位律师。这位律师有一个真皮的鳄鱼皮包。皮包中装满了文件、现金与雪茄。雪茄是为他的顾客准备的,现金是为目击者准备的,而文件则显示出他正处于工作中。“你还好吗,卢拉·安?”起诉人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某种鼓舞性,但我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什么什么可怕的,他不会伤害到你的。”不,她不能诅咒她。编号0071140。十五年都过去了,我却对她记忆深刻,因为她的个子高——至少六英尺以上。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个巨人退缩,因为她比法警、法官、律师以及绝大多数的警察都要高。或许只有她那怪兽般的丈夫才能匹配她的身高。看到她之后,所有人都确信她是个肮脏的怪物。“看她的眼睛,”他们小声说,“真冷,就像蛇的眼睛一样。”“才二十岁吗?一个二十岁的人怎么能对孩子下如此毒手?”“你在开玩笑吧?看看她的眼睛,和尘土一样老。”“我的孩子一定不能看到这张脸。”“恶魔。”“婊子。”而如今,她的眼睛更像是兔子而不是蛇。身高却未改变。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像绳子那样瘦。她穿着1大码的裤子,带着A罩杯的胸罩。或许,她一直用着格莱魅化妆品吧,否则不会有那样好的皮肤。当走出车子后,我不想问也不关心她是否能认出我。我只是走到她跟前,然后说,“需要我帮你吗?”她毫无兴趣地打量了我,接着将目光转向路面,“不,我不需要。”她的嘴唇在颤抖。而在以前,这嘴唇对于孩子来说就如同锋利的剪刀。“有人要接你吗?”我笑着问道。“出租,”她回答。很有趣。她如此礼貌地回应一个陌生人的问题。而不是“关你什么屁事?”或者“你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她继续回答道,“要不给出租车司机打个电话吧,就像之前那样。”当我走近她,准备伸出手去触碰她时,一个出租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她打开门把,将她的东西塞进了车子中,接着便将后门一甩。出租车带着她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我在后面大喊“等等,等等!”,但是已经迟了。我冲到自己的车内,幸好跟他们不是一件难事。我甚至超过了出租车,脸上显示出一副获胜者的样子。但就在那瞬间,他们突然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开去。我也不得不按照他们鲁莽的方式掉头,跟在他们的后面而不敢喘气。最后,他们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来。我在外面看着她吃饭。服务员将她眼前的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个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毕竟这是她出狱后的第一顿饭。她打嗝的样子像是难民,或是像在海洋中整整漂浮了几个星期的死后逃生者。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食物。她没有喝水,好像这样会打乱她用餐的频率。整个吃饭的时间仅用了十分钟到十二分钟。接着,她付款离开饭馆,走在步行道上。我藏在车后,盯着她的行踪。最后,她走进一个破败的公寓中。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确定自己的拜访理由充沛,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威胁感。“谁呀?”她的声音有点动摇,好像意识到了这个敲门声带着某种背叛或恶意。“赫胥黎夫人,麻烦开一下门。”接着是一阵沉默。“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知道,”我说,“但请您开一下门。”她打开了门,赤裸着双脚,手中拿着毛巾。她清理掉嘴边的食物,“有事吗?”“我们需要谈谈。”“谈论什么?”她转换了口气,“你是谁?”我推开她,径直走进公寓,将路易·威登包包放到了沙发上,“你就是索菲亚·赫胥黎,不是吗?”她点了点头,眼睛中闪现出微妙的恐惧感。我是一个午夜般的黑人,但全身却穿着乳白色的衣服。或许她认为我所穿的是制服,而我则是某个执法人员。我想让她平静下来,因此便举起手中购物袋,说,“别害怕。我们坐下来聊聊。我今天还特意给你带了些东西。”她没有看袋子,也没有看我的脸。她盯着我的高跟鞋,以及染色的脚趾。“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她问。如此柔和却又坚决的声音。十五年的牢狱生活肯定让她懂得了世界上不存在免费的食物。没有人会对你不要回报的甘心付出。“没什么,我不想让你做任何事情。”现在,她的眼睛从鞋子转向了我的脸。因此,我尽最大可能地表现出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我看你离开了那里,没有人接你。原本我打算帮你的。”“哦,刚才那个人是你呀?”“是的,是我。”“我认识你吗?”“我的名字叫作布莱德。”她眯着眼睛说,“那个名字和我有什么牵连吗?”“不,没有,”我笑着说,“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我已经沉不住气了,于是将这些袋子放到了床上。我将手伸进袋子,接着取出两个信封:小信封里装着航空礼物证书,而大信封里装着五千美元现金。索菲亚吃惊地看着我说,“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猜想是不是监狱生活对她的头脑带来了太多的阴影。“没什么,”我说,“就是想帮帮你。”“帮我什么?”“帮你的人生重新开始。”
“我的人生?”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她的嗓音听起来好像她需要明白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是啊,”我依旧笑着说,“你的新人生。”“为什么?谁派你来的?”她突然提起了兴趣,不再害怕什么了。“我想你不会记得我了,”我耸肩,“你能记起我吗?卢拉·安,卢拉·安·布莱德,在法庭中,我就是很多小孩中的一个……”我尝试着寻找属于自己的语言。我的牙齿和舌头都在那里,但我却不能说话。我能感受到左眼跳动,而右胳膊却如同僵死。她打开了门,然后所带来的一切东西都被一件一件扔了出去,包括那个路易·威登包包。我被推了出来,接着便是门的哐当声。门又打开了,那双黑色高跟鞋砸到了我的背上。我想要喊“救命,”但舌头却不听使唤。我爬着移动了几寸,接着尝试站起来。我的双腿还比较听使唤,我便将所有扔出去的礼物又一件件装进袋子。穿上鞋后,我便瘸着腿走向我的车子。我没有知觉了,也想不起什么了,直到我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嘴看起来像是刚吃完生牛肉,左半边脸都塌陷下去,而我的右眼则像一个蘑菇。我所要做的就是立即离开这里,而不是报警。回到家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而我则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巨大的疼痛让我给布鲁克林打电话变得艰难万分,而布鲁克林则是我唯一的完全相信的人。第三章:布鲁克林她在撒谎。我们现在正坐在诊所里面。而在之前,我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的车才在这个古怪的小镇上找到她。我原本想找当地的警察帮忙,但警察局却关门了。当我看见她时,她脸上到处是血迹,眼睛中溢出了血。真倒霉。她看见我时,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好吧,当我发现停车的不远处就是一个小诊所后,我便搀扶着她去了那里。她瘸着腿,穿着一个高跟鞋。最终,我们便处在了护士的监护之下了。看到我们后,护士的眼神显示出了某种惊愕:一个金黄色直发的白人与一个丝绸般卷发的黑人在一起。没用多长时间,我们便办完了所有必要的手续。接着,便是等待,等待活着的主治医生的到来。我不确认在这个偏远衰败的小镇是否有真正的医生。在来的路上,布莱德没有说一句话。但在等候室,她却开始编造谎言了。“我受到袭击了。”她小声说道。“不,你没有,你还能想起格瑞斯的脸被打以后的样子吗?反正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打她的是医生,”她回答,“打我的则是个疯子。”我抓住她的手,问:“快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谁?”“谁是谁呀?”她用手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子,接着便用嘴呼吸。“就是那个把你打得半死的男人。”她咳嗽了一会儿,接着我听见了她的低语,“我说是一个男人了吗?我好像记不起来是我说的啊。”“你别告诉我是一个女人下如此毒手。”“不是,”她说,“确实是个男人。”“他是要强奸你吗?”“我猜想是有人把他吓倒了吧,于是便把火气撒在我的头上了。”看到了吗?确实是个糟糕的谎言。我问,“他居然没有拿走你的钱包,也没有拿走你的路易·威登。”她嘴里咕哝了一会儿。“或许是个童子军队员吧,”她的声音在颤抖,但她却试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谎言。“那周围没有一个人去帮助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大喊了起来,于是我靠在椅子背上,有五分钟的时间我都没有说话,只是浏览眼前的《读者文摘》。接着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往日一样镇定。我决定不再追问她被打的缘由,而是转向别的话题。“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是为了见一个朋友。”她抱着肚子弯下腰,胃好像在抽搐。“在这个破地方?你的朋友就住在这里?”“不,在附近。”“你要找他?”“不是他,是她,我没有找到她。”“她是谁?”“她属于很久之前的朋友了。她原来没在那里。或许现在已经死了吧。”她知道我看出了她的谎言。为什么一个抢劫者没有带走她的钱?她一定隐藏了更多的秘密,否则不会编造出这么恶劣的谎言。当帮她把袋子中的东西摆置整齐后,我发现了袋子中有两个信封。其中,一个信封装了一沓美元。我假装没有看见,而是等她先看完病再说。后来,当布莱德对着她手中的镜子时,我听见了她心碎的声音。整张脸只有四分之一是完好的,剩下的都被摧毁掉了。或许,我不应该这样想,但她以后怎样在西尔维娅公司立足呢?她变成这个样子后又如何向别的女人推荐自己的商品呢?为了让这些伤痕早日消退,她不得不好长时间都带着绷带,外出时也必须用帽子和眼镜作为掩饰。我或许会替代她的位置。当然了,是暂时地替代。“我不能吃饭。我不能说话。我不能想象。”她不停地嘀咕,而整个人却在颤抖。我抱着她,小声地对她说,“嗨,亲爱的,我们离开这个愚蠢的地方吧。这里连最基本的隐私空间都没有。我都看到了那个护士牙齿上的青菜了。我怀疑她刚学完网上的某个护理教程,然后就跑到了这个破地方。”布莱德停止了颤抖,然后很认真地问我,“你不觉得这个医生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吗?”“谁知道呢?”我说,“就在这个芝麻大的地方还有医生吗?我这就开车带你去真正的医院——有卫生间与水槽的病房。”“他们不会放我出去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十岁的小孩。“没事,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就是现在。在你刚才检查的时候,看看我给你买了些什么。毛衣和人字拖鞋。这里虽然没有像样的医院,不过有沃尔玛超市。走吧,来,站起来,我扶着你。弗朗伦斯·南丁格尔把你的东西放到哪里了?我们会在路上买一些冰块或者酸奶。或许,那些才是真正的药品。”
我突然间凌乱不堪,或许是她身上的药水味所引起的。“哦,布莱德,”我说,但是我的声音却是破碎的,“不要闷闷不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必须慢慢开车。任何一次突然的停止或者转弯都有可能伤到她。我尝试着让她的意识远离她的疼痛。“我不知道你二十三岁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二十一岁呢。我刚刚才看到你的驾照。”她没有回应。我坚持说话,让她的神经放松。“但是你的眼睛看起来才二十岁。”没有任何效果。见鬼。我只是一路上自言自语。我决定开车送她回家,然后在她家过夜。我将会照料好她的公司。布莱德估计很长时间都不能工作,一定要有人帮助她。谁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第四章:布莱德她真是一个怪物。索菲亚·赫胥黎。我从未看到过任何危险信号——瞪眼斜视、挺着脖子、弯下脊椎或者露出牙齿什么的。什么信号也没有,她便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我不会忘掉这个耻辱的。我身上的疤痕不允许我忘掉耻辱。对于治愈而言,记忆是最糟糕的事情。我整天都在撒谎,也无所事事。布鲁克林则像警方详细地解释了整个虚构的时间:未遂的强奸以及身体攻击。她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不像其他冒牌货,过来看看我,假装心疼或者同情。我无法专注地看电视,而是需要处理伤口,等待愈合是一件极为无趣之事。也没什么,新闻中要么就是各种丑闻,要么就是各种谎言。我想到了阅读,但印刷品对我毫无吸引力。我想到了音乐,但立即否定了。无论人声甜美或哀伤,都会让我倍感压抑,古典音乐会更糟糕。我的舌头可能出现问题了,要不味蕾对食物没有任何知觉。所有东西尝起来都如同柠檬——除了柠檬之外,它们尝起来是盐。那个婊子甚至没听完我说话便赶我出去了。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我也不是唯一把她送入监狱的人。至少有四个孩子在法庭上出席了。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们的哭喊声与控诉声却响彻整个法庭。社会工作者与心理医生抱着他们,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之类的话。但没有人这样对我,他们只对我微笑。当然索菲亚·赫胥黎的家人都没有出席那场审判。她的丈夫在另外一处监狱中。还有,为什么她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这样就不用去干什么清洁员或者收银员之类的活计?那时候我只有八岁,依然是卢拉·安。我举起了手,指向了她。“你确定是这个女人吗?”律师闻起来一股烟味。我点头。“卢拉,请回答‘是或者‘不是”“是的。”“你能指一下她在哪里坐着吗?”我很害怕把那个女律师给我的装水纸杯子弄翻。“放松,”她说,“慢慢来。”我深呼一口气,握紧拳头,挺直胳膊。最终,我指向了她。赫胥黎夫人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我一直指着她,直到律师对我说,“谢谢你,卢拉。”我看着甜蜜,她一直微笑,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如此真诚的笑容。出了法庭之后,所有的母亲都对我笑,拥抱我,亲吻我。当我们穿过马路时,她第一次拉起了我的手。她以前从未这样做过。在我小时候,她的脸上总是一副厌弃的表情。之前我总是祈祷她能够碰我,哪怕是掌掴都可以。但是没有,她用其他的方式惩罚我——一整天不准吃饭,或者被锁在一间黑屋子中——我最害怕的就是她对我大声喊骂。当恐惧降临时,彻底屈服是唯一的生存法则。我很小便擅长此道。因此,即使站在法庭上我有多么恐怖害怕,我也要屈服于心理医生告诉我行动的方式,我必须说出事情的真相。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取悦妈妈。我不知道,或许与赫胥黎夫人相比,我更加疯狂吧。当她把我赶出来,毒打我时,我没有任何反抗。我屈服于她的侮辱。我又变成了小卢拉·安。我习惯甚至认同了这种屈服。或许他是对的,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当他离开之后,我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留在我房间中的东西太栩栩如生了,我应该立即扔掉他的所有东西。他什么也没有带走:衣服、清洁用具以及两本书。当我把这些东西扔进垃圾桶后,我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你应当穿白衣服,只有白衣服才真正适合你。”杰瑞说,他是一个服装设计师,“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名字,更是因为你的肤色。黑色应该限制黑色,你懂我的意思了吧?”起初,我去买白色衣服时总觉得很无趣乏味。一直到了解白色的种类时,我才否定了这样的看法。白色包括象牙白、牡蛎白、石膏白、纸白、雪花白、乳霜白、米白、香槟白以及骨白等等。购物变成一件有趣的事情。之后杰瑞建议我,“听着,宝贝,不要化妆,甚至不要用唇膏或眼线。”我问可否用珍珠。他当面否定了我的想法。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我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受到比以前两倍多的关注与赞赏。与此相伴的是,我的事业也顺风顺水地上升。不论正确与否,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不是提心吊胆的人或者不是一个逃跑者——我成了一个抬头挺胸的成功者。男人们勾引我,而我也享受这种游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享受这种鱼水之欢。我的男朋友们几乎都是一个类型:寻找机会的演员,说唱艺人或者专业运动员。同时,他们也等着我给他们付账。没有人在意我的所思所想,他们所想的只是我的容貌与金钱。不过也有特殊情况,一个医学院学生,他曾经邀请我一起去他北方的父母家。他向他的父母介绍了我之后,很明显,我看出了他们脸上所露出的惊愕表情。他们认为我是这个白人家庭的威胁。“难道她不好看吗?”他问,“爸爸,妈妈,你们不觉得她很好看吗?”没有回应。此刻我不想回忆布克·斯达本。这样做毫无无意义。但他如此的英俊、完美,除过他肩膀上的烫疤。我吞噬过他身上的每寸肌肤,特别喜欢亲吻他的耳垂。天呐,我必须停止回忆和他做爱的每个昼夜,那些短暂的记忆是多么的永恒啊。他操我的时候,我总想唱歌。我闭上眼睛,这时候另一个鬼魂般的声音出现了,“你不是一个女人——”
声音在减弱。声音在消失。索菲亚·赫胥黎没有说“不用谢”或者“滚出去!”,而是直接给了我一拳。或许这就是监狱的交谈方式。没有语言,被打断的骨头与流出的血液是更有效的交流。我不知道哪一种更糟糕——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去,或者像奴隶一样被鞭打。第五章:甜蜜哦,是的,有时候当想到在卢拉·安年幼时我所对待她的方式,我会感到极其的糟糕与内疚。但你们必须理解:我这是在保护她。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有时候你是正确的,但整个世界却不这样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仅仅因为你在学校顶嘴或者打架就会被送到少年看守所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你最后被雇佣而最先被炒鱿鱼的世界。她对这些都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的黑皮肤会吓倒那些白人女孩或者被取笑与凌辱。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和卢拉·安年龄相当的黑孩子——不到十岁——被一群男孩子所欺负。她趴在地上,男孩们轮流用脚踩在她的后背,用手捶打她的头部。一个男孩打她,而其他男孩则弯着腰大笑。即使她已经跑了很远,但男孩们依旧在背后大笑,并且因为他们的行为而感到自豪。如果当时我不是在公共汽车中看到这一幕,我想我会冲过去,把这个孩子从那些白人垃圾中救出来。看吧,如果我没有认真地训练过卢拉·安,她不会知道如何穿过马路,如何摆脱掉那些白人男孩。事实证明我的训练是正确的,最后她让我如孔雀一般为她而自豪。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帮淫秽堕落的老师——一共三个,两男一女——对很多孩子进行了猥亵,而她正是这个事件的见证者。她决定站出来,站在原告席上对这些人进行指认与控诉。她年龄很小,但却表现得如同成年人。我一直担心她会突然怯场,突然忘掉了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她非常严肃地在法庭指出了这些淫棍,并且回忆了事情的某些细节。他们怎么能对孩子们做如此淫荡下流的事情啊,这样的事情以前只在电视上或者报纸上见过。之后有长达几周的时间,有孩子或者没孩子的人都集会在校园门口大声嚷骂。一些人拉着自制的横幅,上面写着:“杀死这些变态!”或者“对这些恶棍不能心慈手软!”等诸如此类。在卢拉·安出现在审判席的时候,我会坐在下面凝视她。因为许多受害者要么中途改变了主意,要么就干脆没出现。他们生病了,或者改变了想法。她看起来很害怕但却很镇定,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哭啼啼。在她在原告席上指认完之后,我对她感到非常骄傲。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们会手拉着手。几乎很难看到一个幼小的黑人女孩击败一些白人恶魔的场景。我想对她表达我的喜悦之情,于是我便花钱给她打了耳洞,买了一对耳环——小金环。当房东看到我们的时候,他也为此感到开心喜悦。因为牵扯未成年隐私的法律,所有的报纸都没有登出图片,但文字实录却传开了。一个过去看不起我们的药店老板在听到孩子的勇气之后,甚至亲自送给孩子一瓶克拉克红酒。我不是一个糟糕的母亲。这个你们也是知道的,但是我却做了对我唯一的孩子带来极大伤害的事情。因为我不得不去保护她。不得不。所有的这些都是因为她的肤色问题而引起的。起初,我无法看清楚那些伤痛所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但是我看到了,我如今真的看到了。我想她会真正地理解我。会的。上次我见到她时,她变得妩媚动人。她的身上带着某种确信或者光环。每次她回来我都忘记了她的皮肤的黝黑。因为她利用美丽的白色衣服衬托出了皮肤的美丽。上帝,你给我上了一节课,我本应该在开始之时便明白所发生的事情。你对孩子们的所作所为非常重要,他们会终生难忘。她在加利福尼亚有一个非常好的工作,但她不再给我打电话或者回来看我了。她时不时地会给我寄一些钱或者物品。但我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第六章:布莱德布鲁克林所挑选的餐馆,名字叫作派雷特。夜晚对于只穿着无袖衬衣的我来说确实有点冰冷。我试图表明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伤疤也比之前淡了很多。她却时时刻刻准备地将我从这个话题转移出来。她的关心有点过度,但她是真正的朋友。我知道她为何喜欢此地。她喜欢在男人们中间炫耀自己。在我遇到她之前,她喜欢将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和如今一样漂亮。至少与她约会的黑人们都是如此认为。我们在吃开胃菜之时便聊了些八卦。随后,我对她说,“我想要去一些地方,坐着豪华游轮。”“去哪?看来是有好消息了。”“没有孩子的地方。”“那很简单,斐济岛?”“也没有派对,我只想和当地人在一起。”“布莱德,你吓倒我了。”“没有,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想安静安静。”“哦,亲爱的,你还没有缓过神来,在你从这个被强奸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后,我才允许你出去旅游。相信我,好吗?”我已经厌倦她这种说法了。因为此刻,我最需要的是和最亲近的朋友坦诚布公的交谈。我吞掉了半根芦荟后便开始用刀叉吃牛肉。“好的,我撒谎了,亲爱的,我没有被人强奸。”用餐巾擦完嘴边的油渍后,我说,“是一个女人把打成这样的,一个我想要去帮助的女人。妈的,我想要去帮助她,而她则尽最大力气要打死我。”“一个女人?谁?”“你不认识她。”“看来,你也不认识她。”“我认识。”“布莱德,不要躲藏,我正在听。”“那时候我是一个孩子,小学二年级,一个附近的老师却猥亵她的学生们。”“我不想要听了。”“是你让我说的。”“好吧,我错了。”“好吧,她被抓了,进了监狱,然后又被放了出来。”“知道了,那问题出在了哪?”“我在法庭上指认了她。”“这样岂不更好?”“我指认了她。我告诉法庭所有的人,我目睹了她猥亵她的学生们。”“然后呢?”“他们将她关进了监狱。判了她整整十五年的刑罚。”
“很好。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不是吗?”“是的,不,也不全是,”我在心中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却经常想起她,你能理解吗?”“嗯,说来听听。”“好吧,她那时只有二十多岁。”“曼森女孩都是如此。继续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四十岁了,我想她已经没有朋友了。”“真糟糕。她居然强奸孩子。真是垃圾!”“妈的,你没有认真地听我说。”“我怎么能淡定地听你说,”布鲁克林拍了一下桌子后说,“真是混蛋,告诉我,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没有。”“是吗?”“我只是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会不会感到孤独。”“她能够呼吸,这对她已经够仁慈了吧?”我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我怎么能期待她能理解呢?我对服务员说,“再来一杯酒。”服务员举起酒瓶后,看着布鲁克林。“我不需要了,给我一些蛋糕。”“亲爱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了那里。只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她。”“你给她写过信?或者,你曾经拜访过她?”“没有,我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法庭上,另一次就是在她住处。”“你真是傻逼,”她说,“是你把她推进了监狱。她没有杀死你才奇怪呢。”“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之前那么柔和,有趣,甚至善良。”“以前?什么以前?你这不是说只见过她两次吗?”“好吧,三次。”“告诉我,亲爱的,她是不是也骚扰过你?”天呐,她是怎么想的?她认为我是一个同性恋吗?“哦,你想多了。”“好吧,那你为什么会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想让自己好起来,而不是总被某些事情牵绊。赫胥黎夫人以前还是挺好的。”“我明白了。”她很释然地看着我。“真的吗?”“当然了。你想让过去的心结解开,但发现过去却是破碎不堪的。对吗?”“是的,我想就是这种感受。”“因此,我们来修复它。”两个星期后,按照她所承诺的,布鲁克林为我组织了一场庆祝宴会,而我则是这场宴会的唯一女主角。地点选在一个豪华的酒店,或者说是一家时髦的剧院。有一群人和一辆豪华轿车正在等我。我的发型,我的晚礼服都是最精致的。天呐,我找不到自己的耳环了。越是焦灼,眼前越是混乱,而身旁的电话却不停地在响。好吧,我还是按照杰瑞的意见,没有珠宝,没有耳环。我拿起了话筒。“布莱德小姐,您的司机已经到了。”我和一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上了床。我感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坠落。我和那些人睡了觉,但却不知道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年轻,我成功,我很漂亮。甜蜜,请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悲惨?仅仅是因为他离开了我吗?我很骄傲,我为自己感到骄傲,但是每次猎艳之后,我都会想到自己之前的垃圾生活。但是我越过了这些垃圾,我正在变得更加强大。我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布克:我的恐惧,我的疼痛,我的成功,虽然他们都很微小。每次告诉他过去的事情时,那些往事却如同第一次发生一样。我告诉了他那件事情的所有细节。我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些老师是如何把孩子们锁在房间中,脱掉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去做那些下流的事情。孩子们都在哭泣,但不敢发出声音。其中有个男老师看到了我,他一边把一个男孩举在他的腰上,一边对我喊,“滚蛋!黑鬼!关掉窗户,不然我就操死你!”我将所看到的一切告诉了甜蜜,她很愤怒,但她对整个事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我们的住处,“记住,不准说出去一个字!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当我给布克讲这些的时候,起初我想笑,假装整件事情很愚蠢荒谬,但我的眼睛却灼痛难受。在我流泪之前,布克将我的头扶着放到他的肩膀上,下巴触摸着我的头发。“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他问我。“是的,除了你之外。”“现在有五个人知道。那个男孩,那个混蛋,你妈妈,你和我。五个好过两个,但是有五千个人知道会更好。”他亲吻我后,又问道,“你还见过那个男孩吗?”“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白人男孩,有棕色的头发。”“来吧,宝贝,你不用为其他人犯下的罪恶负责。”“我知道,但是——”“没有但是。不断修正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从无能为力的事情中,你只能学习。”“我不知道该去修正些什么。”“你可以的,想想看,无论我们多么想去忽略一件事情,但意识却不允许如此。”那是我们之间最深层的交流。我感到有些释然,不,感到的是治愈,安全或者说是某种救赎。而不像现在,我穿着世界上最贵的鞋子,内心却空荡不安。今天是周一还是周二?我已经在床上待了两天了。布鲁克林打来电话,催促我要记得整个流程的时间安排。我想要多休息两天,但她却表现出经理的样子。她甚至解雇了我的秘书萝丝,而聘用了新的人员。我知道,如果没有布鲁克林的话,我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而现在,她却疏离了我,她的电话越来越少。第七章:布鲁克林我想他就是一个食肉动物。我不关心跳舞的人有多狂野,当你不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可能从后面去拉陌生人的手。但她却并不在意。她让他紧紧地抱住她,而她则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但我认识这个男人。我曾经在地铁口见过他和一堆身着褴褛的失败者混在一起。妈的,他是乞丐。我记得有一次看见他在图书馆门口假装读书,这样警察就不会驱赶他。还有一次是在咖啡馆,他假装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我确定就是他。他在那里做什么呢?来找女人?布莱德从来没有说过他做了些什么,甚至他是什么工作也没有说。她只说自己喜欢神秘的人。骗子。她只是喜欢性爱。她对性爱着迷,请相信我的话。在他的陪同下,她仿佛微微发光,但只是很微弱的那种。我什么也不知道。是的,他长相确实很英俊,那又能怎样?除了在滚床单的时候多会几个体位以外,他还有什么?他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
我本应该提醒她。当他离开她时,我一点也不惊奇,就像臭鼬离开食物一样。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把他像垃圾那样扔出去的。有一天为了解闷,我和他调情了。是的,我勾引了他,在布莱德的房间里。那天我给她去送东西,我有她家的钥匙,而门也没有锁。当我进去叫她名字时,他回答,“她不在家。”我进了她家的卧室。他全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看书。他的身材火辣。某种冲动让我放下了包,脱掉了鞋子,接着就像色情片那样,我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他看着,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也想要嗨一场。我全裸着站在他面前。他先盯着我看,接着舌头便从脚开始慢慢地向上滑动,接着舌头便伸进了那个黑洞,而我的整个意识也成了黑洞。他把我抱到床上,而我配合着他的动作。他把书扔到了地上,接着整个身体仿佛就要吞噬掉我,而我则用力抓住他的后背。亲吻的时候,我小声问,“你不想在你的花园中再养一株花朵吗?”“你知道什么才能让花园的花更旺盛吗?”“当然知道,”我说,“温柔。”“还有施肥,”他补充道。我挺着胳膊肘让自己站起来,然后盯着他看。王八蛋。他没有笑,也没有把我推开。我从床上跳下来,尽快捡起我的衣服。他甚至不看我穿衣服。混蛋。他又把书捡了起来,接着阅读。如果我愿意,那么他还会继续和我做爱的。或许我不应该这样突然而至。如果我能够慢点来,或许那是场美妙的性爱。好吧,无论怎么说,布莱德对她的前任情人一点都不了解。而我了解。第八章:布莱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决定像垃圾那样处理掉他的粗呢提包。他的包里装了好几本书,其中一本是德语,有两本诗集,其中一本的作者叫作哈斯。有好几本平装书,但作者的名字我却从未听说过。上帝。我原本认为自己挺了解他的,但我错了。我知道他上过大学,至少他穿的衬衫上是这样写的。除了我们的性爱,他对我的理解以及我们共有的快乐之外,我从来也没有关心过他生活的其他部分。当我们在舞池跳舞,在沙滩散步,在湖中划船时,招致而来的却是其他人的嫉恨。这些书证明了我对他的一无所知。这是真的。我们所有的谈话总是围绕着我。当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所说的一切最终引来的都是冷嘲热讽、争执以及最后的分手。但他不会。除了布克之外,我从未将自己的童年讲给其他男人听。有一次,当我们坐在沙滩上的长椅中,他给我讲起了加利福尼亚某条河流的历史。有点无聊,是的,但我还是强装出有些许兴趣。最后,我还是睡着了。我不知道当自己在工作时,他都做些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他喜欢我的部分缘由也在于我从来不问他的过去。我给他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我想这也显示出我有多么信任他——是他吸引了我,而不是他所做的事情。我所认识的姑娘在介绍她们的男朋友时总会带上各种职业,比如律师、艺术家、医生或者俱乐部老板。是那个工作,而不是那个人,吸引着她们。“布莱德,快过来见见史蒂夫,他是一个律师,工作在——”“我正在和一名电影制片人拍拖呢——”“罗恩是个财务总监,他在——”“我男朋友在那个电视台工作呢——”我原本不应该这么信任他。我把自己的整个心都掰给他了,而他从未谈论过自己。我总在诉说,而他总在聆听。然后,他便离开,不留下一句话。我俩从来没有提过结婚,但我想自己终有一天会找到意中人。“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便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桌子上的篮子里放着几星期的信件。除了各种花样繁多的垃圾信件外,只有两封是我想要去打开看的。第一封来自甜蜜,“嗨,亲爱的,”接着便是她的医生提出来的各种健康计划,在信的最后,她像往日一样需要钱。而另外一封则是一个新地址。我打开了信件,里面有一张发票。六十八美元的过期发票。我不知道是要将这张发票扔掉,还是为了这些钱去看看庞蒂先生想要做什么。在我拿定主意之前,电话铃响了。“嗨,怎么样?昨天晚上那个宴会,你像往常一样,迷倒一大片啊,”布鲁克林说,“宴会结束后是不是很兴奋?”“是啊,”我回答。“听起来你不是很确定。你昨晚带的那个男人是罗格斯先生还是超人呢?”我走到桌子旁边,看了留下的便条,“菲利普或者之类的名字。”“他怎么样?”“布鲁克林,我必须要离开这里了,去其他地方。”“什么?你意思是现在吗?”“我们之前不是说关于一个游轮旅行的事情吗?”“但现在正是公司最繁忙的时候,广告部的小伙子刚想好了一个完美的策划......”我打断了她激动的谈话,“听着,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我现在有些忙。”“你别开玩笑了。”当挂完电话后,我已经决定去联系庞蒂先生了。第九章:索菲亚我不允许去接近孩子,而假释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做家政服务。这份工作适合我,因为所要照顾的那位夫人很善良,很优雅。同时,我也喜欢远离噪音与人群。保持安静是我喜欢这个工作的最重要原因。一个月之后,我不得不停止工作,因为夫人的孙子要在周末来看望她。我的假释长官又给我找了其他的工作。这个工作类似于疗养院,同样也没有一个孩子。起初,我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当我不得不回答其中一些人的问题时。后来,我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习惯了这里。无论如何,这十五年也算是活下来了。如果没有周末篮球比赛以及我的室友朱莉的陪伴,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来。朱莉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都是因为儿童虐待罪被判刑入狱的。起初的两年,我们总是避免出现在自助餐厅。其他人会诅咒我们,向我们脸上吐痰,而狱警也时不时地用脚踢我们的房门。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似乎遗忘了我们。我们处于监狱的最底层,在杀人犯,纵火犯,毒贩子,恐怖分子与精神病患者的屁股下面。他们这样区分好像其他犯人所犯下的恶性并没有伤及至孩子们一样。朱莉在夜晚总是对着挂在墙上的女儿窃窃私语。她的女儿叫作茉莉,头大,嘴唇懈怠,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蓝眼睛。朱莉对她的女儿说话,不是请求宽恕,而是给死去的女儿讲故事——大多数是关于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我没有说,但是我喜欢这些故事,它们让我平静入眠。我们在缝纫车间工作,给一家医疗公司制造服装。工作一个小时,我们会得到十二美分。当工作到手指僵硬时,我便会被派到厨房,去帮忙做任何我能做的事情,之后又被送回缝纫车间。但朱莉不在那里,当她尝试上吊自杀的计划失败之后,她被送到了医疗室。她再次回来后,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安静、悲伤以及孤零。这里没有人催促我去做更多的休闲装吧。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个子特别高吧,几乎是那个地方最巨大的犯人。
这些年来,我只收到过两封信,均来自于我的丈夫杰克。第一封信开始是亲爱的,接着便转成了某种抱怨,“我在这里被人(此处被涂黑)了。”什么意思?被打了?被操了?还是被凌辱了?而第二封信是这样开始的,“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臭婊子。”再没有被涂黑的单词了,我也没有回过信。我的父母会在圣诞节与我生日送来包裹:营养奶糖、卫生棉、宗教手册与袜子。他们从未写过信、打过电话或者来看过我。在他们关于上帝的理念中,纯真的人是不会被送到监狱的。他们让我去做的事情,我都尽量做好。在这里有一件比较好的事情,便是可以阅读。这里有一个小型图书室。当一些公共大型的图书馆淘汰旧书时,他们便会把这些书送到监狱图书室。我在这里读了很多书,这让我能好受一些。作为曾经的老师,我认为自己还比较擅长阅读,但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不被要求去读文学。一直到了监狱,我才开始阅读詹姆斯·乔伊斯、弗吉尼亚·伍尔夫以及简·奥斯丁的书。出狱的第一天,我像个天真的小孩子那样观看这个世界。一切都变了,房子旁边的绿草坪晃得我眼睛疼。花朵好像是被油漆过一样,因为我从未见过这么鲜艳的花朵。当我打开窗户,嗅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风把我的头发吹开了,那个瞬间我明白了自己是自由人了。那一天,有一个曾经当场指控我的学生——现在已长大成人——来敲门。那时候我独自一人躺在房间中,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而是去享受这份安静。十五年的监狱生活让我对安静的需求比对食物的需求更加强烈。当我躺在床上快要融到这份安静时,外面的门哐当作响。起初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她的眼睛却看起来很熟悉,她的黑皮肤也如此显著。而十五年来,我一直穿着丑陋的衣服,因而对她时尚的气息更感兴趣。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但是我想不起来,一直到她给我钱的时候,从她的话语中我才知道了她是谁。她就是那个在法庭上帮忙要去杀死我的小孩。我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向她的脸。我像丢垃圾那样把她扔了出去。之后,我等待警察的来临。但是没有,没有人再闯入到这个空间。十五年过去了,我第一次号啕大哭。不停地哭,直到筋疲力尽,直到进入梦境。现在想起来,那个黑女孩也是想要帮助我。这个礼物不是她头脑中愚蠢的想法,不是她提供的金钱,这份礼物之前我们两个都没有预料到:十五年来没有任何遮挡的大哭。之后没有了污垢,没有了空洞,我有些释然,变得清洁与强大。出租车终于停到了此处。为什么在这里?布莱德心想。之后,司机将之前她留给他的地址交给了她,说,“对不起,小姐,我不能在这里等你。”布莱德离开了车,便向庞蒂的处所走去。在布满灰尘的玻璃柜中,一排排的珠宝与手表都显得黯淡无光。一个英俊的男人向她走来,珠宝商的眼睛扫看着眼前这位顾客。“庞蒂先生吗?”“叫我萨利就好,甜心儿,您需要什么?”布莱德拿出了那张过期通知单让他看。“哦,是的,”他说,“戒指,对,在后面,跟我来。”他们一起去了后面的房子。房子的墙上挂着吉他与喇叭,桌子上则是各种被布料裹住的金属零件。那个工作的人正透过厚厚的眼镜片观看布莱德以及她的通知单。他去了另外一间房子,回来时拿着被紫色布料包裹住的小号。“他从来没有提出要一个小型的手环。”修理工说,“但我还是要给他配上,他是一个挑剔的人。”布莱德拿起小号来看,她从来不知道布克拥有一个小号。如果她之前有足够兴趣的话,她会发现他上嘴唇处留下的淡色酒窝的。“挺好的,不过对一个乡村小伙来说有点小,”修理工说。“乡村小伙,”布莱德皱起眉头,“他不是来自乡村,他只是住在那里。”“哦,是吗?”萨利说,“告诉我,他是不是来自北方的一个土渣地?”“文斯肯镇,”修理工说。“你们在说什么呀?”布莱德问道。“很有趣,对吗?谁能够忘记一个叫作文斯肯的地方呢?没有人会。”这两个男人大笑起来,然后说出其他一些地方的别名:交配地,宾夕法尼亚州;无名之地,科罗拉多州;大象村,新墨西哥州;猪仔,肯塔基州;吝啬鬼,密西里州。最后他们笑得筋疲力尽,才将注意力转向他们的顾客。“看这里,”萨利说,“他给我们还留了另外一个地址,哈,奥利弗,文斯肯镇,加利福尼亚州。”“没有街道地址吗?”“好了,甜心儿,谁说这个镇子还有街道呢?”萨利笑着说,“或许叫花鹿街。”布莱德立即离开了这个商店,但发现旁边没有出租车。她又不得不回到商店,让萨利帮她叫一辆车。第十章:索菲亚我应该感到悲伤。爸爸给我的长官打来电话说我妈妈死了。在向假释官申请成功后,我立即买了回家乡的机票。我记得葬礼所举行的教堂的每一寸样子。我也记得其中的每一种味道——更多的是烟草味以及枯木味。之后,我便去了妈妈的房间,那些蓝白相间的墙纸让我记忆犹新。有一次,我因为做错了事而被罚站到这里,独自站了两个小时吧。是什么事情呢?我想不起来了。是因为我弄脏了自己的内衣?是因为我和邻居家的男孩玩摔跤游戏了?当第一个男人向我求婚时,我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两年时间是相同的——屈服、冷战以及更大蓝白相间的墙纸。那时,教书是唯一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我不得不承认妈妈严厉的教育方式支撑着我在监狱中活了下去。当我从监狱中出来的第一天,当我真正地呼吸自由空气时,那是一种真正的释然。之后,我将那个黑人女孩暴打了一顿,那种感觉像是在撕烂墙上那蓝白相间的墙纸,那感觉就像驱除掉母亲在我心中留下的恶魔。我想知道最后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她没有报警。她那双带着恐惧的双眼让我感到快乐,至少当时如此。第二天,我打开了门,在地板上发现了血迹与珍珠耳环。或许耳环是她的,或许也不是。不管怎么样,我把耳环放到了钱包中。当我去照顾病人时——把假牙塞回她的嘴里,给她的全身按摩时,心中便浮现出那个黑人女孩的样子,我正在治愈她,正在感谢她。感谢她让我释怀。
对不起,妈妈。布莱德没有注意到天上嘉年华般的光线。她开着车一直前行。广播上的音乐让她心烦意乱。妮娜·西蒙的歌声太热烈太躁动了,总让她分神。因此,她将广播频道调至爵士乐。她从来没有如此鲁莽地做过任何事情。她知道这次旅途的原因不是出于爱或者愤怒,而是出于伤害。她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那个曾经信任过并且带来安全感的人。没有他的世界不仅仅是无聊,更多的是寒冷,浅薄与敌意。这种感觉就像曾经待在母亲房间中的一样,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的事情,什么时候母亲又会大发雷霆。他为什么要走?她对这个问题的种种猜测都显得愚蠢。他带给她更多的是伤害——不是什么拯救之类的。如今她蹒跚而行,也是出于他的缘故。公然地反抗甜蜜、房东以及索菲亚·赫胥黎对她来说太难了,除了变得坚强之外,她已经别无选择了。长大后,她用尽全力变得成功,就是为了让这种反抗有后盾可言。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从萨利那里,她才知道他来自一个叫作文斯肯的地方。或许,他回到那个地方了。或许也没有。或许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了,或许他去了别的地方。无论他去了什么地方,布莱德都要找到他,然后让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不更好地对待她,接着要让他解释清楚“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当她驱车向东北方向行驶时,高速路变得越来越宽敞。几个小时后,她便到了北方这个峡谷式的村庄:伐木营地,没有她年长的村子,脏乱的小路。在到达那个区域之前,她决定去吃一顿大餐。而她找了很久,才勉强看到一个小饭馆。端上来的牛肉与洋葱都不是很新鲜。“怎么了?”服务员生硬地问道,眼睛瞪着她。那个眼神让她想到了她第一次入学的场景,当时的老师看着她的表情也是如此。“麻烦来一份白色煎蛋饼,不要奶酪。”“白色?你的意思是不要鸡蛋?”“不是,不要蛋黄。”布莱德吃得很快很猛烈,以此来避免那过期的味道。吃完之后,她去了趟洗手间,然后重新化了妆。上路之前,她又确定了一下去文斯肯的方向。“不是很远,”那个带着假睫毛的女服务员说,“一百公里吧,要么就是五十公里。反正天黑之前你就会到那里的。”那还不远吗?布莱德在心中暗想。虽然狭窄而弯曲,但这条路至少是铺好的。或许是因为她太相信自己高亮光的车头灯了,因此她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辆车,而她则猛地旋转方向盘,然后急转弯。车子冲出了路面,然后撞击到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粗最大的一棵树上。布莱德的头撞到了空气袋上,她眩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卡在了车里。她尽最大可能想从车上出来,但安全带紧紧地扣住了她。她想到了电话,但头低下去后,发现电话上显示出此处没有信号。她绝望地等待,此时只有黑夜陪伴着她,而黑夜如同裹尸布。所有的挣扎都以失败告终。她苦笑了一声,这场来自世界的伤害将她从信心满满的探险者变成了一个难民。太阳重新升起来了。布莱德又醒过来了,她浑身疼痛,但伴随着黎明的到来,她心生了一丁点的希望。几个大卡车过去了,她确定车上的人看到了她,但没有人过来帮忙。当希望逐渐渺茫时,她看到了过客出现在了车窗旁边。一个怀中抱着黑猫的小女孩出现在眼前,这个女孩的眼睛是布莱德所见过最绿的。“请帮我,请帮助我。”布莱德原本想大喊出来,但已经失声了。小女孩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转身离开了,消失了。“哦,上帝,”布莱德祈祷,“她是去找大人们了吗?”布莱德在车内绝望地等待,而身上的剧痛加深了这种绝望。“为什么她的皮肤这么黑?”“那为什么你的皮肤这么白呢?”“哦,她的皮肤像我的猫咪那样黑。”“嗯,是啊。”妈妈和女儿之间的对话简单而舒服。布莱德假装在床上沉沉睡觉。营救她的男人将她带到这个房子,而不是去强奸她或者虐待她。他让妻子照顾布莱德,然后自己去找这个地方唯一的医生。因为这个区域没有信号,所有他必须开着卡车去村庄里找那个医生。“我的名字叫伊芙琳,”妻子说,“我丈夫叫作史蒂夫,你呢?”“我叫布莱德。”第一次,她感到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不是那么时髦,而有点幼稚,有点好莱坞式的幼稚。“布莱德,这是瑞丽恩,实际上我们都叫她雷恩,因为那是我们发现她的地方,但她自己更喜欢瑞丽恩这个名字。”“真的很感谢你,瑞丽恩,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准备一些早点吧,你想要吃些什么?煎蛋饼?”她问,“或者是软面包和黄油。你整个夜晚都困在车里了。”布莱德委婉地提出自己其实更想去睡觉。伊芙琳给客人盖了一条毛毯。她是一个并不时尚的女人,个子很高。她让布莱德想起了曾经在电影中出现过的某个人,不是最近的电影,而是四十年代的老电影。但她想不到那个老电影的名字是什么了。另外,小瑞丽恩却是布莱德从未见过的那种样子——乳白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霓虹般的双眼。伊芙琳刚才是怎么说的?“那是我们找到她的地方”?在雷恩。过了一会儿,她们母女的歌声飘进房间,那是一首儿歌:“这片土地是你的土地,那片土地是我的土地——”她突然想到了甜蜜。很多年之前,甜蜜有时候会在水槽边哼唱一些歌谣,而小卢拉·安在旁边和她一起唱。母女们在一起唱歌是多么愉悦的事情啊。拥抱着过去的那个梦,她慢慢地深入梦的海洋。过了会,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史蒂夫的。期间还伴随着一个年老医生的声音。他们向这个房间走了过来。“这是沃尔特,”史蒂夫介绍道。“叫我慕斯先生就好了,”医生说,“沃尔特·慕斯。”“您好,”布莱德说,“我希望情况不要太糟糕。”“我们来看一下,”医生回答道。过了很久,医生才检查完她的伤口,接着开了一些药,最后便离开了。
“没有多大的问题,”他离开前说,“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我想要洗个澡,”晚饭时,她说。“我们没有洗浴间,”伊芙琳说,“等你伤口好了,我可以用温水帮你擦洗身体。”吃完晚饭后,布莱德尽最大的可能去克服这种尴尬——她用冷水洗了脸,而没有洗澡。整个过程中,她都尽量保持微笑以掩饰自己的种种不适。这一家人是谁?布莱德心想,他们来自哪里?他们从未问过她来自哪里,将要去往何处。他们只是在帮助她,照料她,给她找医生看病,让她安静养病。对于布莱德来说,她太难以理解这种单纯的关心——自由,没有任何评判,也对她的过去从不过问。她想或许他们正在计划一些事情,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但好几天都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依旧对她耐心照顾。偶尔在午饭之后,他们会坐在房子外的草坪上,史蒂夫弹奏吉他,而伊芙琳与雷恩则在唱歌——披头士、妮娜或者阿特·加芬克尔的歌曲。后来,布莱德的身体也慢慢见好。她也知道这两位主人五十多岁了。他们开始向她讲述他们的求学经历与恋爱经历,最后在结婚的时候,他们决定搬到弗吉尼亚州开始真正的生活。布莱德带着羡慕之情聆听他们的浪漫故事,但她也很好奇地问了一些问题,“你们所说的真正生活指的是什么?指的是清贫的生活吗?”“清贫是什么意思?没有电视?”史蒂夫问。“意思就是没有钱。”“一个意思,”他回答,“没有钱,也没有电视。”“意思是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没有淋浴室,没有钱!”“钱能让你摆脱那个车祸吗?钱能救你的命吗?”布莱德笑了,但她很明智,没有再说话。她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六个星期。她等着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等着汽车也完全修理好。最后慕斯医生慢慢地移走了她身上的所有膏药。接着,伊芙琳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擦洗了她的全身,而身上的药味也随之被泡沫味所替代。当她在擦干身体时,却发现她的胸很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胸。布莱德对这个发现很震惊,以至于差点被滑倒。我一定是生病了,快要死了,她想道。“请问,我可以借您的衣服穿穿吗?”“当然可以,”伊芙琳说。几分钟后,她给布莱德带来了T恤衫以及牛仔裤。对于布莱德的平胸以及湿毛巾,她没有说什么。她走了出去,留下布莱德自己一人去穿衣服。之后布莱德又把伊芙琳叫了回来,她说这件牛仔裤对她来说有点大。于是伊芙琳出去取来了雷恩的牛仔裤,这条裤子很适合她。难道我变小了吗?她怀疑道。她想要多躺在床上几分钟以平静内心的恐惧,然后仔细地回想自己不断缩小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任何征兆,她又睡着了。布克在他的梦中出现了,他的双手在她的双腿之间游荡。她想要站起来抱住他,但他则把她按了下去。他的手指不断地向双腿之间抚摸,之后进入那个他们称之为身体宝藏的地方。她开始呻吟,但他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后来,他进来了。她用双腿夹住他,她想要让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下去。一直,再也不分离。当她醒来时才明白因为他的离开,她的身体才慢慢改变。她环顾四周,想要找一个干毛巾。这时伊芙琳走了进来。“哦,布莱德,”她笑着说,“那个毛巾上粘了很多头发,过来,我们坐在外面,让阳光与新鲜的风来弄干你的头发。”“好的,没问题。”之后他们坐在外面的藤椅上闲聊起来。当布莱德问她雷恩是在何时何地被发现时,伊芙琳给杯子中倒了水。“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她说。布莱德认真地听她说。她没有说话,只是静坐在那里喝着水。“还要喝些水吗?”伊芙琳问道。“好的,谢谢。”她们又静坐了一会儿,布莱德终于开口了,“你说你们在下雨天找到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确实如此。我们那时刚参加完一个游行,开着车回家。那时正在下雨,我们看见一个女孩在路上站着。我们慢慢地将车停下来。我们都以为她是迷路了或者丢了钥匙。我们走到她旁边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问的是她的名字。”“她怎么说的?”“什么也没有。她不说一句话。当我正想要碰她的胳膊时,她却转头跑了,最后消失到了别处。”“因此她不见了。”“是的。”“她回来了吗?”“没有。但那时候我们刚吃完饭,雨刚停了,我在房子后看到了她,她躲在了那里。”“天哪,然后呢?”“史蒂夫决定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到那里不管,但我不是很确定。他跑了过去,把孩子夹到他的胳膊里,孩子喊着‘强盗,强盗,但声音不大。我想她也不愿意招来附近的猪仔,我意思是警察。我们把她放进后座上,然后扣上安全带。”“之后,她安静下来了吗?”“没有,她一直在喊‘让我出去,用脚不断地踢我们的座位。我尝试着心平气和地与她交谈,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我们,‘你浑身都湿透了,亲爱的,而她则回答,‘外面正在下雨,婊子。当我问到她妈妈是否在雨地里等她时,她说,‘知道,那又怎样?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接着她开始诅咒我们——你无法想象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是从那么小的孩子嘴中说出来的。”“是吗?”“史蒂夫和我看着彼此,却没多说话。我们决定去做些什么——给她换上清洁干净的衣服,给她做顿饭,然后去找她的家。”“你们找到她时,她只有六岁?”“我猜的,我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说,我猜的。到现在,她都没有来月经,她的胸像滑板一样平。”布莱德没有再说话。伊芙琳所提到的平胸让她想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如果不是脚踝还未完全治愈,她会逃跑,跑得很快,远离她有可能变回那个小黑女孩的可能情境。一天一夜之后,布莱德平静下来了,因为没有人注意或者评论她身体上的改变。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有两次醒来,她发现雷恩就站在旁边——没有吓唬她,而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但是当她给女孩说话时,她又突然消失了。
绝望无助,空虚无聊。布莱德明白正是这种无聊才带来这么多糟心的事情。没有事情可干,或者说没有身体上的运动,她的头脑总是被奇奇怪怪的东西所打扰。她被这个奇怪的地方困住了。看着那对夫妇做着日常琐事吧——打扫,做饭,缝补,打理草坪,剁木头等等——居然没有半点广播声穿插其中。没有人可以交谈,至少没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事情。她突然想到了去找布克的计划。好多问题都纠缠在她的头脑。如果没有找到布克该怎么办?如果找到了,却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该怎么办?如果找到了,她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呢?包括布鲁克林在内,她生命中出现的每个人都在伤害她,拒绝她,而布克是唯一一个让她可以去依赖的人,唯一一个始终站在她这一边的人。难道她真的不值得别人去爱吗?她想念布鲁克林。她认为布鲁克林是她唯一真正的朋友:忠诚、幽默、慷慨。还有谁能够从大老远的地方开着车把她从那个廉价公寓门前救起来,然后又送到医院,接着又耐心地照顾她。将布鲁克林一个人留到那个黑暗之地并不公平。当然,她没有告诉朋友这次离开的缘由。布鲁克林一定会觉得她这次离开的缘由特别荒唐。无论怎样,当务之急便是联系到自己的这位朋友。因为没有信号,无法用电话联系,因此布莱德决定写信。伊芙琳承诺自己会让史蒂夫将这封信寄出去。布莱德擅长写公文,但不太会写私人信件。她应该说些什么呢?到目前为止我还很好——?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必须独自完成这件事情,是因为——?放下铅笔后,她不停地抠自己的指甲。她不知道如何去写。她烦闷地坐在房间,隔壁传来伊芙琳清扫房间的声音。她决定出去看看。她打开窗,然后喊,“雷恩,雷恩。”小女孩趴在草丛中,看着一行蚂蚁在搬家。“什么事?”雷恩问。“想去散步吗?”“为什么要去?”从她的语气明显地看出她对蚂蚁更感兴趣。“我也不知道。”布莱德说。这个回答像是某种请求。雷恩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后,说,“如果你想让我去,那我们就去吧。”起初她们之间没有交流,布莱恩拐着腿前行,雷恩则一边跳着一边采摘路旁的野花。走了半里路后,雷恩喑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默。“他们是把我偷来的。”“谁?你意思是伊芙琳和史蒂夫吗?”布莱德停下来问,“他们说是在雨天发现了你。”“是的。”“那为什么你要用‘偷这个词语呢?”“因为我没让他们带我走,他们也没有问我是否愿意。”“那后来呢?”“当时,我浑身湿透了,又很冷。伊芙琳给我了一条毯子,也给了一些葡萄干去吃。”“你后悔他们带你来这里了吗?”我想不会,布莱德想道——否则你早就跑了。“哦,不,这是实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否则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家?”“我曾经有一个家,我妈妈在那里住着。”“因此你是逃跑出来的。”“不,我没有。她把我赶出来后,说,‘妈的,你别回来了。所以我就按她的意思去做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做呢?”为什么人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呢?布莱德无法理解。即使是甜蜜,她从未碰过布莱德,但也没有把她赶出去。“因为我咬了他。”“他是谁?”“一个男人,一个他命令我去做那种事的男人。看,有蓝莓!”雷恩在路旁的灌木丛中找到蓝莓。“等一下,”布莱德说,“命令你去做什么?”“他把鸡巴塞到我嘴里,但我咬了它。因此她向那个男人道歉,把二十美元又退了回去,然后命令我站到门外。”蓝莓有点苦,不是她所期待的样子,“她没有再让我进去,我便在门口玩耍,过了会她把我的毛衣扔了出来,命令我滚蛋。”雷恩把最后一个蓝莓核吐到了地上。布莱德想到那些场景后,整个胃部都在抽搐。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孩子呢?不论是这孩子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如果你再见到你妈妈,你会对她说些什么?”雷恩迟疑了会,“什么也不说,我会直接砍掉她的头。”“哦,孩子,你不会真的那样想吧?”“是的,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当我想到血从她脖子中喷出来的情景,我会感到很舒服很高兴。”她们累了,便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告诉我,”布莱德说,“告诉我所有。”从布莱德嗓音中可以听出来,妈妈和孩子都逃跑了。“不要怕,雷恩,”布莱德把手放到雷恩的膝盖上,“告诉我所有故事吧。”她讲了那些故事,有些许美好回忆,但更多的都是黑暗恐怖的过往。她讲了其在街道生活的种种勇气。你必须要在那里找到公共厕所,必须学会如何躲避警察与醉鬼,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知道在哪里睡觉才是安全的。你必须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你得辨别出哪些人会帮助你,而哪些人会要了你的命。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找到食物,继而知道如何将这些食物储藏起来。每个人都有可能会变成你的敌人。街角的妓女们或许是最善良的人,她们会给你提醒哪些家伙从来不付钱,哪些警察在玩弄你之后便会抓了你等等。雷恩说她起初并不很担心,因为她妈妈会扇那些人耳光后大喊,“滚出去!”接着便用黄色药粉擦到她的流血处。男人们伤害着她,而她则对那些臭男人感到恶心。当被妈妈赶出去之后,她于是到路上等着大卡车,这些车可以把她带离这个地方。那时候下雨了,史蒂夫和伊芙琳从旁边经过,他们将车停了下来。当史蒂夫用手碰她时,她想到了那些男人,于是她必须跑掉,但她想念那位女士的食物,于是便躲藏起来。在描述她的无家可归,她的聪明机智,她的逃离时,雷恩总是笑着谈论这些往事,但是布莱德却哭了,她从没为自己的事情哭过。这个坚强的女孩从来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凄惨抱怨过什么,布莱德感受到了一种亲密,就像学校那些女孩子之间的亲密。因为分享了秘密而成为重要的朋友。
第十一章:雷恩我的黑人女士走了。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是卡在车中间的。她的眼睛吓倒我了,就像猫眼一样。但没有过多久,我便开始喜欢她了。她太漂亮了。有时候,我会在她睡觉的时候盯着她看。今天她要维修的汽车回来了,焕然一新。在离开之前,她送给我一个修面刷。史蒂夫有胡子但不需要,因此我可以拿着这个刷子去打理猫的皮毛。她走了,我很伤心。我不知道还可以与谁交谈。伊芙琳与史蒂夫都是好人,但每当我谈论自己的往事与母亲时,他们总是皱着眉头不愿聆听。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想去杀了他们,就像初次到这里那样。他们给我买了一只猫,这样我便可以对猫说出所有的秘密。他们还以为我认识字,但是我不认识,或许只会一丁点。伊芙琳正打算教我阅读,他们称之为家庭教育,而我称之为家庭狗屎。我们是一个虚假的家庭。伊芙琳是一个不错的养母,但我更想有一个像布莱德那样的姐姐。而如今她就要离开了,但是谁又知道将来的某个时候,或许我还会见到她。我想念她。血液弄脏了他的膝盖,而他的手指也开始起泡。他刚才暴打一顿的陌生人没有移动也没有呻吟,但他知道自己最好立即离开这里。这个被打的男人牛仔裤开着裤裆,阴茎露在外面,这就像布克第一次在学校操场角落看到他时的场景相同。当时只有几个孩子在旁边,其中一个在打秋千。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男人一边在舔嘴唇一边用手摇晃他的那个玩意。很明显,这个男人对这些孩子感兴趣。他扭曲的意识中正在吸引这些孩子们,接着便是脱掉他们的短裤或者裙子,最终满足他可怕的淫欲。布克的拳头打在了他的嘴上了。也许是力气过猛了,那个人的血都洒了出来。当这个人失去意识躺在草丛中时,布克拿起自己掉落在草地的书包,匆匆离开。他想准时去上课。当他到教室后,已经有好几个人到了,但只有一人拿出了笔记本。布克更喜欢用铅笔在纸上写字,但刚才受伤的手指让写字变得困难。因此他听了一会儿课,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起来后用手挡住自己的哈欠。教授一直在讲亚当·斯密的资本积累理论,好像连着几节课都在讲这位经济学家,好像整个经济学史都是围绕他一个人转一样。为什么不讲讲米尔顿·弗里德曼或者卡尔·马克思呢?他对这两位更感兴趣。四年前还是本科生时,他便啃了各种各样的课程:心理学、物理学、政治经济学、人类学等等。他也选了很多关于非裔美国人历史的课程,教授这门课的老师都很出色,但他们不喜欢布克追根究底地问“为什么”。他猜想问题的源头指向了奴隶制、死刑、劳动剥削、种族歧视、内战史、狱中劳役以及种族移居等等。而所有的这些问题都牵扯到金钱:如何获得金钱,如何使用金钱,如何将金钱用于战争与掠夺。为了获得更全面的认知,布克对经济学开始感兴趣——经济史与经济理论——去学习金钱如何控制整个世界与如何建立帝国、州邦以及殖民地。后来,他对这门经济课也失去了兴趣,于是他便开始想那个裸着身体躺在操场上的男人。秃头,长相平庸。或许他以前是一个英俊的人吧。“他曾经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啊,”邻居们以前经常这样说,“他甚至连只苍蝇都不去伤害呢。”这些陈词滥调到底来自于何处?为什么要去伤害一只苍蝇?难道意思是这个男人温柔得不愿意去伤害蚊子,反而会对小孩子们的生命随便糟蹋吗?布克是在一个家风严苛的环境中长大的——家里连电视都不存在。因此当他刚上大一时,便对周围的互联网世界产生过种种不适。他是一个适应新环境能力比较强的人,因此很快便与周围的世界和平共处了。每个周六早餐前都有一个家庭小会议,而他们兄弟俩需要回答父母两个问题:1,你最近学到的真理是什么(以及你是如何发现这些真理的)?2,你有什么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从“毛毛虫不会飞”“冰会融化”“北美洲有三个国家”变成了“国际象棋中兵卒的作用比王后更大”。而第二个问题则有可能是“一个女孩扇了我一巴掌”“我的痔疮又犯了”“代数真难”“拉丁单词背不过”等等。在餐桌上所提出的私人问题要么被解决要么会被永远悬置。之后,孩子们会被送去洗澡和换新衣服——哥哥总是帮着弟弟。接下来便是布克最喜欢的部分——母亲做的美味佳肴。晚餐也是如此。持续好几个月,没有人知道亚当去了什么地方,因此家庭会议与奢侈早餐都停止了。在这几个月中,死寂沉沉占据了这座房间的所有空间。时间的弹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妈妈,他正在看我!”“不要盯着她。”“他回头正在看我呢!”“不要回头看!”“妈妈!”当警察答应他们去找亚当的时候,他们先检查了史丹本斯的家——好像怀疑这场事故是这对焦灼父母所做的恶作剧一样。后来,他们又检查了父亲是否存在违规记录。没有。“之后,我们会联系你们,”他们走了。接着,他们就弃之不顾了。布克的父亲拒绝再听任何雷格泰姆音乐与爵士乐。对于布克来说,他不仅失去了哥哥——这已经让他心碎了——他同时也失去了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以及他所吹的小号。春日至,万物生长。亚当的尸体在一道水泥管中被发现了。布克和父亲一同去确认尸体。哥哥的身体腐臭,被老鼠咬过,一个空洞的眼睛睁着但没有眼珠。母亲没有去。她拒绝改变儿子在她心中留下的完美印象。对于布克来说,这个葬礼简单而孤寂。尽管牧师的祈祷之音洪亮,尽管成群的亲朋好友都参加了这个葬礼,尽管之后的会餐异常精致丰富,但这种外部的喧哗加剧了内心的孤独。这种感觉就像他的哥哥——亲密的如同双胞胎——被再次埋葬了。因此亚当的葬礼结束后,布克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一同死去了。为了照顾父亲的情绪,布克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学习小号。当然可以,父亲说。于是他便可以在周六去上音乐课程,这样可以短暂地远离那个家庭,远离回忆。父母如何才能假装出一切都结束了呢?他们如何忘记这一切并且继续生活下去呢?凶手是谁?凶手在哪里?“你的肺活量和手指都没问题,而现在你最需要做的就是锻炼你的嘴唇的技艺,当你将这三样东西能完美融合,你便会忘记往事,而音乐便会流淌而出。”
布克坚持下去了。六年后,他十四岁,并且成了小有名气的小号表演者。在确定自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证后,布克便决定回家待一段时间,刚好那个时候母亲也打算为他举办了一个庆功宴。他原本打算带上费利西蒂——自己分分合合的女朋友——后来他放弃了这种想法。他不想让一个外来者去评判他的家庭。这是他的职责。开始时,整个家庭的氛围很温馨甚至接近于某种愉悦。他上楼后,走到那个曾经与亚当共有的房间后,刚才的愉快气氛荡然无存。正在寻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房间几乎没有改变。只是一张大床替换掉了原来那张架子床。最糟糕的事情是原来装着他们玩具的柜子变成了妹妹卡洛伊的衣柜。最后,他发现与亚当所共有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他跑到了楼下,绝望而又无力。看到妹妹后,他原本的虚弱变成了愤怒。他与卡洛伊吵了起来。他们的吵闹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最后,父亲走出来命令他俩都闭嘴。“别喊了,布克!你不是唯一感到痛苦的人。每个人绝望的方式不同。”父亲的话好像是钢刀上的利刃。“是的,当然。”“你的所作所为好像你是这个家里唯一爱亚当的,如果亚当知道,他也不想你那样。”他的父亲说。“你根本不知道亚当想要什么!”布克带着眼泪回击道。父亲提高了声音,“好吧,那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想让你安静地待在这个家里或者滚蛋。”“哦,不,”布克的母亲说,“不要那样说。”父与子对峙着,他们的眼神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开战的对手。最后,父亲在这场战斗中获胜,布克离开了家。家门重重地摔在了身后。当布克问他的女友自己是否可以暂时住到她的住处后,费利西蒂立即回应道,“好啊,当然可以。”费利西蒂是代课老师,他们的关系断断续续维持了两年。因为他俩经常也见不上一面。因此,当提出和她住一段时间这个请求时,他并未感觉有半点不适。那时是夏天,当费利西蒂没有课了,他们可以好好享受二人空间:一起看电影,吃饭,旅游——什么都可以。有一次,布克带着费利西蒂去码头2号——一个有着现场爵士乐队的俱乐部——去就餐和跳舞。吃完龙虾后,布克想,这个小舞台上的四重奏需要一个铜管乐器。很明显,所有的这些流行乐都是从弦乐器中流淌而出:吉他、贝斯以及小提琴。因此在黄昏来临时,他到后台去见那些边抽烟边大笑的演奏家们,他问自己是否能够加入到他们的乐队。他们立即否定他的提议。“小伙子,去见鬼吧!”“谁让你来后台的?”“好吧,你们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他说,“我是吹小号的,而你们的乐队需要一个铜管乐器。”吉他手转过头没有理会他,而鼓手则说,“好的,星期五把你的乐器带来,到时候可不要搞砸了。”他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费利西蒂,而她则对他的音乐事业从来都不感兴趣。按照鼓手的建议,他周五带来了自己的乐器。在试衣间里,他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接近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表演。表演完之后,鼓手点了点头,钢琴手则对他微笑,而剩下的两个吉他手也没有对其表示反对。从那时候开始,布克便加入到了这个名为“星期五大男孩”的乐队,虽然这个表演的地方都是一些醉鬼,也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表演。九月,这个乐队便解散了——鼓手去了其他城市;钢琴手加入了一个更好更大的乐队——而布克和两个吉他手,迈克尔与福雷曼,开始在街边表演。那些在乐队旁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眼中充满了愤怒。当人们观看乐队表演,而流浪汉们的收入也相对增加时,他们的愤怒也烟消云散了。夏天结束后,布克与费利西蒂的关系也结束了。他们分手的原因很多。费利西蒂受不了他的音乐,更受不了他不能陪着她去参加各式各样的派对。而布克则不喜欢她抽烟,不喜欢她只吃外卖,不喜欢她酗酒。实际上,他发现她有强迫症,而她则觉得他无聊透顶。最后,她将他视为失败者。然而某一天的来临改变了他与他的音乐。当第一眼看见那个黑皮肤女士在外面大笑时,布克被她的美貌震惊得合不拢嘴。她的衣服是白色的,而她头发则如同黑蝴蝶躺在头顶上。她正在与另外一个女士聊天。接着,他看见有专车司机过来为她们打开了车门,她们坐着车离开了那里。虽然这令布克多少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笑着走向火车站入口,那里有两个伙伴等着他一起表演。两个人都不在。他注意到了缓缓划入的火车。外面下着太阳雨,因此坠落于地的雨滴破碎时闪出了最亮的光。他决定独自一人在车站表演,从车上下来的乘客或长或短地驻足而观。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么精彩的表演。他闭上眼睛,头脑中全是那个陌生女士的美貌。她朝着他微笑的那个瞬间像是某种邀请。几个星期之后,她再次出现了。她站在台下观看黑色牛仔——一个来自新奥尔良的爵士乐队——的表演。之后,他沿着拥挤的人群挤向了她。最后,他站在了她的身后。音乐声浪越来越高,整个人群都开始扭动起来了。接着,她转过身,拉着他的胳膊一起舞动。最后音乐声停了下来,他的舞伴看着他,被他甚至有点鲁莽的笑容所屈服。“我叫布莱德,”当他问她的名字时,她干脆地回答。我真幸运。他小声嘀咕道。他们的关系几乎是完美的。布克特别喜欢她对他的过往没有丝毫兴趣,不像费利西蒂那样刨根问底。布莱德有着无可挑剔的美貌,人又简单,同时又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的陪伴。她需要经营自己的公司,每天都要与员工、客户与消费者进行大量的沟通。因此当他看到她疲惫的双眼之时,他便知道沉默是最好的陪伴。会说话的眼睛,他想,而她的眼睛就像天生的音符那样。当他抱着她,或者躺在她下面时,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是精美别致。她丝绒般的黑皮肤总是能让他感受到那种兴奋。她总是坚持穿白色衣服这个嗜好让也他感到惊奇。但是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他更愿意在拉着窗帘的房间内与她随着迈克尔·杰克逊或者詹姆斯·布朗的音乐共同跳舞。有一次,她谈论自己绝望而痛苦的童年经历,没有人比布克更了解这种绝望了。他有点安慰。他下定决心不再让任何人去欺负她,让她难过。
布莱德与她家庭的复杂关系和他一样,他们都是和家庭脱离关系的人。世界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她亲密的朋友布鲁克林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影响到他们的二人世界。在周末,在一些下午,他依旧与另外两个伙伴玩音乐。而在清晨或者晚上,她公寓中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他们做爱的身影。他们像牧师那样清醒,又像恶魔那样狂野。当布莱德去上班了,布克便开始独自练习自己的小号,有时候也会给他最爱的姑妈写信。因为布莱德的公寓中没有书——全部都是时尚和八卦杂志——所以他去图书馆阅读或重新阅读在大学期间误读或者没有读懂的书籍,例如《玫瑰的名字》。《铭记奴隶制》这套丛书让他备受感触,他甚至为此作了几首叙事性的音乐组曲。他阅读马克·吐温的书,被他的幽默所吸引。他读瓦尔特·本雅明,被美妙的文本所吸引。他开始重读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自传,被他的愤怒与宽容所吸引。他开始读赫尔曼·梅尔维尔,主人公的死让他伤透了心,这本书总让他想起孤独的亚当——也被邪恶的海浪所吞噬。六个月里,他掉入了由性爱、自由风格的音乐、各种带有挑战性的书、简单无所求的布莱德所组成的童话城堡中。最后这座城堡因为其自身空虚的原因而倒塌了。布克逃走了。第十二章:布鲁克林她没有打任何招呼便消失了,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的下落。她寄来了一封信,字是写在学生的练习本上。天呐,我都不知道她这样写的真实意图。“抱歉,我不得不逃离了一段时间,除了你之外,我拥有的一切都在毁灭......”真是个漂亮的婊子。在信上她没有提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说何时归来。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她去找那个家伙了。我能读懂她的心思。我总能敏锐地感受出他人的所思所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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