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10块,走在红毯的那一天mp34个小时10分钟,这样下来一天多少钱。

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但结果不能“从宽”,
一切“从宽”的想法只是自己的想像而已。因为他们所想到的是比你“交待”的还要大得多的一个结果——一个犯有“职业病”的眼睛,总是把“芝麻”看成“西瓜”。
由于双方的差距遥远, 所以在20多位干部轮番从白天到晚上再从晚上到白天的”温柔”的交流之后,
终于宣布了我的逮捕令。也许看在我们以前是朋友的份上, 也许看我带了一副眼镜, 不象杀人犯, 所以给了我五折的优惠,
没有给我带铐子.
四十天,我的老婆、孩子、同事和朋友为我费尽了心,我才得以出监,完成这次人生的度日如年的体验。我不知怎样感谢他(她)们。
我现在能记下的下面这些,仅仅是我在平民监子里精神和肉体的一次体验,记事中的一切人名,我都用的化名。请宽恕我,我没有半点故意去伤害别人!
一:咣铛一声进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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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无序和烦躁的“咣铛咣铛”声后,监狱的第一道被锁着的铁门打开了。一阵冰冷的风从打开的铁门口钻了出来.随着冰冷的风吹过来 ,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再一阵同样无序和烦躁的“咣铛咣铛”声,监狱的第二道铁门也打开了!一阵阴森的冷风吹了过来,感到骨头都刺得痛。
随着两道铁门都被打开,邵阳市X看守所23监的牢门敞开着!
监狱的大门向我敞开着!
由于鞋子已经被没收,我打着赤脚,踏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踏在一阵滚滚而来的寒风上,牙齿不停地打着架。
腋下挟着“检察”们通知家人送来的被子,一只手里提着个塑料袋,一只手提着裤头(皮带被没收了),我就像一只掉进粪坑里的鸡!
就这样,我被丢进了23监!
这是公元日中午1时28分18秒。其实几分几秒也不太确切了,这只是我心里这么想的,进监子还得图个吉利吧,于是安个“8”字,图个开业大吉!
就在23监的铁门口, 检察们和管教们举行了简短的交接”仪式”, 没有铺地毯也没有剪彩也没有发红包。
此日此时此分此秒起,我被投进监子,开始了40天的平民监狱生活。
进监之前,干部(从这一刻起,我们被规定了,称一切守监的人,称一切办案的人,称一切只要不在押的可以对在押人员发号施令的可以对在押人员骂娘的人,都叫“干部”或称“政府”所以只好称检察也是干部了)就对我进行过“监前教育”。几乎每个前来审问我的“检察”干部,在他们认为我不老实交待罪行的时候,最后都要耐心地对我进行一番“监前教育”:某某县的监狱怎么黑,老大怎样吃新兵,一进监子就得挨拳头,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某某市监子专门欺负外地人,你不懂他们的话,他们就一定把你往死里整,
打得半死还不准叫一声哎哟。
所以我踏进监子的铁门之前,那一个个毛骨悚然的故事,那故事里一个个青面獠牙的“牢头狱霸”,早已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我出不了气了。当自己被投到这两扇铁门里面时,我已经像一只蚂蚁,正面临一只大象的脚正向自己的头顶踏过来,灭顶之灾就将发生!心里好怕好怕好怕啊!眼睛闭得铁紧,我象刚刚从阳间踏进阴间的一个新鬼,只有等待灾难的到来。
我要特别感谢“检察”干部们对我进行了一次“克隆”。
“克隆”手术是在看守所的入监登记处进行的,“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检察”干部真爽快,真哥们!说改名就改名,说换姓就换姓,真比“爷老子”的权力还大得多!连派出所销户口和报户口的手续都不要,就将我改名换姓了,就将陈白水一下子换成谭周玉,干部告诫我,我再也不叫陈白水了,应该叫谭周玉,职业是农民,犯的是诈骗罪,记住了,在监子里就这么说:谭周玉,农民,诈骗罪,对谁都不能乱说,谁问什么也不能乱讲。
记住了吗?我记住了。当然要记住。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就记住了一个谭周玉的名字。
其实我的心里好痛好痛啊!我辛辛苦苦一辈子的一个名字,虽然在社会上没有“老大”的尊位,但由于几十年来不要生命的努力得以在美术界也小有”名气”。然而想不到,就在几分钟的时间内被他们取消了,一个“英名”一世的陈白水从此就这样在世上蒸发了,心里好痛好痛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呢。
我抬头看了一下墙上在押人员一览表,干部正把一块新的牌子挂到墙上去。这大概就是我被“克隆”后的牌龛。但我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因为这时候我的眼镜已经被禁止使用了,没收了。
“克隆”手术的“明目张胆”的目的是怕在监子里公开了我的真正身份后被打死,或被打得半死,或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好收拾!除了“明目”的目的之外,我估计可能没有什么目的了。我尽管背有背叛祖宗的罪孽,但我觉得我要好生感谢干部们,有奶就是娘,
检察检察干部真他妈是我谭周玉的”再生父母”。最少是
“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象他们这样来关心我一个在押人员!真的是天下少有。可惜当时没有“青稞酒”,我应该敬一杯“青稞酒”,然后再“巴扎咳””扎西得勒”!
谢谢!谢谢!多么多么好的干部啊!
但事后四十天的实践证明,他们怕我被打死,或者打得半死而要把我改名换姓之类种种做法,真是如此的“伪装”(不能用虚伪)。
几十天内,老婆、孩子、亲戚、朋友找遍了该市的每个地方,找遍本地他(她)们认为我可以“安葬”的每个地方,一无所获。最后绝望地认为我在地球上确实被“蒸发”了。我却仍然在看守所里刷着马桶。这就是检察干部的“战略战术”。不过这是后来的实践才得以知道的。他们真的是太战略战术了,
难怪一般智商的人进不了检察当不了检察干部。
闲话少说, 我还正在入监。
“嘭!”铁门被关住了。我打着赤脚,被“克隆”出来的另一个改名换姓的我,一个“披着人皮的狼”被锁在监子里了!
当他们扬长而去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休息。
监子里所有的人听到这“嘭”的一声,一串人头都从被子里抬了起来,十多对野兽般的眼睛,一齐刷、刷、刷地发出绿光,焦点都集中到了刚刚投进来的“披着人皮的狼”身上!朋友们,
你们虽然没进过监子, 但一定进过动物园,
完全想像得出,动物园里豺狼虎豹的铁笼里投进一只病鹿时,铁笼里肯定会进行一场血淋淋的狂欢的情景。在这种狂欢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年轻的父母千万不要带自己的小孩去玩,这是不好观看的,千万不要看这种撕裂动物的滴血的表演,免得小孩以后要么也变得残忍,要么会连连作噩梦。突然让我想那姜昆在上个世纪80年代说的那个相声。他表演掉进动物园虎山时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体验生活时肯定只有两种方式。一个是进过动物园第二是进过监子。
一道道无形的绿光从我身上扫过,我像丢了魂似的。本来三月是寒冷的天,加之又打了赤脚,更是全身打着哆嗦。
但想起干部的监前教育,想起干部们教给我种种求生的方式,现在已经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时候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争取死里求生,
九死一生。
于是趁绿光刚刚扫描结束。我赶紧抓住这一空档,斗胆自报家门。“各位大哥,我叫谭周玉,农民,犯的诈骗罪,刚进来,请各位大哥多多关照。”我完全按照干部“克隆”手术后包装的结果,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犯罪事实”。从此,我就在地球上被他们“蒸发”了,“克隆”出来的谭周玉半路上杀进了监子,附在我的躯壳上,大有借尸还魂的江湖鬼怪味道。
没等我报完家门。监子里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发出声音来。
“你娘的×!叫死!打扰你老子睡午觉!”
“你他妈的是当官来了?来视察的啊?”
“装死哇!?你他妈的还站在那里不动!还要老子动手吗!?把东西放下来!”
明明听见有人在骂,声音来自那个方向我不知道。无论是谁开的腔,我都不敢抬头看人家一眼。
到现在为止,我一直不敢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听到这命令的口气,我才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监子的过道里。
我的鞋子被没收了,据说皮鞋可以成为再作案工具。我只能打着赤脚进来,打着赤脚踩进“地狱”之门,冰冷冰冷的。牙齿打着哆嗦,我拼命地咬紧牙关,想止住哆嗦,但“屡禁不止”,全身冷一阵麻一阵,双腿好像站不住,我拼命地夹紧屁股,但仍然是一阵冷一阵麻,控制不了双脚的颤抖。
我打着赤脚。按照我们农村习惯,父母死了,做孝子的要打赤脚,不论是春夏秋冬都要如此,好给死去的亲人踩开地狱之门。我今天却给我自己,给监外的那个没有被“克隆”的我,踩开了地狱之门。
我的眼镜也被没收了,据说眼镜架子有金属,金属更容易被当作再作案的工具。按照我们农村的习惯,人死了,是不能带进金属东西到坟墓里去的,否则就不能超生。今天我没有带金属的东西,来到这坟墓,刚到这坟墓,我就被附魂了,我就被“克隆”了,我就超生了。但由于没有眼镜,看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也看不清住在这里的到底是神仙还是鬼魂。
我身上的钱也没有了。这还是进检察院的时候被搜身时就没收了的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钱。如果知道的话我也还想同干部们讲好话给我一点钱让我买点钱纸好在去地狱的路上烧一烧。也好让我在去地狱的路上装个有钱的鬼。
当我还不能看清也不能估量这地下坟墓里的一切的时候, 一个声音又从什么地方传来了.
“难怪今天我左眼跳,我就知道有财神来!娘的×!来得好!干部早就要给我们送新兵来了!”突然从哪个方向传出了声音。
随着声音刚结束,一条穿裤衩的汉子就窜到我身边,什么也不说,他把我全部的东西一把捞过去,又全部“哗”地丢到铺板上。
监子里很快一阵骚动,几乎所有的“动物”都爬了起来,又都爬了过去,围着刚刚丢到铺板上的一堆东西,窥视着!但没有人去翻铺板上的东西。
这时,一个一直没有动的被窝里忽然钻出一个穿着裤衩的瘦子从铺位上走了过来,我抬头望了一下,四个眼睛相对,他一定也在看我。这四眼一相对啊!我的脑袋一下嗡嗡作响!猛地懵了过来,不得了了,那是一个明明十分熟悉的面孔,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起来了!想起了!那是火车南站征地拆迁时,我在他们红星村办过事,开过会,在会上还发过言他也听过我的发言。天啊!我的骗剧还刚刚上场,就要结束了!干部的全部心血将成泡影。杨子荣刚刚要上百鸡宴,怎么就这时恰恰上来了一个栾平呢?!
他一定认出我了,我看到他明明对我狡猾地笑了一下,他一定在被窝里就听到我的台词了, 知道我在当面撒谎。
只见他提着裤衩来到我面前不足20公分远的对面。狡猾地对我一笑:“你是不是叫陈白水?!我知道!”
但声音很小,那声音只有我能听见。
我死不认账!我只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你认错人了,也许相象。”我故意把话说得很土,乡音很重,但眼睛里却用一种求助的眼光看着他。
这一切是那么短暂。监子里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一切,他们都在窥视我带进监子的东西。
看来他只是去撒尿从我旁边经过。在马桶边他仍然眼睛盯着我,审视我。我不知道他这时候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怀疑他自己的记忆呢还是在怀疑我。总之,他端着撒尿的东西撒完尿后,
他提着裤衩又到被窝里去了,像没有发生什么!
啊,我的天啦!我的一身冷汗已经出尽。
“滚开!都滚开!都打抢了是不是!你娘的×!滚——开!”一个声音力压群雄。围拢来窥视的人都自然的散开,又钻进被子里!
“见不得东西是不是!没见过东西是不是!你们是不是想当牢头狱霸是不是!矮子王!把东西都给我拿过来!是不是!”
一下子, 那围拢的一堆人谁也不再发出嗷嗷的叫声了。
这个“是不是”这么有权威,我想这一定是监子里的老大了,一定是!一定是老大,只有老大才这么有权威。我终于发现了这监子里老大了,我终于找到了组织了,
我心里好高兴啊!大哥大哥,你好吗!你一定要给草民做主啊!
被叫矮子王的人马上把丢在铺板上的东西抱到这位大哥的铺位上。这位大哥果断地对所有的东西进行了一次搜索审查后,对所有财产进行了一次再分配。
被子分给了谁,不知道;
毯子分给了谁,不知道;
毛巾分给了谁,不知道;
香皂分给了谁,不知道;
衣服分给了谁,不知道;
牙膏分给了谁,不知道;
卫生纸分给了谁,不知道……
我的东西反正分完了,全部分完了,大哥给了谁,我都不知道。要知道干什么,该知道的就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知道不如不知道。
但还有一把牙刷,那是我原来用过的,可能那位大哥觉得用别人用过的牙刷没味道,于是要那个什么王的把那把旧牙刷丢给了我。我捡起这把牙刷,把它紧紧地抓在手里,这就是我进监后的全部财产。
“不错!这件衣服还是七匹狼,名牌货!老子还没穿过七匹狼是什么味道,给我留下算了!”这是大哥的声音,大哥要穿七匹狼,正穿!穿上七匹狼,连同大哥就成了八匹狼了!正好!大哥高兴,你就穿吧,你怎么都行,反正共产了,分浮财了!
“我操你娘!你们看,你们看!这被子里还有女人头发,这家伙一定不是好东西。什么诈骗犯,一定是个嫖客佬!”分得被子的人,两个手指捏着一根头发,像发现可可西里又出了什么怪物似的,把头发给大家看。
这被子是我床上盖过的,干部搜家时,我老婆大概是按照干部的通知送到了检察院,这样我就用腋窝就夹进来了,被子里有根长头发也是难免的。长头发就是长头发,长头发怎么了?!长头发就嫖客佬了?!你娘的×!我心里正咒骂这狗日的东西!强占了人家的东西,还诬陷人!
“新兵!过来!我问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是被子那位大哥在喊,在不平,不满意。
我向他挪拢。“报告大哥,我刚才已经报告大家了,也报告大哥了,我是农民出身,搞诈骗抓进来的。”我故意把“诈骗”、“农民”几个字讲得很重、很土,我讲给大家听,也讲给那个面熟的人听。我坚持耍赖,把假话讲到底,假话讲一百次、一千次就是真理。否则,这一切都得重来,太恐怖了。
“不——对!你娘的×!讲假话!农民能用这么好的东西?!衣服还是七匹狼,被子里还有香水味!你这个家伙,讲的尽是假话,绝对不是农民!你老实交待,说!”
是啊!不对不对。是不对。有道理!不是经过公安政府锻炼出来的就一定是经过检察政府锻炼出来的人。分析得有道理。逻辑推理十分的严密。好象好象办案人员。有几个个老土的农民被子里有香水味?穿七匹狼?
这几句煽动性的话,“搅得周天寒彻”!全监子的人都像京剧《智取威虎山》里众土匪审讯野狼嚎一样了。
“说不说!?”
“说!赶快老实说,免得讨哈打!”
老实说,我老实说什么,我又老实什么,我什么都老实了,干部要我说的我都说了,刚才说了,我已经老实了,老老实实了!我不能‘反供’!我不能‘反说’!
“说!还不说?我搞死你!”
说!我说!我差点要像《红灯记》里李铁梅一样,“我——说!”然后“听奶奶——讲红灯!”
我不说了,我都交待了,我什么都向干部交待了,干部有记录,有口供有笔录,我又盖了手印,相当相当严肃的,愿负法律责任的!干部还说我不老实,我没有按干部的意思去交待,干部不满意,搞了两天,几十个干部通霄通霄地轮班搞,最终还是不满意,说我不老实!他们也白辛苦。
检察他们搞了我两天都最后说我不老实了,不相信我了。在监子里就这样几分钟,随便几句话,就能打发这些跟检察差不多的大哥了,他们就相信了?!当然不可能的!当然不相信我。“阶级敌人”比干部更狡猾!更何况把柄在“阶级敌人”手里,有长头发,还有香水味和七匹狼,那像什么农民!
反正他们也不相信了,我还说什么,说也搞死我,不说也搞死我,我反正已经死了,死过一次了,不怕再死第二次了。
“搞死他!要他交钱来!”
怎么监子里的人口气也都是这么大,跟检察干部一样口气大,我那来的钱交,我孤老头子一个,那来的钱,我有钱我还去搞诈骗干什么,没有钱,性命都交出来了,交到监子里来了,那里去找钱出来。如果在监外,还可以向亲戚朋友讨一点。
“说不说!你是干什么的!”
“像个当官的!东西用得这么好,搞死他!”
“好好地给他修理修理!不老实交待的家伙!”
“今天带监票进来了没有!说!”
“先要他冲凉水,再要他拜牢门,看样子这家伙硬扎得很,不做声!”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全身像筛糠似的,我担心的事将要发生了,我担心我怎样承受干部们给我讲过的故事在我身上成为事实。
眼看事情就到了千钧一发的危险地步!
这时,那个我认为面熟的红星村的牢友,在被子里却闷声闷气的说:“现在还是睡午觉时间,声音太大了,值班干部要骂人的啊!”
很明显这无疑是在帮我的忙。
一下子倒像声音小了许多,群情也没有哪样激愤了。战友啊战友,我心里多感激你!
我仍然站在那里,靠着墙,不作声。眼睛盯着马桶边的地板。刚才我提东西进来的空塑料袋被风吹着,往马桶边飘。我的裤头太大,没有裤带,裤子总是要往下掉。这个塑料袋可以系在裤头上,权且做成带子,系一下裤子。于是,我靠了墙,脚一步步往马桶边挪过去,挪过去。寒风吹着塑料袋沙沙作响,靠近马桶边的时候,我连忙一脚踏住它,把它检起来起来,塞进口袋里。
这时,电铃响了,午睡时间结束了,风门打开了,都要起“床”了,要倒马桶了,要洗饭盒了,要叠被子了……
这一声电铃又让我苟且生命了。大家暂时终止了修理我的活动
我知道小鬼进了阎王殿,要过滚刀,要过油锅……
我真正的监狱生活就要开始了。
二:寻找我二十三厘米宽的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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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蹲的监子是修在地上的建筑物。
但我总觉得这监子是挖在地下的坑,或是挖在地下的坟墓更确切。蜷缩在这监子角落里的人其实也都是一具具待毙的躯壳,他们的灵魂早已出窍,早已死去。像我,从进监的那一天起,我就只剩下这个不全的躯壳了,灵魂早已随烟云消了,早已变成孤魂野鬼,在监外游荡、游荡。
这坑比两层楼还要深,大概有九米还要多。在二楼,
大概是在六米多高的墙的前后开有两个约1米×1.5米见方的窗子。窗子都是用铁栏杆犬牙交错地密密匝匝地封闭着。封闭的工艺水平是很差的,
反正不是办宾馆, 不是市委招待所, 差一点没关系, 封闭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坏人爬窗子逃跑出去。
老百姓住宅的窗子也是不锈钢栏杆封闭着的,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坏人跑进来!
一个是怕铁栏杆外面的坏人跑进来,一个是怕铁栏杆里面的坏人跑出去,正好相反。
防止坏人跑出去的监子的窗子下面是过道走廊,修在监子的墙外。过道里不时传来皮鞋声!那是值班武警或值班干部们发出的声音,“哒、哒、哒”不紧也不慢,说明在这上面走过的人,心态都很平静!他们用平静的心态可以通过窗子俯视蜷缩在监底的蠕动的人,监底的人也可以通过窗口仰视上面过道里走过来的皮鞋们。
这样,坐在监子里面更觉得这监子像是挖在地下的坑或者说是坟墓了。
我从坑底常常仰视过道,聆听过道里平静的皮鞋声。
这坑上面的窗口虽然被栏杆封闭着,但是全监的光线却全靠这两个窗口供给。因为窗子太高坟墓太深,带铁栏杆的光线要拉得好长好长,才照到我们身上来。
这个坑的四周墙上贴了瓷板。我数了好多天,大概才有个底。坑底长方形,也就是坑的平面是个长方形。短的一边叫宽的话,那么宽的又叫横的墙上贴有24块瓷板,共贴6层;长的一边叫长的话,那么长的又叫竖的墙上贴有43块瓷板,共计也是6层。每块瓷板大概12厘米宽。
坑底长方形平面又分成两部分。按横的分,8块瓷板的宽度是过道,16块瓷板的宽度是铺位。铺位高出过道大概是40厘米。铺位是松木板子钉成的,怕有五六厘米厚度。有些原来是领导干部的进来了也用过有些原来是老百姓的进来了也用过,贪官们用过杀人犯也用过,
用的人多了,
用旧了,呈灰黑色,像从200年以上的坟墓挖出来棺木的那种颜色。铺位除了用作床铺外还可以是餐桌,还可以当学习写反省的桌子,还可以作为游戏场地习武场地。要它是什么就是什么说它是什么也是什么都可以,几乎万能。但是不能象检察干部们那样说这是你谭周玉受贿的一堆堆票子。
从坑底到上面9米处,也就是监子最高处,挂着一盏灯。每天24小时,这盏灯值班的时间大概有12个小时,基本上是长明灯,除了长明灯放光明外,就是带铁栏杆的窗口放光明,整个监子里永放光明,没有夜晚——没有通常人说的黑的夜晚。只有这个世界是永远光明的。这个世界外面的那个世界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黑白两道。
这个坑里虽然没有黑的夜。但这个坑里睡觉的夜却总是特别长。大概是下午6点多起要到明天早晨6点多,
12个小时。何等的漫长。在我们的意想中也是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也是黑白两道。
吃过晚饭一阵子。负责叠被子的何柱子,就开始安排铺位,把17个人30多床叠在一起堆成长方体的被子分别铺到铺板上。
每次打铺,我就开始头疼。因为从打铺这一刻起,铺板上的位置就被瓜分了,就责任到人,就成了封疆土地,就神圣到不可侵犯的地步。我就面临着在铺板上没有位置了,我就要被赶出铺板,我就只好靠在马桶边的墙角蹲着,看着他们向铺板爬过去。这样蹲着的态势,
如果手气不好, 就要蹲到第二天6点多。
整个铺位的长度就是43块瓷板的连接长度。牢门口的位置叫上铺,风门口马桶边是下铺,其余中间是中铺。监子里的人按照各人在监子里地位和各自监子里的“游戏规则”,分别从上铺到下铺各自就位。也就象在外面干部前些年分房一样。处级干部130平米科级干部98平米一般干部78平米。
我是新兵是农民是老头,当然是下铺。非我莫属舍己求谁。
说了这么多,我干脆把这监子的平面图画出来,这对于那些陌生于监子的人,可以增加认识能力。
共 43 块 瓷 板
共24块瓷板
监门 过 道
本监23监,17人在押。上铺是四强的位置。为什么有“四强”,不是500强,
他们怎么当上了“四强”,我弄不清楚,但他们却占了18块瓷板的宽度的铺位。43减18还剩下25,25块瓷板13个人来分!25除以13,每人还有1.92块瓷板的宽度,1.92乘以12,四舍五入大概有23厘米宽。但这是纯理论的数学上的数字。按理论数据,在这坑底的铺板上,有我的23厘米宽的铺位,可以让我摆上我这个躯壳,我自己摆不摆得下我自己那是我的实践的问题了。
但是每到把铺位打完,轮到我下铺,最后一个铺位。就没我的23厘米了!怎么就没有我的23厘米?我的23厘米啊!你到那里去了呢?怎么23厘米就没有同我“玫瑰派对”呢?
大概40分钟的时间内, 十几条人,
有办法的和没有办法的都钻进了铺位的被窝里。就是我还哈呆呆地站在过道里,因为下铺没有位置了。我就不能到铺板上去。去了就是侵占了人家的”主权”就要遭到人家的自卫反击,
我敢上去吗?
全监除了上铺“四强”之外还有13人,应该说刚伢子那样肥,多占两厘米,应该说不过分吧.
两厘米算个吊!我们从前在监子外给人家征地的时候农民一扯皮尺。争一下就是30公分。我们也开只眼闭两只眼呢。何况这么2公分,
又不要钱的又不要监票的。不管是有意或无意,矮子王多占两厘米也不过分吧,他在派出所被老派打那样子没有功劳也有”皮劳”。多占两公分铺位算什么。三洋多占两公分也不过分吧,你难道要他退两厘米,就不要矮子王退?还有杨三、海军、罗子、百生等等,他们分别多占两厘米同样不过分,难道要他们都退二厘米的位置给我,如果这样的话我不把全监的人都得罪了。
我能得罪这些人吗?我敢得罪他们吗?敢同他们去讨论去协商我的铺位吗?!这里面“成绩”最差的是那位面熟的瘦个子,他是涉嫌扰乱社会治安聚众闹事。其他的不是杀人就是抢劫绑架贩毒,我是什么?一个冒名的诈骗犯。又这么一大把年纪,有什么能耐?我当然不敢得罪大家,不然会大祸临头。连瘦个子都不敢得罪。他知道我的老底,他见过我,他知道我在政府某部门工作,一定是贪官。如果他一揭老底,真的被打死的概率就太大了。因为检察干部告诉过我,
犯人最恨的人就是当官的, 贪官.
他们多占几厘米的宽度更何况又不是占我的位置,又不是他们打的铺。
但是,这不是农村,农村的宅基地,你多占一丈两丈,都没有什么关系,多的是地。这是在牢房里,这23厘米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生存的地方,没有这23厘米,就没有生存的机会了。这个23厘米就是代表我啊!虽然不是三个代表也还是一个代表啊!也是蛮有代表意义的啊!你说我应不应该着急?你说我应不应该着力来维护?!
但尽管这样, 我还是不怪任何人,要怪怪我自己,谁要你来坐牢,还妨碍了人家!算了,不说了,得过且过。
这时已经是外面世界的夜了。偏偏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外面是冻花的季节,比飘雪还冷,监子里是冻人的夜晚,冷风飕飕地从风门口吹进来。
没有衣服加身。进监时穿的一件罩衣一件棉毛衫,全部粑在身上,但仍然是没有温度,冰凉冰凉的。我站在马桶边的墙角,墙角就是风门。通向风房的风门,寒风从风门口无情地袭进来,每袭进一阵寒风,我的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开始监子里放着电视,大家钻进了被窝,扯长脖子眼睛吊出来,拼命地看着那挂在高处的电视屏幕。
这时候我还可以操着手在过道里来回走动,从风门口走到牢门口,十来步,然后又从牢门口走到风门口,仍然是十来步,来回走动着。踱着方步。象个领导在思考问题的态势。但就是不敢在过道跑跳,一是声音过大,铺板上的会骂人,同时体力也不能消耗太多,跑跳的本身就要消耗体力,到时候还有什么东西变成热量来抵御这阵阵寒风呢?
外面寒风呼呼地刮着不断地从风门口刮了进来。我把拖地板用的三块拖布摊开,缠在风门的铁栏杆上。三块拖布是三条破烂的裤子,缠在风门口,象挂了三片破旗帜,在寒风里“叭嗒叭嗒”作响。然后我又把马桶也移到我的前面,堵住了一块从风门外袭进来的寒风。
人一旦没有热量,也就更加疲倦,真的疲倦了,不能再在过道里走过来走过去!困了!真的困了!好想睡觉,好想睡觉!好想找个地方,睡一下。
电视早就没了。挤得进的挤不进的,反正他们都挤进去了。坑底有时有几声呼噜,剩下的只听见外面的寒风“呼——”,“呼”过了一阵又一阵。什么叫针大的缝斗大的风什么叫”北风呼呼的吹”什么叫鬼哭狼嚎……这里就是。
我害怕。我敌不住这个鬼哭狼嚎。
我试过两次想插进被窝里,但每次都失败了,人体裹着被子,被子又紧挨着另一个裹着人体的被子。人人都像一个捆得紧紧的粽子,摆在蒸笼里,粽子之间没有任何插足的缝隙,任何强加的外力都可能引起大家的骚动。如果我要强行插进去的话,那肯定会招致第二天我的被打。
过道地板倒是很宽裕,但监规是不容许在过道里睡觉的。加之我进监时带进来的被子也被同监搞走了,给我的只是一床很薄很旧人家不要的毯子。
我干脆把毯子裹在身上,干脆像粽子一样把自己裹起来。怎么不老早想到这一招,最好的办法怎么一般都要到最关键的时刻才萌发得出。一床破毯子裹住我的身体,等于黄袍加身,等于用粽子叶裹着一坨粽子心。这时候,心里有多温暖。风房口的墙身又是最好的避风港,虽然马桶在身边,有点怪味,平常我老责难为什么这里一辈子都是摆马桶,可恼,但这时这只灰不溜秋的马桶也成了挡风的一堵墙。
我蹲下身子,坐在墙角,头靠在墙上,大半身被马桶挡住了风,暖和多了,感到舒服多了!
真的太困了,太疲倦了,静下心来,我要好好地睡一觉……
我迷迷糊糊地睡觉了也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梦——
一阵火光烧红了我的脸,大火已经烧到面前,“救火啊——救火——”“生产队的仓库着火了——”我赶紧爬起来,跟着人往前跑,他们都提着水桶,只有我空着双手。这仓库明明是我在绥宁武阳同龚佳禾搞农业学大寨点时生产队的仓库,龚佳禾上县里开会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队里,
不得了,我有责任啊!于是我冲在最前面,好在仓库就在水塘边!这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进水塘,就用手拂水,我力大无穷!水一下子就拂到仓库顶上了!拂啊,拂啊!救火的社员都起来了,都加入到救火的队伍里!水拂了很多,我一鼓劲,就往水塘中间跑过去,谁知道水塘中间很深,我突然掉进水塘里,呛了一口水,又呛了一口水……
我正挣扎,原来我醒来了,是一场梦。
睁开眼,高个子提着裤衩正站在马桶边,他手里端着撒尿的那东西一鼓作气排泄出来,成正宗抛物线落在马桶里面的壁子上,经马桶壁的反弹,尿花四溅,我裹身的破棉毯上,我的脸上、头发上都溅得星星点点。
他把那个东西弹了两下,走了。我紧张地用双手把脸上溅的液体擦了一下。原来我呛的正是高个子的排泄物。
外面的风仍然刮着,“呼——呼”地作响。风门口挂的三块拖布有两块已经被风吹掉,好在马桶还在,风吹不动,但这马桶里平静的液面被高个子搅动了一下后,其中浓烈刺鼻的氨气味纷纷跑到我的鼻孔面前,直往里钻。
不知什么原因,仅几天时间,身上长满了疮。小腿上,大腿上,手臂上都长了红坨坨,其痒难忍。又没有皮肤药,向监友“借”了几次硫磺软膏涂了几下,身上有了一种难闻的硫磺味。但红坨坨仍然没有消失。梦醒过来之后,此时更觉得一身奇痒。
以前烤过频谱仪。我突然想起了,那不仅仅是加热散血,还可以止痒。于是我想起了一个好方法,我马上在铺位下的洞里找来一张卫生纸卷成一个纸卷,然后用火柴点着,亮出一星点红色的火,每个膝盖上面都有十来个红坨坨,我一个一个地用火熏着。
熏得好舒服啊。一个、二个、三个地熏着。
怕是熏了半个小时,膝盖上头红坨坨没有那么痒了,但是手臂上的又痒起来了,我又着手熏手臂。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眼睛两块皮又开始打架了。
啊!好倦好倦啊。再痒的红坨坨我也不熏了,因为好几次那烧着的红色的纸头把红坨坨烧着了,烧着肉了,那痒变成了疼痛,明天更难受。忍着吧,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你几个红坨坨,再痒也不怕。
外面又下起了雨。寒风夜雨,更显得这深深的墓地的悲凉。
这时,二楼过道里不停地传来值班武警不规则的皮鞋声,听得出来,这武警战士也感到这午夜的监子里太冷太冷。二楼的子弟兵啊,不知在这寒冷的深夜里你也思念自己的父母及兄弟么?不知你是否给父母写过信,告诉父母要保重身体,在这冻花的季节里,乍寒乍暖,老人容易感冒……不由得让我也想起我的老娘。在这寒夜里您是不是心里也牵挂着您的儿子?
太冷了,牙齿有都有点打颤了。我挣扎了一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监子里所有的人都睡了,有的打着呼噜,有的被挤得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由于天气冷,大家似乎挤得更紧了。
没有办法可想了,生存的本能让我赶紧爬到铺板上,乘大家都睡得死死的时候,把一只冰冷冰冷的脚伸到铺板上,然后把另一只脚叠在刚伸进的脚上面,扯了一下杨三的被角,盖在脚上,上身却只能靠在墙上。
虽然没有23厘米的宽度,但总觉得暖和得许许多多,终于感到了人气的热量。感到雪山上出了红太阳,照得身上暖洋洋,幸福!幸福无比!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在23监坐了二十天牢,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完整地在铺板上睡一觉,哪怕是3个小时,2个小时也好,好疲倦好疲倦!
晚上不行,中午行吧?中午也不行。
中午休息也打铺,2个多小时,我也在铺板上没有位置,没有我应该的23厘米。每天中午,在过道里,我坐在地板上,屁股用拖鞋垫着,一心一意地卷着纸卷。烧着那纸卷,那纸卷被烧红冒出一丝青烟。那烧红的纸头天天烤着腿上、手上那些总不消失的红坨坨。我下决心要把这些红坨坨烤散。
烤呀烤,红坨坨由痒到疼,由疼到难受,难受到难忍……
我恨不得把那烧红的纸头对着那些红坨坨烧过去___我记起在农村,家里的鸡婆常常生了几个蛋之后,突然不生蛋,我老娘就怀疑鸡身上有“偷蛋王”把鸡身上的蛋偷吃了。每到这时候,老娘把铁夹放在灶里烧得通红,然后就把鸡婆捉来,把尾巴毛扒开,露出鸡婆身上的鸡翘那坨肉,她从灶里把通红的铁夹抽出来,对着鸡婆露出的那坨肉烧过去,口里还念念有词:“烫死你偷蛋王,烫死你偷蛋王。”鸡翘上的那坨肉“剌”地一声,冒出一股青烟。
不管“偷蛋王”死没死,我还是把烧着的纸头对准身上的红坨坨,“剌”地一声烧过去,“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一股青烟冒出来。
红坨坨仍然好疼好痒。
在23监的20天,每天中午折腾着自己,多么无聊,多么哈哈呆呆。
43块瓷板的宽度,
按数字理论每人应该有2.5块瓷板的宽度23厘米的铺位,上铺为什么,为什么,4个人就要占去18块瓷板的宽度,每人多占了两块瓷板位置。那么我的23厘米的铺位又在哪里呢?
二十天,我始终没有寻到我应该睡在什么位置,要占多少厘米宽。
我在23监整整二十天,寻找了二十天,一直在寻找我应该有的23厘米宽的铺位,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一直到20天后我被检察干部带走转监前没有找到23厘米宽的铺位。至今出来了,
说起来心里还是不服气。
三:倒马桶与改革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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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马桶被认为是监子里最肮脏的工作,也是最下贱的工作。
有几种特殊情况的人可以在监子里免除倒马桶的工作。对看守所或对监子有重大贡献的人,你有一千、二千、一万、二万赞助看守所或交给监子里给大家做监票,你可以不倒马桶;你像泰森、刘易斯们一样,力大无穷,抗击打能力极强,进牢门你就可以打通关,打遍全监,无论他们是团体上或是单挑,所向无敌,你通通可以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或一双脚!你不但可以免除倒马桶,你还可以当老大,想要谁倒马桶谁就得倒,没有不听的!以上是文武两道;还有看守所的关系户或亲戚之类需特别关照的人,只要管教干部打一声招呼,
就是指令性计划,不许倒马桶,监子里老大也得服从。
没有上面几种情况,一般来说新兵进监,倒马桶就是必修课。就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必修课。必修到等下一轮新兵进监,修得好的话才可以免修。才会有倒马桶的接班人,媳妇才能熬成婆婆!
我是一个“新兵”。非特殊“人才”,又无贡献,倒马桶就是我当仁不让的工作,别无选择,也不容许选择。
先说说倒马桶的一些规矩。
倒马桶的人除了接触马桶之外,还可以接触自己的饭盒和调匙,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公用物品和他人财产一律不容你那双肮脏的手去触摸。听说以前生“大麻疯”的人吗?就是这样!所以生麻疯的人下贱,看不起。监子里倒马桶的人也是大麻疯,被人认为下贱、肮脏,有传染病!
其实,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吃的屎,用的屎,没有屎,饿个死”。这是说屎是肥料,肥是农家宝,没有屎庄稼长不了。
倒马桶就倒马桶,时传祥一辈子掏粪到死都不后悔。革命领袖对他说的,我当总理你掏粪, 这只是革命的分工不同而已。正是这样,
在监子里只是场地不一样分工不一样,
你不倒马桶我不倒马桶谁去倒马桶,真是“你不当兵我不当兵,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难道看守所长和干部去倒?!真是没有道理!
你记得《康熙王朝》里懿妃刷马桶的壮观恢宏吗?那堆成小山似的马桶,镶金的、镀银的、楠木的、檀香木的,各式各样的高贵马桶都有,我想那一定是分级别的,一品马桶,二品马桶,三品马桶;用现代语说就是所谓省部级马桶、正处级马桶之类。古今中外的书上、影视上我从没见过那多的马桶,好一个懿妃,挽着袖子,手拿刷巴,刷、刷、刷!刷、刷、刷!刷呀么刷马桶!痛快!潇洒!扮酷!千年刷一回!那是艺术加工的场面还真的让人羡慕呢。谁都想在那里露一显手呢。。
我也想起好像有位著名画家曾经画过一幅上海那种红色马桶的画,让人看了没有半点肮脏感!他把马桶全部画成红色,金红色,是不是文革时期的画?红海洋的红色。好有神秘感,好有宗教感,也好有革命感。那都是革命的马桶。
但我刷的马桶没有一丁点高贵感,更没有一点点的什么神秘感和革命感。
离我睡的下铺离我的脑袋不到30厘米的距离,就是灰不溜秋的马桶!大概是使用的时间比较长,使用的人也比较多,尿有腐蚀性,所以马桶显得有点老态!马桶的上缘还有两个缺口,像老太太缺了两个门牙。马桶大概有40多厘米高,上口直径有30多厘米,成圆锥体,体积没有去计算,圆锥体体积公式忘记了!
说这么多,其实那马桶就是一只破塑料桶!没有盖子的破塑料桶!里面装有全监17个人从头天下午6点多关风门起到第二天早晨电铃响,大家起“床”(应该说是“起铺板”)时止,大概12个小时的全部排泄物,有大便,有小便,还有口里吐出的痰,满满的一桶!刚排泄下来的和早已排泄下来的混在一起,有的发臭有的还没有发臭有的冒着气泡有的正在冒着气泡有的还没有冒气泡,臭味酸味新鲜味集世界之味道之大全。
监子里长期的食用清汤寡水,每个人的小便特别多,人人的尿道也特别畅通,畅通无阻,没有一个尿道梗塞的。全部是畅安工程,胜过320也胜过107两条国道。仅晚上七点半到十一点多关电视这段时间内,中间4小时左右,每人起码要到马桶边报到三、四次。裤子一掀,把那个东西弄出来,“哗——”就放完了!不断地有人来,我连站在马桶边也不安宁!
每天早晨,“叮铃……”的电铃声的“叮”字还刚开头,我就站在风门口,抬起头看着上头,看看风门口上头是否已被干部拉了闸(监子里每个风门口的铁门上面都有一根老粗的钢条从上往下插着,放风或早晨的时候,干部就会打开那个开关,钢条往上提,风门才能打开),我好打开风门,搬开风门口的“顶头上司”——马桶。
我每每靠近马桶,见到的是暗红色的尿液静静地躺在马桶里,里面就倒映出我的面容,我的”光辉形象”被浸在静静的尿液里!借助这平静的液面,映出我胡子拉茬的瘦脸!平常讲撒泡尿照照自己,好像是骂人的话。不对!在这里是每人撒了几泡尿,用来照照我自己!感谢大家的无私奉献,给我有照照自己的机会。
马桶太沉,一只手提不动,马桶没有提手的,只能用双手端。双手端着马桶又不能直着腰象礼仪小姐一样踏着模特步向前走,
更不能象上满汉全席时那些端菜的姐们妹们作纤纤细步。我只能双手分别抓住马桶的边缘,猫着腰,叉开脚!“咚、咚、咚!”赶快一口气向厕所走过去!经过一夜开始发酵的尿液和大便,浓烈的膻味与臭味随着“咚、咚、咚”脚步声,散发出来,迎面扑过我的脸,飘过风房……双手端着马桶是不得空的,鼻子是捂不住的,只有屏住呼吸,“咚、咚、咚”,暗红色的尿液在我面前不断地荡漾着,
让我的心也不断地荡漾着.
我从没有帮这么多人倒过马桶,这是第一次,也从没经历过这么多人共用一只马桶的,这也是第一次。但我给我父亲倒过马桶,印象很深很深。我父亲活着的时候,不知是那一年,记不清楚年月了。反正是在农村,当时他生了阑尾炎。等我知道消息赶回家时,他已经住进了医院,动了手术。但由于住院迟了,手术也迟了,结果术后出现肠粘连,大便好久没有通,每天只能解一点点小便。父亲着急,我更着急。医生给他洗了肠,结果还是不通。医生在他的肛门里插了一根管子,连接了一根可以压缩的管子,想把大便吸出来。结果仍然没有。我看见父亲的肚子胀得难受非常痛苦,我也很无奈,没有办法。再不通,就有性命危险。有天早晨,我趁父亲没醒过来,我把管子的另一端放在我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二口!三口,再一口二口三口!吸呀!吸!再用力一吸!终于吸通了!
父亲终于拉了大半盆,其臭难闻,但我双手端着尿盆,感到一身轻松,父亲的命又回来了!父亲生前每讲这件事,总说我是个孝顺儿子!
而今我倒马桶,既不是孝顺监子,更不是孝顺大哥,我不是他们的孝顺儿子,这是我劳动的权利,我就是要倒马桶,我没有半点下贱的感觉。下贱就下贱!老人家讲过卑贱者最聪明。我用阿Q精神来鼓励着我自己。
我只觉得马桶太沉,双手端起17个人差不多一天的排泄物,觉得责任重大而且有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感。我常常把马桶里半液态的东西倒入厕所时,用力过重,尿体四溅,我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有这种集体的荣誉!
倒完所有的排泄物之后,就是清理马桶。按照吩咐,倒入一些肥皂水,用牙刷,刷刷刷!将马桶的里面四周围刷一圈,然后又反复刷一遍,里面刷四次;然后马桶的外围也要刷刷!刷刷刷!刷了一次刷两次,刷了三次刷四次。然后用水冲一次!
千万注意,这里不断有规矩出现的。
刷马桶用的水是一只专用的桶子里装的水。是另外由专人从池子里打好水倒入这只桶子里来的,不能由自己到水池里打水去冲马桶的!千万注意,千万!千万!以后的新兵要记住,这虽然是件啰嗦的事,但是小事不能小看啊。好像用公筷一样,稍不注意就用私筷夹了菜,或者干脆有时把公筷都当成私筷夹起菜就往口里塞。这就出问题。我就在倒马桶时记性差,心想何必麻烦要人家去打水,举手之劳,自己提起桶子就到水池里打水,结果被发现。自己用自己刷马桶的手,掌了自己十个嘴巴!并保证下不为例。
将马桶冲了第一次水后,再倒入一些肥皂水,再刷!再刷!再冲一次水,然后用抹布擦一次,把水倒掉。就这样反复折腾来折腾去,
自己都忘记倒底刷了多少次了,这只马桶才算基本刷干净了,程序已经完成。然后在马桶里倒入一些干净水,马桶的洗刷就告一段落。马桶就静静地立在厕所的一角,等待中午执行任务。
这样一些程序这样一些规矩太重要。真的只有开发成一个软件搞一个什么专利到国家去登记登记。以后发到监子里去或者要新兵们买都行。免得难记。
我把马桶刷完了。心想这确实没有懿妃刷马桶那样潇洒,场面也显得特别渺小,特别渺小。但我又想那场面也是纯艺术加工的,实际上也可能不见得很伟大。而且懿妃她刷马桶连肥皂水都没有,用的还是竹刷把,土掉牙了。我们多洋派,用牙刷刷马桶,把马桶卫生当成口腔卫生一样重要,符合“国标”。我们倒马桶如果要拍电视,也可能是身穿黄马甲,带上口罩,刷、刷、刷,刷、刷、刷,还可以配上音乐,加点卓别林的动作,也是十分艺术的。
倒马桶也是系统工作,与之相配套的还有。风房的地板的卫生也是由我负责的。大概有3×5=15个平米的地板,要用拖布反复两次或三次抹擦。拖布一般是监子里自备的,随便没用的破裤子或破衣服或破床单,反正看守所没有发的是我们自备的。先在地板上洒上一些肥皂粉或肥皂水,然后双手抓住拖布的两头,象个横写的大一,然后四脚触地,准狗爬式。从风门口开始,把拖布推过去,双手向前滑行,双脚跟上去,常常由于肥皂水打滑,稍不注意,双腿就跪在地板上,“啪!”摔倒在地!没关系,爬起来,那里摔下去,那里爬起来,再推!推了一排到头,然后再返回来推另一排,推到头,再回来推另一排,大概有四排才能推完整个平面!
这是面上的工作。还有局部的工作,每两块瓷板相接的缝隙时常常会有不干净的污垢,必须小心地用牙刷刷干净;每条缝隙都要观察到位,要看清楚缝隙里是否有污垢垃圾。一般地说,一天风房里要两次这样的卫生,缝隙里是难得藏污纳垢了。
然后这样点面工作都结束了,可以用清水把整个地板冲洗一次,把垃圾从下水道口冲走。
再然后,用干净的干拖布将风房的平面拖干净,使地板没有水。同样四脚触地,准狗状,一排一排地推过来,再返回过来,又推一排,多来咪发也要推四排。
这样反反复复,倒马桶,刷马桶,推地板,刷呀,刷呀,推呀推,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反复折腾之后,再冷的天气,人也出汗了,汗滴禾下土!没有禾,只能汗滴脚下的瓷板。但没有了半点力气,人出的是虚汗再出汗连虚汗也没有了,只有虚脱了!只有到这时候,工作也算完成了。这个工作我作得很好,
得到老大和牢友们的表扬。表扬是表扬了,晚上仍然没有我睡觉的23厘米。
一切作完了。等待的就是十来颗酸萝卜丁加108立方厘米见方的米饭,等待的就是开这个早餐。其他没什么可等待的了。
这种工作,一天之内要反复两次。吃中饭时要把马桶端到监房里来,因为中午要关风门,中午休息后,又要洗一次马桶,拖一次风房地板。晚饭后,又要关门了,又要将马桶端进来,放在离下铺30厘米的地方,又变成我的顶头上司。
我几乎一天24小时没有离开过马桶,不是一天,天天有24小时。每天从清早起一直到晚上,一直与马桶相伴,与马桶相随!简直就是一个梁山伯相伴祝英台!白天我把它搬来搬去,搬出去请进来,晚上它陪我睡觉,我守在他身边,他守在我身边,吃饭没有离开它,睡觉也没有离开它,我始终伴随它,一对知己,却相对无言。
马桶,在监子里一天也少不了,也没有一个可以少了它。它立在风门口,就像全监的哨兵。
看过多少书,看过多少影视,始终没有对马桶做过多少描述,没有对它的重要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未来的作用做出评估。
而今我说马桶的地位,马桶应该是监子里的中心!人心所向!
但无论怎样显得重要,又到底是马桶,不装金不装银,不装吃的也不装穿的,装的尽是用文字不好表达的排泄物,一天到晚那种浓烈的人体自身排泄物经过发酵后散发出来的气味,总是在监子里荡气回肠!监子里再干净,地板和马桶再干净再用牙刷刷过,仅那一阵阵自身排泄物的气味,就让人反胃到如今。
监狱,大概有了阶级以来就迎运而生了,
一定有了数千年的历史。一直延续到如今,我想肯定还要延续一段历史。那么这个马桶,也将同监子荣辱与共!随着历史的发展,监狱也在发展,监子的结构也与日俱进,
木器年代是木头作的,水泥年代是红砖砌的,现在是瓷板年代,监子四周的墙上也贴上了瓷板,地面也有瓷板,还有五米以上吊在空中的电视机,足以证明,监子的进化!
但马桶为什么非要放在监子里,非要有马桶不行?修一个厕所能供在押人员24小时都可用的行不行?
我每晚睡在下铺,顶头30厘米处就是马桶!要么是“哗啦啦,哗啦啦”如暴雨,要么是“滴咚滴咚”如屋漏;要么高八度,如此激昂,如同交响曲,要么低八度,如此缠绵,情意绵绵,好似那高山流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凝艳不通声渐歇”,“此时无声胜有声!”再动听的声音,也被那种或这种或讲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气味熏陶得让人窒息。
我始终不清楚,马桶为什么要放在监房里。而且只要放在监房里,就不可能放到上铺位置,也不可能放在过道中间,那肯定是放在下铺位置。尽管放在下铺,但没有盖的马桶的气味,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满监膻味关不住,一只马桶在监中!我想这是一种惩罚!
文明了数千年,又改革了数十年。偌大个中国,总有下铺不放马桶的平民监子吧,总有不要马桶的平民监子吧,我同监友说,我愿意转监到那里去,再不要我倒马桶,不再只有我一个人如此下贱!
改革吧,求求你马桶!
监子里一定有不少能人来过,监子里也一定有不少昔日的改革家、现代企业家进来过,一定也有不少昔日的政府要人进来过。这些能人,这些改革家,这些企业家,这些领导,好多来了又回去了,仍然做他的能人做他的改革家做他的企业家做他的领导!难道他们来时都住包厢?难道他们在监子里没有睡过下铺,难道马桶没有同他们相伴过?难道他们没有倒过马桶?难道他们用的都是金马桶?他们为什么过去现在或在将来,都不打算把这个马桶改革一下?我在进来之前,
党委会政府办公会怎么就没有见研究过呢?
难道只有我,坐过一次监子,坐过40天,就这么杞人忧天。
可能是中国监子外面的世界要改革的事太多了,都搞不清了,监子里一个破马桶改什么革啰。更何况监子里没有马桶了,都有公厕、有抽水马桶了,关在监子里的人还做什么,还有什么可以锻练的,用进废退,你他妈的不都变成成懒虫了吗?那不起码达到三星级了?那样的话,
好多没有房子的人宁肯到监子里来了, 那监子不就变成改革开放的试验区了?当然改不得。是的是的改不得。
不改就不改吧,只要监子在,倒马桶的大有人在。反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住在23监, 一辈子把23监坐穿。
但是所有的新兵包括还要进来的那些所谓改革家、企业家、政府要员,
千万要记住,倒马桶期间,那双手不能接近公物和其他个人财物,尤其不能接触他人的碗筷。本人就有一次这样的经验。一次,可能是老大见我瘦了许多,
十分体贴我, 他把他吃不下去的一个带着一半鱼头的鱼刺倒给我吃, 我受宠若惊, 好好地美食了一阵之后, 情绪很高,
我想多多讨好一下,立点汗马功劳.得意忘形忘知了自己正在倒马桶。于是吃完饭后我立刻帮助收拾铺板上的碗,我还以为是“助人为乐”,想得表扬,
结果是没有吃到鱼骨头的将军立马给了我两脚,当场被踢翻在地板上四脚朝天!所幸的是没有没有搞成脑震荡。
四: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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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三天九餐。
活着要吃饭,吃饭还要吃菜。
在监子外面的人是这样, 在监子里当然也如此,生活规律,也是一日三餐三天九餐,吃饭又吃菜。
在邵阳的监子里,无论你是在监一天,或是一月,或是一年两年,你面对的一日三餐,你永远不能摆脱的是酸萝卜丁和“冬南海”,以及体积膨胀到最大的粗米饭。这就是我们的伙食的全部。也就是我们赖以保全生命的全部。
每天早晨,大概是7点左右,开餐的时间到了。铁门外的过道里,传来了开餐用的手推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叮铃咣铛”、“叮铃咣铛”。其实,听不听到这种声音都无所谓,反正7点左右,过道里的空气中就弥散着一种酸萝卜的酸味了,人们就早已自动地在监子里排好了队,等待开餐,等待喂食等待投食。
第二道铁门的铁栏杆上,特地为我们设计了一个大概15×12厘米的长方形口子,刚好可以把食盒递出去也可以递进来。
铁门外打饭菜的人一般是余刑在一年之内留所服刑的劳改犯,放在劳动监,让他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虽然他们是劳改犯,但他们掌握了在监人员的基本生活权。无论你是有罪还是无罪,无论你是死刑还是有期。
大家是纪律的排着队等待打食。
这些“师傅”的汤瓢操在手里,一瓢就可定乾坤,决定你一天有多少卡路里。师傅情绪好,手里的瓢就少抖动一下,师傅不高兴,手里的汤瓢不停地抖动,完了!瓢里一点汤都会抖出去!所以监子里面的人对他们是特别尊重的,他们常常一边打饭菜,一边接着监子里孝敬他们的低劣的纸烟,顺手往耳朵上夹起来。有时耳朵上连夹两支或三支,夹不住,我看到烟要掉的样子,总觉得要是耳朵再长些再长些就好了,可以夹上十支八支。我心想这些人到了监子里来了,都已经是坐上了牢。但是手里有了一点点权力,一个汤瓢的权力,就要受贿。也难怪我们这些公务员,在外面有那样这样的权力,
又有那样好的条件, 怎么不让我们去受贿呢。用一句歌唱来说”怎么叫我不歌唱”?
师傅身边的确站了一个收餐票的监子里的管理人员, 她只收票,
好象不管那师傅的手里的瓢到底抖没抖到底抖几下!收票才是她的正道。
一块约6厘米长6厘米宽3厘米厚体积为108立方厘米的米饭铲到食盒里,有时108立方厘米的体积不能全部铲到食盒里来,这体积之外散落在大盆里的几粒饭,有时得不到,眼巴巴地望着,心里表示十分遗憾。
然后打菜的师傅手里的塑料调匙在装有酸萝卜颗粒的菜盆里稍微动作一下,然后我的食盒里就落下几颗酸萝卜丁。
饭盒迅速地从那个方口外面递到方口里面。师傅接着喊:“快一点”!这是走开的意思。后面的也催着前面的“快一点”,这是吃一点算一点的意思,后面的还要吃呢!
这种饭从米到饭时,膨胀系数是米类膨胀系数中最大的,米饭体积已膨胀到了极限。
这种饭,70后80后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90后的人只能当作听天荒夜谈或者是在听聊斋。只有走过上个世纪60年过苦日子的人才得以知道。这可是我们的专利。
六十年代初过苦日子的时候,在生产队的食堂里我是天天吃的。那时,每餐只有二两米(十六两制),为了使二两米膨涨到最大体积,营养学家和发明家还有欺骗家们一同发明了“双蒸饭”这一在特定历史时期的一种米饭,即连续把米饭蒸两次。先把米放在水里泡涨,
然后再放到蒸笼里蒸两次,打开蒸盖,白灿灿的米饭简直就象珍珠。每一粒都翻着白眼,硕大无比。然而,
这种饭表面上体积最大,但含水量多,进了人的消化道,不要两个小时,消化系统就不能正常工作了,只好磨肠子、磨胃,结果使人饥肠辘辘,所以那个时候的人总是特别特别的饿,偷饭吃这是常常发生在食堂的事情。
这监子里的108立方厘米的米饭,也许不是用这么繁琐的程序来完成,多放水就行,
蒸得每一粒大米都是泪水淋淋。除此之外,这些米饭大多有一股霉味,这种饭,是从那种压在粮库里最底层多年的“中粮”麻袋里倒出来好像没有洗过的米做成的。那种辛辣的霉味还伴着一种老鼠尿的膻味,加上从下铺位置上马桶里发出的气味,
一到吃饭时就构成了满屋子让人闻起来心情特别复杂的气味。
尽管闻起来不好闻,但是跟臭豆腐一样,吃起来,我们感觉味道特别“好”。喉咙里的手总是强迫鼻子不要去闻有什么味道,还是吃起来好,只愿多得一点就好,哪怕多一口,多几粒,也是感觉特别好。
我常常端起这108立方厘米的饭,我真想数清楚到底是由多少粒最大体积的米饭组成了这108立方厘米的体积。我不想把它两口、三口就吃完,那样划不来,那也叫一餐饭?于是我仔细地数了又一数,怎样算计把这108立方厘米的米饭多吃一口,多吃两口,那样才有品位,那样才有意思。那样才叫吃了一餐饭。
我端起饭盒,我觉得打菜的师傅的用心良苦,吃这样的饭,消化系统本来就是多余的了,如果还多一点酸萝卜颗粒,开了胃,胃口大开,再没有消化系统,也难捺一个上午的磨肠子磨肚子!那不得了!所以我们每餐最多也只有十二、三颗酸萝卜丁,有时还只有七、八颗呢。
我蹲过两个看守所。早餐都是酸萝卜丁,都是十来颗酸萝卜丁,每颗酸萝卜丁体积也差不多,0.5至1厘米的小立方体,而且都没有经过锅子炒,没有油,最多也是值那么五六分钱。
但经过40天的比较,两个监子的酸萝卜丁的色香味却差异较大。23监的酸萝卜丁里常常掺有辣椒片,酸萝卜呈红色,颜色是革命的颜色;而新邵Y看的酸萝卜丁常常是“脸色”惨白的,是反革命的颜色,一个是红军一个是白军。23监酸萝卜由于掺有辣椒,酸味里还夹有点辣味,正宗得多;而新邵一看的酸萝卜常常带有一种臭坛子的臭味,让人倒胃口。
有比较才有鉴别。通过比较,我总觉得还是23的酸萝卜丁好,转到“新Y看”后,我常常向监友们宣传“邵X看”的酸萝卜有几多好,吃起来有几多味,但他们还是有点不相信“邵X看”的酸萝卜里还有辣椒。后来尽管他们相信了,但听说而已吃不上也是白说,开始觉得总是怀念在邵看所的带有红色色彩的的酸萝卜,后来经过新Y看的熏陶经过数天的白色的酸萝卜的收买越来越还是觉得新Y看的好,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谁不说俺家乡好”。
这酸萝卜丁,是我们监子的“永恒”的菜谱之一。相当于万岁万岁万万岁。蹲多久,你就吃多久,百吃不厌。占了一日三餐中的一餐,我在监四十天,就吃了四十餐的酸萝卜丁,计算起来就有五百来粒的酸萝卜丁!
一日三餐还剩有两餐。
“冬南海”即是监子里中餐和晚餐“永恒”的菜谱,也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监子里戏称“冬南海”。我开始初听,还以为“中南海”呢?不是圣地,也一定是什么名优特,品牌标志。
“冬南海”是菜名,不是“中南海”。这菜名在我国八大菜糸中是找不到的,其实就是冬瓜南瓜海带三种菜的总称,它们“桃园三兄弟”与监友们过日子。
肯定地说,言过其实。尽管“冬南海”三兄弟每天要分别出场,但确还有“第四者插足”,我在监子里,还常常吃到一种菜——芹菜煮汤。我估计制作方式也同“冬南海”一样简单。不必名师料理。在市场买来茎叶茂盛的芹菜,老一点嚼起来有劲。去掉根须,然后用刀子剁碎,长短可以不一,放在锅里,冲进自来水,煮烂即可入食。每次开餐的推车声还在远处传来,监子里就闻到那股浓浓芹菜叶气味,真乃不见其形,已闻其味了。盛菜的盆子一般是男式铅制洗澡盆大小,盆子有多大,水面就有多宽,车子颠簸过来,水面就像被风吹过的臭水池,起着微波。6厘米见方的米饭铲到食盒里,随之劳工的一个小汤瓢“咚”的一声深入到起过微波的臭水池的水底,打捞上来的是芹菜叶茎加汤,倒在食盒里。
吃过芹菜煮汤,我容易反胃,一反胃,老是打嗝,被压抑的芹菜叶味直从喉咙里翻滚上来,通过口腔喷了出来, 又在空气里传播。这样,
我特别担心别人说空气里有“乐果”味,害怕人家说我是农药厂来的。
这时,我心里往往还是对“冬南海”桃园三兄弟有特殊情感,觉得“冬南海”三兄弟比第四者插足要好。
但三兄弟中的老海,也特别不讲卫生,不论在自来水中泡,还是经过开水煮,总是沙子粘身,不得干净。海带煮水也是没有油星子的,打到饭盒里,带沙的海带煮水吃起来,牙齿也负担过重,不堪磕碰。吃下去之后,心里特别发慌,肚子特别饿,常常流清口水,我常常怀疑自己提前老年痴呆症了。
但绝对一个好处,那怕你坐十年八年牢,不会出现甲状腺肿大,千放心万放心!
监子里也有打牙祭的规定。”邵看”是市一级的监子。一月一次牙祭,”新看”县一级的监子,一月有两次牙祭。在监40天,我享受过两次牙祭的待遇。
一个月30天。三三得九,九十餐,其中一餐是牙祭,九十分之一。可见这一餐显得多么重要,多么神圣,多么迫不及待。尤其是对于那些89都餐买不起加菜的人,像何柱子与杨军两人为了争盆中剩下的几颗酸萝卜丁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了起来的人,可想而知吃肉有多重要。
打牙祭,对于我,这一餐比文革时期上北京见老人家的欲望还要强烈得多。盼啊——盼!“远方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过信儿到北京,红卫兵战士想念恩人毛主席——”歌儿是这么唱着,其实心早已随着远飞的大雁去了北京。别说等到这一天,就是想到打牙祭这一天,我心就激动就流口水。
我记得在邵看碰上第一次打牙祭吃肉的情景。
这天,每个人特别兴奋,都像吃了兴奋剂,我怀疑如果全监的人进行一次尿检,一定全部是阳性。17个人坐在铺板上,那天,
全监的人学习空气特别浓,监规不仅背得整齐且声音又宏亮。人们只要一听见那激动人心的宏亮声音,
一定知道监子里有什么重大的喜事。监友们打着盘坐,但心里都“突、突”地跳,活像怀里藏了个小白兔那样可爱,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何柱子老早就在铁门边站看,耳朵贴着铁门。那架式,就像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战士或民兵将耳朵贴在铁轨上听火车的声音炸鬼子的火车一样,是那样神秘,那样专注,那样同仇敌忾。
过苦日子那年月,也是过年时才见到肉。我记得那年春节,在队里统一过年,肉是分到家的,饭就可以尽吃,真的过年了,吃饭不定量,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我邻居有个孩子叫老怕,比我大二岁。平常吃不上饭,平常吃不上肉,只有过年这一餐,365天只有这么一餐,七百二十分之一。比九十分之一还要小八倍。那天老怕用碗里的那点油汤当菜硬是吃了三海碗饭,而且不是双蒸饭,怕有二斤米的饭。结果,胀得动不得,就在食堂的长板凳上整整睡了一个上午,渡过一个美好的春节。
终于听来了开餐的手推车的声音,终于迎来了照不出月亮和太阳的菜盆子。为了过好这个牙祭,上铺还特地准备了金白沙,上铺把烟递给瘦劳工,劳工接过烟就夹在耳朵上,没时间来看什么牌子的烟。
多打了三份饭。何柱子给瘦劳工讲好话,不仅多打了一些饭,还特意多加了些“油汤”。我站在旁边,
心想,何柱子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多吃多占”,同我一起叠被子打铺时,老是骂我,说我呆板,死老头动作慢。其实你有什么本事,你不过是个杀人犯,会杀人,是个杀过人的重刑犯罢了(事后才知道,何柱子多次向管教干部报告过,吃饭吃不饱,实在饿得不行,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没有监票,买不起加菜也买不起零食,请求每天中午多打一份饭吃.
管教干部认为他是杀人犯,反正吃不了好久,于是特地给打饭的师傅讲过,同意给何柱子每天中午多打一点饭)。真是的,我没杀人就错了,就不要吃饭了?
我真的有点不服气。何柱子多吃多占,还表现在吃了自己的那份之外,上铺的“菜碗”里还有“油汤”。何柱子把公家多打的饭搞去三分之一倒在有“油汤”的“菜碗”里,沾上好多油星子,他把饭很快又吃完了。我看着那样子,心里老想起我那邻居老怕,其实何柱子根本不如老怕,老怕吃了三海碗,何柱子不过吃了两份多饭,绝对不会有六两米,还不到老怕饭量的三分之一。何柱子和老怕都是一餐肉,
何柱子也肯定没有老怕多。虽然是这样,何柱子不如老怕,
不过反过来说,还是何柱子捡便宜,因为何柱子每月有一次机会,而老怕却一年才遇上这一次机会。
第一次打牙祭,我整整吃了五片肉,五片!这肉片有长度宽度但很难说有厚度。吃完了,我开始后悔,本来计划留一片晚餐吃的,但筷子夹了四片,放到口里就滑下喉咙去了,没有任何阻力,舌头几乎是多余的!真难受,一点味道都没体会到,干脆连第五片也吃了!吃了就后悔!这样没毅力,没有计划性。罢了!罢了!饭盒里还有几滴呈桔红色的油星,留下吧,留到晚餐吧!自己警告自己!但是吃肉刚吃到兴头,肚子比没吃肉还饿,喉咙比没吃肉还痒,难受!难受!真是好汉难过美女关,饥汉难过油水关。我不自主地将饭盒里倒入凉开水,“哗啦哗啦”用调匙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口一张,脖子一伸,沾有油星的凉开水全部倒入口里。完了,完了。没有了,算了,我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的嘴巴。饭盒边上最后一个油星子我也用多余的舌头收拾干净,进了嘴巴。嘴巴也甘心了,等下次打牙祭吧。
第一次打牙祭后十天,我被转监,关在新Y看了。听说转监和转所是干部对坏人的一种斗争方式,他们对坏人不满意,又不能怎么打啊斗啊,方式之一就是转监或转所,坏人打坏人活该。活该就活该,尽管挨了皮肉苦,尽管膝盖骨至今还疼,但不挺过来了吗?人还在,心还在跳,终究“好运”临头。在新Y看只关了五天却又碰上了好运气,又打牙祭了,又要吃肉了,万岁,万岁!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这是我第二次在监遇上打牙祭,还是转所好!邵X看的监友肯定没有这份福气——过五天又可以吃上肉片。
生命诚可贵,肉片价更高,要想打牙祭,尽快多转所。
这是在新Y看18监我碰到的打牙祭。
大概是清晨吧!就有杀猪的猪叫声,惨叫。一阵惨叫划破清晨的宁静,肯定是一个猪又倒在血泊中。我不知道是看守所里杀猪,以为是大墙外的农家或其他什么人杀猪,搞不清墙内墙外杀猪有什么区别,猪的嘶叫声都是一个调的惨叫,难听,尤其在清晨,我骂娘了!邻铺猫仔其实一早醒了,“骂么子,今天监子打牙祭,杀猪了。”他是告诉我,又像是自语,“听猪叫声,这个猪蛮大!”
以前农村有句俗话,“小孩盼过年,大人盼过生”。过年才能杀猪,才有肉吃,这是小孩的企盼,从初一到年底,就盼这一天。过了这个年,又从头盼起,又盼来年,在企盼中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天。其实这俗语到21世纪早已过去了,但在监子里暂时没有过时,不盼过年盼打牙祭。
早晨的操练,32个字的监规口号喊得震天响,大家都好像传递一个信息,今天打牙祭有肉吃!早晨操练,转了很多很多圈圈,一圈接一圈,我始终没有昏过去,挺过来了,因为今天打牙祭!
早餐却推迟了快一个小时,大家知道一定是厨房里忙不过来,杀猪了。没关系,反正是中餐打牙祭,早餐迟点没关系。
吃过早餐后其实没有好久就是中午开餐了。中午打牙祭,中午吃肉片。
从清晨到中午,一切发生的和可能发生的不高兴的倒霉的哪怕是挨打的事,通通都可以原谅。没关系,反正中午打牙祭,一切尽在那五片肉中!
上铺“四强”按常规“入席”坐在铺板上。饭,由下铺打好摆在他们面前,肉片,由下铺打好摆在他们面前,其余的人都像往常一样,排好队,按秩序。我由于动作慢,每次都站在后边,这一次也不例外,站在队尾。
烟,上铺已经早就给掌勺的瘦劳工发过了。
猫仔在铁门口内给铁门外掌勺的劳工讲好话:“老乡,我不喜欢吃精的,都给我肥肉算了。”也许真的是老乡,猫仔饭盒里的五、六片肉全是肥肉。我觉得猫仔起码“幸福”了三十秒,因为他老乡关照了他——全部是肥肉片。从打饭的方形口子到风房口马桶边有6米长,猫仔走过来,一路用调匙在饭盒里数,做计划,先吃那一片,再吃那一片。他端着饭盒一直走到马桶边,才开始吃他“计划”中的第一片,慢慢地吃,像孔乙己把一颗茴香豆瓣成两片,每片又瓣成两截一样,那样的精细。
前面的都走开了我才变成最前面的了。实际上我最后一个把饭盒从铁门的四方口递过去,6厘米见方的饭还是一下子就铲到我的饭盒里,但是肉片不见放到我的饭盒里来。我正在有点疑问。掌勺的瘦劳工说了:“你们的菜已经打完了!”
“我可没打菜啊!”我赶紧申辩。
“我绝对不可能来吃两份菜的!”我又重复一次我的申辩词。
“多打饭就算了,多打菜是不允许的!”掌勺的更怀疑我的这份饭都是多余的了,说完,掌勺的推着车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餐车, 叹惜着。
从清晨就开始盼的打牙祭,怎么搞的,一切都成泡影,运气就这么差呢?
我端着那份6厘米见方的白饭,里面没有滴过一滴汤,里面没有一片沾过油汤的辣椒皮,更没有一片肉。
我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真蠢,为什么不到前面去揷队!”我扎扎实实地闻到他们碗里飘过来的肉味道还夹有辣椒的味道,让我满满呑嚥了一口涎水。所有的人都低着头,似乎护卫着他那碗里的那几片肉,怕被我抢走。
操他娘,运气真差!他们都不喜欢吃精的可是我连精的也吃不上。最后的结果是,
我既不喜欢吃精的,肥的也不想吃,我根本就是不吃肉的我是不沾肉气的和尚。整整一个中午我沉侵在莫名的悲哀之中。我恨我自己足足浪费了一次我用皮肉之苦换来的吃肉的机会。
五:放风·收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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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监子里都有风房,风房一般是露天的一个四方的砖桶子。风房的顶上是密密扎扎的的钢条焊接而成,
抬头看到顶上有一块天。我前面说到过风房大概是15个平方左右。风房与监子里有一个风门相通。风门上安有铁栏杆门隔开,
干部拉开铁门上方的闸门, 铁门就可以打开,监子与风房就是一体,“一室一厅”。
早晨,那扇铁门即那扇风门打开一次。6点半, 值班管教干部站在我们头上4米多高的过道上一一拉开每个监子风房铁门的闸,
只听得见一条长龙一样的”夸夸夸夸夸………”的声音由远而近。所有男监女监里的在押人员都呼啦啦地从铺板上爬了起来。所有的在押人员提着裤子打着赤脚或拖着拖鞋赶到风房里去,倒马桶争厕所刷口刷马桶洗脸洗地板做早操,
然后十多个人跑一米多大小的圆圈喊“一、二、三、四”,没有看到天的可以就这样一个时候看看天。
但是这不是放风。这叫晨练也更不是叫晨勃。
每天下午五点左右,监房与风房的那扇铁门再一次被值班的管教干部或值班武警在二楼打开闸门,铁门即风房门可以推开,监房里的人又可以到风房里活动,这一次才是真的放风,放到风房里,有点风,有点自由。15平方内的自由。
在放风的这段时间,
自来水管里的水也开始”放风”也开始出水了。在押人员可以在风房里洗澡扯乱谈,洗衣物;有太阳的话可以晒太阳晒身子也可以晒鸡巴防止鸡巴生疮;也可以站在风房里“抬望眼,仰天长叹――”望着头顶上那被生锈的铁栏杆分割得零零碎碎15平方米的天空,发呆,哈哈呆呆。
那15平方米的天空上我从来没有看到飞过一只鸟,也从来没有见到飘过一朵白云。那鸟那云要么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埋在坑下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要么是怕我们见到那鸟那云自由自在的样子会勾起我们无限的情丝。我想那鸟那云是担心从我们的15平方的上空经过的话会掉入我们的15平米的陷阱,
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它们干脆永世不从我们的陷阱上经过。这叫惹不起躲得起。怕你们干部怕你们政府怕你们检察怕你们公安怕你们管教……
虽然如此见不到鸟也见不到云,
但风房里空气好,光线也好些,地板也宽些,大家每天到时候都盼着那二楼“哗啦”一声响,知道放风了,给你“自由”。
由于有了自由我们常常是欢乐的。我们也唱歌我们也跳舞, 我们也荡起双桨我们还高唱”青春万岁”………但是一般情况下大家没有那样高雅,
豺猛子仍然只会要黑鬼猫仔哈伢子跳两只老虎一类的舞。
黑鬼和哈伢子一跳舞就是跳猫仔教的“两只老虎”。
风房就是舞台。“两只老虎,两只老虎……真奇怪,真奇怪。”先是一阵猫仔的歌唱。然后黑鬼和哈伢子分别从风门的左右两边出场,一双手掌举起放在两个耳朵边作出招风耳的样子,做跳步那动作,一岁半的儿童作出来的也比他俩强十倍,但黑鬼和哈伢子作出来还出了一身汗,硬是像巫婆跳神时的鬼打墙的样子。
其余的人都围在一起,很有节奏的用一双手乱七八糟的打着节拍, 反复地唱着“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
最后“真奇怪”的那个动作,猫仔纠正了他们好几回,这俩人硬是像脑膜炎后遗症,身上几个关节都坏死,学不来。其实,猫仔本身就像马戏团的猩猩做了一个人的动作,没办法。
算了,算了,真奇怪,真是不可救药,哈呆到顶峰了。难怪黑鬼烧田坎时把几十亩山林都烧成灰自己还不知道。
除了跳舞和晒鸡巴之外。有时也干点别的什么事情。
下面是23监的事。其实在18监实际上也常常发生类似的事情来。
也是下午放风的时间。怎么搞的他们几个澡也不洗了。海波向玉杨三汪百生等等几个作一堆,在风房里的墙角里,不知做什么。按监规这种三、五个五、六个人围做一堆是不允许的犯规的,因为连晚上睡觉都不允许两人合铺,一个人蒙着头睡觉也是不允许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此时二楼过道上没有传来皮鞋声,肯定值班武警和值班干部都没来,安全系数比较大。
他们围在一起做什么事,不会又是无聊起来,耍自己的那个鸡巴吧。
不断有人从里钻出来,又有人凑过去看热闹钻出来的人也有神秘兮兮地向二楼张望的。
看得出,里面有什么事。平常耍别个的鸡巴都是热闹得很的。
楼上过道里仍然没有皮鞋声。
我也经不起这种神秘的诱惑,难得诱惑也难得热闹。最后轮到我去看热闹。
啊!哗!——
里面坐着海波和向玉,只见他俩用烟盒里的锡铂纸,在纸上加一点点什么白色粉末,像面粉,又像家里厨房里的鸡精粉,然后用打火机在纸背面用火烤一下,纸上的粉末就冒出一缕青烟,那缕青色的烟腾起来,袅袅上升,阿娜多姿玉。那海波和向玉,如饥似渴,还没等那烟全腾起来,就张着口,张着那滴口水的口,张开一个黑洞,洞口对准那腾起来的烟,等那烟腾上来,从头到尾,那烟就那么听话,乖乖地像一条青龙,钻到那黑洞里去了,再没有出来,连一丝多余的烟都没有在空中跑过。
只见他俩眼睛一迷,咽下了那条青龙,那态势,他们好满足,好爽,好心旷神怡。
我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事,哗——吸龙,真的吸龙,大活人吸龙,真真的吸龙!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啦!这是在什么地方?他们把这里当成飞驰火车上的走廊,在走廊上吸烟!多么雅致,多么温良恭谦让!
吸完了,他们高兴地散伙了!地上撒了几张撕破的锡铂纸也被矮子王迅速地捡起来,收拾得干干净净。
二楼的走廊里仍然没有传过来皮鞋声,仍然是安全期。
太阳懒洋洋地从几平方米的天空把温度无可奈何斜送进来。等黑鬼他们把“两只老虎”跳完,我身上的红坨坨又开始奇痒。要打针没有监票,监子里的硫磺软膏几乎被我偷完仍然没有塗好那“天上布满星”的红坨坨。没办法,口袋里还有卫生纸卷,正像学语录那时期的顺口溜,“语录随身带,有时间就学起来”,我现在是纸卷随身带,有时间烧起来。我再也没有心思看他们的舞蹈了,
我要作我自己的”事业”了。
烧红的纸卷又开始冒着一缕青烟,大腿上的红坨坨几乎是久经考验,熏热了,开始变痒,痒得我流出了口水,仍然是痒得难忍,“情到深处人孤独”,痒到深处不怕烫。
“老头子,你一定是传染了黑鬼的性病,我来给你烧。”豺猛子看我熏得讨厌,一把抢过我手头烧红的纸头,就往我的大腿上戳。烧红的纸头立刻粘在渗血的红坨坨上,一股伴着油腥味的青烟从我的大腿上立即冒出来,痛得我双脚打跪!
“豺哥!豺哥!谢谢你,谢谢你,我不熏了,不熏了。”
豺猛子扬长而去。
放风的时间是可以洗澡,那总是理论点的事情, 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洗得了澡。我就不能洗澡。待我把中午的马桶洗得比我的饭盒还干净的时候,
水管里的水刚好也收监了。自来水回家了, 没有了。
这时二楼也刚好传过来“哒、哒、哒”的皮鞋声,随着皮鞋声的到来一阵吆喝声也传了过来风房的顶上也露出了一个干部的脑袋:
“收监――!还在吵死!该杀的!”这声音实际上一种爱的表示。不是有”打是疼骂是爱吗”?
收监啰,谢天谢地。收监好收监好。我捂着被豺猛子戳伤的红坨坨赶忙一拐一拐地拖着马桶回到监子里来。我再也不敢放风时当众熏疮了。
“关铁门!关、铁、门!”值班干部一声喊,监子也要抖三抖!大家一窝蜂挤进了门。无论你是在干什么,
望天也好,晒鸡巴也好,洗澡也好,通通地都不容许干了。
“哗——哗”、“哗——哗”全看守所到处传来金属的声音!十分恐怖,这才叫监狱!
“哗——哗!”
“关铁门!找死!还不快点!”还有那个监子没有关铁门,干部骂人了!
“滚!滚!快点滚进去!”
“哗——哗——”最后一声金属的撞击声。
“咣铛咣铛”所有的监子都关上了铁门了。据说我们这个看守所还只有40来个监子,金属声响了一两分钟,我感点恐怖。要是象渣滓洞那样的大监狱这样的金属哗哗哗的声音要响好久好久,才叫恐怖呢。可惜我们生不逢时啊。
大概是两分钟之内全体在押人员都得一溜蹲在铺板上,不论大哥二哥三哥!全部!一个不留,都要蹲着!等待值班干部来验明正身!
这时候整个看守所显得十分安静, 就是等待验明正身的那一个时刻。
来了!来了!验身的干部来了。他把一张板脸紧紧地贴在铁门上。一张完整的脸被铁门上的钢条分割得稀稀烂烂。有时真不知道来者何人只能用声音来判断他是刘干部还是黄干部。
“报数!”值班干部的声音!声音叫得又大又严肃。
从下铺开始!这是监子里的规定。
“一、二、三、四……”
报一个数站起一个!报一个算一个。声音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们都是蹲着低着头不敢把头抬起来看一眼干部。当然不知道是谁在报数的时候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
那一个拖一点,“五——”很显然不是铿锵有力的态势有些故意拖的意思。这样当然惹起干部的火。
“重报!”
“一、二、三、四……”
又有谁声音有点嘶!
“重来,想挨打是不是!重——报!”干部第二次发火。
“报、告、干、部!我感冒了!”又是豺猛子吵事!
“蹲、下!我揍死你这狗嬲的!蹲——下!重报!”
又全部蹲下,重报!
一.二.三.五.六……
重报!不知是谁”四”没有报出就报了”六”!真的有点烦!这明显的是找死。故意与政府过不去。是一种不满政府不满干部的做法。可能是心里也不舒服。当然不舒服。坐牢嘛。比嫖娼的味道差远了。
本来在押人员都在一个都没有少。大家是在故意逗干部玩。
重报了几次!干部还是不满意。骂人。”你们这些狗嬲的东西!真的是欠揍了。算了。今天老子就不揍你了!”
肯定是干部今天在家里偷了老婆的钱打麻将输完了,也拿我们出气!
“一、二、三、四……”收监了。大家看干部作罢也就不再逗把了。报完了数干部也就阳痿一样的, 泄了, 走了。
天黑了。收监。就象一群鸡又关在鸡笼里了。
六:“新兵”入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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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子里,管新进来的人叫“新兵”。自然“新兵”过了一阵子后就变成了“老兵”。从新兵到老兵这个过程到底要好长的时间,
这要看是不是接着有新人送到监子里来. 就是说, 有没有人来接班。象我就是最倒霉的, 在23监住了10多天, 一直没有人来接班,
所以我一直新兵下去。
我感到“新兵”这种叫法,容易引起误会,按照正常社会来说,新兵就是刚入伍的革命战士即人民子弟兵。我们监子里这样叫新来的在押人员叫“新兵”的叫法有一点对不起“最可爱的人”。但监子里有监子里的行话,
监话,在监讲监话,见鬼讲鬼话,也是身不由己,口不由己。所以只好称自己也是新兵了。一辈子没有当过兵,
这一次好好地当一回兵了。
按上述讲法,这监子也是“铁打的牢门,流水的兵”。
牢门一打开,有人出去,有人进来。
这不像“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句古话,现在不同了,时代不同了。现在这监子啊, 可是无钱有理都进来,司空见惯了。
这进进出出,大概从有阶级社会以来,从发明牢房以来,也就是有监史以来,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也无论是蛮古还是近代现代,一直是这样进进出出。铁打的牢门流水的兵。
进来的人,也许有些再没有出去了,出去了的人也许他又进来过;送新兵进来的人也许他自己后来又进来了,
又同他送进来的人坐在一起自己还成了新兵,但是大部份的人都回去了,也再没有来过。这就是监子的风水轮流转。
现在时兴称“文化”,什么都与“文化”一挂钩,就粘上了文化气,就品味了,就格调高了。例如饮食文化,三皇五帝吃到如今,源远流长,研究的人有一层,8大菜系成千上万种吃法。还有厕所文化,也是从秦皇汉武拉屎拉尿到如今,
拉了几千年,
也是拉得源远流长,研究拉屎拉尿的人也是一层。但是目前时兴的那个企业文化也搞得很厉害。动不动喊个什么怪七怪八的口号就”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了。就企业了一下”文化”。我记得90年代有一个报告文学写的是全国一个特大的贼组织成立了一个中原什么公司向全国所有的贼们发出函在湖南郑州中原公司文化研讨大会。还请了好多好多的记者参加了。但我不知道研究监狱文化的到底有是有多少。也许以前没进过监子,不关心,隔行如隔山。到如今自己进了监子,想“冬南海”想“马桶”想“新兵”想文化已经想迟了。可惜我们这些坐牢的也没有谁发起函来要大家选些代表搞搞什么监狱文化研讨研讨。也方显我们坐牢的英雄本色。
我确实对监狱文化的渊源不了解,对其文化背景和特定的历史框架更不懂。余秋雨先生写过《流放者的土地》,讲的清代的“宁古塔”,是劳改场之所在又不是监子,虽然挺有文化,一种凄凉的文化味。但也时过境迁,此监非彼监,这里已经是现代的21世纪的监狱了,差异太大。
说到差异,这可能就是“文化”差异。我进过的两个看守所也差异较大。即使在一个看守所相邻两个监子的差异也相当悬殊。像我们新Y看的18监是全所的红旗监,而隔壁呢,听说是老虎监。一个是文监,一个是武监,看“老虎监”这三个字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意思了。这说明每个监子都有各自的监狱文化。
我们红旗监,
我们属文监,就管理得有规有矩,这大概是新兵变老兵老兵传新兵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的精华,它的精华就是文管突出一个文字。大概这就是传统,
就是传统文化,不知是不是。
这里我们就着重说说18监文监的各项制度。让其他监子里好好地向我们学习学习。平常我们18监也没时间派人给他们武监去传经送宝,
今天机会好我们就互相交流交流。
先说新兵入监吧。我们就有一套。我自己是亲身经历过新兵的待遇。所以就不说我自己了。
我们监“新兵”进来的第一个仪程就是洗冷水澡,是压惊。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年少与年长,“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哈伢子进监比我晚十来天,天气仍然冷,不过没关系,哈伢子人只有30多岁,肯定经得住。
新兵进来都得先把把自己洗干净,这是对的. 你在外面犯了罪,那是个不干净的地方, 罪恶之地,
只有这监子才是一切罪恶清洗的神圣之地。有幸来到这神圣的殿堂,怎么不就要脱胎换骨呢?当然先得沐浴干净。她杨贵妃与唐玄宗上一次床都要先玫瑰浴。我们进来一坐就要坐下去的。那当然要好好地沐浴一下。当然条件比不上一家杨美人。
大家很快说通了哈伢子。哈伢子的上衣一层一层地脱完了,裤子也脱了两层,但还剩下一条裤衩,看来是不愿脱了,按规矩必须脱光,光条条地一丝不挂地接受冷水浴。
豺猛子动员了哈伢子两次,要他赶快把裤衩也脱了,哈伢子还是不肯撕下那最后的遮丑布。看来哈伢子对这神圣的地方不全了解。没来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我当时也是不情愿脱光的,心想这么大年岁了,还当着那样多的年轻人脱光,一条鸡巴溜溜的多不雅观。当时就是不知道这是监子里的规矩,
规矩面前人人平等。我后来就通了, 主要是怕打死, 所以就把条鸡巴示众了。
豺猛子是监子里的中铺,属上铺老大的助手,按监话讲是“将军”之类,不能说是打手。在我们文监不能说打手说将军好。在监子里他不做事,大哥没有安排他做什么具体事,但可以同上铺大哥一起吃东吃西。有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像“新兵”进来这种场合,豺猛子是要登台亮相的。
猫仔和黑相公一桶接一桶地将水往哈伢子身上倒去,哈伢子像刚刚被洪水淹得半死然后自己挣扎着爬上岸的落水狗一样,
趴在地上,胸口贴着地板,任凭冰冷的凉水冲来,他背上凉透了,可胸口还是热的。他反正这样赖着,目的是不肯脱裤。
他娘的哈伢子,还想保留什么隐私。
豺猛子早就看不过眼了,一个飞腿飞向了哈伢子的腰部,“你娘的×!给你脸不要脸!要你脱裤,好像做客一样!脱!怎么不脱?!”
“站起来!”豺猛子一声令下,哈伢子大概是因为豺猛子的一个飞腿有点感觉了, 所以乖乖从地上爬了起来。
豺猛子见哈伢子爬了起来又是抬起一脚“啪”地踢过去。
哈伢子“啪”地一声倒在地板上。
“爬起来!把裤子脱掉!”
豺猛子是代表上铺大哥的,是全权受委托的,他发出的指令,就是大哥的指令,在监子里没有不执行的,就是老兵都不敢说声“不”,何况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
哈伢子又坐起来,仍然不愿意脱裤。
看来哈伢子今天要“三打哈”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三次都没脱成一条裤衩,豺猛子不丢尽脸才怪呢,还在老兵面前逞什么能干!豺猛子已忍无可忍,猫仔与黑相公也觉得这样也有失老兵的尊严。
“豺猛子!我看算了,以后监子里‘新兵’进来就不兴讲卫生了,不洗这个冷水澡了!”上铺兰大哥一句话丢了过来。他人依然在铺板上坐着。
“那不行,那不行!”豺猛子可能是听出来兰大哥的话是反话正说的。
猫仔也听得出兰大哥对今天欢迎新兵的第一道程序就出了问题有些不满意。哈伢子还是趴在地上。猫仔往往逞能现很。只见他握紧拳头曲着肘子露出硬梆梆的肘关节,
一个起步跳跃, 硬梆梆的肘关节就落在哈伢子的大腿上。这叫打青霉素。一针青霉素打下去, 哈伢子立刻惨痛一声弹了起来,
猫仔就一把把哈伢子的裤衩”哗___”的一声撕了下来, 就象剥青蛙皮一样的撕了下来。
哈伢子的裤衩被猫仔撕了下来。终于见了天地,十多个男人见到了所有男人都有的哈伢子也没少的那个东西,本来那东西是天地给的,还给天地也是自然的。但惊讶的是哈伢子大腿中间那个东西的周围,却有一块明显的比手掌还要大的红斑。我想那一定是一个胎记。
“难怪你不肯脱裤啊!我嬲你娘的!你他妈的原来你有性病!”
“你想把我们都染上性病是不是?!”
“你搞了好多女人才得性病的!”
“搞死他!把他包了饺子!”
“把他拉出去,我们监子不要。!”
一下子监情激愤,爆炸似的声音不知来自那个人与那个方向。大家只觉得性病就在眼前艾滋病就在眼前,死路就在眼前世界末日就在眼前,这一切即将发生,就像美国“9·11”那样突然,不可思议,然而事实就在面前。
据说监子里每人每月只有四毛钱的药费,在监子里买一个肉包子都要五毛钱。这么少的药费,
要是大家生了性病,生了艾滋病,哪来的钱去治病啊,要是治不好性病艾滋病,等到哪一天出监了,说我们坐牢在监子里都坐出性病来了,天下人会说我们在监子里还有女人搞。外面早就传出,邵阳市的某县的监子里的管教干部组织一批三陪女每月到监子里来一次,陪犯人睡觉觉,干部收管理费。我们可没有这样作过一次。我们才不背这样的黑锅,羊肉没吃着,惹起一身膻。怎么了得,天啦!太恐怖了。
雨点般的拳脚对准他。我的拳头不硬,打也打不动, 我只想用刀子一下把他那鸡巴割了下来喂了狗,免得在这里生事。都是鸡巴惹的祸。
哈伢子双手捂着那个已经萎缩的鸡巴,只申辩了一句,“这是胎记,我不是——”
再也不容许他申辩,他早已像刚杀死的猪还没有落气的那样子,四脚乱弹,好躲避一桶桶的凉水,躲避雨点般的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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