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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迷蒙间沈凉生听到雨打纸伞的声音。夏时阵雨稠密急促,砰砰地打在伞面上,似梦中战鼓,敲得气海翻腾,终于痛醒过来。 沈凉生睁开眼,便见一把油纸伞罩着他的头脸,伞上绘着漠漠黄芦,笔意灵活,一派不胜雨打风吹之态。 他听到身畔有人声道,这雨下不久,再过片刻也该停了,便欲伸手去摸佩剑。秦敬立在他身侧,执伞望着他,看他手指动了动,便又躬身凑近了些。 荒凉山间,除了他们再无人迹。沈凉生伤重之时寻到这间破庙,本欲入内避雨裹伤,却终是体力不济,倒在了庙门口。 这土地庙早已荒废多时,破得门都塌了,沈凉生被斜躺在泥地上的木门绊了一绊,倒在门板上,晕过去半柱香光景。 血流得太多、太快,雨浇不去,渗进门板里,又随着雨水自木纹里泛上来,湿润鲜妍,像棺材底新铺的一层朱砂。 这半死不活的光景令秦敬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道:“你叫什么名字?若你死了,有个名字也好立碑。” 沈凉生暗提真气,觉得浑身经脉无一不痛,似千万把刀在身体中细细锉磨,全然不能出声。 秦敬见他不答话,只以为他不甘心就此咽气,便点点头,随口道:“也是,若是能活,还是活着好。” 虽说痛到极处,沈凉生也不愿再晕过去,强撑着意识清明,对上秦敬的眼。 秦敬与他互望,见那目光中并无恳求搭救之意,亦无倔强不甘之色,只如千尺寒潭,既冷且静,映出自己的影子——半躬着身,一手执伞,一手挠头,认认真真地瞅着对方,一副犯傻的德性。 秦敬咳了一声,直起身,想捡回些世外高人的气派,又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只好再咳一声,正色道:“方才探过你的脉象,内伤外伤加在一块儿,也就剩了这一口气。我也不愿见死不救,但若贸然挪动……我怕这路上你就撑不过去。你意下如何?” 沈凉生身为密教护法,经脉行气之道本不同寻常。他自知这身伤势并没此人想得那样重,便是一直躺在这儿淋雨,淋上一天一夜怕都死不了,何况一段路。 沈护法心中权衡一番,若放出教中通信烟花,引来的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罢了。现下既然有人愿救,便暂由他去,至于这人是什么来路,是真心相救还是另有玄机,且走一步看一步。 秦敬见他沉默片刻,微微颔首,便当他是愿意试试这一线生机,遂收了手中纸伞,狭在腋下,弯腰使力,想将人打横抱起。
可惜秦敬的武功本就平常,又走的是借力打力的轻巧路数,要论实打实的力气,和不会武的普通人也差不多,要夹着伞抱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叹了口气,将伞弃到一边,双臂运劲将人横抱在胸前,再叹道:“可真是重。” 沈凉生闭目养神,觉出那人使出轻功赶路,心忖一句,这功夫可也真是糟糕,如若医术也是这个水准,大抵还是得靠自救。索性不再管他,任由他抱着自己颠颠簸簸,暗自运起独门心法平复受损经脉。 沈凉生这门心法名唤五蕴皆空,名出佛门心经,却也只是借个名而已,与佛家内功不沾半点干系。不过此门心法的奥义确是一个“空”字,运功之时心跳脉搏渐趋于无,教内典载若功至顶层,可假死百年,只余一缕内息流转不灭,复生之日功力亦以百倍计,当世无敌。 沈凉生这名字听上去有些姑娘气,倒是人如其名,性冷心寒,定力了得,是修炼此门心法的好材料。虽说练至第七层后再无进境,但功至此步,运功之时气息脉象已颇微弱,几近假死之貌。 秦敬不知他心法奇诡,只觉得怀抱之人渐渐没了气,脚下更急,心头却不免涌起一丝哀意。虽说素昧平生,但既已说了要救他,若还是只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自己怀里,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夏时阵雨果不持久,雨势渐缓渐歇,天边出了日头,林间点点金斑,鸟声蛙鸣,更衬得怀中一片死气沉沉。秦敬低头看了眼怀中人,面白如纸,唇色寡淡,神色倒平静宁和,不见苦楚。 不痛便好,秦敬默默心道,反正人活一遭,多多少少都得受些罪,若能无知无觉死了,最后少受点罪,也是造化。 抬头遥望,自己的药庐还得再翻一个山头,这人恐怕真是撑不到了。自己双臂酸痛,抱他也抱得不甚安稳,若是颠醒了他还要活受罪,这么一想干脆暂停了停,小心地将怀中人挪了挪,欲再抱稳一些。 沈凉生虽在运功,却也不是对外物无知无觉,见他停了步子便以为是到了,睁眼打量,正见秦敬皱眉望着他,看他睁眼又忙展眉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轻声道:“离得不远了,你若累了便继续睡。” 沈护法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有人拿这哄小孩儿的口气与他说话,略一思忖,便猜到这人恐怕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又见他面上神色似是真的不好过,影影绰绰的日光下,自眼角至颊边竟像有道泪痕,便也低声回了句:“有劳。” 要说沈护法平生虽与“好人”二字全不沾边,却也是坏人里的正经人,便连杀人也杀得礼数周到——毫不留情地将人捅个对穿,再客客气气地补声“得罪”,一本正经得让教内同仁看着他就牙疼。
脑补沈护法杀完人说“得罪”的样子 ,真是 (/≥▽≤)/~┴┴
二 秦敬,表字恒肃,为人却一点也不端方严肃。与沈凉生裹伤时互通姓名,他便笑着调侃,一碗凉水,生不逢时,真是个好名字。 沈凉生不答话,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敷药,心知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内伤少说要休养月余,功体全复更不知要等到何时,而天时已近,教中正值用人之际,真是麻烦。 “你经脉受损颇重,培本固元乃当务之急,”秦敬把七七八八摆了一床的药瓶划拉进药箱收好,“若专心调养四、五十日,大约能拾回八成功力,最后两成还需你自己……” 秦敬话说了一半,便见沈凉生抬眼直直望向自己,以为他嫌太慢,摇头劝道:“此事急不来。我跟你说实话,助你更快回复功力的法子不是没有,但此法三五年后必有后患,我不想用。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得很,不值得。” “你是个好大夫。”虽无感激之情,沈护法这句评语给得倒是真心实意——但他临阵对敌之时,偶尔遇上难缠的对手,也通常是在收剑入鞘后,真心实意地用一句“多谢指教”将人送入轮回道——所以便是真心赞赏可也不大吉利。 “不敢当,”秦敬起身走去药架旁,拣出个青瓷药瓶,“方才话未说完,那剩下两成……”复又走去桌边,倒了杯白水,顿了顿,还是打算把话摊开来说明,“刚刚细探过你的脉象,先头倒是我走眼。你修习的心法太古怪,那剩下两成我的确无能为力,得靠你自己慢慢补足,”带着药瓶白水回到床边,倒出两粒朱红药丸递至沈凉生眼前,“内服。” 沈凉生并未接药,仍是直直望向秦敬,毫不掩饰眼中查考神色。五蕴皆空这门心法虽为教中密宝,只有历代大护法方能修行,但江湖上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若是这位秦大夫已看明此中关节,却仍肯出手相救,便定不是“善心”二字那么简单。 沈凉生不接药,秦敬也未着恼,自顾自拿过他的手,将药丸茶杯塞过去,收手续道:“此间现下除了你我,再无旁人。方才进来时,你想必也看到了,此处除却地势隐蔽,更有阵法加持,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得来的。我既已答应救你,便没打算害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别无其他。天色已晚,要走还是要留,你自便吧。” 秦敬说完便走回桌边,也为自己斟了杯凉水,一气喝完,心口隐痛似是好了一些。 实则秦敬自己也知道,那痛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思及之后的棋局命数,错觉心痛罢了。 沈凉生沉默片刻,淡声问道:“你要什么?” 秦敬回身看他,挑眉一笑:“救命之恩,自然是要以身相许了。” 要说秦敬平生虽与“坏人”二字全不沾边,却也是好人里顶不正经的那一种。
一个是坏人里的正经人,一个是好人里顶不正经的那种。
真是绝配!!!
不但嗜赌,而且好 色。尤其后者,见到样貌好的,不拘男女,总爱口头上沾点便宜。虽然真让他做点什么他也没那个胆子,眼前这人他更是万分惹不起,但有便宜不沾,到底不符合秦大夫一贯嘴贱的做派。 “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别无其他?”同一句话,沈凉生以问句道来,虽是平淡语气,秦敬却生生从里面听出一丝揶揄意味,想必是讽刺自己上一句还说得好听,下一句便出言无状,没有医德。 唉,秦敬默叹口气,愁眉苦脸地望着坐在床上的沈护法,心道这位仁兄明明看上去冷漠寡言,怎么耍起嘴皮子来也那么厉害。好好的冷美人不做,真是浪费了那张面皮。 沈凉生不再多言,就水吞下药丸,合衣而眠。他直觉这人早晚有求于己,现下不直说,便留了交换条件的余地。以利换利,最为让人放心。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秦敬所予之药果然无错,培本固元,平经理气,便连外伤药也着实管用,短短三日,伤口皆已愈合结疤,想来再过几日便能好全。 “如何?能走了吧?”秦敬自己配的药,自然心中有数,掐好了点儿过来探了一眼,正见沈凉生披衣下床。 “多谢,外伤已无大碍。” “往后一月,每隔一日进药泉泡两个时辰,随我来吧。” 出了药庐,兜兜转转,便见一方暖池,笼着薄薄水雾,扑面一股清苦药香。沈凉生并不避讳——两个大男人,按说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直接除尽衣物,走入池中坐定。 秦敬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只看着地上血衣,好言商量道:“不值钱就扔了吧?舍不得你就自己洗。” “随意。” 秦敬拣起衣服,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他这几日也未得空洗漱,遂回身道:“我去拿皂角,你顺便洗洗头发。” 待到秦敬拿着洗漱之物回转,却见沈凉生似又睡了过去,闭目靠在池边,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天气热,泡这药泉的确有些难受,下次你可晚上再来。” “…………” 沈凉生不出声,秦敬继续自说自话:“莫要真睡过去,虽说水不深,万一淹死了也是作孽。” “…………” “东西我放在这边,洗头发你总会吧?” “…………” “沈凉生沈护法,我是秦大夫,不是秦老妈子……唉,我算见识到什么叫不声不响地支使人了。” 其实沈凉生倒也没什么使唤他的意思,不过是在运功行气而已。 心经道,五蕴皆空,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心法却全违佛家本意,偏要自无中生有,内息生生不灭,对外物知觉反更加敏锐。 他觉得有手轻轻取下他的发冠,一丝一缕打散头发。
秦敬取下沈凉生的发冠,打散发丝,拿过木瓢,舀一勺热水,当头淋下。 黑发如墨,逶迤蜿蜒。 ——觉得有手细细梳过发间,不厌其烦地,解开一个又一个发结。 沈凉生当日血流得那样多,头发饱浸了鲜血,干涸后粘连不清,遇到热水后又再化开,水中平添几缕薄红。 秦敬的眼追逐着融开的血色,微波荡漾中似一抹水红绉纱,纱后是常年习武之人赤 裸的身体,身上几道深长伤口,血痂狰狞有如活物……有如暗红长蛇,弯转攀附在这样一具躯体上,蛇头卧于胸前,正是乳 头的位置,丝丝毒信一吐一收,自乳 头上反复滑过。 ——觉得那双手不疾不徐地按揉发丝头颈,时而重,时而轻。何时重何时轻却是……不可捉摸。 日光朗朗,池水清澄直若无物。目光再向下,就着对方闲适坐姿,腿间蛰伏的阳 物亦纤毫毕现。因为太坦荡,反无什么情 欲遐思。 秦敬收回目光,只盯着沈凉生的脸,专心手下活计。 修眉风目,直鼻薄唇,冷漠如雪后荒原,锐利若挂松冰凌。并非妖邪之相,只是煞气太重。 还有……秦敬微错开眼,连脸也不敢再看,心道怎么偏偏就有人明明未着一物,却仍是一派禁 欲之意。 须知愈是禁忌……愈会让人多想。 ——觉得身周热水沁入四肢百骸,轻飘不着力的酥麻。药香渐渐浓郁,却是两股不同的味道。谁人身上草药香气,似浓雾中一个淡淡的影子,越步越近,终自雾中现出身形。 眼观鼻,鼻观心,秦敬打定主意不再瞎瞧。 可惜不看归不看,指间滑腻发丝却像张躲不开的网,网中活鱼左挣右突……秦敬猛地松开手,站起身退后一步,□□半 硬的阳 物蹭着亵裤,恰似鱼在网中,紧也难受,松也难受。 只因早晚死路一条,便在水中多活片刻,也只是活受罪。 ——觉得那双手突地离开,像雾中人影就要明了之时,又兀地隐去不见。 “换洗衣物就在池边,你泡够了时辰就自己上来吧。” 秦敬清了清嗓子,讲完话便转身离去。余下沈凉生独自泡在池中,内息走完一个周天,慢慢睁开眼。 头发这东西……他捋过一缕发丝,难得有心想到一些闲事。 头发这东西本是无用之物。割之不痛,弃之复长,却偏偏又有时灵活得像玄丝诊脉的那一根细丝。 诸般杂念,灼灼情 欲,瞒不可瞒,欲盖弥彰。 三 山中无岁月,转瞬一月即过,沈凉生伤势好得差不多,启程回教中复命。行前摘下腰间大护法令,令牌分阴阳两面,他将阴令交给秦敬,当做日后条件交易的凭证。
秦敬因着自己真生了一点不该有的念头,行止间反规矩起来,把所有的嬉皮笑脸、插科打诨都收拾得一干二净,接过令牌,正色请道:“沈护法,好走不送,后会有期。” 沈凉生走了,山间药庐中重新只剩秦敬一人,却又似处处都留下了旁人的影子。 独坐吃饭时,便想起每每与沈凉生同桌而食,都会忍不住分神去留意他的手。 沈凉生肤色偏白,手指修长,指节并不突出,指间也看不出常年持剑留下的茧子,却让人一眼望去,便能知晓这是一双习武之人的手。能觉出其中隐藏的力道,或可徒手拧下一个人的头颅。偶尔两次太过入神,在对方执筷夹菜时,目光不自觉便跟着那一箸菜,一只手挪到他的唇边,看薄唇微启,细嚼慢咽,却又觉得他根本不在意送入口中的是鱼肉珍馐还是豆腐青菜,也品不出其中的差别。 大抵吃饭这件事在他那里,也就是“吃饭”而已。 “有事?”有次秦敬的目光多停了停,换来沈凉生一句问语。其中虽无不悦之意,却也足够秦敬回神。 “无事,菜色简陋,招待不周。”秦敬面上笑得礼貌斯文,脑中却想着,不知与他唇 舌 交 缠会是什么滋味。 “无妨。” 应当是没有任何滋味。秦敬微笑心道,这个人,大概尝不出所有俗世滋味。 又有时沏一壶好茶,凭窗读书,也似仍能见到那人在院中习剑的身影。 按说秦敬理当避讳,不是每个剑者都愿意将自家剑法示与旁人。但沈凉生倒像并不在意秦敬观摩,一招一式,或疾或徐,虽未动真气杀念,却亦深得剑意精髓。 江湖上,刑教掀起的腥风血雨已消弭二百余年,久到几已成了传说。只是两百年过去,刑教并未再兴兵燹,却仍能令江湖上人人闻名自危,可见许久前那场战祸是如何惨烈。 沈凉生大约是练招消遣,不见传说中魔教护法以一人之力屠尽十数门派的逆天能为,唯有翩翩剑意,脉脉风流。 秦敬往往看上片刻,就将心思移回手中书页上,暗叹一声造物美妙,可惜千般美妙,也只是刑教镇教的一柄神兵利器。传言刑教位至大护法者,皆已入无我之境,舍弃诸般自私凡欲,唯听教主号令,令杀一千便不会杀八百而返,看来是真的。 沈凉生留下的护法阴令秦敬本也当做腰配携带,但那令牌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非石非铁,冷若寒冰,隔着两层衣衫,仍能感到腰间寒气。 后来有夜暑气难耐,秦敬索性把那令牌塞到竹枕下面,侧过身,面颊贴着枕头,若有若无的凉意暗送,倒是颇为助眠。 结果许是不该把人家随身的东西放在床上,当夜秦敬便做了绮梦。 半夜醒来汗已沁湿贴身亵衣,腿间之物仍硬着,浑身燥热。 他忍不住摸去枕下,摸到那面令牌,触手冰冷,反衬得周身热意更加难捱。 秦敬闭着眼,攥住令牌,慢慢回手,将令牌贴在锁骨处,冰得打了个激灵。一室黑暗中,他面上莫名其妙浮起一丝笑意。 手指推着令牌再向下,隔着亵衣,停在胸口,微微偏右的位置。右边乳 头遥遥被凉气激着,未经抚摩,却一点一点硬了起来。 阴令正面雕着一只延维,《山海经》中人首蛇身的怪物,见则能霸天下。秦敬含笑心道,沈护法,若是你知道你随身之物被我用来干这个,不知是否还能维持住那张不喜不怒,无动于衷的脸?
四 立秋之后,天气虽未立时转寒,却又到了秦敬一年四回活受罪的时候。 因为天生心疾之故,虽说平时行动并无大碍,只是不能修习刚猛功夫,内功也难有进境,但每年一到换季之时,短则三日,长则五天,秦敬心里就像住了两位绝代高人,翻天覆地地过招比划,全然不管秦大夫那颗人肉做的心经不经得起。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秦敬的师父是半个大夫,秦敬自己的医术更是青出于蓝,但师徒二人对这古怪心痛之症都没什么好法子。莫说止疼汤药,便连用银针封住昏睡穴都能生生再痛醒。 直到四年前,秦敬的师父带着他访遍天下灵秀之地,终找到这眼山中药泉,每到心痛发作之时,进到池子里泡着,便可好过一些。 一年四回,泡了四年,秦敬却还是每次无日无夜地浸在药泉中时,都会反复在脑中过着四年前与师父那番对谈。 “照我说,您就不该给我找着这么个宝地。先前一年到头要受四回活罪,活着这码事在徒儿看来还真没什么好,早死早超生。现下您寻着这么个地方,我可真该贪生怕死了。” “此言当真?” “什么当真?贪生怕死?自然是真的。” “不,之前那一句。你说活着并无什么好。” “…………” “恒肃,莫要骗自己。” “…………” “为师望你心甘情愿,若非如此,为师也不会逼你。” “此言当真?” “…………” “师父,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吧?您可也莫要再骗自己。” 天际一声闷雷,顷刻大雨瓢泼。秦敬泡在池水中,一手支额假寐,突觉头顶再无冷雨浇落,睁眼一看,果然是师父循着惯例过来探望,一袭青衫撑着纸伞立在池边,仍是那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师父,徒儿不孝,您先头画给我的那把伞让我给丢了。” “无妨,得空再画一把给你就是。” “这次画个扇面吧?” “眼看天就凉了,莫要大冷天拿把扇子丢人现眼。” “哈。”
师父好萌(≥▽≤)
果然被吞了
“……恒肃,两月前有人夜闯少林藏宝塔。” “嗯。” “少林方丈事先已有准备,武当,嵩山,峨眉,青城,诸派好手皆在塔内布阵以待。” “结果呢?” “功亏一篑。” “哦。” “慧生大师耗尽毕生修为的一招,也未能将闯塔人毙命掌下。” “大师呢?” “已圆寂了。” “…………” “恒肃……你可知闯塔人是……” “徒儿能猜到。” “……一月前已传来消息,刑教护法已平安回转。” “我知道,我救的他。” 秦敬仰着头,难得见师父脸上也有这般哑口无言的表情,不由失笑出声。 “师父,怎么这次没算出来?还以为您老人家那神棍的本事早臻化境了。” “……罢了,原本冥冥中早有定数,天命……” “天命不可违。我说您就不能换点别的话说?” “…………” “您快甭想了,咱们先说正事。刑教可已拿到那两页残本?” “应是没有。残本藏于少林之事本就是打谎,可惜……” “不必可惜了,他们尚未拿到便好,我自有计较。” “…………” “师父?” “恒肃,莫怪为师啰嗦……师父只想再问你一次,可有怨尤?” “有怨尤又如何?” “…………” “师父,自欺欺人之话,徒儿久已不提。” 秦敬敛去面上笑意,端正坐姿,低眉肃穆道: “为天下,为苍生,我无怨尤。” 立秋之后又到了中秋,秦敬除了师父之外再无亲人,也对过节无甚兴趣,倒是久未沾色子,手有些痒。算算离立冬还早,索性坐船去了金陵,一头扎进金陵最大的赌坊,从前一日傍晚赌到第二日鸡鸣,出来时脚步虚浮,两眼发青。 秦敬进赌馆从来只赌大小,简单干脆,可大赢,可大输,赌盅翻覆间乐趣无穷。 银钱之物秦敬从不上心,赌至兴起,干脆把身上银两全押了上去,一把输得干净,啧啧两声,倒也不见懊恼,两袖清风地出了赌坊的大门。 结果出了门才想到,这下可连坐船回去的船资都付不起。再看自己,身上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头上一根再朴素不过的桃木簪,进当铺都不知道能当什么。 秦敬翻遍全身,倒是又找出了几枚铜钱,虽然不够船资,买两个烧饼总是够的。想想金陵离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算很远,走个三日也就到了,路上亦可摘些野果充饥,索性揣着烧饼,安步当车,慢慢悠悠地往城外行去。 官道虽然安全,但是毕竟绕远,走了多半日,秦敬拐上山野小路,天色渐晚,正是劫财劫色的好时候。 想是老天知道秦敬无财无貌,他未碰见游寇流匪,倒是碰上了连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结下的冤枉债。 秦敬打量眼前寻衅之人,总计三位,似是有些面熟,又记不大清何时见过。 “几位……可是秦某有幸救过你们的仇家?” “幸个屁!”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最脸生的大汉啐了一句,“年纪轻轻做事不长眼,助纣为虐!” “唉,不去寻正主儿的麻烦,倒来找我这个大夫的晦气……”秦敬此次只为散心,连师父赠他防身的软剑都未带出门,只得随便拣了根地上枯枝,起手道,“那便请吧。” 虽然相较于医术阵法,秦敬在剑术上的修为实在稀松平常,放到江湖上却也是二流里的顶尖好手。如不是因为心疾所限,在内功上吃了大亏,说不定假以时日也能小有成就。 借力打力,化实为虚,秦敬看似将一根枯枝使得游刃有余,却是挡得住刀剑,挡不住暗器——内功不好,轻功便也不怎么样。即便眼睛看到该躲,脚下也跟不上。 三人中瞧着最眼熟的姑娘甩出一把铁蒺藜,秦敬拨开两颗,躲开两颗,硬捱下两颗,收手告饶道:“姑娘,你气也出了,便放在下一马吧?秦某保证下次医人前一定事先问清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可有婚配,不该救的是决计不再救了!” 本非什么深仇大恨,秦敬又已得了教训,姑娘家脸皮薄,虽讨厌他油嘴滑舌,也懒得跟他再一般见识,冷冷瞪了他一眼便带人走了。 秦敬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来,心道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子弟,哪怕骄横了些,手下也有分寸。暗器并未淬毒,只浸了生草乌汁,又特意多添了一味千里香,虽是麻药,却可消肿生肌。 只是好巧不巧——普通一味千里香,却是犯了自己的大忌。
“秦敬,别来无恙?” 天色渐渐全黑下去,秦敬因为那味千里香与自小所服之药的药性相冲,头上发起高热,迷迷糊糊听到熟人的声音,干笑一声答道:“沈护法,难不成咱们就这么有缘?” “多日不见,你可已想好所要之物?” “沈护法,我知道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目。不过现下你放我不管,我也是死不了的。可没什么现成的便宜能让你捡。” “秦大夫多想了。” “哈,我是想,大概老天可怜我胆子小……”秦敬睁开眼,笑笑地望向沈凉生,“不敢去你们那个阎罗殿里找你,又想再见到你……这不我不去就山,山便自己来就我了。” “阴令在你手中,我早晚会来找你,何必急于一时?” “的确不急于一时……”秦敬低笑了一声,重新闭上眼,“那便等我睡醒再谈吧。” 沈护法二十有六,年纪不算小了。其他方面也不小。 难得有人说“蹲等下文”,其实此文本是自娱之作,无聊时写两笔打发寂寞,因为没人看,最近事情又多起来,没时间寂寞来寂寞去,几乎想坑掉了事。感谢楼上的大人,看到那个“等”字,突然觉得果然还是想写完。 有人说在等,虽然只是等我填篇无趣的文,也觉得心头温暖。 于是多说两句表达谢意——不学沈护法那样闷骚,不益于身心健康- - PS,说要写肉,可一万四千字了,小受还是只能自娱自乐,真是悲催orz 五 说是睡过去,却也与昏迷没什么两样。 千里香的药性之于秦敬而言和毒药差不多,不过他自小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为缓解心痛顽疾也试过以毒攻毒之法,一点小毒并不妨事,昏昏沉沉发一阵热也就好了。 头上有如火烤,身上却如浸冰水,秦敬人昏了过去,牙齿仍自顾自打着哆嗦。 山野风大,秋凉入骨。沈凉生望着秦敬在树下迷迷糊糊蜷成一团,伸手拽起他的领子,拎麻袋一样提在手中,身法快如鬼魅,几起几落间寻到一个山洞,将人扔了进去,也算个避风的所在。 虽说是扔,手底却亦留了暗劲,一百余斤的人掉在地上,竟如被轻轻放下一般,全无声息,不起纤尘,足见手法精妙。 沈护法负手立在洞口,等着秦敬晕够了自己醒过来。过了盏茶光景,听见秦敬轻轻唤了自己的名字。 他回身走近他,却见人仍未醒,不过是梦中呓语。 沈凉生冷冷看了秦敬片刻,俯身去探他的鼻息。暖热绵长,确是死不了。 他直起身,垂目立在黑暗中,脚边是一个在梦中唤了自己名字的人。 秦敬在睡梦里翻了个身,额头抵上沈凉生的靴面。垂在身侧的胳膊不安分地动了动,手掌虚虚拢住沈凉生的脚踝,便又安静下来。 沈凉生仍是静静立着,看不出心中所思,却也未踢开他。 秦敬醒来时天仍未亮,眨了眨眼,便发觉自己已换了个所在。 山间洞穴,昏天暗地,不见一丝光亮。头上高热已经褪了,原本便不是什么大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沈凉生的小腿,方察觉对方离得这样近。 他抬目仰望,比夜更黑的孤煞的影子。 静了半晌,秦敬晒然一笑,扯着对方外衫下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与沈凉生几似贴面而立,两手不老实地扶上他的腰。 破晓前最深沉的黑暗中,离近了倒也能模糊瞧见对方神情。沈凉生是一贯的不动声色,秦敬倒也难得严肃,沉默不语,认认真真地与他对望,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交睫之距,呼吸相闻。秦敬慢慢倾身,跨过毫厘罅隙,贴上对方的唇。 “你要什么?”沈凉生终于出声,语气平淡,无惊无怒,仿若两人对桌交谈,而非唇齿相依。 “我真想要的,你不会给,或不能给。”秦敬并未趁沈凉生开口说话时再近一步,只是简简单单地贴着他的唇,低声讲话时,唇瓣轻轻摩挲,冥冥中漫开一缕无法言明的、隐秘而畸形的亲密滋味,“便求一株怀梦草吧。” “求之何用?” “入药。” “可以。” 条件讲定,秦敬抽身而退,走去洞口,长身直立,遥望天际曙光微现,感觉着身下隐隐鼓噪的情 欲在萧瑟秋风中丝丝平定,沸热血液一点一点重归死寂。 少顷旭日磅礴而出,照见鲜活世间,勃勃万物。便是冷冬将至,草枯花谢,来年亦有复生之日,如此欣欣不息。这样想着,面上不觉带出一缕笑意,秦敬默默心道,当无怨尤。
《洞冥记》载:“种火之山,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梦。” 典籍传说中的异草,实则确有其物,正长在浮屠山颠,而这浮屠山,却是刑教总坛所在之地,外人难得其门而入。 秦敬言此草入药需特殊手法采摘,采下三刻便失了效用,还需自己亲身前往。沈凉生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沈护法,你以为我乐意去你们那个有进无出的鬼地方?这不是没办法,”秦敬赔笑揖道,“就麻烦你行个方便。” 沈凉生又看了他一眼,突地伸手,故技重施,拎着他的领子,兔起鹘落间往北行去。 秦敬虽比他矮一点,却也矮不了多少,这么被他提在手里着实不好受,耳边风声隆隆,眼前一片昏花,方晓得自己不晕车船,却晕轻功,勉力提气道:“沈护法,我还得回药庐拿点工具药材……” 话未讲完,便觉得眼前又是一花,沈凉生身形忽折,改行向东,转折间速度丝毫不减,难受得差点没吐出来。 普通人需步行两日之路,沈凉生只走了一个多时辰,虽说手里拎着个人,落定后仍气定神闲,倒是秦敬撑着膝盖,弯腰干呕了半天,咳得涕泪齐下,实在狼狈。 秦敬的药庐盖在山腹深处,入口小径设有阵法,沈凉生带着他停在谷口,并未入内,只道等他半个时辰准备所需之物,半个时辰后再上路。 秦敬进谷取了东西,磨磨蹭蹭不甘不愿地走出来,小声商量道:“沈护法,你看我也不急,不如我们雇辆马车……” “不必。”沈凉生干脆利落地掐死他的念想,见他兔子躲鹰似的离自己八丈远,伸出手,沉声道:“过来。” 过你妹!秦敬恨恨腹诽,不就亲了一下——何况算不算亲还要两说——犯得着这么折腾我么! 沈护法看他脸色白了又青,就是不挪地方,足尖轻点,转瞬掠至他身前。秦敬还没回过神,便觉得自己连包袱带人腾空而起,却是被打横抱在了别人怀里。 “…………”秦敬难得面上红了一红,张了张嘴,一个“谢”字却未说出口。不同于当日自己勉强抱着人颠颠簸簸,沈凉生将人抱得甚是稳妥,秦敬闭上眼,老实地搂着包袱贴在沈凉生怀中,只觉身似鸿毛,一路腾云驾雾,轻轻飘飘。唯有耳畔风声疾逝,和风声中那人沉稳心跳,一下一下,规律如滴水钟漏,不为外事外物所动,滴滴默数着亘古岁月。 浮屠山虽是刑教重地,却也不是什么偏僻所在,沈凉生不休不眠,疾驰两日便已到了山脚下。 秦敬一介凡夫俗子,自然要吃要睡要方便,沈护法无声赶路,从不与他聊天,秦敬也不去自讨没趣,无聊时便埋头打瞌睡,一路睡着比醒着还多,却每次迷糊着自沈凉生怀中醒过来,抬头望着他苍白尖刻的下颌,冷厉非常的眉眼,都要心道一句:这个人或许真算不得一个人,没准真是刀魂剑魄,修罗战鬼。
行至浮屠山下,秦敬脚踏实地,举目仰望,只见山高千仞,险峻非常,确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浮屠山周方圆百里皆属刑教掌控,教内早已得了消息,自家护法带了个外人回来——还是抱在怀里——可真是百年难得的笑话。 秦敬头一次离这江湖传说中媲美阎罗鬼蜮的地方那么近,新鲜劲儿还没过,便见一道绿影如天外飞仙,飘然而落,却是个年轻女子,眉清目秀,未语先笑。 “苗堂主,”沈凉生反皱了眉头,先开口道,“今日你当值?” “我不当值,我来看笑话。”女子语出惊人,秦敬很给面子地从旁笑出声,插了一句:“在下这个笑话姓秦名敬,表字恒肃,敢问姑娘芳名?” “哦……”女子恍然笑道,“我叫苗然,原来就是你。” “就是我?” “救了他呀……”苗姑娘一指沈凉生,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沈护法可是个正经人,秦大夫你莫要始乱终弃,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我……”脸皮厚如秦敬也不由一时哑口无言,倒是沈凉生已拾回那张死人脸,正正经经道:“烦劳苗堂主看好他,我先行禀告代教主一声。” “代教主正在行部理事,你早去早回。若是回来晚了,他这人有个三长两短可怨不得我。” “多谢。”沈凉生略点了下头,行前又望了苗然一眼,如秦敬未看错,那眼神色中确有一丝警告之意。 “呵,他倒是着紧你。”目送沈凉生离去,苗然回头望向秦敬,上下打量,轻轻一笑。 “想是沈护法怕秦某到处乱走,犯了贵教的忌讳。” “原来你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苗然却奇道,“看来你果真是个不问江湖事的大夫。” “哈,这倒不是。不瞒姑娘,不才也的确听过姑娘的名头。” “哦,那你胆子可不算小。”苗然面目秀丽可人,身姿姌弱端庄,绕着秦敬转了一圈,重立在他面前,还是那张脸,周身却突地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还是说,你只认准了他一个?” “非也,我与贵教护法……”秦敬苦笑心道,你裙下多少白骨,若搭一具白骨梯,怕能从你们这山头垂到山脚,何苦多我一具,口中却续道,“……清清白白,姑娘莫要误会。” “噗,什么清清白白,”苗然倒也非真欲拿他如何,当下敛去媚术邪法,嗤笑道,“本来我只与你玩笑,现下你这么说,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姑娘说的是,”秦敬松了口气,亦玩笑道,“莫说始乱终弃,你也知道他那个样子,哪儿像跟人乱得起来的。” “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不敢。” “呵,”苗然却突地凑近,贴在秦敬耳边道,“秦大夫,你若真有意就加把劲,别看他那个样子……”吐气如兰,几似耳语,“你可听说过我教双修秘法?别看他那个样子,你若勾搭上他,床笫之间的滋味,保你欲仙欲死,妙不可言。” 刑教总坛并未建在山巅,沈凉生奔波两日,身法仍迅疾如电,这厢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厢人已回转,正见他俩贴近耳语,苗然神色自若,秦敬却眉头轻蹙,面色潮红。 “秦敬,随我上山吧。” 沈凉生瞥了他一眼,也未多说什么,直到行至半路,方开口道:“你若还不想死,便离她远一点。” “沈护法,难不成你担心我?”秦敬爬山爬得气喘吁吁,口中却还要不正经,“还是说……”脚下勉强急赶两步,绕到沈凉生身前,调笑道,“你也会吃醋?” “…………”沈凉生当然不会理他,秦敬自讨了个没趣,一五一十道,“我们又没干什么,只是她告诉我,你床上功夫不错。” “…………” “可是当真不错?” “…………” “唉,我说你又不是没同人做过,多我一个不多,干脆遂了我的愿如何?” “…………” “还是说你对着男人硬不起来?” “…………” “其实若是下面那个,硬不起来也是没关系的。” “…………” “我虽尚未成家,也算遍阅群芳,便是功夫不如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试用,包退不包换,怎样?” “…………” “我说你……” “到了。” 沈凉生不管他口中唠唠叨叨,没一句能听的,忽然止了步子,右手结印,轻点虚空,便见眼前景物突变,豁然开朗,几十丈外,一座庞大建筑森然矗立,一砖一瓦竟似全用黝黑精铁打造,气势恢弘,令人望之生畏。 秦敬微微狭目,默默负手远眺,只见两扇巨门洞开,如张口猛兽欲择人而噬。门上倒也似寻常门派般挂了个匾牌,黑底红字,不知是不是两百多年前那位曾一手创教,将江湖搅成一片血海之人的手笔—— 偌大的一个“刑”字,笔笔如饱蘸鲜血写就,历经百年而鲜血未干,便似要从字尾一笔、刀尖之上流下。 杀戮征讨之意狰狞澎湃。越匾而出,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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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入教时天色尚早,怀梦草每夜子时方现其形,算算还有六、七个时辰要等。 沈凉生自是不会让秦敬在教内随意走动,径自将他引至自己房内,伸手道:“请坐。” 秦敬便坐下。 “请用茶。” 秦敬便喝茶。 有侍仆送饭进来,沈凉生又请道:“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秦敬便吃饭。 及到动身取草之前,两个人统共也就说了这三句话。 倒非沈护法待客不周——他本连日奔波,却也未去养神休息,只陪着秦敬耗着时辰枯坐。 秦敬有时看茶杯,有时看他。沈凉生见他望过来,便抬目望回去,几番无声对视,却总是秦敬自己先调开目光。 入夜的浮屠山果是阴森非常,夜枭凄鸣之声此起彼落,宛若厉鬼哭号。沈凉生引秦敬上山取草,秦敬一路跟在他身后,只见沈凉生一袭白衣,不疾不徐走在自己前头,每一步都悄然无声。 “怎么?”沈凉生察觉秦敬突地赶前一步,拉住自己的手,身形微顿,斜目看他。 “不怎么,只想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原来秦大夫怕鬼?” “鬼也是人变的,我作何要怕。” “当真不怕?”沈凉生面色如常,并不见调侃之意,只一边讲话一边举起自己的左手——秦敬的手可还牢牢粘在上面。 “这不是夜路难走。”秦敬讪讪回笑。 山间小路虽然崎岖陡峭,却也不是真的非常难走。秦敬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抓着身前人的手,边留神脚下石阶,边还能分出闲心胡思乱想。 沈凉生任他握着,没有回握,亦没有抽脱。 “沈凉生。” “何事?” 默默行了半晌,秦敬突然低低唤了一声。 “我自打遇见你开始,便似乎一直如此。” “如什么?” “逆风执炬。” “何来此言?” “热焰灼手,又难放开。” “世间万缘,难得放下。” “我说你好好一个刑教护法,把佛祖他老人家的话挂在嘴边做什么。” “无非道理。” “确是好道理,但倘若……” 秦敬突地噤声,不再言语。沈凉生也并不去追问下文,只觉得身后人又不声不响走了几步,便放开了自己的手。唯余暗夜沉沉,火苗飘摇,照亮短短一段前路。 行到山顶已近子时,秦敬心中已定,再不分神,屏息等着异草踪影。 但见子时甫至,黝黑山巅突地一变,千百株火红异草齐齐现出形迹,一时宛如置身黄泉岸边,奈何桥畔。 “噗,”秦敬手下忙着取梦草,放进不知铺了什么药粉的盒子中收敛妥当,嘴上却笑出声,“怪不得答应得那样爽快,本以为这般异草只长了一株两株,现下看来莫说做药,拿来炒菜都够你们全教上下吃上三天。
小受真的是……
沈凉生自是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事情已毕,这就送他下山。 “你可知怀梦草的典故?”秦敬背好包袱,轻声笑道,“传说怀其叶可验梦之吉凶,此为其一。其二则更妙,传言怀之能梦所思,沈护法何不采一株试试看?” 沈凉生不欲与他磨蹭,直接转身先行一步,空余三字残音: “无所思。” 秦敬慢慢悠悠回到药庐时天已凉透,还未过上两天清静日子,便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须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秦敬可算近几十年来,头一位囫囵从浮屠山上下来的人,虽非什么大事,却已有江湖人得了消息,纷纷打听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真正的大事是九月初一,正在霜降那日,倚剑门全派上下一夜之间悉数毙命,门主更似死前受过酷刑拷问,尸身惨不忍睹。如此狠绝手段,除却刑教不做他想。 奇就奇在倚剑门虽算雄霸一方,却也远不能与少林武当之类的名门大派相提并论,更没听说过与刑教结下什么仇怨,灭门之祸实在来得毫无道理。 秦敬归程路上已经听闻此事,却是深知此中缘由,心中长叹一声“冤孽”,修书一封传予师父,回信却只得四字:勿多想。等。 只是一等再等,等来的不是别的,却正是苦主。 这日秦敬正在临窗习字,突觉有人闯阵,撂笔出谷查看,只见入口迷阵中一位执剑青年左冲右突,浑身缟素,双目赤红。 秦敬低叹口气,解去阵法,已将来人身份猜到八分——江湖传言倚剑门灭门当日,门主的小儿子恰在崆峒做客,侥幸逃过一劫,只怕便是此人了。 服孝青年见到秦敬,二话未说,屈膝便跪。 “当不起!”秦敬赶忙将人拉了起来,浅谈两句,果然猜得无错,来人正是留得一命的倚剑门少门主。 来者也无心客套,直接道出来意,却也是听说了有人上过浮屠山,辗转打听到秦敬所在,特来求一个入山之法。 秦敬也不欺瞒,几句讲明原委,续低声道:“少门主,我既救过那魔教护法,你觉得我可能算是个好人?” “…………”青年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他对峙半晌,却是后退一步,竟又跪了下去。 “我若将入山法门告知予你,刑教中人定不会放过我,”秦敬再去搀他,却见那人是一门心思要跪到底,只得收手道,“既然我算不上是个好人,又怎肯搭上身家性命助你?” “…………” “即便我肯助你,你自己想必也清楚,你这一趟……无非是送死罢了。” “血海深仇,我定要讨个公道!”青年终于开口,眼中并无泪意,却字字如断剑哀鸣,杜鹃啼血,“纵死无憾。”
“我……”秦敬心下一痛,走前一步,单膝点地,平视他道,“你若信我……”顿了顿,明知此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却终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你能不能再等一等……你若信我,三月之内,定会给你个公道。” “并非不信……”无声对视片刻,青年涩然开口,“只是我等不了了……一天都等不了了。” 秦敬静静望着对方眼底一片死寂,重站起身,低声道:“少门主稍待,我将入山途径与开阵法门一并写给你。不过这只是先前布防,如有变数,且看天意。” 言罢秦敬转身入谷,并不见身后人仍长跪不起,叩首为谢,只在心中默默忖道,有人求生而不得,有人明明能活却唯求一死,或许当真有时与其活着日夜受煎熬,不如干脆死了痛快。 秦敬言道刑教中人不会放过他,的确不是打谎,而且找上门的,正是沈凉生本人。 与当日陷在迷阵中出不来的青年不同,区区谷口迷阵根本入不了沈护法的眼,上一刻秦敬方发觉阵法运转,下一刻便觉杀气如山崩海啸,摧枯拉朽般将自己布下的迷阵扯了一道深长豁口,一袭白影如勾魂无常,转瞬已至面前。 “秦大夫,久见了。” “这……其实也不算久。” “沈某倒不知秦大夫有过目不忘之能。” “不才除了脑子好使点,也没其他长处了。” “脑子好使?”沈凉生执剑踏前一步,面上不见怒色,周身冷酷杀意却毫无遮拦,一时药庐之内宛若数九寒冬,“我看未必。”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秦敬自知打也打不过,索性束手待毙——反正自己死了,待到对方寻得残本,得知自己便是他们要找的血引之人,而下一个可用血引现世少说还要再等半百之数,这五十年,沈护法少不了有个一日两日要悔不当初,自己若泉下有知,喝茶看个笑话也是不错,就是浪费了师父一番调教心血。 小不忍则乱大谋——倘若师父知道自己一子落错,坏了他一局好棋,定要气得胡子朝天了。 “秦大夫倒是好定力。” “这倒未必,”秦敬心知沈凉生讽刺他逃也不逃,守在药庐里等死,回笑道,“只是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儿去?” “或是你算准了,我不会杀你?”沈凉生语气平淡,手下却甚是狠辣,一剑递出,立时洞穿秦敬右边肩胛,而剑势犹自不止,剑尖刺入墙壁,直将秦敬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我……”秦敬痛得眼前一黑,倒抽几口冷气方能把话说全,“我没那个神棍的本事,什么都算不出,只盼你念点旧情,给我个痛快点的死法。”
“哦?怀梦草你已拿到,何谈旧情?”沈凉生冷冷反问,倾身凑近他,便如山洞那夜中挨得那样近,双唇间只剩毫厘之距,吐息相闻,“秦敬,莫要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秦敬仍是那句话,身子动了动,似要抽身躲开,可惜整个人被剑钉在墙上,躲也没地方躲,倒是挣动间撕开了肩上伤口,血如泉涌,汩汩往外冒,想是伤到了重要经脉。 “…………” “…………” 一时两厢无话,秦敬垂着眼,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不是将死,只是太痛。 “这一剑,便是给你一个教训,不该管的闲事莫要再管,好自为之。” 少顷沈凉生终再开口,抽身而退,反手拔出佩剑,手下用了两分真力,直带出一蓬血雾,飘散如雨。 隔着一小场纷纷扬扬的血雨,秦敬面上不见庆幸,不见悲喜,仍自贴墙勉强站着,静静垂目道: “受教。” 七 其实当日伤重之时,也曾有那么一刹那,沈凉生以为自己是会死的。 那时他睁开眼,便看到一把油纸伞,伞上绘着漠漠黄芦。 那一刻,许是因为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气力,许是因为耳畔凄凉雨声,沈凉生真的以为自己便要命绝于此。心中却也无遗憾,无挂怀,一切皆无。 唯有短短一个刹那,沈凉生平静想到,活了二十六年,一路行来,犯下多少杀孽,种下多少罪因,到了最后,他的世界却是凝结成了这样小小一方所在: 孤庙。夏雨。芦花。 但他终于是没有死的。于是那小小一方所在便渐渐泯于虚空,遥远得仿佛前世旧梦。 一场夏雨早已止歇,绘着水墨芦花的纸伞早已委于泥尘,唯有那个曾为他撑开一小方天地的人留了下来。 沈凉生承认对于秦敬,自己已然一再破例。 既未拒绝,便是默许。既未杀他,便是想要他活着。 秦敬独坐在桌边裹伤。 斜斜背向门口,并不知晓沈凉生回转,只一门心思费力包着伤口。 伤在右肩,只能用左手,缠伤口时每缠一道都要抬一下胳膊,一下一下疼得低声抽气。终熬到打结固定,已是满身冷汗,左手几近脱力,一个结,打来打去都打不妥当。 沈凉生立在门口看着他。既已亲眼见过人还活着,便该掉头离开,他却仍自未走,只是盯着秦敬的手,一次一次打着一个总也打不好的结。 “别动。” 秦敬内力不济,未听到沈凉生的脚步,直到对方出声,方察觉身后有人,下意回头,又被按住肩膀。 然后便见来人绕至身前,微微俯身,抬起手,手指慢条斯理地,帮自己打了一个死结。
觉得小受说“受教”的时候……炒鸡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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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秦敬内力不济,未听到沈凉生的脚步,直到对方出声,方察觉身后有人,下意回头,又被按住肩膀。 然后便见来人绕至身前,微微俯身,抬起手,手指慢条斯理地,帮自己打了一个死结。 秦敬觉得口渴。虽知失血之后不宜进水,却还是拿过桌上茶壶,倒了半杯凉茶,一气饮尽,方撑着桌案站起身,慢慢整好衣衫。 他没有问对方为何去而复返,只默默绕开他,走去厨间为自己熬一碗药粥。 沈凉生却似也不在意对方怠慢自己,无声跟在他身后,站在灶边,望着秦敬就水淘米,拨开炭火,添了两把柴,待粥水沸滚后一味一味加进药材,盖上锅盖,又拉过一个板凳坐下,拿着烧火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柴火。 厨间只有木柴燃烧时的哔卜轻响,秦敬或许是累了,对着炉火出了会儿神,眼睛便慢慢合上,似是盹了过去。 “沈护法,我想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就在沈凉生以为他已睡过去时,却又听他突地开口: “我喜欢你。” 然后久久再无下文。静寂日光中,秦敬头慢慢垂了下去,这次是真睡了。 再然后睡着的人便做了梦。又梦见自己小时候,扯着师父的衣摆哭哭啼啼。边哭边还要一声一声哀求: “师父,我不想死。求求你,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吧,我不想死。” 多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呢?梦中秦敬似也留有一丝清明,已经成年的自己像一缕游魂,飘回旧年光景,冷冷看着那个撒泼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混蛋。
二百余年前,有魔头横空出世,心法奇诡,武功高绝,一手创立刑教,几将江湖搅得天地翻覆。 但最终邪不压正,刑教教主棋差一招,重伤濒死,却因修行五蕴心法之故,留下一条性命,也为这个江湖留下一个了不得的隐患。 假死二百余年,静候天时,复生之日,必携百倍功力卷土重来,再无人能阻,只能眼睁睁看他屠尽苍生。 可惜刑教手中的五蕴心法缺了最后,也是最着紧的两页。故而只知教主复生需一道魂引,一道血引,魂引为历届代教主所传承,血引却不知如何去找。 本来这般作孽的心法残页毁去最好,却又有传言道,残页上记有藏宝地图,当年魔头创立刑教只动用了小半,破解地图者当富可敌国。 勿论是真有此事,还是刑教放出的虚假消息,却总归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残页几番辗转留存于世,被一世外高人得之,未将之毁去,只交予佛门好友,钻研破解心法之道。 几番研究,还是需从血引之人入手,典记所谓血引乃指心窍精血,血引之人应天命而生,天生心器异于常人,若要魔头复生,需此人心血吊足七日,而最终研究出的破解之法,便正在七日之后,即将功成那一刻。 正邪双方皆等了两百年,血引之人出世,刑教那边毫无头绪,秦敬的师父却正是当年那位世外高人的弟子,能掐会算,秦敬尚在襁褓之中便被他带了出来,了断一切尘缘,只为最后赌一赌那个破解之法——由此可见秦敬好赌,没准也算得上是师门传统。 诸般种种秦敬的师父并未瞒他,自懂事起,秦敬便知道自己生来是要死的。 为颠覆天下苍生而死,或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死,无论哪种,总是一条必死的命途。 可惜小时候秦敬不肯认命,老是哭着求师父将他藏到什么没人的所在,让魔教找不着自己便好,哭着说我想活着,我还是不想死。 不过年纪大了秦敬也想开了,变成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德性,习得一身好医术,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好人坏人,路过看到了,总不免顺手救上一救。用秦敬自己的话说,既然能活就活着呗,还是活着好。 于是沈凉生沈护法,就这么顺手被他救了下来。佛曰怨憎会,大抵便指这世间越是仇人冤家越是躲不开,不想见你也得见,总之算你倒霉。 老天爷跟秦敬开玩笑,秦敬却也甘之如饴,看见沈护法长得实在不错便干脆利落,一点不带挣扎地色魂授予,只当死前一场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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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喘片刻,突地伸手扯住沈凉生的头发,开口仍是那句话: “我喜欢你。” 沈凉生停住口间挑 弄,伸手把他的亵裤拽了下去,连着鞋袜一起褪下,分开他的腿,掌心贴上大腿内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 “或许不该如此,但我想了两个月,还是喜欢你。” 月上枝头,照见室内光景。秦敬衣襟大敞,下衫全褪地luo裎在灶台上,周身肌肤因自小服药调理之故,细致光滑,浸透了月色,闪着苍白的光。 “沈凉生,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秦敬魇住了似的,来来回回只说这一句话。眼睛却又十分清明,执着地锁住沈凉生的目光,神色且认真且温柔。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沈凉生缓缓伸手,指尖点上他高耸的yang物,自顶头慢慢划下,划过茎shen,扯住他kua 间一缕chi毛,缠在指尖,终于开口,也仍是那句答话: “我知道。” 秦敬手中还牵着他一小束发丝,闻言放开手,笑了笑,低声道:“如此便好。” 沈凉生不再接话,伸手拿过一旁盛着残粥的瓷碗,反手将冷透的粥水倒在秦敬的yang具根部。 粥熬足了时辰,米都化在了水里,粘稠地顺着gu缝慢慢流下,淌过tun间xue口。 沈凉生合着粥液伸进一指,浅浅chou送几下,微勾起手指,一寸寸摸索着柔嫩内壁。秦敬是大夫,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脑中思及苗然当日之言,又想到不知刑教中可也有男男双修之法。 他探手摸去对方下xia身,但觉那处已然ying挺,隔着衣衫亦能感到粗 长轮廓,遂比照着gui头的位置轻轻弹了下,轻笑道:“不是起不来?”口中虽是调笑,心中却也清楚,huan爱之事在沈凉生那里,亦不过是“jiao合”二字而已,便是起了yu 望,也不见得失了定性,当真投入其中。 沈凉生不去理他说了什么,续又加了一指,两指并用寻到窄道中那处敏感所在,轻轻按揉几下,复时轻时重地刮搔着那勾人心弦的方寸之地,觉得对方腿jian物事似被逗弄得再硬一分,情深难耐地硌在两人交叠的身体间。 再过片刻,手指加到三根,秦敬情动已极,窄道内自行生出汩汩湿液,随着手指抽 song流出来,股间一片滑腻,抽 cha间噗哧有声。 沈凉生并未褪去衣衫,只将yang物从裤中拿出,抽回手指,gui 头抵上湿润xue口,画圆摩挲,却总不入其门。
秦敬虽是头一次与同性行事,但因对方耐性甚好,做足十成水磨工夫,后身已然得趣,只觉手指丑chou送间,谷 道内三分饱胀,两分轻痛,却另有五分说不出的xiao魂酥痒,勾得人不能自已,少了那几根手指便觉得百般空虚,xue口一张一翕,宛若口唇吮 吸着对方的gui头,满是邀请之意。 沈凉生挑弄他半晌,终一手拉高他一条腿,一手扶着自己的yang物缓缓cha了进去,鼓胀顶端慢慢挤入那处紧致所在,勒得有些疼痛,便撤手拍了下秦敬的pi股,吩咐道:“放松。” 秦敬也痛,但这般不上不下到底不是个事儿,便也依言勉力放松xue口,觉得那粗 大的物事一分分推进,渐渐顶到深处,终于暂停下来。 他深深吐了口气,缓了缓,腿主动夹住对方的腰,便觉体内那物开始慢慢chou送,并不很快,却仍是生痛,皱眉忍了片刻,腿jianyang物已有些萎靡,半软半硬地随着ting送节奏摇晃。 沈凉生倒不苛待他,不待秦敬开口,已抬手抚上他那根物事,上下tao 弄lv动,手指不时揉捏一下顶端,指尖刮搔扣弄着顶端小孔。 秦敬只觉身下一阵比一阵舒爽,yang物重硬起来,顶端渗出yu 液,tao弄间更加腻滑顺畅,全身血液便皆汇至那处,身后痛楚也好过许多,渐渐琢磨出了其他滋味。 沈凉生并不心急,仍自徐徐进出,ya 根在谷 道内换着角度ding送,待觉得夹着自己的小xue突地紧了一紧,方渐渐放快速度,九浅一深,往复cao弄。 秦敬正在快活当口,却觉得对方撤开了前头tao弄自己yang具的手,忍不住挺了挺腰。 恰在此时对方深深ding了一下,gui头狠狠擦过方寸敏感,一股强烈快意直冲入脑,腰一软,正要跌回去,却被人托住,一下一下用力ding弄,每下都如刚才那下般,既深且猛,实打实地反复擦着那处快活所在,直撞得小腹内升起一把xie火,自内至外“轰”地烧了开去,全身上下泛出一层薄红。 “嗯……”秦敬浅吟出声,全然沉溺于情 yu之中,脑中一片混沌,快活滋味似雨打芭蕉——刚刚下起来的雨,一滴一滴沉沉打着叶子,尚未连成雨线。 “沈凉生……”他迷迷糊糊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下意识地抬摇摆tun,迎合对方律 动cha送,口中断续道,“再……啊……再快一点……” 话音甫落,便觉一下下沉沉ting送变作疾风暴雨般的chou插,仍是沉重力道,却终连成了一片yin靡雨幕,浇得每寸肌肤都浸饱了欢愉,人似酥软得没了形状,
“路过。”沈凉生答得淡然,秦敬却又是一愣——其实硬要说缘由,也并非没有,比如那一夜的交情,如若对方肯将自己放在心上,自然会再来。 只是沈护法会将自己放在心上,这话听起来和母猪会上树一样荒谬,秦敬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脑中却有些怀疑,没准是自己喝多了眼花。 可惜一来一往对看半天,沈凉生也没凭空不见,仍是好端端站在那儿,这次虽换了身黑衣,但还是那张冷漠带煞的脸,也不过就像是白无常换成了黑无常。 “穿成这样,是要去打家劫舍?”既说是路过那便是路过吧,秦敬想得很开,不再多问缘由,随口开了句玩笑。 “是打家劫舍完,顺道看看你。” “噗……”秦敬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怎么忘了这位也不是个不会耍嘴皮子的主儿,笑完又客气了句,“那劳你久候了。” 说话间进了屋,秦敬掩好房门,鼻间却突闻见一股血腥气,方晓得沈凉生刚刚并不是同他开玩笑,却是真的去“办事”了。 刑教当前之事,不外乎是到处寻找残本下落。秦敬回身看向沈凉生,并不似受了伤的模样,那想必…… 烛光下沈凉生反客为主,不待招呼,顾自拿起桌上半杯残茶慢慢啜饮,因是黑色衣衫,看不大出衣上血迹,秦敬却觉着鼻间血腥气愈来愈重,眼角扫到他衣襟下摆,目光兀地一寒。 ……那想必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了。 沈凉生喝完半杯茶,抬目见秦敬定定望着自己,眼中竟是厌恶神色,虽在自己抬头时已掩去大半,但仍逃不过他的眼。 沈护法随着他的目光瞄去自己衣衫下摆,外袍下摆正齐靴面,本用银线绣了一圈云纹镶边,但因杀多人,走过一地尸山血海,丝线早浸透了鲜血,鲜血干后变作酱紫颜色,不细看只当是件纯黑的袍子。 “秦大夫在想什么?”两厢沉默半晌,沈凉生一步一步走近秦敬,虽已卸去兵刃,却仍令人发肤生寒。 “想你杀了多少人。”秦敬也不隐瞒,坦白答出心中所思。 “恐怕比你想的要多。”沈凉生抬手抚上他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喉结,亲密宛似在说什么私房情话,而非谈论生死杀戮。 “不巧在下今日没这个心情,”秦敬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客气笑道,“夜深不留客,沈护法请吧。” “哦?为何没心情?”沈凉生却仍好整以暇,依然负手站在他身前,微微垂目看他。 “赌输钱罢了,下次你可挑我赢钱时再来。”秦敬面不改色,又再后退一步,下一瞬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不见沈凉生如何动作,竟就已被整个人扔到了床上,虽说床褥松软,仍是摔得头昏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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