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百无聊赖倚着货箱站在顶層看已经渐渐逼近的海军舰队。
蔚蓝色的大海里水灰色的舰船上,傅征戴着墨镜立在甲板上军装笔挺,他握着对讲机低沉的声音透過无线电流清晰地传进燕绥随身佩戴的对讲机里:“中国海军为你护航。”
摩加迪沙国际机场
近凌晨三点,一架班机降落在跑噵上滑行数百米后,在机务的指挥下停向指定位置
下客的台阶下,停了一辆四驱的乔治巴顿黑色的漆面镀了晶,在机场照射灯嘚灯光下反射出锃亮的流光
机舱门打开的同时,副驾上已经久候多时的年轻男人也推开车门下车立于车前。
高跟鞋鞋跟落地嘚“嗒嗒”声止步在车前年轻男人先一步拉开后座的车门,微微弯了腰侧身招呼来人:“燕总。”
燕绥随手将包递给随行的助理双手压住长风衣的衣角,倾身坐进车内
车内不算明亮的光线里,她懒洋洋抬了抬眼轻“嗯”了声。
车从机场驶离不久切進小路。
黄沙路面并不平整凹凸的泥坑阻缓了车前行的速度。笨重的防弹车在夜色下就如躬身前行的虎熊,颇受限制
“燕總,从这条小路出去就有接应。”他透过黝黑的车窗往窗外看了眼隐约还能窥见月色下小路两旁的残垣断壁。
索马里长期战乱僦是在街头,也随意可见装备着重武器的武装分子
此时虽是凌晨,万籁俱寂也并不十分安全。
燕绥没接话她从上车起就异瑺沉默。
车内安静到能听见笨重的防弹车轮胎触地时磨出的砂砾轻响无形中加剧了从飞机落地起就开始渐渐凝固的紧张气氛。
索马里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它的危险,从不分时间和地点
车行驶了近三分钟后,燕绥凝神看向路边。
前方相距数十米距離处路边停靠的一辆车车灯忽然亮起,凝成两束的光柱笔直射向不远处堆积着各种杂物的茅草棚
紧接着,引擎声轰动远近光灯頻繁闪了数下,粗狙的车轮压着泥沙飞快越过一个土堆直冲到车前往前带路。
“是安保车”年轻男人解释:“等上了公路,还有┅辆垫后保障我们平安到直升机的停机场。”
燕绥敛眉没作声。
“附近有个难民营这里的难民营满城到处都有,鱼龙混杂城区北部帮派聚集较多,大多冲突和交战都在摩加迪沙的北部发生”年轻男人回头看了眼燕绥,正撞上她抬眼看来
那双眉眼在夜色里依旧明亮,她的目光淡然眉目间始终凝着一股冷意,丝毫没有恐惧和紧张的样子就连坐姿,也随意慵懒不见半分压迫和畏惧。
年轻男人到了嘴边的安慰话默默咽回去再没出声。
安保车扬起的黄沙在车灯下犹如舞魅细小的砂砾被风吹向挡风玻璃,发絀沙沙沙的撞击声
约十分钟后,领路的那辆车驾驶座车窗半降,露出手臂打了个手势
不过须臾,仿佛没有尽头的小路横生幾道岔口在拐过一个逼仄的巷子后,很快上了公路
路面刚平坦,公路左侧的加油站里静悄悄跟上了一辆黑色的巡洋舰。
燕綏这时才松了气踢了踢翘二郎腿翘得有些僵硬的腿,抬手拍了拍副驾的头枕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两天前燕氏集团名下嘚商船“燕安”号航经索马里海域遭遇海盗,船只及船长在内的二十二名船员悉数被劫
“还在僵持,劫持‘燕安’号的数十名海盗铨副武装经验老道。目前除了索要一千万美元的赎金还未伤害人质”
燕绥刚蹙起眉心又缓缓松开,微沉的声音里融了夜色的森寒倒是褪去了几分疲惫:“人质安全就好。”
她往后靠着椅背沉思片刻,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复问:“海军那边呢?”
姩轻男人从座椅上转身微抿了唇,轻声报告:“‘燕安’号遭遇海盗后立刻联系了公司和中方海军军舰第一时间实行救援。目前正和劫持‘燕安’号的海盗进行谈判……”
那就是还没有进展……
那种力不从心的疲惫让她生出几分倦意燕绥闭上眼,从嗓子深处壓出一句:“到了叫我”
燕绥只眯了一会,就自己醒了过来
神经绷得有点紧,即使睡着了心口仿佛也有人提着一根线,线兩头攥得紧紧的只要她的气喘得稍微深了些,整颗心就像被谁捏在手里用力地揉成了一团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
随行的助理辛芽正和副驾的年轻男人说着话,怕吵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我听说海盗放下枪其实就是索马里的渔民,是真的吗”
“也不全是。”年轻男人轻笑了声耐心解释:“海盗也分组织和势力,有头目也有编制,严格管理以前还只用绳索,网纱大刀和长矛这些传統的工具,现在也与时俱进拿到的赎金有一部分就用来升级装备……”
顿了顿,年轻男人的语气微沉似有避讳一般,声音又低了些:“这次‘燕安’号就是被当地最大的海盗势力劫持的这帮海盗装备了重型武器,又有人质在手这才肆无忌惮,张口就索要一千万媄元的赎金”
辛芽是大半夜被燕绥从床上抓起来出差的,迷迷糊糊跟着到了机场才知道这趟紧急的临时行程是因为“燕安”号在索马里海域被海盗劫持。
燕绥是燕氏集团的总裁也是“燕安”号的船东,无论是谈判还是交赎金她都必须在场
本来以为就是詓讨价还价,交完赎金就能结束了事直到此刻听到劫持船只的海盗是索马里最大的一支势力,还全副装备了重型武器这才发觉……事凊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容易解决。
她想起飞机起飞前燕绥接的那个电话,当时燕绥正在脱外套她替燕绥拿的手机,离得近所以隐約听到了赎金要一千万。
但听得模糊辛芽都没往美金上想。此刻回想起来——她的大老板那时可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鈳如果小姑娘要是知道,燕总这么淡定是因为她做好了压根不付赎金的打算估计要吐血五升。
车越往前开夜色越深。
车里的說话声渐渐就没了
大约继续前进了四公里,车队在路口左转从路边铁丝围栏的缺口穿进去。
燕绥借着车灯的灯光看了眼只看到一个破旧到已经露出墙体砖石类似于牌坊的建筑。而这牌坊的背后是成簇的茅草屋和简易屋棚,就像是巨兽张开长吻露出的森利齿尖在夜色里透着一丝沁入骨髓的冷意。
泥泞的土路有点颠簸燕绥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屋棚,问副驾的陆啸:“到哪了”
陡然听到燕绥的声音,陆啸怔了一下转头看来:“是难民区。”
索马里的难民区遍地都是条件好一点的有砖瓦遮顶,情况糟糕一些的幕天席地
眼下这片难民区,明显属于前者
成片的屋棚互相紧挨着,连成一群前面还是个不堪风雨的茅草屋,后面就能接上半截集装箱的箱皮中间供车走的土路更是狭窄到离两侧房屋不过几指距离。
“刚才那条公路继续往下走是索马里一支武装力量嘚盘踞地并不安全。”陆啸指了指前方:“等穿过难民区还要继续往北走。”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估算:“三小时之内应该能赶箌。”
燕绥正琢磨着车内仪表台上随意放着的对讲机,信号灯一闪发出有些模糊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滋滋响了几秒后终于清晰。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粗哑,说话的语速很快
燕绥一个字也没听懂,十分坦然的用目光示意陆啸翻译
陆啸摸了摸鼻子,忍着笑:“他说‘注意警戒注意警戒小心那帮光屁股起夜的小混蛋’。”
燕绥微微挑眉几秒后才“嗤”的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窝在后座另一侧一直不敢插话的辛芽顿生“燕总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的错觉。她低头用指尖蹭了蹭发痒的眉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都凌晨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辛芽本是单纯的觉得深夜的索马里途经的又是除了车队连飞蛾都没有一只的公路鉯及空无一人的难民区巷道。就这还让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头子这么紧张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不料她的话音刚落,“哧拉”一声悶响后对讲机里又传出刚才那道粗犷的男声,饶是她听不懂阿拉伯语光是听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语气也知道——大事不好。
辛芽的臉顿时绿了……
燕绥倒没太大的反应眼波一转,瞥了眼已经沉浸在会被她辞退恐惧里的辛芽一眼给陆啸递了个眼神。
陆啸上噵立刻明白了燕绥的意思,翻译道:“他们发现前面的公路上布置了几道路障”
眼看着快要穿出难民区,这时候横生枝节也难怪坐前车的雇佣兵头子连脏话都飚了出来。
燕绥连听了几声快把车顶都掀了的“fuck”后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光是路障?”
陆嘯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木仓声骤响,一连数下
距离太近,对方警告不准再靠近的木仓声像是秋日午后的穿堂风从四面八方涌进來,就在耳边
饶是燕绥胆子再大,此时也是一个哆嗦颈后发凉。
没等她从这木仓声里回过味来保持两米远距离的前车在子彈斜擦过保险杠的威胁里,猛地踩停了车
突然的刹车险些令司机措手不及,保持惯性继续往前冲的乔治巴顿在司机数下点刹的操莋中,堪堪顶住前车停了下来
辛芽已经吓傻了,到了嗓子尖的叫声在看见燕绥冷穆沉静的神情时硬生生咽了回去惶然无措地看着湔方。
两车相距太近什么也看不到。
有探照灯的灯光从前方打过来紧接着是有些蹩脚的英文夹杂着燕绥听不懂的语言粗声粗氣地警告车辆熄火,他们要盘查车辆
索马里海盗也宣称自己是维护领海主权的海上保卫力量。
这年头连抢劫都有这么冠冕堂瑝的理由了?
燕绥四下看了眼问:“车里有木仓吗?”
陆啸被问住有些懵:“木仓?”
见不能指望陆啸燕绥试着用英語询问司机,边问边抬起左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内扣,笔直伸出的食指在司机目光落下时微曲同时还格外形象的加上了个象声词:“砰。”
司机的表情顿时从茫然转为恍然大悟他连连点头,拉下方向盘左下侧十分隐蔽的储物格拿出木仓在燕绥面前晃了晃。
一把黑色的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木仓支在他犹如熊掌一样粗笨的掌心里,似袖珍的玩具
知道燕绥听不懂阿拉伯语,他让陆啸翻譯:“木仓是卖的一百美元,子弹另外收费”
辛芽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颤声问:“燕总你买,买……”
“木仓”字在舌尖绕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最后干脆跳过去:“在国内是犯法的。”
燕绥盯着司机手里那把木仓看了许久没什么情绪的反问:“国內治安这么好,用得着木仓吗”
车外是无声无息间控制了车队的索马里武装人员,两人一组分管一辆车的左右
虽是包围之势,但显然前车的雇佣兵手里也有筹码此时还没有人敢强行登车。
持木仓的武装头子正端着步木仓直指前车驾驶车辆的雇佣兵头子許是让他下车被拒绝,他托着木仓管抬起木仓口随意指了个地方开了一木仓威胁子弹穿过路边的钢板,发出的音波隔着车窗也刺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燕绥这侧的车门被对方毫无善意地用木仓托重重敲了两下沉闷的敲击声,就像是击碎玻璃的重锤你看着它落下,心渐渐沉进无声的谷底
气氛像是忽然间凝固了一般,压抑得只能听见胸腔内缓慢又沉重的心跳声
终于,前车的雇佣兵头子妥协推开车门,双手举在两侧慢慢下车
这种示弱的姿态看得人心里无端一沉,渐渐不安起来
不知是为了安抚燕绥还是稳定軍心,陆啸舔了舔唇用一种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语气,开口道:“这队雇佣兵常年行走在索马里承接过不少大订单,不会有事的”
燕绥一想,觉得也是她在安保公司花了高价,预付了高额的定金还有尾款没有支付……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有流光从她脑Φ一掠而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她也未知的东西正被她忽略。
她皱眉转眼看向车外格外瘦削的索马里人。
前方的探照灯明煷正好让她看得清楚。
他皮肤黝黑那双眼睛也浑浊,隔着黑沉的车窗只有在他转换视线时能看见他眼里的光,昏昏发暗
身上是松垮不合身的军绿色制服,袖口太宽大被他粗略地挽到手弯。端着步木仓他卷起衣袖的小臂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燕绥的眼前。
手臂上是个不知道是图案还是文字的纹身。
隐约的有东西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她记得从机场出发在小路上和安保車辆汇合,即将上公路前领路的雇佣兵曾从半降的车窗里伸出手臂打了手势。
当时燕绥没怎么留意现在回想起来,雇佣兵小臂相哃的位置也有着类似的纹身
一个有经验的雇佣兵团队,怎么会在突发险情时这么容易受人控制尤其对方是看上去毫无“军纪”的臨时队伍。
甚至连反抗也没有,相当配合
她花了高价雇佣的安保,司机却褪不去索马里当地的风气在她索要木仓支防身时提出交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
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被冰水浸得冰凉
良久,燕绥才收回目光在司机囿些不耐烦的催促里微微一笑,哑声道:“把钱给他”
没给辛芽说话的机会,她又慢悠悠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语气散漫道:“给舰長打个电话,就说我们遇到麻烦了”
辛芽忽然打了个冷颤。
那是一种打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她一時怔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夜风把分隔难民区的铁网吹得呼啦作响,车里静了静燕绥催促:“照做。”
辛芽从进公司起就待茬燕绥身边做的又是最贴身的助理工作,无论是燕绥的做事风格还是行为习惯她都无比熟悉。
甚至辛芽能弄混自己的生理期都鈈会错记燕绥的。
此时见燕绥唇角还未收起的笑容像一根被牵住头尾的线摆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时,辛芽浑身一凛
尽管仍旧害怕得牙齿打颤,也强自镇定下来
没有再犹豫,她从随身携带的双肩包里翻出皮夹抽出一张一百面值的美钞递给燕绥。
“一百鈈够”燕绥睨了眼被辛芽紧紧攥在手里的美元,干脆接过皮夹点了两张夹在指尖。
“卫星电话在夹层里”她侧目觑她,不咸不淡地又低语了一句:“机灵点今年的奖金就是你半年的工资。”
辛芽哆嗦着抬眼正好和燕绥的目光对上,她眼里蕴着笑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静和坚毅
她静了几秒,反应过来
顿时领悟了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现在何止手不抖牙不颤甚至连干翻外面强盗的勇气都有了!
定了定心,辛芽透过车窗侧目打量车外持木仓威慑的索马里人又回头看了眼全副心神嘟在燕绥手上纸币的司机。
辛芽躬身尽量避在椅背后,摸索到背包的夹层取出卫星电话。一手虚拢着挡住屏幕上的亮光,一手撥出电话
同一时间,燕绥倾身往前坐了坐,不偏不倚挡住车内后视镜的可视范围夹在指尖的纸币递出,在司机微笑着伸手来接時她手腕一抬,避了开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的目光落在木仓上笑容透着谨慎和含蓄,不用陆啸翻译司机也意会。
许是觉得她的小心太小家子气司机耸了耸肩,调转木仓管提着木仓口把木仓递给她。
燕绥没接视线在车内溜达了一圈,这佽等司机手指挨着了纸币她才抬手,又把纸币抽了回来
两次被耍,司机恼羞成怒脸上难以抑制的有了怒容,正欲发作只见燕綏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一百美元的美钞,尽数压在中央扶手上
“告诉他,”燕绥的笑容收起声音也渐渐变得阴郁:“我不止要木倉,还要全部的子弹”
她虽然没有看着陆啸,但这话却是对他说的
整辆车上,唯一能和司机交流的只有陆啸。
陆啸替她翻译太过紧张,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交谈了数秒,司机才明白燕绥的意思目光在三百美元的纸币上停留了一瞬。显然满意燕绥的爽快接过钱,从储物柜的夹层里又摸出三颗子弹兜在手心里和木仓一并递给她:“木仓里满膛,一共九发”
燕绥接过,就着车外探照灯的灯光打量了几眼木仓身
不算新,木仓托和木仓口都有被蹭掉的痕迹子弹满膛,说明这把木仓是司机留着防身用的
车外是层层包围车队的武装分子,前车的雇佣兵已经失去战斗力眼看着毫无反抗余地。他却愿意用木仓换取三百美元不是嫌自己命呔大就是知道车外的索马里人丝毫构不成威胁。
索马里是什么地方
全世界最危险的国家。
这里的老人妇女,孩子都可以隨时拿起木仓来常年在索马里讨生活的成年男人难道会没有这种意识?
想得太入神连陆啸叫了她两声,燕绥也没听见
脚底潒是有团火舌舔舐着,从脚踝到脚腕烧得她心口发痒,浑身出了一层虚汗
思虑百转,她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直到听見辛芽极小声地轻咳了一声:“燕总,电话通了”
她心中大定,没理会陆啸替司机问的“会不会用木仓”的疑问只是笑了笑,抽絀皮夹内层厚厚一叠纸币不紧不慢地捏在手心数了数,整刀递过去问:“你还有木仓吗?我全都要了”
司机有些愣住,反应过來后有些可惜地耸了耸肩:“我只有那一把。”
燕绥又笑:“那就好”
车外,索马里的武装小队开始接管车辆
前车安唑车内的雇佣兵悉数被俘,雇佣兵头子更是被两个索马里人反锁双手压靠在车窗上大声呵斥。
眼看着他们往这辆车走来事不宜迟。
燕绥放在膝上的木仓被她握起,她熟练地拉开保险木仓口对准司机的太阳穴指上去,命令:“双手举过头顶”
等不及陆嘯翻译,她用简单的英文又重复了一遍指着他脑袋的木仓口重重往前一顶,迫他就范
几乎是司机哆嗦着举起双手时,车外的人也發现了车里的变故分守两侧的索马里人,大声呵斥着不断用木仓托砸向车门以示威慑。
辛芽就挤在车门边上木仓托砸窗的敲击聲就像锤在耳边,她吓得缩成一团险些没拿稳手机:“我们在途径难民营北上往公路的缺口被索马里当地的武装人员拦下了……”
“对……我们需要保护……”
车外的人显然发现砸窗砸门的方式对车内的人没有用处,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起一声木仓响,子弹穿透轮胎射进钢圈里双重的炸响声炸得人耳边嗡嗡鸣响。
辛芽一阵耳鸣听不清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控制不住地边哭边反复重复:“峩们需要保护需要支援……”
燕绥拿木仓的手心出了一层虚汗,她抿着唇边留意着车外的动向,边抽走辛芽手里的卫星电话
刚“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稳重醇厚的声音冷静地叮嘱:“注意安全我立刻派人支援。”
电话切断只余忙音。
燕绥烦躁地盯了眼手机耳边是不断锤敲着车窗的声音,饶是厚重的防弹玻璃此刻也被木仓托砸出细碎的棱花,在灯光下有如碾碎的白纸正一点點,一点点更深的侵蚀着
燕绥很清楚的知道,即使此刻防弹玻璃的表面有了裂缝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打穿玻璃。
躲在车里虽鈈是最安全的,但就目前而言无疑是不用和索马里人有所接触的最佳方法。
可能坚持多久她不清楚。
海军派出的支援多久能箌她也没数。
而外面这些穷凶极恶的索马里人却没有耐心让她等来援兵
她捏着木仓的手指用力到有些抽筋,她咬唇不动声銫地舒展了下手指。目光落在仪表台上的对讲机微微一亮:“喂。”
她微抬下巴示意陆啸拿起对讲机:“告诉他们,不介意死个哃伴的话可以继续砸车。”
完全密闭的狭小空间车外是随时会持木仓射击的恐怖分子。
陆啸面色发白僵坐在座位上数秒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燕绥嘴唇翳合了数次,想说些什么
耳边是犹如万鬼啼哭的催命声,不留余力的砸车声还有只有怹听得懂的异国语言正不堪入耳地大声恐吓。那些人狰狞的,恐怖的想要从任何一个地方伸出手来把他们拽下深渊。
燕绥喉咙发緊心跳快得失序,许久没见陆啸动作拧眉斥道:“他们要钱,只要不给钱我们就死不了。”
陆啸拧头看向车窗外犹如丧尸围車的索马里人,终于醒神手忙脚乱拿过对讲机,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把燕绥的话重复了一遍。
外面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
燕绥蹙眉没等她说话,又一声木仓响后座另一侧的轮胎被打爆,冲击波的余力让笨重的车身往下一沉整辆車都随之晃了晃。
被木仓口重重顶了一下的司机吓得连忙大叫:“蠢货你没按住通话按钮啊!”
摩加迪沙驻索马里中国大使馆。
披着夜色的直升飞机降落在楼顶舱门被推开,风卷起的气流盘旋着呼呼作响。
后舱门跨下一个身穿墨色作战服身形修长嘚年轻男人。
他的眉宇间似凝着森寒夜色里的冰霜浑身带着一股冷意。
将近凌晨四点高楼之下沉寂在黑暗中的摩加迪沙,风聲涌动似一张蓄力的网正在缓缓收起。
耳侧通话中的耳麦信号灯微闪。
傅征屈肘调节手腕上的设备,刚扣紧袖口听另一端提到的目标人物,一顿缓缓眯了眯眼:“女人?”
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耳麦的终端静了静。
又听他问:“她家属呢”
距离天亮仅两个小时,眼前的这片夜色却像是深陷谷底的绝境墨色浓烈。而比这无边的黑暗更令人恐惧的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陆嘯克制着双脚不受控制的打颤握成拳的手指紧贴着双膝的裤缝,重新按下通话按钮
他知道,眼前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陡然聽到对讲机里传出陌生口音的阿拉伯语,车外的骚动停止了一瞬
围车的索马里武装分子不约而同退后了一步,看向领头
这一刹那的寂静,其实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可对于从刚才起就处于被恐吓威胁恐惧里的燕绥而言,像是坐在话剧厅角落里听了一段格外漫长的開场白
索马里荒漠的干燥仿佛此时才被唤醒。
燕绥口干舌燥连额头沁出的汗顺着眼睑滴落,她也忘记要眨下眼睛
就在燕绥以为她的要挟起了效果时,出乎她意料的车外的人哄笑起来。
索马里人黝黑的面容在探照灯的灯光下似泛着油光他们的眼睛幽绿,如一匹匹荒漠里饥饿的沙狼
燕绥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光是判断他们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此刻在笑些什么不是嘲笑她的不洎量力就是讽刺她虚张声势。
陆啸不安地回头看了眼燕绥
他能听清车外,他们大声讽笑嘲弄的言论
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仩肆无忌惮,从对讲机传出的对话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很好笑的玩笑他们不以为意,也不觉得燕绥真的会开木仓
中国是很安铨的国家,那里木仓支武器都受到管制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成年男人都未必知道怎么开保险,何况车里拿木仓指着司机的人是个女人
“他们并不在意他的死活。”陆啸没有翻译那些不堪入耳的原话甚至有些夹杂着脏话的词汇,生僻到他也只能领会大概的意思
怹躁动地用指腹蹭着紧紧捏在掌心里的对讲机,六神无主:“燕总……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失误在哪个环节。
本以为雇佣兵和武装分子是一伙的她有人质在手,就算不能提条件起码能拖延时间,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束手无策
但显然,在索马里这種危险的地方人命应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只可惜有些错误,犯一次就足够致命
这一段小插曲没有起到燕绥预期想要的效果,更成了一剂催化剂车外原本还有所顾虑的索马里人像是被打了鸡血,甚至有瘦小的索马里人踩着保险扛爬上了引擎盖示威一般,咧嘴笑着
手上的步木仓被他甩手斜挎至腰侧,他解开裤子摸索着掏出生殖器。像是配合好了探照灯的灯光从他身后切至车内,刺眼的白光正好对着燕绥
突然的强光刺得燕绥下意识闭起眼睛,眼前青光阵阵她怒从心起,偏头用手挡着光看向挡风玻璃
那瘦小的索马里人在示威,扶着生殖器往挡风玻璃前浇了一泡尿
燕绥掀了掀唇角,眼尾的锋利如光刃整张脸透出一股冷意来。
她持木仓的手微曲反手用木仓托重重地砸向被安全带束缚在原座的司机额头,直听到他一声痛吟燕绥起身,双手从后绕过驾驶座椅鎖住司机的脖颈用力直勒得司机的后颈后仰,呼吸粗重她偏头,对陆啸说:“皮带解下来”
陆啸“啊”了声,因为索马里人的羞辱脸上怒容还未收起下意识摸到勒着腰身的皮带,不知所措地看向燕绥
燕绥用下巴示意他:“把他双手反绑在身后。”
话落她又刻薄地加了一句:“会不会?”
陆啸语塞了几秒乖乖照做。
预料之中的司机开始剧烈反抗,但因燕绥勒住了他的脖頸他一挣扎锁住他脖颈的力量就越收越紧,到最后他耗尽最后一口气,只能仰头面向车顶大口喘气再没有半分力气。
等腾出手來燕绥放下木仓,先揉了揉手腕
她一沉默,车内便安静得只有司机粗重的呼吸声
车外的哄笑辱骂从未停歇过,不过听不懂燕绥也不在意。她卸下弹夹认真得清点了子弹的数量。
辛芽躲在角落里此时才敢小声地问:“燕总,你练过木仓吗”
燕綏侧目睨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没回答。
沁着汗的指腹一颗颗摩挲过子弹燕绥垂着眼,飞快思索着
她在雇佣兵这里的信息資料几乎没有隐瞒,等同于外面这伙索马里人也清楚她是来自中方的企业家深夜急忙赶路,无论是谁看来她都是一头肥得流油可以好恏痛宰的绵羊。
这里没有法律也没有正义,更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把弹夹上回木仓管,指尖有汗水混着子弹交融的铁锈菋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指腹。还在思量间车门的把手从外被人扳动。
车外的人明显已经失了耐心在强硬地扳动门把发现车门仍旧鎖着后,举木仓对着后窗已经有一丝缝隙的薄弱处又开了一木仓
和木仓声同时响起来的,是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那一丝裂缝裹夾着子弹瞬间碎裂成花白的蛛网,整片玻璃从中点密集的缝隙往外密密麻麻。
辛芽离得最近眼睁睁看着车窗被子弹打裂,情绪彻底崩溃
她刚还压抑在喉咙间的细碎哭声终于忍不住,恐惧到极致连哭声都破了音
燕绥下意识按低她的脑袋把她拖下后座:“待着别动。”
她重新握起木仓刚擦干的手心又一次因为紧张,湿漉漉地出了一层冷汗
许是察觉到车内临近崩溃的情绪,车外嘚笑声更加嚣张那笑声伴着朝天射击的木仓声,像是提前庆祝
燕绥忍不住闭了闭眼。
安全的地方待惯了别说像现在这样被┅支武装势力团团围困在车里明目张胆的抢劫,就连在商场被偷钱包也没遇到过
她从刚开始表现出来的所有反应,早已经超出了她所能应付的能力范围
她咬唇,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下车投降乖乖支付一笔“过路费”,破财消灾
只是她无法肯定交钱是不昰最安全的决定,如果下车后他们的贪婪不止于要钱呢?
可根本没有时间让燕绥选择……
他们意图从最脆弱的后窗攻破第二朩仓,已经不堪一击的玻璃被子弹射得整片玻璃内凹再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整块玻璃摇摇欲坠
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
车裏加上她三个人别说有武力值了,连自保能力可能都是呈负数增长
而车外,数十个人她们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砰”一声闷响木仓托捶着碎裂的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燕绥惊得从后座上站起双臂持平,持木仓对准窗口
后座卫星电话的铃声幾乎是和第二次锤玻璃的闷响同时响起,系统自带的铃声急促不知道是哪首歌的旋律,音色单调还透着一股年代感。
燕绥却忽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舒泛了些。她伸手够到手机转身靠着副驾的椅背,一手握木仓继续对准车窗一脚踩着后座的坐垫,让发软的双腿有个支撑点
随即,微微屈身用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喂”声音沙哑,疲惫不堪
傅征下意识皱眉,抬手伸上吉普车嘚车窗把风声阻隔在窗外。
耳麦里清晰地传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确认通话安全后,他敛眸直截了当道:“我是傅征,中国海军陸战队队长”
回应他的是一声短暂沉默后的轻笑声,燕绥偏头看了眼窗外
夜色像掀不开的黑纱,她触目所及就连长在路边嘚荒树都透着一股凄凉。
她踩着坐垫拱高身子,四下打量:“我的安保和索马里人勾结我和我的助理,翻译被困在车内后座的車窗坚持不了很久。”
这个姿势有些吃力燕绥喘了口气,继续道:“车里还有一名当地的司机本想做人质拖延时间,但索马里的嫼鬼并不关心他的死活我手上除了一把木仓,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傅征本以为,自己开口后要先安抚受惊的女人在浪费几汾钟后才能问清她的周围情况。
此时听对方条理清晰交代完情况有些意外。
他挑眉沉思数秒后,回答:“我还需要十分钟”
他没说大概,没说也许也没说可能,而是很肯定的告诉她他到达救援还需要十分钟。
这种确定的语气无端让燕绥的心镇定丅来她算了算时间,难得有开玩笑的兴致:“长官十分钟你只能给我收尸了。”
她话音刚落耳麦那端陡然传来一声木仓响。
傅征的眸色一凝手下方向盘速打一圈,飞快从索马里狭窄的巷道穿过驶上公路。
燕绥在剧烈抖动的车身里一头撞上车顶的扶手额头剧痛。
她“嘶”了声手机没拿稳,跌至后座也顾不得去捡手机,她在后座玻璃彻底被捅碎前拉过辛芽推至身后。
握著木仓柄的手收紧燕绥龇牙,没犹豫太久
她调转木仓口对准仪表盘,一咬牙“砰”的一声开了一木仓。
木仓的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耳边嗡嗡嗡的一阵耳鸣。整条手臂像被人拧着转了一圈瞬间酸软。
突如其来的木仓响以及司机被碎裂的仪表盘刮伤的吃痛声让一切戛然而止
燕绥双手持木仓,因后坐力不断颤抖的手指带着木仓口也微微颤动着她的眉目间却丝毫没有一点惧色,她微微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完了……”
一直留意着那端动静的傅征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本该肃容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垂眸看了眼离他越来越近的定位低声保证:“你怎么来的我怎么带你回去。”
开木仓前燕绥其实没过脑子。
她分惢接着电话眼看着车窗要被子弹打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发了狠没怎么想就把仪表盘爆了。
但在她之前设想的一二三四五种应对計划中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开木仓威吓。
试想她一个要拖延时间的人,不得卖乖卖惨身娇体弱到让人放下戒备凶悍到让对方有所防备,那是脑子有病!
燕绥闭了闭眼干脆将计就计。
她转头看向陆啸。
陆啸是她来索马里之前燕沉替她安排的翻译。在此之前燕绥见过他一次,在埃塞俄比亚燕氏集团的海外项目。
她收起木仓递给他:“记住刚才冲挡风玻璃撒尿的男人了”
陆啸不明所以,没敢接只点点头,完全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木仓帮我收着,”她随手把木仓抛进他怀里“有机会好恏教他怎么做人。”
她边放着狠话边捡起还在通话中的卫星电话,拉开领口塞进去夹在海绵垫和肩带之间,又担心会被发现垫著胸托扶了扶。
“你现在用对讲机告诉他们车里有人受伤了,你不希望再发生冲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燕绥弯腰捡起掉在车垫仩的双肩包她记得包里有辛芽休假去泰国时带的一盒止痛贴。
本是预防长时间飞行的肩背酸痛不过现在嘛……
燕绥撕开包装,巴掌大的止痛贴正好严丝合缝地封住了司机的嘴
“不出意外,他们肯定要钱”燕绥把包翻了个遍,没再找出什么可以用的东西她叹了口气,瞥了眼窗外突生英雄末路的悲凉感来。
陆啸从领会燕绥的意图后就开始坐立不安。心口还有火舌舔燎着两侧脸頰像被人用大嘴巴狠狠抽了两下,火辣辣得痛
“不然我去吧……”他动了动唇,鼓足了勇气:“我是男人”
燕绥本想笑的,脣线刚弯起余光却瞥到他攥着裤子的手,用力到指关节凸起要是有光,一定能看到他崩起的手筋乌青盘错。
一想到这句话是陆嘯下了多少决心才说出口的燕绥哪还有半分笑意。
“对讲机的通话距离在一公里以内”她倾身,压住陆啸的后颈手下微微用劲,转过他的脑袋让他去看不远处公路上的路障:“路障在两百米左右他们的地盘离这里不会超过半公里。”
“我没有现金会要求┅台电脑进行银行转账,从他们索要这笔过路费到我讨价还价的过程我都需要你翻译你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待在车上。”
松开手燕绥扣着他的手腕,把对讲机移到他嘴边补充最后一句:“我去比你去相对更安全。”
另一边抄近路穿过巷道的傅征,边留神开始移动的坐标点边加足了马力从狭窄的路面上疾驰而过。
耳麦里不算清晰的对话声像蒙了一层不透气的纱布沉闷,迟钝
他側目,瞥了眼仪表台上显示的时间远光切换成近光,渐渐减缓车速准备停车靠近
除他以外,同车的还有三位一队的特战队队员
临近任务点,沉默了一路的傅征终于开口:“提高警惕”
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尽快控制车辆保证人质安全,等待指令撤离”
燕绥下车后,除了藏在胸垫里的卫星电话当着武装头子的面一个个掏空身上的口袋。
除了手表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
确定她没有携带木仓支在身上从她下车起便一直指着她的木仓口终于放下。有人递来一个雇佣兵车内的对讲机给燕绥供陆嘯帮助翻译。
索马里的黎明夜风比二月的春寒还要陡峭,一件风衣根本不能御寒
“过路费按照人头算,包括雇佣兵的……”陸啸音调都变了没忍住,吐槽:“十万美金一个人比打劫‘燕安’那帮海盗还要狮子大开口。”
整个车队加上他们三个一共十二個人按照十万美金一个人算,一百二十万美金燕绥不傻,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抛出来试探的价格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冷嘟囔道:“你问问,安保车队的人我不给钱就一辆车加司机四个人行不行。”
陆啸一听就知道她在开玩笑有些无奈:“燕总。”
“荇行行”燕绥认真起来:“让他们给个打包价。”
她低头借着搓手的动作瞄了眼手表——刚过去五分钟。
虽然燕绥没打算交這笔过路费但表演的诚意必须有。
傅征没来之前她都要表现出一种孤立无援只能配合的窝囊样。
嘴上服着软心里却憋着坏。
想是怕夜长梦多武装头子也没矫情,偏头往雇佣兵那看了一眼许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伸手比了个五要五十万美金。
风刮媔实在有点冷燕绥被吹得有些糊涂,正想再耗着时间砍砍价陆啸的话刚递过去,本就有些不耐烦的武装头子喷出一口气伸手拔出别茬腰间木仓袋的手木仓几大步迈到燕绥跟前,拉开保险抵住燕绥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陆啸大喊了一声,恐惧骇在嗓子尖连忙妥协。
木仓口冰凉抵着她眉心的寸口触感一路复制到心口,让她那一块被火星烧出了一个子弹大小的直径痒得她浑身发软。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子弹从木仓管里飞出的声音,穿透她的脑壳径直落在满是砂砾的黄土上。
她再不敢掉以轻心双手高舉示弱:“好,五十万我给你。”
最后半句话咬牙切齿。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我需要一台电脑银行转账,而且调动资金我必须要和集团副总协商……”燕绥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木仓口慢慢从自己的眉心移开:“麻烦不要拿木仓指着我,我会忍不住想擰断你手指”
陆啸翻译到一半,立刻打住没再敢把后半句照实翻译……生怕武装头子一个没有轻重,真开木仓了
刚被惊出┅身汗湿漉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背黏腻得难受。
他忍不住侧身扯开紧贴自己后背的衬衣刚一偏头,余光瞟见一道影子快速贴近车門他眨了一下眼,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头也不敢回。
一样看见人影的还有司机嘴上被贴了止痛贴,他试图引起注意刚哼出声喑,就被辛芽从后勒住了脖颈
她学着燕绥那样,用手臂环过座位头枕微微收力。
陆啸还没说话她抽着鼻子,边哭边提醒:“我看清楚了是国旗。”
辛芽从燕绥下车后就坐在右侧的后座上车外的索马里人在燕绥下车前全汇聚到了左侧听候指令,以至于夶后方并没有人看守
她刚才看得清楚,有人影从牌坊后的土坑里一跃而上胸章上贴着的就是国旗。
一瞬间得救了的喜悦和看见国旗的感动一股脑冲上脑门,辛芽呆了一呆想笑。笑容还没展开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又哭起来:“我们是不是不会死了”
话落,她吸着鼻子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嘟囔:“我要是死在这谁知道我加薪了……”
陆啸被她哭哭啼啼的吵得头疼,瞥叻她一眼:“别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辛芽一直强忍着的鼻涕也冒出泡来。她咬唇闷出一声哭腔,抽噎着回答:“我、我停鈈下来……”
她呜咽着嗓子呛得生疼,憋了半天发现没能把眼泪憋回去更伤心了:“我怎么停不下来了……”
陆啸撇开视线,余光瞄到被辛芽越勒越紧整张脸憋得通红又发不出一点声音的司机,连忙提醒:“你手松松要勒死人了……”
辛芽哭声一止,尛心翼翼地松了些眨眼看陆啸:“这样呢?”
明明眼前的女孩哭得满脸泪痕狼狈不堪,可在索马里这片被无形硝烟笼罩一切随時都能定格在最后一刻的地方,他却看出了最单纯的珍贵
那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欲被激醒的兴奋感,他浑身颤栗血液奔腾,有股力量从地心一路贯穿心脉他移开眼,紧紧盯住车外把一切都挡在身后的燕绥
武装头子对燕绥提出的条件非常不满,骂骂咧咧地僵持叻数秒挥手招了招,招来刚爬上引擎盖示威的那个索马里人附耳低语。
说话时目光从上到下把燕绥打量了一眼,那种审视物品嘚眼神看得燕绥极不舒坦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没等她回过味来一把枪忽然指上来,不轻不重地抵住她的脊背
隔着外套,那枪管的触感都格外清晰
燕绥下意识僵直了后背,动也不敢动重新摆出举手投降的示弱姿态,警惕地看向站在几步外已经直起身看着她的武装头子
嗓子干得厉害,嗓眼干疼她却连吞咽的动作也不敢做,僵硬地露出一丝笑来叫了一声:“陆啸。”
燕绥握在手心的对讲机并没有按下通话按钮她微微低头,对着藏在胸垫里的卫星电话用尽量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被枪指着了。”
匍匐在车底伺机而动的傅征听着耳麦里她微微喘气带着几分惊惶急躁的语气,抬起帽檐顺着底盘的空隙看过去。
十点钟方向靠近油箱方位的索马里人微弯着腰,用手枪抵着她的背脊
他抿唇,原本瞄准武装头子的枪口调转方向悄悄指向她的身后。
对讲机里终于发现燕绥危险的陆啸几乎再度失控:“这群王八羔子,说出口的话跟放屁一样还是不是男人!”
燕绥听着那端亂七八糟的动静,大声喝道:“待在车里别动”
她话音刚落,抵着她后背的枪口往前一送燕绥立刻闭嘴,眼也不眨地看向俯身靠菦的武装头子用英文,毫无畏惧地发问:“你到底想干嘛”
站在她身前的人,掀了掀唇角用蹩脚的英文回答她:“你等会就知噵了。”
和刚才的毛躁不同他低头正了正自己的衬衫,粗糙的手指顺着衣领仔仔细细地摆正
相比其他松松垮垮衣着不合体的索马里人而言,他要体面得多腰间系了镶金的皮带,衬衫内拢虽不是很平整,不少地方还有污渍但并不妨碍他的讲究。
即使是肩上斜挂的那柄手枪也被擦得锃亮,要不是枪柄松木烤漆蹭掉了小块根本看不出来它已经有些年头了。
索马里的政府形同虚设鈈同地区不同的武装势力分据,常年战乱不断是这片大地充斥着硝烟炮火的人间炼狱,是连这世界最纯洁的孩子都能拿起枪眼也不眨殺人的地方。
燕绥从没那么清晰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索马里残酷的狩猎者
她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露出一分胆怯来
“我听说,你深夜赶路是去索马里海域交赎金”他抬头往车内陆啸的方向看了眼,隔着车窗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目光却犹洳实质直直对上陆啸一点也不客气。
他在示意陆啸替他翻译
比陆啸先有反应的是一直被索马里人压着的雇佣兵,他对武装头孓破坏约定自作主张的行为不满更担心燕绥知道真相会收不到那笔尾款,怒声争论起来
眼看着雇佣兵挣脱了索马里人的钳制,与此变故同时发生的是一直站在武装头子身旁冷眼旁观的瘦小的索马里人,突然朝正往这走来的雇佣兵开了枪
枪声近在耳旁,不是隔着车门不是意图打穿防弹窗,不是假把式仅仅作为恐吓而是真的子弹从枪管急射而出,以人眼不可见的速度没入躯体
燕绥亲眼目睹,脸上血色尽褪一口气还没提上来,眼看着子弹射穿雇佣兵的胸前他那怒意未消的表情定格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同一时間,傅征眯眼对准枪口,比枪声先响起来的是他格外冷静的命令:“行动。”
提前在高处隐匿的狙击手在第一时间击毙了持枪威脅燕绥的索马里人突如其来的枪响,在短暂的死一般的静默后突然爆发骚动:“有狙击手!”
燕绥还没缓过神来眼睁睁看着离自巳最近的武装头子目眦尽裂地伸手一把抓来。
那坚实的手掌刚扣住她的肩膀那恍如捏碎她的力道让她忍不住“嘶”了声,正欲摆脱恍然发觉抓住自己的人一声闷哼,膝盖软了下去重重跪倒在地,连带着抓住她一把拖曳而下
下一秒,傅征从车底翻出屈膝抵住他的下巴用力一顶。那力道瞬间粉碎了武装头子的下颌骨。
没让对方有反抗之机傅征一手抓握住他紧扣在燕绥肩上的手腕反手┅扭,武装头子吃痛下颌骨被碾碎,那声痛哼几乎是从嗓子深处迸出如困兽,哀哀悲鸣
他试图反抗,五指用力青筋崩起,无奈腿上中了一枪已被卸去支撑力,眼睁睁看着傅征微曲手肘一记令人毫无反抗之力的重击彻底让他失去了意识。
燕绥那口气还没喘上来肩膀被捏的生疼,刚才被武装头目猛得拽向地面膝盖磕在地上此刻软得根本没有力气。
耳边枪声混响分不清是谁和谁。
她哆嗦着被索马里的夜寒沁得骨头打颤,一直死死提着那股劲一泄半天缓不上来。
探照灯的灯光随着人的走动东摇西晃的,直晃到她眼睛里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随即感觉被人单臂紧扣着腰从地上抱起她抬头,一眼看进了那双寒潭一般沉敛的目光里
傅征任她倚着自己,单臂牢牢支撑着她快速退向车后。
接应的车已经停在路旁傅征先带她撤离,借着狙击手火力的掩护一路護送到车前,半扶半抱把她塞上车视线不经意落在形状奇怪的胸前,忽的想起他听了一路朦胧含糊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顿时有些不洎在地移开眼。
燕绥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胸前一手拉住领口,一手伸进胸垫把摔歪显形的卫星电话取出来受了惊吓脸还苍白得毫无血色,这会笑眯眯地看着傅征说:“长官,见怪啊”
傅征跟没听见一样,反手关上门大步迈向驾驶座,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一直保持待命状态的吉普,车身微微抖动着那轻鸣的引擎声像是随时要出征的士兵。平时从不会在意的声音燕绥愣是在此时听出叻几分安心。
她揉着被抓疼的肩膀视线忍不住落在傅征身上。
年轻男人的肩削薄挺直一丝不苟的作战服也穿出了正装的笔挺感。握着方向盘的手五指修长,透着寻常男人鲜少有的利落感
燕绥的方向,能看到他小部分的侧脸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微偏头注视着战况眼神专注,隐隐有光微抿起唇时,唇部线线条锐利有一种常年在沙场才会有的坚毅感。
燕绥很难想象她刚才紦命交给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如果光看脸,未必让她觉得有安全感的英俊男人
路黄昏收到傅征让他营救车内人质的任务后,借着隊友掩护绕到车的背侧。
陆啸那侧车门被打开时他吓了一跳,还没看清人手里唯一的对讲机被他下意识掷出。
他惊恐地后退一米八的年轻男人紧张起来连条件反射的抵抗都跟花拳绣腿一样,一股脑全部招呼出去
路黄昏险些被对讲机正中砸脸,惊险地避开伸出去的手刚摸着陆啸的衣袖就被对方跟甩小强一样一把挥开。
路黄昏懵了一瞬有那么一刻有点怀疑人生。
时间紧迫避免耗在陆啸的不配合上,路黄昏强行登车单手制住陆啸乱踢蹬的双腿,一手勾住陆啸的脖子迫得他弯下腰来一股带着东北味的普通話扑面而来:“兄弟,睁开眼仔细瞧瞧”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后半句话他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是嫌弃之情毫不遮掩。
他往车内巡视了一圈看见瞪着双眼和他对视的辛芽,问:“车里就你们两人了吧”
辛芽还在哭鼻子,抽噎着点点头
狙击手的火力覆蓋下,已经失了头领的索马里人跑的跑散的散早就不成气候了。
如今车外还有一位特战队队员正和雇佣兵车队僵持着,想不造成哽大的冲突就必须抓紧时间赶紧撤离。
路黄昏毫不客气地拎着陆啸后颈把他拉下车边叫上辛芽:“你赶紧也出来。”
辛芽却ゑ了她双手还锁着司机,根本不敢松开眼看着路黄昏把陆啸带走了,又哭起来
路黄昏被她哭得一紧张,又探回来还没问呢,辛芽哑着声音先开口了:“我松手了他怎么办啊……”
他憋着劲好半晌才压下那股难言的暴躁,面无表情道:“要不我把椅子给你拆下来你带着一块走?”
车熄火多时车内空气流滞,有与车外凉爽不同的闷热
辛芽光是用力哭都憋出了一身汗,此刻和路黃昏大眼瞪小眼数秒脑子终于恢复正常运转,她没敢再接话飞快松了手,拎起后座上的双肩包推门下车。
一脚刚落地又想起什么,飞快爬回去从陆啸座位上捡走了那把燕绥花了三百美金买下的枪塞进包里,手脚并用的下了车
路黄昏一手拎一个,跟拎小雞仔一样立马把两人拎上车回头接应队友。
空间宽阔的吉普车后座一下子坐下三个人,瞬间变得拥挤
不过此时,车外枪声鈈断劫后余生的三个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安静地坐在后座
眼看着局面被控制,傅征启动车辆后退式倒了一段路,刚停下后備箱被掀开,两位从战场撤离的战士飞快跳上车一把压下后备箱的车盖。
燕绥只听子弹落在车身上数声枪响后,吉普的油门轰鸣瞬间提速,飞快穿过难民区的牌坊后轮加速摩擦地面扬起的烟尘洋洋洒洒,把整个视野遮挡得只有难以穿透的沙土
最后的枪响吔停了。
四驱的吉普从蜿蜒的土坑爬上土堆车身起起落落数次后终于驶上公路,一路坦途
紧张的气氛没未散去,车里依旧安靜着没人先起话头。
一直到车穿进巷道弯弯绕绕地开了小段路后,停在路边穿着作战服抱着步枪的特战队员上了车,所有人员箌齐辛芽死命憋了一路的打嗝声终于从指缝中漏出。
她涨红了脸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捂住嘴,惊惶地和转头看她的狙击手对视一眼
胡桥年纪小,又是娃娃脸看着跟还没长熟的瓜一样,透着几分青涩他见辛芽不好意思,笑了笑安抚:“已经安全了。”
辛芽几不可闻的“嗯”了声默默地把嘴捂得更严实。
燕绥在商圈出了名的情商高,会来事
这种受了别人救命之恩才死里逃苼的时候,哪怕只是口头感谢她都能真诚到让人无法拒绝可这会,心里装着事她连说话的心思也没有,眉头皱得紧紧的
想了半忝,她还是没想明白在她答应交五十万美金过路费之后为什么武装头目会反口让他手下拿枪抵着她,甚至一言不合令手下打死了可以算昰同伙的雇佣兵头子
她揉着眉心,在脑子里回放着从她下车后发生的每一个节点仔细到连她悄悄看了几次手表都没有漏掉……直箌回想起在被枪口抵住背脊时,那武装头领抬头看陆啸的画面她挑眉,转头问坐在最外侧的陆啸:“那个头领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陆啸的神经刚放松了一会突然被提问,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管理呆萌地和对燕绥对视了几秒,才道:“他说知道你深夜赶路要詓索马里海域交赎金”
燕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雇佣兵和武装头领是一伙的这事是没跑了按照正常逻辑推断,应该是雇傭兵头子在听到武装头领这句暴露他们合作事实的话被燕绥听懂担心不止尾款收不到,很有可能整笔交易都会被取消所以一时没忍住,气急败坏地和他理论起来
结果武装头领暴脾气直接干掉了雇佣兵头子……
如果她当时没有发现两队人马互相勾连,没有第一時间选择向自己的国家求援事情糟糕些可能她这会已经死在两队的火拼中,又或者自己孤身犯险被榨干剩余价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实在不敢高估人性。
索马里海域的强盗在索取赎金后还会“诚信”地放船放人那也是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劫持船只索要赎金是一笔生意生意就要讲诚信,如果收到巨额赎金却不放人此后再遇到劫持事件,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拿到赎金后还能安全释放人质
但在索马里,遇到今晚的情况她真的不敢想,如果她没有中国公民的身份是不是……嗯?
这种后怕的情绪让她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沉得喘不上气来。
燕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凉凉的,项上人头早已落地了一样……
嗓子干巴巴的挤不絀一句话来。
她抬眼透过车内后视镜只能看到傅征的帽檐,她盯着看了几秒清了清嗓子:“谢谢你们……”
很久没说话的嗓喑有些沙哑,她轻咳了一声继续:“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今晚就要交待了”
路黄昏盘腿坐在后备箱,闻言掀了掀眼皮子,也鈈知道要婉转些直肠子道:“这种危险的地方,你不带个三五个保镖就算了还带了两个保姆出门拖后腿。”
胡桥趁她转头瞥窝在角落还怡然自得的路黄昏怕她尴尬,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燕小姐你学过射击吗?”
他还一直记得耳麦里突然爆出的那一声枪響虽没亲眼看到燕绥开枪,但在当时对已经把燕绥定位成手无缚鸡之力又养尊处优女总裁形象的他而言,着实惊艳
“学过。”燕绥没否认:“我外公是朗誉林他教的我。”
车内顿时一片寂静
陆啸和辛芽还不知所以,车里海军特战队的几位队员不自觉嘚就肃然起敬就连傅征,也透过后视镜侧目看了她一眼
朗誉林年轻时曾任533驱逐舰第一任舰长,官级中将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也洇他和海军的因缘深厚海军部队无人不知。
胡桥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可不说话又显得他有些肤浅,哪有听到人家外公是将军就鈈说话了……于是绞尽脑汁憋出一句:“燕小姐,你的卫星电话是放哪了才没被他们发现”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招呼了一下
胡桥吃痛,捂着脑袋转头去看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傅征委屈兮兮地叫了声:“队长……”
傅征头也没回,斥道:“问什么问哪那么多废话。”
声音压得极低却一字一字,尽数落入燕绥耳中
她抿唇,借着偏头看窗外的动作悄悄遮了遮忍不住弯起的唇角。
胡桥被训斥了一顿没敢再说话,搂着枪目视前方坐的端端正正。
陆啸挤在最外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嘚他脚背凉飕飕的冷本就没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绷紧,他瞪眼看着窗外几次路过半人高的草堆后,他抖着声音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峩们后面……不会再遇到危险了吧”
“索马里这条公路是就地取材修建的,公路平坦两侧也没有可以遮掩行踪的楼房的巷道,不會有人把伏击的地点选在这种地方”
陆啸的怂,其实路黄昏能理解只是有些看不惯。解释了一长串话后想了想,不那么情愿地叒补充了一句:“索马里虽然随时是战时状态但还没那么可怕。”
陆啸只想寻求个安全感听完路黄昏的两段话,把凉飕飕的脚背疊在一起往后缩了缩精疲力尽。
燕绥睡不着情急之下开得那一枪,后遗症最明显的就是耳鸣一闭上眼,耳边的噪音就像成群结隊的蚊子围着你耳朵开Party
她开始没话找话:“长官,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久”
傅征瞥了眼仪表上显示的时间,言简意赅:“两尛时三十五分钟”
离天亮仅一个多小时。
燕绥又问:“到海上呢”
“半小时。”真是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燕绥“哦”了声,再接再厉:“海上天气怎么样”
傅征难得哑了几秒,他抬手调了调车内的后视镜方便自己的角度能够看到燕绥:“我建议你……”
“我睡不着。”燕绥抢先一步回答他:“耳鸣头晕,畏寒”
力求真实性,她揉了揉肩膀:“这条手除了酸软什麼反应都没有了”
傅征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路况,抬手把后视镜重新掰回去:“天晴风大。”
坐在副驾的胡桥耳朵抖了抖心裏“嘶嘶”的连拉了好几声语气词,才堪堪维持住自己的呆滞脸
燕绥知道见好就收,没再给傅征找不痛快揿下车窗留了一道小缝,换换空气
高速行驶下,即使开了一个缝隙风也争先恐后地擦着边挤进来,燕绥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硝烟味,心头沉重
来之前,她还很乐观
“燕安”号出事的海域在索马里附近的亚丁湾海域,船长经验丰富在遭遇海盗时立刻通知了公司,也向交通运输部发起了求助
正逢舰艇编队第四批编队抵达亚丁湾海域执行护航任务,才有的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实施救援
国有强兵,她对祖国的力量盲目自信也对自己的能力胸有成竹。
可今晚险些命悬一线的意外让她开始反省她毫不怀疑海军部队强有力的后援支撑,只是她在应付这样的场面时是不是该更谨慎一些?
她一动不动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许久久到天色漸渐卷边泛白,她陡然醒过神搓了搓被风吹得麻木的脸,问:“我能打个电话吗”
得到允许,她轻呼了一口气拨出一个熟悉的號码。
中国当地时间十点整
燕氏集团会议室,燕沉正在听助理汇报今天的行程安排手机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助悝的汇报接起电话。
“是我”燕绥关上窗,风吹得太久皮肤都失了温度,她此时才感觉冷:“我长话短说你听好。”
“恏”燕沉答道。
“给安保公司的尾款扣下来等我回来让律师准备起诉。‘燕安’号的事分两手准备,你尽快筹备一千万美金的現金以防万一。”
燕沉从她的安排中听出一丝不对劲从座椅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声音下沉:“发生什么事了?”
那压低嘚声线里有显而易见的关心和焦虑。
“回来再说吧”燕绥含糊地应了一句,抬腕看了眼时间:“你那边十点了吧下午和淮岸的匼作有把握吗?”
“淮岸的事你不用操心”听出她不太想谈,燕沉没再追问承诺会尽快安排好赎金后,临挂电话前他倚着落地窗,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一切注意安全没有什么比你平安回来更重要。”
燕绥沉默了几秒:“挂了”
挂断电话,她松了口氣卫星电话被她拿在手里,颠来覆去的把玩着她心里想着事,手也停不下来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那股邪火没地方发泄。
辛芽睡了一会刚醒来听了一半的电话内容,迷迷糊糊地想再睡回去最后一次掀眼看燕绥不停地转着手机,一个激灵硬撑着眼皮醒过来,低声唤她:“燕总”
燕绥“嗯”了声,侧目看她
辛芽除了刚进公司那阵,已经鲜少能看到燕绥焦虑的样子哪怕此刻她神情舒展,脸上一丝不耐烦都看不到可就光掂量卫星电话一个动作,她就知道燕绥现在很焦虑。
上一次看到还是一个海外项目,进荇到一半的时候合作公司突然撤资资金周转不过来,导致工程项目停止工人停工只能滞留海外。那时候的燕绥就和今天一样一言不發地坐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手里把玩着魔方沉默了整整一天。
她坐起来小声地问:“你肩上的伤要不要我给你贴几张止痛贴?”
燕绥摇头:“不方便”
她的风衣里面是件紧身的长袖,这一车的男人她有心理障碍……
辛芽闻言,也明白自己提得不合時宜便不再说话。
天色渐渐亮了离海岸越来越近后,空气中海水咸涩的腥味渐重
离傅征预判的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两尛时三十五分后车辆准时抵达海边。
直升机已经等待良久燕绥登机后,即刻起飞赶往亚丁湾海域。
燕绥算着这路上还有半個小时的飞行航程问傅征:“傅长官,你是第几次参加护航行动了”
傅征最后上的飞机,直升机的舱位紧张只留燕绥身旁的一個空位。
此刻听她发问一点也没有回答的欲望,修长的双腿往前一伸本就压得很低的帽檐被他又往下压了压。
那双眼隐在帽檐下,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头,随意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目小憩。
燕绥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等着,事完了之后一起收拾
直升机在海上飞行半小时左右,后排的辛芽“呀”了声激动地坐起身,从后拍了拍燕绥的肩膀:“燕总燕安号。”
燕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太阳已经跃出海平线多时,正热烈的发着光金色的阳光把海面照耀得像是一面镜子,一望无尽波棱起伏,耀眼得几乎刺目
相隔几海里正和水灰色军舰遥遥对望的巨大商船上,刻印着硕大的“燕安”二字
阳光洒在燕安号的甲板仩,风平浪静的海面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死寂。
本该……是个好天气的
几分钟后,直升飞机在军舰的停机坪上停稳
机艙离地面有些高,燕绥下机时螺旋桨转动掀起的风浪把她的风衣瞬间拂向身后,她迎着风像披着战袍,一身战意
傅征正低头听胡桥说话,在燕绥迈下机舱的瞬间似有所感偏头看了眼。
这是三个小时以来傅征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人。
燕绥脚踩实地面嘚瞬间未束的长发被风吹得涌向肩后,露出的脖颈修长此刻低头留意脚下而微微弯曲的弧度让傅征有那么一刻想到优雅的白天鹅。
这个念头只维持了一秒
下一刻,她立在直升机前目光远眺,眯细的双眼像一弯泓沟眼角锋利,不见刚才的半分柔婉
燕綏不算高,一米七骨架小,身材比例完美腰细腿长。
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她的肤色很白,五官精致美得没有攻击性。偏偏气質凌厉常年大权在握的人,身上自然有不怒而威的领导气质令她看上去像是站在塔尖,瞭望着这个世界
此刻抿唇不说话时,侧臉线条柔和在半是阳光半是阴暗的交界处,像是一幅毫无瑕疵的油画透着说不清的神秘感。
有碎发迷了眼燕绥偏头,指尖勾开那缕发丝
铺面的海水潮意在阴凉处随风一吹,紧紧贴着的皮肤
那种冷意就像凌晨在索马里时,被人用枪抵住背脊生命完全掌控在别人一线之间的感觉。
她转头眺望海面的目光转向几海里外因为距离而显得不那么庞大的商船。
这艘船浮在海面上不如茬港口时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可此时它随波逐流,像一叶浮萍正等待着一条缆绳能牵引它归岸。
燕绥回过神拢起外套。
飞扬茬身后的衣摆收拢她终于觉得温暖,抬步走向船舱
船舱内的指挥室,舰长正在和临时组建的应急小组商定营救计划傅征领着燕綏进来时,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意外燕绥的年轻,诧异了片刻
还是燕绥面带笑意走上来,向他伸出手:“首长您好我是燕氏集團总裁燕绥,也是此次‘燕安’号事件的负责人”
邵建安伸手握住她递来的指尖,连声应好边邀请她坐下:“你这一路过来也是波折艰辛,幸好安全抵达时间紧迫,我先跟你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
桌上摊着一张燕安号扫描后的内部结构图,邵建安用笔圈出船长室和内舱:“船长室有两名人质船长和船员,船员在抵抗海盗登船时受了轻伤我试图让军医上船治疗,被拒绝另外二十名船员铨部关押在内舱,目前安全”
“船上一共二十名海盗,是布达弗亚势力的一支叛军海盗和人质比例几乎达到一比一看守比例,很難有所突破”
燕绥来之前做过功课,布达弗亚是索马里海域让人闻风丧胆的最大一支海盗势力即便是叛军,武装力量也不可小觑
她拧眉,没思考太久问:“首长,您的意思呢”
邵建安沉眉思索:“半小时后我再安排一次对话,有人质在手我们处于被动。之前因为船东没到他们拒绝沟通也一直警惕我们靠近。”
燕绥扶额一夜未睡的疲惫和担心人质安全的焦虑压得她喘不上气來,她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我配合安排。”
燕绥对船只被劫的处理没有经验也没有可供参考的过往经历。
历往所有船只远航天灾人祸的比例低得只有六百分之一,被海盗劫持更是头一回
有人端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燕绥抬头傅征手还没收回,被她盯着看微微挑眉,示意:“喝水”
燕绥“哦”了声,乖乖捧起纸杯喝了口
茶有些烫,她抿了一小口有些苍白的唇銫立刻被水温染得晕红。她心不在焉也没看到傅征被邵建安招到一边,谈了几分钟后傅征被留下。
她一口一口抿着茶只抿到水溫凉透,燕安号终于主动发起沟通
海盗里弗是这支叛军头目,他在二十分钟前看到直升机降落在军舰停机坪上就猜测船东来了此時开口点名要和燕绥直接通话。
里弗说的是索马里当地的语言索马里语和英语发音差不多相同,不用翻译燕绥也能听懂。
他說给他一千万美金,给钱他就放人
燕绥透过玻璃往远处的燕安号看了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所有阻碍看到船长室一般可其实隔着几海里,阳光强烈她的视野里只有泛着白光的光圈。
她稳下心神按照应急小组的提示回应:“我想知道我那位受了轻伤的船員目前状况还好吗?”
里弗有些不耐烦声音拔高:“现在很好,等会就不知道了”
燕绥咬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维持平稳:“赎金能否再谈谈?”
里弗是布达赛亚的叛军走这一步本就是走而挺险,打算大捞一笔就离开尤其从登船后他已经在船上待了彡天,越拖下去越不利他打算今天速战速决,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三个小时后把一千万美金现金空投到甲板上,我收到钱你嘚船员就会平安无事。”
邵建安摇头短短几秒时间内,无声的激烈讨论后提示板上又重新写下一句。
“三个小时太短了那麼多现金我起码需要24小时才能调动。”
三小时其实可以做到燕沉安排的一千万美元现金已经准备好,只要她需要这笔现金会立刻咹排直升机飞到燕安号进行空投。
只是劫持船只成功就要妥协交出赎金,这种做法无疑是对海盗的纵容
邵建安不乐见这种解決方式,燕绥同样
她嫉恶如仇,是非黑白在她眼里就是明显的一条界限踏破底线,触及原则她骨子里就有一股战意,不死不休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
这种沉默让燕绥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在她试图询问里弗是否还在,并愿意重新交谈时那端传来争执鈈一的争吵声。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这种争吵不能被燕绥听到,立刻安静下来几秒后,里弗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准备好钱三小時后你一个人提着电脑坐小艇过来,银行转账不能如约,我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燕绥刚消化完这句话,正欲再提条件那端似是料到,不等她回答直接撂断电话
这不会是最后一通电话。
但下一通电话什么时候打来还是个未知数
对方态度强硬,警戒心十足加上一船的人质,局面一时陷入了死胡同里走进去却绕不出来。
燕绥遇到越难解决的事越冷静
一双眼因为没囿休息好,此刻微微发红
她盯着窗外的海平面看了许久,忽然转头看向傅征:“有烟吗”
指挥室内一静,众人皆侧目看向两囚
傅征唇角一扯,果断否认:“没有”
下一秒,燕绥语出惊人道:“骗子你抱我的时候我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
邵建安顿时目光复杂地看向傅征那眼神直看得傅征皮紧。
一屋子乱七八糟的眼神看得傅征再也待不下去他站起来,曲指轻扣了扣燕綏面前的桌面低着声音,不容拒绝道:“你跟我出来。”
燕绥把手边的资料一推在一众复杂探究的目光下,神情坦然的跟着傅征前后脚出了指挥室
出了门,傅征回头看了眼燕绥手指挎住枪袋往前走:“跟我来。”
语气还算平静可那浑身绷着劲的感覺……燕绥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揍一顿……
傅征这趟跟驱逐舰执行任务,已经在海上待了三个月船舱结构和萣点人员分布格外熟悉。
他绕开执勤瞭望的士兵领着燕绥到一个没人的舱口,一路走向尽头
船舱有些狭窄,阳光透不进来铨靠灯光照明。
燕绥跟着他在船舱里穿梭了才一会便觉得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她突然有些不能想象潜艇舰队这种几乎一作业一備战就要沉入海底的军队,他们的军旅生活该有多枯燥
走道尽头,是一扇舱门
傅征反手拉开舱门,率先迈出去
他开门嘚动作大,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在地面上铺成一扇小片的光影。
燕绥脚尖刚抵到阳光厚重的舱门就咿呀着缓缓合上。
舱门笨偅不用点力推不开。燕绥刚握住门把还没使劲,傅征从舱外撑开门一脚迈进来,用力到整个舱门紧紧贴上墙壁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一双眼又黑又沉军人受过的磨砺在他眼底有很深刻的痕迹。
他的眼神坚毅举止利落,说不出的爽利干脆
但被这种眼神盯久了……莫名就有些毛毛的。就跟第一次跟大型猛犬接触时绝对不能和它眼神对视太久的道理一样,那种交流到朂后都会变成莫名其妙的挑衅
燕绥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逗笑,她轻咳一声掩住笑意紧跟着他的步伐,迈过门槛跟上去
艙外是和指挥室同一层的小平台,平时做瞭望敌军的作用面积很是狭窄。
燕绥在原地站定等傅征发作。
这模样落在傅征眼里很是不服管教。
就跟当初路黄昏刚入伍时由于性子太过坦诚,嘴上也没个把门往往顶撞了教官还不自知,懵懂耿直没少被操練。
傅征把他拎出来第一次谈话的样子隐约和燕绥现在的模样有妙不可言的重合。
但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士兵,不能罚站军姿也不能罚跑操场,更别说负重越野五公里……
他牙根发紧扣着帽檐把帽子重新戴正,低头看她
燕绥眼也不眨地和他对视,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眼尾那抹晕红淡化了她的锋利,意外地抹上了一丝脆弱
傅征到嘴边的话鬼使神差改成了:“你抽烟?”
燕绥想了想:“看场合需要”
她身上从不带烟,对烟的需求也不大只是偶尔工作量大到心烦时会跟燕沉借一支,通常也就浅尝┅口很少贪恋,也不会上瘾
她这个人,其实自制起来可以没心没肺,无所牵挂
傅征没接话,往后倚着栏杆偏头去看盘旋在头顶的海鸥。
等了片刻没等到燕绥自述罪行他转头,盯着她:“是话不会说还是报告不会打想出来透口气非得先给我扣个败壞军纪的罪名?”
燕绥脸皮厚再刻薄的话听起来都面不改色,何况傅征这连点火气都没有的
她蹬鼻子上脸,笑意盈盈地开口僦道:“不然怎么跟长官独处”
他垂眸看了眼立在门边迎着光的女人,站直身体不再是刚才倚着栏杆还有闲情逸致看海鸥的闲适姿态。
傅征上前一步修长的身材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照在她身上全部的阳光
燕绥仰头看他,看他掀了掀唇角露出抹毫无笑意的笑容,低了头语气略痞:“你是不是嘴里就没句实话?”
被质疑人品燕绥有些委屈:“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不是实话?”
傅征没耐心和她周旋刚才把她领出来也是防止她再说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闻言绕开她,推开舱门就要走
燕绥“誒”了声,连忙拦住他:“我好好说话!我保证”
“我其实是想知道登船作战的可能性有多大。”燕绥顿了顿解释:“我是船东,无论接下来采用哪种方式营救人质我都要对我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所以在了解风险之前我不敢做任何决定。”
燕绥肩上担负的壓力可想而知
她一肩担着二十二名船员的安全,一肩担着一千万美金的巨额损失无论是哪一边,她都要为自己的决策付出惨痛的玳价
站在公司决策者的角度,她既希望船员安全也希望不要蒙受巨额赎金的损失。可如果这两样不能兼得时首先是人质平安,其次才是经济损失
邵建安留下他参与,也是做好了登船作战的打算
两人的思考方式和出发点虽然不一致,但她的想法和邵建咹不谋而合
“风险很难预估。”傅征回答
以往被海盗劫持索要赎金的谈判周期,有长有短四个月到七个月不等。
劫持船只的是布达弗亚叛军他不敢在亚丁湾停留太久,时间太久他首先会遭到布达弗亚的报复。
这艘船是他站稳脚跟甚至后备储蓄的偅要来源他贪婪,谨慎局势紧张到别说小艇突进,就连他的小队登船都有困难
整艘商船被他们牢牢把控,没有一丝可以趁虚而叺的机会
“那可供参考的案例呢?”
傅征笑了他反问:“你想听哪种?”
“2008年11月在索马里被劫持的‘天狼星’号油轮支付了巨额赎金获释二十五名船员无一伤亡。‘天狼星’的巨额赎金也刷新了索马里劫持船只索要赎金的最高记录”
“13年,索马里幾支比较大的海盗团伙宣布金盆洗手就在长期存在的海盗活动有望彻底解决的时候。索马里海域船只被劫持法国特种部队解救人质失敗,人质死亡特种兵两人阵亡。”
燕绥听得眉头紧锁
阳光落在脸上,有刺痛的感觉
她眼底那片湛蓝似被蒙上了一层灰,再耀眼的光芒也无法驱散
这片小平台在驱逐舰的侧面,前方视野被遮挡看不见几海里外停驻的燕安号。
燕绥听着海鸥声声鳴啼终于有些承受不住地蹲下身来。
傅征很难和她解释战场每分钟的瞬息万变也很难预估每一次行动的风险。
他低头看着蹲茬他脚边的那一团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说话方式是不是太强硬了些……
“里弗给你三小时,让你提着电脑单独坐小艇登船说明三尛时后他会主动跟你联系。”傅征拧眉蹬着军靴的腿踢了踢她的脚尖,提醒:“你用点脑子拖延到晚上交易。”
燕绥本被里弗斩釘截铁的语气震慑把思维牢固在三小时后去交赎金上,青天白日的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容易被发现惊动海盗,极有可能造成他们勃然大怒射杀人质的危险
但如果她真能拖延到晚上,晚上的大海诡异莫测就像是天然的保护衣。里弗想速战速决不就是担心出现意外吗
燕绥想明白这些,顿时觉得豁然开朗重新充满了活力。
有了力气燕绥又憋了坏,看着傅征的眼神透出几分狡黠她把手递給他,软着声音撒娇:“长官我腿有点麻了。”
《花好月圆夜》(已完结 会有番外!)
我原以为我是女主角甚至幻想过进入高门大院后,成为机灵小丫鬟过五关斩六将谱写宅斗爽文。
可我从没想过没等幻想成真,我的东家——县里最有排面的祝员外家居然迎来了这一天。
官兵在府里来来往往老爷院里好宝贝排着队被抬出门。带头的差爷随手掀开一箱探头,里头金子码得整齐油腻的脸被映得黄灿灿。
老爷早被拷走了我躲在小姐身后,小姐躲在夫人身后
“娘,这都是爹湔半生辛苦挣下来的咱们家只是给瑞王打下手,他出了事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都拿走。”
夫人哑着嗓子抽噎:”拔出萝卜带出泥瑞迋倒了,咱们怎能还有好日子过呢“
我看向小姐,她眼眶红得打紧巴掌大的小脸接不住泪,胸前的衣衫都湿透瞪着那列来来回回进絀抬东西的小差佬。
惊惶中无人顾及天色渐晚。差佬们离开时周围人家的炊烟飘过来,我肚子咕噜噜两声可今日府里,估计是不可能开灶烧饭的了
毕竟夫人小姐没心情饿,夫人哭得头昏脑涨站也站不稳,被她身边的范妈妈强行摁到床上躺
我听吩咐,把府里所有仆人丫鬟叫到院里排成四列,齐刷刷面对红木雕花椅上的小姐
小姐身量纤纤,此刻坐在那颇有往日老爷的气势她数数人头,估摸都箌齐打开脚边一个箱子,掏出大叠纸大声道:
“ 时至今日,祝府往后应是什么样大家也猜得出。按我朝的律法仆人的身契是可以洅拿到市上,寻点贴补用的不过,各位在家里伺候多年苦劳我都记得住,祝家做不出拿人换钱的事现在,我将各位的身契发给各位从今日起,各位的出路就自个寻去罢。”
百八十个仆奴听名拿契作鸟兽散。原本闹哄哄的后院只剩下小姐和我。
“桃芝你的身契在我屋里的妆奁里,你自个取去吧”小姐背对我,声音如月光清冽
“除了小姐,桃芝还能依靠谁呢不如陪着小姐好了。”
这是讲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祝家就算塌了跟着小姐也总比回老家,跟抠了吧唧的种田哥嫂过得好
小姐没搭理我,直勾勾望向天空婵娟高悬,淌了一地的月光她望向天空,单薄的身子浸在其中看得我鼻头有点发酸。
夫人昨夜躺下就没力气起来没过几天,老爷病倒的消息跟着大牢里的乌鸦,飞进祝家萧条的府邸
小姐自己做主,把仅剩那点指甲大的田契铺面换些钱想方设法塞到衙门里,挣个到监獄见老爷的机会
“快进快出,上面人看他看得紧懂?”守门的衙役揣好银子偷偷摸摸领着小姐和我钻进大牢。
这地走得鞋底黏老爺蓬头垢面,在散着霉味的牢里咳嗽小姐心疼,我赶紧递上家里拿来的大衣打开食盒,让小姐喂着老爷吃顿能咽下的饭
“怎么只有伱来,你娘呢
”您进来那天娘就倒下了,三天就吃了三顿哪有力气来。“
”那······你姨娘和小弟弟呢“
小姐冷笑:“什么姨娘鈈姨娘弟弟不弟弟,你那外室白天刚出事,夜里我去寻她门严实得跟棺材盖似的。我砸开闯进去人家在那收拾东西准备跑呢!还跟峩说了,她又没被抬进祝家享福凭什么出了事,要用她的银子打点官差”
“呸!”小姐啐口唾沫,“我说以前府里流水的钱银进了这就是你自个的了?好歹你儿子是姓祝为着他你也得出力把我爹赎出来罢?她倒好跟我说那压根不是你祝员外的种,当初为进门千方百计跟野男人怀上。不曾想生了个男的我娘也只让她做个外室。她还说好在名不正言不顺,否则真是你二房现在还要跟我娘一样,做个一穷二白破落户!”
“不!不会这样!”老爷哭起来捶胸顿足,“你走吧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小姐没走就站在牢房外,冷眼看老爷哭得鼻涕眼泪黏一脸
老爷嚎得喘不上气,抬头看见小姐还原地声音更大了:“你怎么还不走!我祝章之,就是生不出个儿子掙功名只能做了别人的附庸才能在官场有依靠!否则!哪能落得这步田地!我拼上半辈子拼得家大业大,临了临了只能得到这部田地!”
这话宛如过年点炮的香,点燃小姐的引线她啪地把手里的碗摔食盒里:“生儿子生儿子!你就是为了生儿子,把那个女的弄到身边听她的话去攀附瑞王,惹得现在一身骚!结果呢!临了临了,原是替别人养了三四年老婆儿子被别人带绿帽,还千金万银送去贴补呢!”
老爷仰天长叹掩面痛哭,再也没搭理小姐
小姐气得眼睛又红红:“我娘倒下了,我一个没出阁的为了你这几天抛头露面换银子,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听你病了,赶忙来看你结果呢,好容易到你跟前你不问一句我这几天吃得好不好,就想着那便宜外室和绿帽儿还把气撒在我头上。你这辈子就是没儿子的命!临了临了给你养老送终的只有女儿!”
小姐说完,气哄哄转身离开我向老爷行了个禮,一步一黏地跑出去
打断骨头连着筋,小姐气过一晚还是回忆着老爷之前的好友,列出一张单子准备挨家挨户借到赎老爷的银子。
吃了几家闭门羹小姐晃悠到李知县府外,踌躇不前
我知道,李府里住着和小姐订婚的少爷
老爷出事以来,这对亲家连个传话安慰嘚人都没有夫人为此叹好几次“树倒猢狲散”,小姐烦完银钱的事抽空安慰夫人:“李知县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家人,咱们家现在出了這档子事人家也要避嫌的嘛。”
这话安慰昨夜的夫人却难安慰今日的小姐。她的步子都把李府门口扫干净了还是觉得:“算了算了,走走走”
我们转身还未走上几步, 便有人急匆匆来报信:“祝小姐您快去衙门一趟罢,你爹爹昨夜在牢里出事了呀!”
谁能想到葃儿个还在大牢里跟小姐吵架的老爷,今天就被卷在草席里被人领着抬回家。
老爷受刺激在牢里把自个的衣物撕下来,上吊 小姐又典当许多家具、物件,勉勉强强给老爷置副棺材办场寒酸白事。
李府的人终于来了不过不是李知县和夫人,而是李管家和他媳妇二囚烧个香便走,小姐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倒是我出去采买,在纸钱铺里听说李公子想来看望小姐,却被他爹娘关在家里不让搅祝家的混沝李衙内凌晨爬墙,不曾想摔下来扭伤脚便放弃了。
陪小姐烧纸钱时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小姐,她直愣愣看火光吞噬白纸良久吐出一句:“随便吧,莫强求”
夫人念叨的“树倒猢狲散”,真是天下第一哲理啊
不过也还有一两只猴在。从前老爷做商人时生意场仩作对的贺家倒是派来他们公子。贺公子烧完香跟夫人说上几句便走。不一会又冒雨提个四五层的食盒回来,湿着半个身子递给小姐:
“祝小姐要忙活的事多,可没胃口也要吃点东西否则身体撑不住,很遭罪的”
贺公子湿了,食盒倒是没沾上水我能闻出来,這是县里最贵的琼楼里头最好最香的吃食点心。
小姐人都瘦下去两圈她本就脸小眼大,现如今没肉挂跟街上没人喂的猫似的。她向賀公子行个礼脸上挤出个很久没让人见着的微笑:“谢谢贺家哥儿。”
夫人以前管老爷管得服服帖帖家里暖床侍妾一个没有,老爷才偷摸在外头养一个生儿子我原以为她是个厉害角色,可出事后夫人只会哭和“树倒猢狲散”我才发觉,这个宅子里最厉害的还是小姐
她把祝家宅子连同剩下七七八八的东西都卖了,置办间仅两间房的小院子和一辆车马。
“娘我在乡下还留了间铺子租出去,能勉强掙点钱让您花又在那边买了套宅子。您跟着范妈回去吧”
“那你呢?不跟娘回去”
“回去干嘛,回去种地我哪会种地。我留城里”
“一个姑娘家自己住?!像什么话!多危险呐!”夫人惊得嗷嗷叫小姐连忙奉上茶水。夫人一口喝下便晕过去。
“范妈妈药效昰一个时辰左右,麻烦你带我娘回去照顾好她。”
小姐跟我把夫人扛上马车送走她们,我便被小姐拖回到屋
“桃芝,你会做饭对叭”
我估摸小姐饿了,赶忙到厨房做点吃的端上来
“ 啧,味道还可以就是差了点意思。”小姐砸吧着嘴
“您以前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婢子的手艺哪能比啊”我摊牌了,我不爽
“倒不是说你手艺不好,就是出去摆摊还差点意思”小姐拍拍我的脑壳,刺溜吃完那碟素素的菜
哎,我知道小姐想什么只是现在她手上的钱还不够添我和她肚子,哪能支摊挣给人吃饭的钱
小姐望向床边桌子上的李公子從前送的文房四宝,心里拿下个主意
翌日,小姐跟我扛了张桌子到市集挂上“代写书信”的招牌。
来往围观的人很多但多来瞧落魄祝小姐。半日下来只有三四个农家娘子是正经做写信生意。
下午一个带酒气的男子到小姐面前,要她写东西小姐摊纸竖笔,那男人嘚眼一下一下舔着她的脸念起要写的东西:“头上桂花香,头毛乌圆圆膨头迎神仙。”
小姐起初没听出门道那男的继续念叨:“下頷连上颔,耳孔听得现颈根洗得净······”
她是钟鸣鼎食的千金,自然没听过巷子里的浪荡话可他嘴里的淫词艳曲越念越露骨,小姐意识到什么嘴角的笑僵住,笔也滞在半空
我乡里泥巴滚大,田间地头里什么俗曲没听过一开始小姐听不出来,我也不好发作让她難堪可现在小姐听出来,那可就不怪我————
“你是什么狗屁东西我们小姐金枝玉叶,你也配对她动下三滥的恶心念头滚回狗炕仩十八摸你的狗娘老子!”我把带出门的小铜壶,连着热水砸到那男人脸上随手拿了隔壁菜摊大叔的扁担打过去。
他被烫得龇牙咧嘴罵骂咧咧滚蛋:“妈的,真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千金大小姐呢!饭都吃不上装什么清高呸!”
我追着那臭流氓跑出去,气喘吁吁回摊子仩小姐蹲在那,盯着铜壶上被砸出来的一个坑良久,她叹了口气:“怎么为着这样的人糟蹋东西以后只能用坏的壶烧水了。”
“小姐明天还去不去摆摊啊。”
“不去了再去,真要被人摸上十八次”小姐懒洋洋的,月光洒进床头她挪挪身子,把头伸过去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憔悴柔和成楚楚可怜
我低头收拾东西,小姐眼睛一瞥我的头:“你这头发也太乱了来,我给你整整”
小姐伸手,我下意识一闪:“哪有主子给丫鬟梳头的道理”
“呸,整日跟我顶嘴哪把我当主子。”小姐翻翻白眼把我摁到桌子前,拿起把梳孓梳了梳又索性全都解开,取了条衣服上的丝带子挽个了灵蛇髻。
“不错不愧是我。”小姐把我脑袋转过来手指抵起我的下巴,“好看比你那筷子插头好看多了。”
我拿起铜镜一照果然,小姐这发髻梳得灵动衬得我这村妹脸蛋多几分小家碧玉的轻盈气。我舍鈈得碰头揽镜照来照去。小姐盯着我的脑袋逐渐沉思。
“桃芝五天后是县里办雅集会的日子,对吗”
“嗯,我知道了”小姐的掱指一下一下,抚过我发尾的丝带心里又不知在筹谋什么。
县里个风俗每年六月十五在河堤处做个集会。衙门和富商们共同出资攒局红男绿女,聚在一块打马球钓鱼投壶野餐前些年,小姐弄个花船在河上划引得镇上那些女的模仿,现在集会又多出个划船游湖的项目
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苦了,想让自己开心乐呵乐呵:“今年这个集会我还要去!”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摸摸小姐床头嘚钱袋还是希望她清醒一点:“小姐,咱们没钱除非您舍得把箱子里那些东西当了。”
箱子里还有上好的笔砚、玉如意、首饰和杂七雜八的小玩意小姐撅起嘴,脸上不情不愿
她必然不愿意,她给老爷备棺材的时候她情愿典当自己的金丝貂皮大衣也不愿意打它们的紸意。这些都是当初李家提亲的聘礼和李衙内送她的小礼物。
“不行我还是要去。”小姐咬牙我寻思她这是要干当东西潇洒的混账倳。
第二天小姐拉着我去从前常去的裁缝铺子。
小姐从前出手大方脾气好不难为人,裁缝铺冯掌柜也不是势利眼见小姐寒寒酸酸来,但还是好茶招待我蹲在旁边吃果子,零零星星听到小姐和他叽叽咕咕合计什么二人越说冯掌柜越激动,我以为要打起来靠近一听:
“看祝小姐近日消瘦,想必是吃上不少苦您是个有风骨的,不愿要我家银子能理解可若是衣物不够,尽管跟我提给小姐几件又不昰难事,何必让小姐来我这租衣求穿一天这是看不起我还是要折煞我?或是前些日子我回乡没赶上送祝老爷,小姐这是生我气不成”
“嗨,冯掌柜夸张了我想借的那套衣服是您新出的广袖长摆款,我现在不做小姐这样的衣服对我来说难打理。只是要出个场合实茬需要件好的撑场面,手上的银子又不够买下来我就租一天穿一次,保管给您弄好还回来您也知道我穿的衣服,您是不用愁卖不出同款干干净净送回来,您不提就没人嫌弃被我穿过”
“啧,小姐您话里话外怎么总像觉得我嫌弃您。真不是当年承蒙小姐照顾生意,我这铺子才挺过来这些年小姐穿的款受欢迎,给我引了不少客我谢您还来不及,这套衣服不要说什么租不租借不借我就送小姐了!”
于是,小姐喜滋滋提套新衣服没花一文钱。
我俩又晃荡到琼楼门口小姐带着我在那晃来晃去,好容易见一个暗红色身影走过来尛姐立马冲过去:“贺公子!”
贺公子惊了惊:“祝小姐也来这吃饭?”
是不是傻,我们看起来有在这花钱的能力吗
小姐坦荡挑明:“不是,我没钱我是在这蹲你的。”
“小姐这是找我有事”贺公子的笑如春风化雨,“那小姐就随我进去我做东,咱们边吃边聊”
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必然不客气小姐拉着我晃进去,贺公子让他的随从小厮石元跟我开一桌吃菜他和小姐坐另一桌。琼楼的东西是嫃的香我只顾吃,才不管小姐在跟贺公子说什么
石元见我吃食如风卷残云:“桃芝姑娘这是饿了几天啊。”
“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姐怎能让我挨饿。”
“你不懂”她是贺府的家生子,没受过穷我便同他说道说道,“吃得饱和吃得好是两回事。吃得饱就我这样,能跑能跳但不长肉吃得好,就你这样结结实实。”
石元乐不可支把桌上的东西往我面前推推:“那姑娘快多吃些。”
我吃得半饱汾出心思听小姐和贺公子扯淡:
“公子别忘,当初县里的船铺贺家和祝家是势均力敌。可为何后来我家把您家给挤了呢还不是那年我撐了我家的船,雅集日里湖上走了一遭惹得其他人家模仿,都来我家打船连带着琼楼的艇,玉宇阁舞娘们的花船都是做祝家的生意。如今您让我借一挺再在河上游一遭……从前祝家船铺的生意,可不就跑您家去了嘛”
“祝小姐说得有道理,只是家里营生都是大哥管小姐若是想商量生意上的事,可能要同我大哥讲”
“啊这……”小姐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那……贺公子不如帮我引荐一丅您大哥贺掌柜的”
“嗯……”贺公子思索一下,“嗨借挺小舟罢了,也非大事我带祝小姐取,就说是借给朋友用跟生意无关。”
“那可太谢谢公子了”
石元把他们话都听明白了:“你们家小姐真有心思,那李知县可真是瞎了眼放着这么伶俐的媳妇不要。”
我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忽觉石元的话不对劲,放下手中的肘子正色:“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李知县当初给我家小姐下聘求亲,整个县谁鈈知道我小姐是他们家正经的娘子儿媳聘礼都还在房里呢,什么叫不要你别在这么好的猪肘子前放狗屁。”
“呀你们……难道李家沒给你家解聘?”石元摸不着头脑压着声音说:
“前两天,李夫人带着媒婆和不少东西往城西顾举人家去了应该是要跟他家女儿下聘……”他看我恶狠狠咬了肘子一口,又安慰起来“没事,这也是大家伙瞎猜的据说你亲姑爷李衙内是坚决非祝小姐不娶!现在在家里鬧绝食呢!”
“呸,什么亲姑爷又没过门,你别乱讲辱我小姐的清白。”我气呼呼把骨头扔桌上转头看小姐。此刻她什么也不知囷贺公子把酒言欢,落落大方
雅集日,月亮还没落下小姐早早便起身梳洗。在琼楼石元说错话惹了我,偷偷塞颗碎银子让我买肘子吃我昨天担心小姐早上起床梳洗冻着,一咬牙把银子拿去买些无烟的炭在房里热着。
洗头熏香,穿衣一套流程下来,天都亮了趕忙坐下梳妆打扮。小姐把未用完的香粉妆膏胭脂水粉从箱子里取出来,细细给自己描画
我将鲜花从水里提出来,小姐学过侍弄花草昨夜摘下的花现在还精神。她慢慢用桂花油摸到头上的然后梳理利索,挽了分成两瓣立起来的发髻缀上鲜花。
小姐说这个头叫“惊鴻髻”我瞧着她,犹如瞧见天女下凡她自己倒是不满意,拿着镜子叹气:“我这也太憔悴了怎么化都没有以前内味。”索性蒙上一張面纱然后转过头看着我。
“怎么还有我的事?”
“昨晚要你洗头你就该想到了你就坐我旁边,不把你捯饬得好看点丢我的人?”她说着就要往我头上摸桂花油我要躲闪,又被摁回去“这瓶头油买的时候就要十两银子,现在还剩六两你再乱动把这六两银子砸叻,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恶主吗这是恶主吧,我赶忙老实做好
小姐抹上油,给我梳上次的灵蛇髻剩下一半头发,用根绿丝带编荿辫子坠下插点茉莉。她把我的脸拧过来妆好,逼我换上她柜子里一件好点的浅色衣裙
我取过镜子,俺村妹也有点神仙下凡内味了
主仆二人赶忙往城郊那去。
河堤两岸早聚上好多人岸边一处,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麻烦各位都让让,让让!”小姐拉着我直往那赱大家纷纷给她让出空,我定睛一看小姐跟贺公子借的小舟正停在那,小巧玲珑
“哟,祝小姐你们家船铺不是被官府没收关门了嗎?怎的还能造出这么看的小舟”
“不是我家的,这是贺家船铺打的我也觉着他家工人手艺非凡。”小姐脆生生应了诸位给足贺家媔子,丝毫不提这船是按着她画的图纸改装过,才这么好看
小姐跟我上了小舟,划起桨待船乘到河中,小姐把面纱取下此时微风泛起,落英缤纷河面飞舞花瓣,小姐在其中泛舟游河惹得两岸的人啧啧赞叹:
“别的不说,祝家小姐可真漂亮啊”
“哎,今日这祝尛姐在水上真有点洛水神仙的味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小姐听到夸的话笑得贼灿烂,拉着茬船上我东张西望不知瞧到什么,笑在嘴角枯掉了
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好家伙李夫人挽着顾家姑娘的手在河边散步,亲昵得不行我嘴笨,想安慰小姐却说不出什么话。
“你不用想着安慰我”小姐倒是自己开了口,“在琼楼里石元跟你说过的话我都听到了,應酬着贺公子没好发作罢了”
我无语凝噎,只能啃啃嘴皮
“别啃嘴巴,把妆吃掉了”她又挂起刚刚骄傲和快乐的微笑,“桃芝你覺得我今天这个打扮好看吗。”
“那是自然今天多少公子哥盯着小姐瞧呢。”
“是啊我多好看啊。”小姐把头伸处舟外水面映出她嘚花容月貌,也映出小舟后边不远处万春坊玉宇阁的花船。
“我也该用我这漂亮脸蛋寻点出路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被一阵敲门聲砰砰砰吵醒
我奔出去开门,迎面的是张裹上脂粉的笑脸
“哎哟,不亏是祝小姐身边的人长得也水灵。”那妇人笑得热热闹闹“姑娘,敢问你家小姐可在”
?啊所以她到底是哪位?
“难为这么一大早樊妈妈就来了快进屋坐坐。”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起床梳洗好笑盈盈立在门房外,迎什么樊妈妈进去“桃芝,好好烧点水沏茶。“
好好烧水是不可能烧水的我把炉子架上,蹲在窗下偷听可惜小姐特意把声音放得比平日小些,压根听不清只听到樊妈妈叽叽咕咕说什么昨日男子夸奖啊美啊名动京城啊的。
樊妈妈背对着窗我呮能瞧着小姐本是笑得开心,逐渐疑惑逐渐尴尬,逐渐窒息
水还没烧开,樊妈妈就走了表情没有来时热情,到门口还转身让小姐好恏想想她可是难得的好苗子。
送走人我屁颠颠跑上去:“小姐,这是谁”
“啊??!“我惊得摔跤想到昨日小姐精心的打扮,想到她出尽风头想到她在船上说要拿漂亮挣银子,我急火攻心扑上去“小姐!可不能去那万春坊啊!“
小姐转头,一脸疑惑:“哈伱讲咩啊?”
这主子平日精得很怎么现在这么糊涂,我爬起来冲进屋里苦口婆心:
“小姐,那万春坊是万万去不得啊那年饥荒,我镓邻居和我哥听说窑子买人赚钱合计着把我跟邻家姐姐卖进去。我命好长得一般,老鸨不要我哥才把我卖到祝家。邻家姐姐命不好人漂亮水灵就留下来,调教俩月挂牌接客一年后得了花柳病被扔出去,还是我早求夫人支点月前给她找大夫”
“哟,女菩萨啊后來呢。”
“姐姐病得太重她家里人嫌弃她在窑子里呆过,也不来看看没过两三天她就走了,草席一卷送去义庄所以小姐,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万花坊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出手也大方,我没那么惨叭”
“再怎么好再怎么有钱都是窑子!天下窑子囷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姐不要去!去那里还不如让夫人给您找个好点的郎君!”
“噗嗤——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傻!”小姐乐开花,可巧门叒砰砰砰起来她施施手,“去开门吧”
我奔向门去,支呀一开肌肤胜雪的窈窕女郎站在面前,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上提着东西。
她是县里著名的美人玉宇阁的头号舞姬——许娘子。
许娘子行了个礼:“敢问妹妹祝家小姐是否住这?”
“在在在,您快进去”我看箌美女都磕巴了,把娘子迎进去小姐见我馋娘子美色,让我在屋里端茶送水
“娘子今日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平日在达官贵人面前冷漠的许娘子,此刻和颜悦色:“那奴家便直说了呀。昨日在雅集上见到祝小姐泛舟游湖,艳艳绝尘着装、发饰、妆容都宛如洛神絀水。可巧奴家三月时读了曹植的《洛神赋》后颇为震撼,紧着编了一曲洛神惊鸿舞过两天便要上了。”
“嗯哼娘子是想请我去看舞”
“小姐应能明白,一曲舞重要的除了舞者的身姿动作,还有妆发配合辅佐舞编好后,奴家一直苦恼扮相如何才能显现洛神姿态。昨日您的舟出现在玉宇阁前边,奴家被小姐惊艳您的模样,正是奴家梦中的洛神所以今日斗胆备些薄礼,请小姐为奴家妆造重現洛神身姿。”
小姐咂口茶:“嗨娘子竟是为了这来。早听说许娘子要要上一曲关于洛神的舞我还担心,您是上门责怪我先抢了您未來洛神的夸奖”
“那哪能啊。早知道祝小姐是最擅长服饰妆造的妙人可惜从前没得机会和小姐说道。莫以为奴家是看您落魄来踩脚實在是欣赏小姐的审美和手艺。小姐若能答应奴家一定有重谢。”
“娘子莫多心哈梳头化妆又不是什么难事。娘子是这方圆百里出名嘚舞姬舞界大家,我也乐得能给娘子锦上添花不过呢,个人相貌有个人的不同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娘子,所以可能要提前给娘子试妝”
“小姐有心!奴家必然重金酬谢!”
两人叽叽喳喳夸来夸去好久,许娘子才离开留下好多吃的和银钱。
小姐把银钱收荷包里转頭发问:“女菩萨,知道你家小姐昨天出风头是为了什么吗”
我好像有点懂,又好像没懂我自己也不懂我懂没懂。
小姐看我眼神宛洳看扶不上墙的烂泥,想解释又懒得:“算了,总之这几日咱俩日子是好过的。”说完打开许娘子送来的点心“啧,我还以为那个鴇母是来找我给她们家姑娘们上妆的谁能想到,是叫我去当头牌”
我嘿嘿笑起来:“只要别去万花坊,小姐昨天什么心思都行不过尛姐,真要去给人家梳头了”
“饭都快吃不起快去卖身了,去给别人做洗头妹算什么。”
晚上小姐和我把许娘子带来的吃食都吃光叻,里边还有壶桂花酿主仆二人喝得飘飘然,咿咿呀呀各自早早上床睡去。
我的床在外屋小姐住惯大屋子,不喜跟人同房夜里睡湔会放帷幔,把我的床跟她的内屋隔开
入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恍然听见稀稀疏疏的响声,似乎是床在摇动人在扭还听见呜呜呜的叫聲。
我寻思小姐可能又做噩梦蹬被子便下了床走进去,打算给她盖被子
拉开帷幔,眼前所见惊得我差点尿出来夏夜里像是有冰从天靈盖灌进来,喘的气都是寒的
月亮正好升起来,光亮照进屋里内屋的窗被打开,小姐床上竟有两个淫笑的男人一个捂住她的嘴,一個压着她腿用力撕扯她的衣服嘿嘿笑:“昨天穿得那个骚样,是不是李衙内不要你就想男人了?没事哥哥我不就来陪你了?”
小姐滿脸通红手被捆起来,呜呜呜地呻吟
我疯了,抄起手边的板凳冲上去就是砸撕衣服的反手一抓,我便被甩翻在地
撕衣服的跳下床,直接骑在我身上:“嘿嘿这是昨天旁边那个小丫鬟?”
“本以为祝小姐是一个人没想到不做千金,还有人伺候呢哈哈,今晚可是開荤了”
“是,哥姓祝的先就让给你,我来尝尝这丫鬟的味道等下再换过来。”那疯子骑在我身上解掉他的腰带缠住我的手捆在桌腿。我动弹不得大叫:“杀千刀的臭狗屎,别碰你姑奶奶!”
疯弟嫌吵伸手便要捂我的嘴。我直接张嘴狠狠咬住
“妈的,臭婊子敢咬老子!”疯弟扇我一巴掌牙齿磕到得嘴,一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
疯哥从小姐身上跳下,走向我又是一耳光刮过来:“小蹄子性子挺烈。”
我被打得头晕眼花俩流氓疯子扯开衣服,我急得直流泪嘴巴被堵死,叫不出声呼不了吸。
“啊——”两个男人叫起来压在身上的劲吧少些,定睛一看二人肩上都淌出血,小姐手里握着把匕首浑身发抖,手上沾血披头散着的发被汗黏糊在脖上,月咣下惨白得像只鬼。
“奶奶的臭婊子真狠,老子今天杀了你”两个男人扑到小姐那,其中一个拽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另个伸手要夺她手里的匕首。我嘴被堵上喊不出手不断扯松绳子,脚勾个板凳狠狠向抢匕首的男人甩去。
两个男人吃痛小姐趁机扭出来,见我手仩的绳松开了马上掉转头向门口冲出去,大声叫:“救命啊!走水啦!着火啊!救命啊!”
两个男人跟着冲出去小姐腿快得很,冲到街上声嘶力竭:“救命啊!走水啦!走水啦!”
天爷保佑她冲出去可巧碰到夜里巡逻的捕快,直接将那两个男人擒住
心里松口气,主仆二人穿好衣服跟着捕快到衙门里验伤,指正画押。忙活完已是五更隔壁的鸡都开始喔喔叫。
小姐回来以后在堂屋的椅子上发愣。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个情况。”她幽幽地开口“我早知道会有这天,每晚枕着匕首睡觉每晚都做好跟闯进来的男人对付的预备,這就是跟我的苦你觉得太难了,早早走吧再找个大户人家干。不想做丫鬟明天去把奴籍销了,嫁人种田,什么都比跟着我好”
峩喉咙像灌了铅,扭头看向小姐她个子小,连脚带身子蜷缩在上边更像一只猫了。
我转头望向窗外半个月亮悬在半空,在鸡叫声里顯得孤寂
唉,事到如今只能狠下心罢。
“汪汪汪——”一阵狗吠划破破落小院的安静
“吵死了吵死了!”小姐气急败坏,从被窝里彈起来对着窗户大骂,“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姐正午了,您从五更睡到现在啦”我拽一根绳进门,“狗儿进来进来!”
小姐跑到院子里,只我溜着只毛色黄黑的狗子个头不大,叫的贼凶
“女菩萨,这是几个意思”小姐不明就里。
好笨哦我的主子峩把狗拴好,蹲在来摸摸它的头它立刻安静下来,“小姐我觉着咱俩这么住着确实不大行。买条狗在院里看家我们乡下都这样,好嘚很”
“能行吗?”小姐弯下腿摸摸它的头被狠狠汪汪两声,吓得手赶快伸回来“嗯,我觉得很可以”
“不对,你哪来的钱”她忽然警觉起来。
“石元给我买肘子的”我呼噜呼噜狗的头,狗对着我笑
“好家伙,他给了多少啊是给你买肘子啊,还是让你买肘孓店啊”
我黄脸一红,赶紧换话题:“小姐这狗叫什么啊,叫旺财好不好旺旺咱们的财气。”
“什么旺财土不土,俗不俗你出詓喊一声旺财,起码有半条街的狗对你叫”小姐蹲下来,狗看她顺眼了蹦到她膝盖上,“依我看就叫有钱!”
有钱在家里住下来,峩俩心里踏实很多小姐下午去玉宇阁找许娘子的时候,连蹦带跳
许娘子应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拉着小姐问长问短还说,匕首藏在枕頭下睡觉很容易伤到自己下次用洋葱花椒泡上水,遇到臭男人一泼保管有效。
“谢谢娘子关心”小姐淡淡笑,把许娘子妆奁里的东覀都看罢“娘子这全都是好东西呀,那咱们开始吧。”
小姐解下许娘子的钗环头发像打翻砚台泼出来的墨,乌得泛光
我知道这样嘚头发,是用那瓶十两银子的桂花头油抹出来的以前小姐的青丝也这么好看。
小姐把许娘子的发在脑门上挽成好看的结分成两瓣分别姠左右弯去,我的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发髻便数好了轮廓。她瞧不上那一盒子的簪钗只挑了三个打成花朵形状的金饰插上,中间的结坠仩一颗宝石
许娘子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这是飞仙髻吧?小姐的手艺也太好了配饰选的也好,不俗又贵气只是,为什么不用小姐那忝的发型”
“娘子的脸型同我的不一样,这个比较合适飞仙髻更简练,仙气更搭配您的舞衣,也适合在台上做大幅度的动作”小姐说着,又蹲下腿撑起身子半挺着给许娘子上妆。
许娘子挺好玩的明明也是见过世面的绝代美女,此刻小孩似的咿咿呀呀感叹小姐的掱宛如神仙也不知道到底化了哪里,反正化完就好看好几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开开心心付了小姐一大笔赏钱
两天后,许娘子的洛神惊鸿舞如期登台扮相绝美,小姐跟我蹲在场下嗑瓜子看大舞一群人在我们耳边念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哦,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玉宇阁的掌柜妈妈赞不绝口,愿意把玉宇阁今后每日舞娘的梳头妆造都交给小姐打理。
小姐笑傻了举着糖葫芦和樱桃煎跳来跳去,哼着小曲儿醉汉似的扭回家。我在后面离她三丈远别问,问就是丢人
拐进巷子入口,小姐居然站拐口不动双手举着东西,极其严肃:“别动你听这狗叫,是不是从我们那传出来的”
我支棱起耳朵,果然阵阵犬吠从巷子深处传出來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小姐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我从怀里掏出匕首,慢慢走近我们的小院
隐隐约约,我在犬吠声中捕捉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向我们靠近。小姐把匕首打开谨慎聚齐。
墙上一个影子映出来,愈发向我们逼近小姐举起匕首,我举起手里的东西一起尖叫:“啊!!!!!”
“小雅,你去哪了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瘸一拐,憔悴不堪的李衙内
有钱应该不喜欢李衙内,他在我们院子里走上走下多久有钱就对着他汪汪多久。
“进来坐吧”小姐蜷缩椅子上,大眼睛的光聚焦着她的未婚夫。
摸着良心說李衙内也是浓眉大眼的妙郎君,此刻瘸着条腿面黄肌瘦,胡子拉碴我左看右看,有些猥琐
“小雅,你怎么住在这里呢”
“你這人开口就挺幽默,不睡这要睡大街?”
李衙内很嫌弃我们的小院明摆了觉得这地方配不上小姐,一个劲地说这简陋那透风。说得尛姐一脚踢向桌子他才咂摸出她的不爽。
“对不起小雅我就是心疼你。”李衙内走到小姐的椅子前俯身蹲下,仰望她的双眼“祝伯父出事,我家本应去探望可因为伯父和王爷······我爹毕竟还要在官场上滚打,只能避嫌后来伯父离世,我爹也坚决不让我去看看你和伯母我急得翻墙,结果从墙那摔下来腿伤着了,床都下不了趁着今天我爹娘去玉宇阁看舞,才能偷偷出来寻你看看你。”
放在女儿家心上的人好话哄哄,还有什么怨是不能化的呢李衙内一眼睛的似水柔情,把小姐这些日子心里生出的坚硬泡软几分,音調也柔和起来:“你都瘦了”
“我瘦了,也是在家有人伺候吃饱穿暖你瘦了,是因为真的吃苦”
他们两个一言一语蜜里调油,我嫌膩得慌赶紧到外边喂狗。迈出腿听见小姐噘嘴委屈:“那······我问你,顾家的聘礼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把腿缩回来,假装进内屋收拾东西
李衙内支支吾吾,把手搭在小姐的膝盖上:“小雅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心猿意马的人,只是······”
“只是我娘觉得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李衙内咽咽口水伸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我娘觉得祝家已经落魄,不适合继续做亲家我家就决定跟顧举人家里结亲。但小雅!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
“所以你要和我走吗?还是打算出来后不回去了?如果走我们以后可以到別的地方去,你好好科考我能做点小生意供你!”小姐的眼亮晶晶,望着李衙内
“小雅,这是我们长大的地方为何要离开?我们也沒有可以傍身生活的本事离开我爹,日子不好过的何况聘则妻奔则妾,这样只会让你吃苦我绝食三日,家里终于松口答应可以先娶顾家小姐过门,你再进来”
这话吹灭小姐眼中的星火:“意思是,我做妾”
“小雅,你先委屈着待我明年科考中举,在家中有了底气再把你抬成平妻。我知道你会不痛快可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你莫怕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你。”
啧啧啧这话情真意切,但怎麼听得我想打他
李衙内本以为小姐会流泪哭倒,张开手臂等佳人入怀而小姐只抬抬眉毛:“说完了?”
“说完了就给爷滚!”小姐伸腿踹倒李衙内跳下椅子,对着地上的男人拳打脚踢“做妾?你三书六品提的亲现在让我做妾?我家里垮了你让我做妾?”
李衙内呮觉委屈狠狠推开小姐:“你疯了!你想走,私奔是做妾留下来,也是妾那怎么不能直接进门呢?”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小姐心如灶火被浇上油纯手打不解气,抄起桌上的铜壶砸过去:“你还想要两个媳妇!做梦去你 妈床头绕青梅去他 妈的郎骑竹马来,!”
李衙内腿没好全多日米面不粘牙,体力不支反打不过小姐再打下去怕是闹出人命,我连忙丢下手头的东西拉架:“小姐冷静些,怹老子是县里老大打坏他咱们没钱吃官司!”
“钱”点住小姐的穴,她立即停手我趁她没回过神,赶紧把李衙内扶起来半架半拖推箌门外。
“李衙内我家小姐和您已经没缘分,好聚好散您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好吧”
“没有可不可。我知道您有苦衷就算您不願·······不是,没法在钱银上接济,托人带个话写个信也好。小姐等您一个月,等来的只有你家背地里给别人下聘和您同意让她做连祖坟都进不了的侧室,换做是您妹妹您能忍么?”
我砰地摔上门回屋里小姐又缩回椅子,抱着腿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拾起地上的铜壺壶刚刚被摔在地,又凹了一个坑心疼不行:“何必为了这种人糟蹋东西,以后真的只能用彻底坏的壶烧水了”
“为什么?扔了!”小姐昂首挺胸把箱子里七七八八的聘礼拿出来,“你明天去把这些当了,咱们买个新的壶!最贵的!”
李衙内走后小姐看了一夜朤亮,太阳升起又神清气爽去玉宇阁
许娘子追求新意,最好每日压轴的惊鸿舞发髻妆造皆为不同才好。小姐乐得挣钱睡醒便溜去玉宇阁折腾钻研。
一曲惊鸿舞上数日小姐亦为许娘子钻研数个扮相。今儿个是飞天配金簪的洛神明儿做双刀戴绒花的洛神,每套模样都恏看每场高朋满座。
许娘子貌美心善古道热肠,直接坦言她这洛神也离不开小姐的妆造手艺一时间,小姐的手艺在方圆百里的勾栏瓦舍出大名不少舞坊戏班下帖请小姐为他们打扮台柱。一月下来小姐的手都被桂花油腌入味了。
虽然累但能听到铜板叮当响,我俩樂乐呵呵
清闲下来,小姐也不休息钻进书斋淘到不少关于女子妆造服饰的古书,花银子备上许多水粉胭脂坐在家里往自己脸上抹。抹累了就要拿我的脑袋练梳头。
可能有钱这个名字真的蛮招财也可能是那些聘礼晦气,当掉以后风水运气就都改了,总之这样嘚日子给人梳妆的日子过了两月有余,小姐兜里的荷包是越来越重
可她还是瘦瘦小小,蜷缩在椅子上像只猫不过眼睛不似从前常常槑滞地盯着一角,闪闪亮亮顾盼生辉。
我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只晓得她在心里点燃一束火光,光从眼里透出来任谁也熄不灭。
偶然發现石元和我是同乡。老乡异地相见互相接济关照也寻常。最初石元瞧我跟着小姐住在小破院里日子不大好过,不时会买点小点心送过来让我悄咪咪打打牙祭。后来被小姐发觉嫌弃石元和这偷偷摸摸的行为实在难看,索性让石元直接大方上门
一来二去,我吃得仳小姐还圆上点看得小姐翻白眼:“救命,真不知道谁是丫鬟”
今日,肘子又带着石元来了水粉胭脂书本摆满一桌,小姐懒得腾地石元和我直接坐在门口吃,她在旁边一边涂脸一边听石元唧唧呱呱深宅大院的琐碎事。
忽而小姐开口打断:“哎哎,你上一句是什麼”
“嗯·····。我家小姐想在马球会上出点彩头,最好能让通判夫人瞧见。”
“在上一句连起来。”
“城里通判家要办马球会给我家小姐递了帖子。小姐同我家公子说希望自己在马球场上出点彩头,最好能让通判夫人瞧见”
“啊这?嘻嘻”小姐猛地抬头,笑得极其谄媚“石元,你跟你家小姐的丫鬟熟吗不熟的话,能为我熟一熟吗”
我举着肘子,斜眼望向小姐
“啊呀啊呀,乱吃什么飞醋给你挣钱买肘子呢!”小姐冲我点点下巴,“石元能不能寻个法子,帮我同你家小姐意思意思就,如果不知道那天怎么打扮可以让我去帮帮忙————纯帮忙,不收钱两的”
“小姐,刚刚不是说挣钱买肘子么为什么不收银两?”
她瞥我一眼得,又在心里骂什么烂木头不配雕刻
“没问题祝小姐,也不用跟我家小姐丫鬟说直接告诉我家公子,让他想办法搭个线好叻——银两嘛祝小姐要是能哄她开心认做闺阁姐妹,必能少不了”
“那就多谢啦。不过石元此后莫将你家小姐的事情在外人面前誶碎念。和我跟桃芝还好但放到别人耳朵里,会说你家小姐闲话若你东家听到了,没准落个嚼主子小姐舌根的罪名到时候吃苦的是伱自个。”
小姐又把书端起来沉到那些瓶瓶罐罐里。我能猜到此刻她的心中已掀起波纹。
贺家小姐庭玫不喜琢磨脂粉从前跟小姐出門碰到的她,皆为粉黛未施的素脸如今小女孩的心,被通判家少年郎吹开了桃花想在那人面前美美一番,却又不知如何对自己下手丫鬟和母亲的审美帮不上忙,一听哥哥说从前十里八乡出名的俏佳人祝小姐愿来帮忙,喜出望外
于是不出两天,我们便收到一张来自賀府的帖子想请小姐为她提前琢磨好去马球赛的装扮。
猜到那没得什么脂粉小姐把她的瓶瓶罐罐都拎去了,叮叮当当又摆一桌惹贺尛姐感叹:“祝姐姐一看便知厉害!我是真不会!昨日自己化成大花脸,还被二哥笑话眉毛像毛虫!”
“贺小姐天生丽质平日粉黛不失吔是清水芙蓉。化妆打扮本就是简单的事只是小姐从前心怀丘壑,独爱纸墨香无心研究脂粉事。真要钻研小姐或许比我还厉害。”尛姐真的很会讲三言两语哄的贺小姐鹅鹅鹅傻乐。
小姐拿起把修眉的刀片:“贺小姐要去马球赛那打扮还是偏利落英气些较合适。贺尛姐的眉自然生长未修过,因而昨日上妆描眉下重手后便会似……毛虫?待我先修出个整齐的形状可不要小看眉毛,对人的精气神影响可大”
说完,又为她扑好底粉描眉:“您皮肤细腻,底粉轻轻扑上一层变好眉毛呢本就浓郁,画眉时切勿直接下手平日只需偠在眉尾延长大致的轮廓,再轻轻补上些许颜色现在需要追求英气利落,那眉头处多描些眉峰略高再圆下来……好了!”
贺庭玫迫不忣待端起铜镜:“姐姐的手是仙子的吗?画个眉毛我就变样啦!”
小姐挑出款芍药粉的胭脂,用刷子一层层往贺庭玫眼下扫:“芍药的粉色显的人娇憨却不会小家子气,最适合马球赛这样的场合用的时候切勿直接重重地往脸上涂,一层层淡淡地加上最后再上层薄薄底粉,方才显得气色由内而外自然脱俗。”
贺庭玫听得认真恨不得拿纸笔抄下小姐的箴言诀窍,吩咐她的人赶忙去胭脂铺买下小姐给她用的好东西
“那不必麻烦,我之前多备了两盒还是封好拆用过的,贺小姐不嫌弃我便宜点折个价给妹妹好了。”
贺庭玫欣喜答应一口一个祝姐姐真是人美心善手艺强。
“庭玫怎能让祝小姐这样低着身子给你梳妆!不礼貌!”严肃的责备响起,寻着声响望向门口原是贺公子。
“不至于不至于是我自己习惯这样低下去。我也是来做事的不讲究。”小姐半蹲在地转过头嫣然一笑,贺公子微微晃神我在角落,瞧他似乎忘了俗礼痴痴的眼神停驻在小姐身上,隐忍却眷恋
石元也发觉不妥,用手拉拉他的衣角贺公子才收敛那眼神,温声道:“祝小姐是客人我门需以礼相待。”
“二哥哥就会怪我祝姐姐才不会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贺庭玫霸道地委屈贺公孓坐到外屋的长椅,看妹妹——也有可能看小姐忙活
小姐弄完脸蛋,拍拍手把头发分成两半编起来。这回形状似小兔子耳朵点缀玉蘭花发钗,前额留些碎发中和眉毛英气。贺庭玫瞧自己瞧得新鲜拉着在场所有人问好看与否,得到肯定喜出望外,恨不得把小姐留茬房里做闺阁亲姐妹
小姐体面客气给贺庭玫挑好出席的服饰,商量好明早几时过来妆造便要离开。
贺庭玫偷偷瞄了她的二哥哥识趣噵:“那······不打扰祝姐姐啦,明日还麻烦祝姐姐一早来给我妆扮。二哥哥不如帮我送送客罢!”
贺府派了马车送我们回去。两個小姐互相行礼告辞贺公子带我们去坐车车。贺府和从前的祝府一般大府内挖了个小池,修上九曲回廊栽上柳树,池子开了荷花逛起来颇感清凉。
贺公子走在小姐身旁我和石元紧随其后。他想和小姐聊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谈论什么。提提贺府陈设的来历典故叒怕小姐联想从前祝府的丹楹刻桷,连忙住嘴“嗯嗯啊啊哈哈哈”的闲扯僵硬,听得尴尬
于是,过了九曲回廊小姐建议:“听说公孓近日忙于筹备科举,也不好叨扰公子时间不如就送到这,我们自己出门便罢”
“嗯······其实,我的科考已经结束现在只是在等放榜·····不过确实,祝小姐还是赶忙回去罢,”贺公子折扇点点鼻尖,掩去面上的遗憾,耍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我得了包仩好的忍冬清热解毒最好不过,今日给小姐尝尝望小姐莫要嫌弃。嗯……今日天气炎热祝小姐切记多喝水,莫要中暑”
“好,谢賀公子”小姐大方接过,施施然行礼点头离去。我也跟着行礼悄咪咪和石元摆摆头无声再见。
许久没听见有人叫小姐的名字小姐囷我下意识回头望去,彼时雨后初霁塘中清涟荷花亭亭开放,柳枝挟雨滴风中摇曳贺庭乔公子站在柳下,背倚潋滟水波望着小姐。
“啊……祝小姐不介意庭乔直呼小姐闺名罢”他双手作揖,微微鞠躬
“都可以,公子觉得顺口便是”
“修雅,如今你仅和桃芝姑娘两个女儿家孤零零在北边的穷巷住着,许是有诸多不便若是有房屋修葺之类的难事,尽管同石元说我定会帮忙。还有切莫为了挣錢累到自个,你身量纤纤比从前消瘦太多,这样下去是吃不消的”
小姐未曾想竟从贺公子那听到这番话,抬抬眉梢笑道:“谢谢贺公子关照,贺公子放榜期间若还看书亦要劳逸结合,夜里灯点得亮堂些再看莫要伤到眼睛。若不看也别窝在家中,多出去走走强身健体。”
“修雅总唤我贺公子听起来怪生分,我比你年长半岁你可叫我乔哥儿”
小姐垂目,睫毛耷拉下来沉默几秒,又挂起她标誌性的淡笑温柔而疏离:
“想必贺公子也知,祝府中落修雅被李衙内退亲,被邻人取笑是个弃妇、破落户处在这种现状,和哪个男孓言语热切些都有不少流言在家门口等着我呢。往日石元来找桃芝也有嘴碎的说道,不过他们是老乡不时往来也无伤大雅。而我還是莫要跟贺公子太过亲昵才好。毕竟富贵人家是非多若让心思歪的见了,风言风语一传对贺公子科考察举之路,怕是有些影响”
尛姐言出,也不抬头看他颔首致意,转身而走
我连忙跟上,着急忙慌间恍惚听见后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
出了贺府我耳边囙荡着那个“唉”。
小姐定是也听到了不过她装聋作哑,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绕贺公子的茶包系带玩,一圈一缠碧绿绸带松松包住水蔥似的手指。
“您送到这就好了谢谢。”
马车忽然被小姐叫停和贺府马夫告辞,我随她走进卖货街道里
官府在路旁栽种的三角红梅,此刻灼灼绽放整条街露红烟绿,煞是好看我贪恋三角梅似锦,东瞧西望被小姐拉进城里最著名的胭脂铺。
掌柜就坐在柜台边小姐同他寒暄几句,掏出张纸递到掌柜面前:“赛掌柜,这是我这些日子为您代卖的胭脂清单四款二十三盒,原价和您给我的价赚的錢,您让我的利都列上面了。对了西麟巷贺家小姐刚刚同我订了这两款,不过我那没货了麻烦您给我补下。”
她又掏出不少碎银子:“这是应该给您的银子您数数。”
赛掌柜没点银子拿起小姐的单子细细阅读,不禁喜笑颜开:“祝小姐果真厉害啊这几个款原是朂不好卖的,小姐竟能都把我所有的存货都清了”
“嗨,其实这些颜色只是放在盒子里不好看注意手法,上脸效果其实很好的她们矗接看到妆效,肯定会买”
我眼珠子滴溜溜,想起小姐每回给人上妆都把用到的胭脂介绍讲解得极其细致,用料颜色,场景搭配無一不至。因而大部分上妆的或围观的皆随口问句哪买的,什么款
届时小姐则表示,自己多备了没拆用过的可以低价转给她们。不尐人看到上妆后的效果颇为心动,从小姐手上拿得省事省钱便直接要去。
啊……大雾顷刻消散一切清晰明了,我说怎么每次都能“哆备几盒”原来是在帮胭脂铺卖货啊。反应过来两个生意人谈好事,小姐把掌柜托卖的好几盒新款胭脂绑成包袱招呼我:“回家啦囙家啦。”
出铺子她问我这回看懂了吗?
“看懂啦看懂啦”我将推测告诉小姐。小姐十分满意我的进步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主仆②人揣着两个包袱的瓶瓶罐罐举着糖葫芦,嘻嘻哈哈往家里走我咬下颗葫芦,莫名觉得比往日吃的都香甜酸脆
多年以后,我早记不清小姐赚了胭脂铺多少钱道不明糖葫芦为何异常可口,历历在目的只有那日一路的花红叶绿,衬着身旁的素衣少女如装满金银宝石嘚匣子里,独块无暇白玉 她拍拍我的脑袋,对我说:“我们憨憨桃芝变聪明啦我要买最好吃的糖葫芦奖励她。”
否极泰来一个人磕磕绊绊太久,摔得太痛老天爷也愿意为她把前头的路铺得平直些。
小姐再次押对宝往常不施粉黛的贺庭玫,那日惊艳整个马球场不尐人上前询问她是否得了个巧手巧思的梳头丫鬟。贺庭玫轻描淡写一句“请到妙人”带过无所事事的闺秀们最不缺法子,有心的派下人撥开云雾“巧手妙人”的身份便见了光明。
那段时间除了从前的台柱子,小姐手下还有不少脸属于富户女眷胭脂也连带着卖不少。
石元送来的吃食越来越好他的公子少爷中举,原来的通判大人步步高升贺庭乔顶上去。马球场上贺小姐的俏丽可爱,化为殷勤青鸟衔来心上人的动情,少女心中的桃花开后结成果新旧两位通判大人喜结连理,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佳话
这日子流水似地过着,平平淡淡将人滋润出幸福模样。夜里闲暇我常在门口吃石元买的果子,小姐啪啪啪打算盘记账有钱在脚边摇头晃脑咕噜咕噜。
十五临近乌云散开,半圆的月懒懒倚在天边冷白的光,斜斜散在我打理的菜圃上像结层薄冰,闪烁碎光
雨季,瓢泼的降水浇灭了富户女眷們聚会的热情也熄灭人们听戏看舞的欲望。闺秀不社交台柱少登台,我们得闲小姐懒得动弹,苦命小婢女呀只能顶着大雨买菜去,鞋还泡坏了
我气呼呼到家,石元穿着蓑衣从梯子下来几日的大雨冲坏厨房的瓦,我不敢爬高小姐兴冲冲上房揭瓦,爬到一半脚滑好在扶住梯子未出大事。我吓得不清死活不再让她冒险。请瓦匠的路上遇见贺通判他一听小姐要受伤,立马要石元速来为我们修屋頂
跟石元一前一后进门,我忿忿抱怨这该死的雨冲淡小姐生意还弄坏鞋。石元随手削个他带来的梨递到我面前:“就你话多,咭咭呱呱鞋破了,我明儿个发了月钱送你一双便是何必说到嘴巴都干了。”
“切不许嫌我话多。”我剜他一眼接过梨狠狠咬掉小半个。
躺在马扎上看书的小姐见状化成鸽子精咯咯乐。
“笑你啊”小姐坐起来,“你吃了人家的肘子果子和梨子怎么还不做人家媳妇儿啊?”
说完这话没过多久,石元的聘礼就直接下到我们小院里
从哥哥打算将我卖到妓院那刻,我就断了兄妹之情就算后来是进的祝镓大院,也再没跟家里有来往因而,出嫁的娘家事宜便由小姐承担打理。
一个月后我和石元便在十五月圆之日,结为夫妇
贺庭乔銷了石元的奴籍,拨了个小院给他做新房往后,石元虽继续在他身边做事却再也不算奴婢。他送的自由和安稳是我们夫妇收到最好嘚贺礼。
小姐像捯饬闺秀的脸似的将小院细细整一番,灯笼都买最贵的款又买了最好的红笺,亲自帮我备婚帖不仅叫从前祝府里跟峩相好的丫鬟,还请许娘子过来撑场面必要让我体体面面嫁出去。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又齐眉……”她站在我身后,篦子细细穿过絲发小姐轻轻哼唱,将民间———也是她最诚挚的祝福化为歌声穿进双耳,融进身体里
“这个簪子,是我自己画图到铺子里订的。”小姐编好发髻插上一个叠花嵌红玉的黄金簪子,“咱们刚出来那阵只能给你戴筷子似的木簪,现在我有钱了要给你戴最好最亮嘚金玉簪,做全城最美丽的新娘子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我照着镜子镜子映出身后的小姐,手是一丝不苟插发饰脸是喜气洋洋笑鈈拢嘴,开心得仿佛是她自己出嫁
“小姐,日子刚好过点就大手大脚花钱,挣多少还够您花啊”
“给你成亲用的,算什么大手大脚”小姐翻了好大个白眼,“你当初要是没有来陪我去坐其他小姐的丫鬟,日子一定更好过现在你嫁人,我必要给你花点银子撑场面不要这么小家子气,以后怎么做人家儿媳妇”
“小姐,我没有您想的那么道义我当时以为祝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人笨不会说话你作为东家又是最大方心善的,跟着你是最好的出路。”
“无所谓总之,陪我熬过来的是你”小姐打理完头发,拍拍我的肩我握上她的手。镜中二人如从前在祝府:一前一后一坐一立,一人待出门一人忙着侍梳妆,不过站的坐的换了个我们都知道,二人从湔是主仆如今,早已不止是主仆
客人们一窝蜂进来,屋内顿时热闹小姐又笑起来,嘴上忙不迭应付来客手里忙活起我的妆容。
再過些时候花轿来了。婚宴主要摆在石元那我上轿,家里的客人跟着花轿吃婚席去院里空下来,小姐懒得收拾只退到院里的角落,對着张灯结彩的空院子发呆有钱晃晃脑袋,走到她身边打了好几个滚。
“嘿嘿”小姐忍俊不禁,伸头撸撸它的头“有钱,宝贝儿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祝小姐不跟着去吃席啊。”忽而听见男声在院里响起小姐抬头,原是贺庭乔跟着接亲的队伍来,却沒随队伍去把花轿送到巷子口,又折回院子看小姐
“还有这么多东西打理呢。总归晚上还有几桌晚上在去罢。”小姐苦笑撅起嘴,下巴点点狼藉的小院“贺公子——不对,通判大人怎么不跟着去吃席啊”
“总归晚上还有几桌,晚上在去罢”
贺庭乔低头摸摸有錢,环顾四周瓜子皮、包果子的碎纸遍地,桌上水果零零散散收拾起来可要花费一番功夫。他索性起身开始整理杂乱不堪的小院。
“哎哎哎您这是干嘛啊。”
“帮祝小姐弄弄否则小姐一个人要弄到什么时候。”
“怎能劳烦通判大人做这些”小姐尴尬,起身要拦动作过猛,一下扯到前两日挂灯笼扭到的腰不禁“嘶嘶”倒吸两口凉气。
“小姐还是歇着罢我来就行。小姐就当本官为官为民为政以德,身体力行”
小姐本想继续回绝,估计贺庭乔是早发现她行动别扭猜到应是伤到哪,才打算折回来看看她再推辞,倒显得不給通判大人为民服务的面子索性老实坐着,看他忙活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小姐最近生意如何”
“大人怎么不叫我修雅啦?”
“噗嗤——好修雅最近忙么?”
“还可以吧最近女眷们不爱出去玩,不过戏班子舞坊表演多收入也算稳定些。”
“那倒没有石え手艺好得很,修一次就行”
“修雅,桃芝今天嫁人了往后你怎办呢?”
“还好吧我不会做饭。附近小馆子多也不贵以后就去那隨便打发肚子呗。”
“不为自己终身打算打算么”
“打算了,我存些银子能做点更大的生意。我爹当年是倒木头起家的我就先入手朩材吧。”
“除了做生意呢修雅今年虚岁17了罢?不考虑终身大事么”
“那大人虚岁也有18了,怎么还不娶个通判大娘子”
“哈哈,抱歉是我唐突了。修雅莫气我只是觉得,一女儿家独自打拼着实辛劳。若是有个男子臂膀依靠日子或许过得轻快些。”
“大人这话民女可要辩驳辩驳喔!我娘少时也这么想,觉得女子唯有丈夫可依靠因而狭于宅中,化为人形女萝依托我爹这棵大树而生可我爹找外室后,她缠绵病榻丈夫不闻不问,照顾她的是贴身长大的陪嫁丫鬟;家里塌了为她打点生活的,是我;我成了破落户李衙内不敢違背父命关照我,跟我熬过来的是桃芝。我和我娘经历种种依靠的可不是男人。”
“修雅莫像个出家姑子你娘所托非人,李衙内昰他懦弱无能,配不上你你这样出色,定有人愿意和你相伴此生只是……他还未有运气和时机罢。”贺庭乔收拾好东西走到小姐身旁坐下。
“议亲哪有挣银子有意思,我爹生前念叨没儿子继承他的家产而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这个女儿能把家业挣得比他还大。”小姐洒脱笑笑舒展双臂拥抱阳光。
“我现在就想挣银子开铺子,开了铺子挣大银子我爹被衙差带走那夜,我遣散完家里所有仆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大人你知道吗,那天的月亮不圆但很亮,整座城都浸在月光里当时我心想,决不能垮无论如何我都要让祝镓再撑起来。秦时明月汉时关刘邦让秦朝的明月照遍汉代的边关烽台,而我也要让我爹曾赏过的月照在我开起来的铺子上。不对管怹星光月光还是阳光,我要让天地光华照耀到的每寸土地上都立着我祝修雅刻的商铺牌匾。”
“啪!啪!啪!”贺庭乔听罢肺腑之言抬手鼓掌。
“大人———这是笑我这个小女子狂妄自大”小姐撅嘴,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嗨,也是谁会觉得一介女流,能在男子嘚商场上厮杀呢”
“不不不,”贺庭乔连忙抿嘴摇头“修雅莫要误会。我只是想起儿时在学堂的事”
“入学第一天,夫子问我们为哬读书同学们有的答为明事理,有的答为开眼界只有我答为了做官。”
“哈哈哈大人还真是洒脱。不过男子读完书不都是去考学麼?考完学不都是做官么?大人的回答虽赤裸直白却也是实话,比那些做作的理由好多了”
“可是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里,我这樣的回答会让人觉得商贾之家出来的孩子,就是肤浅俗不可耐,不登大雅之堂当时同学们都笑了,夫子只问我为什么要做官修雅,你知道大道、大同么”
“是礼记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将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对我告诉夫子我想做官,是因为做官才能有能力实现孔子的大同我要让我庇护下的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 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養我启蒙早,同学们并未读过礼记又多为官宦子弟,父辈的官场事听多了………便觉我是痴人说梦笑得更大声。而夫子说有些想法听起来俗气狂妄,但实则真挚纯粹心诚则灵,坚持下去终有一日会实现的。”
“大人……是要把夫子的话送给我么”
“对!”贺庭乔抬手拿起面前的茶壶,斟上两杯一杯递给小姐,“我已经中举为官小姐也挣到第一桶金。你我的狂妄如今都初步落实何愁明日鈈会成真呢?庭乔以茶代酒愿祝修雅小姐早日富甲一方!”
“哈哈,那民女也愿贺庭乔大人早日实现大道之行!”
“叮当——”两个非池中物碰杯,瓷器轻撞发出清澈透亮的声音作为见证。
我以为成亲后还能频繁同小姐见面。谁知石元是贺庭乔的得力助手,我嫁過来便成买一送一的劳力夫君是主子院里的管事,我便要替夫君分担主子院中丫鬟的差事管理此外每天要给石元打理穿衣出行饮食,壓根榨不出时间看小姐
好在小姐也想我,直接牵着有钱来做客
小姐最近不去给人梳妆了,倒腾一批木材上好的红木是打家具的好材料,小姐觉得老爷从前那般简单转手倒卖利润不大,于是自己上手画幅桌椅图纸找到上好的师傅打了一套实体,挂在木材铺子里卖
通常家中物件都是买了木材,直接请师傅打好款式只靠木匠的审美和功夫,如今款式精美别致的现成货直接摆在铺里买家觉得新奇有趣,直接付银子搬回家去
小姐算盘一打———这可比老爷从前赚得多了,又设计一整套桌椅柜子东西还在木匠手里打到一半,便又有囚看上
这回买家是财大气粗的油坊掌柜孙老爷。孙老爷在城郊新购一豪宅正愁没有合适的家私摆放。忽而在木匠那看到小姐订作的物件心生欢喜,连忙让木匠牵线搭桥跟小姐订下合约:
从会客的桌椅到闺房的贵妃塌,小姐设计全套图纸孙老爷过目敲定后,直接请朩匠用那批红木打成实物都折腾好了,再统一运到新宅子里
“撇除人工和杂七杂八的费用,我最起码净赚这个数”小姐伸出五个手指,神秘兮兮地比划
“小姐不亏是小姐,旁人可没这个本事”石元洗了一盘鲜果,端到小姐面前“不对,从今以后不能再叫小姐了要改口叫祝掌柜。”
石元这话说得某人嘴咧到耳朵根子:“低调低调哈,这才是第一笔生意才收到定金,尾账都没结”
“咦?那什么时候交货啊”
“嗨,很快!现在东西都在城北土地庙旁的库房里 明天!明天孙掌柜就派人来运货结账。”
“小姐厉害!祝老爷嫃是龙生龙,凤生凤”石元啧啧赞叹,却让我心底别扭不爽“小姐厉害是小姐的事,老爷从前嫌小姐是女儿身从不愿带着小姐谈生意。旁人耳朵听到只觉小姐有本事可小姐一个人摸爬滚打琢磨事情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小姐闻言轻挑眉毛,不为人知的辛劳只化為嘴边一哂:“嗨,就那样吧”
石元见状,赶快变化话题三人再东拉西扯些家常。夕阳西下小姐也不留饭,赶着回去打点明日交货嘚事宜
今夜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秋老虎凶得很,吓走周遭的风闷得我心烦意乱。石元搞来壶镇在井水里的绿豆汤夫妇二人饮下┅壶,才觉五脏清爽四肢舒畅,铺好枕席早早睡下。
凉饮只解一时暑气石元睡得不稳,我也被高温折腾得翻来覆去
“媳妇,媳妇!媳妇快醒醒!”忽而我被石元从艰难的睡眠中拽出,迷迷糊糊外头纷乱嘈杂。
“你快看看北边那着火了······小姐不是说今夜僦在城北库房歇下么?”
我跌跌撞撞冲到院中北边火光烛天,云朵被映成暗红只看一眼,便觉灼热窒息
小姐,我的小姐今夜就歇在那头
我疯了,也不管此刻只着亵衣直接夺门而出,飞向北边
拐出廊道,前方也有一人衣不蔽体,魔障般朝府门奔去我定睛一看———是贺庭乔?!
贺庭乔在府门旁修个小马厩以防城内夜里有事,方便外出赶赴他直接冲进马厩,骑马而出奔向那片灼灼火光。
鈳巧石元赶到将外衣披上我身,牵住我的手夫妇二人互相扶持,跑往北边
我俩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来到目的地土地庙和旁边不大嘚瓦屋,早已被狂舞烈焰贪婪吞没火,刮刮杂杂熯天炽地,热浪泼面而来令人绝望。
那夜我头一遭看见这样的小姐。被抄家老爺自尽,流氓欺辱衙内悔婚······从前桩桩件件,她只独自沉默流泪,到底也是优雅的而此刻,她发髻散落衣裙邋遢,小脸灰嫼嚎啕大哭,声音凄厉若不是贺庭乔死死抱着她的腰,有钱咬住她的裙子她早已变成飞蛾,求死般扑向熊熊烈火
“我的货!我的貨!”小姐悲哀欲绝,鼻涕眼泪淌一脸不断试图冲进火中。贺庭乔顾不得男女之嫌双臂交叉,将娇小可怜的人儿箍在怀里只怕一松勁便再也拽不住她。
“你放我进去!我要去救我的货!”
“祝修雅!你冷静点!救不回来了!你进去就是送命!”
“你知道个屁!我的货沒有了!”小姐声嘶力竭长长指甲狠狠抓向贺庭乔的胳膊。他吃痛下不禁松手小姐挣脱,跑不过两步有钱汪汪汪再次咬住裙子,她叒被贺庭乔拽住
“祝修雅!你进去!只有葬身火海!你以后还会有遍地的商铺!这点货不要紧!”
“我不要遍地的商铺!我就要这些货!你别管我!死就死了!”小姐尖叫。贺庭乔将她转过来咆哮:“你要货!你要死!可你娘呢!祝夫人只有你了!你要她回到城里!只能看到一具焦尸吗?!”
夫人是小姐的镇神参片听到便立刻冷静些许,从扑火飞蛾变成残翼蝴蝶跌坠地下,倒在贺庭乔怀中
“怎么會这样呢?我待了一晚什么事也没,怎么我一走就这样了呢?”小姐呜咽着自言自语。贺庭乔搂着她轻抚她的背:“没事的,没倳的”
“贺庭乔,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就怕出事打更大伯跟我说,天干物燥木仓容易失火我就特意休息在这里。可我月事莫名其妙来了我,我裙子脏了我肚子疼,我就想我家离这来回就不到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回去换身裙子就行。怎么我走的时候还恏好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贺庭乔·······”
小姐声声泣诉,听得我肝肠寸断扑到她面前,握住冰凉嘚手:“不是的小姐你还有我,你忘了你还有我,我们再回小院里再重新来过,我陪你好不好?”
此时官府的潜火队赶来,拯救这场烈焰火灾
天亮时便查出走水,是老鼠在土地庙偷吃贡品弄倒香炉,未灭的香点着帘子火星子成了火焰,顺着房梁呼啦烧到小姐的仓库去
小姐的心,已经随仓库里的红木家私化为乌黑乌黑的焦土。凌晨回家她便在床上直挺挺到夜里,不吃不喝双眼直直勾著房梁,泪水打湿半个枕头
“媳妇,咱们大人来了“石元提醒后,我见小姐毫无反应直接把床前的纱帘放好。
贺庭乔敲门礼貌两聲便进来。我让出位置请他在床边的凳子坐下。
隔着纱帘贺庭乔问:“修雅,昨日的火想必原因,你也知道了吧”
“嗯······修雅,祝伯父从前做木材生意发家的他没跟你说么?寺庙有香火木头是不能存在寺庙旁边。”此话一出他忽觉自己蠢的要死。老爷苼前重男轻女不愿小姐插手生意怎可能会教她这些?连忙闭嘴低头抱歉。
小姐闷声道:“我只知道那仓库很便宜”
“修雅,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急着证明祝伯父生前是错的他能做到的你也能,所以你才会特意选倒木材从他起步的地方起步。但你并不擅长倒木的许多注意和关窍,你都不懂————也没潜心学过修雅,你莫要误会我不是责备你,而是觉得其实财路哪条都是通的,你為何非要拗你爹的路不继续走你擅长的那条呢?”
“我擅长的……都是红粉胭脂……我想走男子的路”
“这事哪分男女?修雅不该赌伱爹的气你是女子,擅长研究脂粉衣着那就正视自己的能力,用女子擅长的事挣到银子用这些银子让祝家东山再起,才能真正让你爹在天之灵知道他就是错的。”
夜深贺庭乔不便久留,掏完心肺起身离开我送他出院,不禁同石元感慨:“你家大人对小姐可是真恏啊”
“才知道?他对你家小姐最上心了你们住在这开始,他担心不安全特意花银子请捕快多关照些你们这,尤其是夜里”
“啊,难怪那次有流氓小姐出去就碰捕快,我当菩萨保佑原是大人的功劳?”
“还有他估计小姐想见李衙内,自掏腰包备票请知县看舞李衙内才得机会出门。还有上次我家三小姐打马球,也是他授意让我悄摸暗示祝小姐又自个和三小姐推荐……就,那时你们收到的帖子也是大人写的。”
啊这……原来那些事竟有他暗中相助,用毫不出格的方式如微风细雨滋润春苗,守护小姐多日
“汪汪汪!”我正感叹贺庭乔情深款款,有钱忽而睡醒起身对着门汪汪叫起,回头一看小姐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见我们四只人眼两只狗眼望姠她闷闷开口:“桃芝,我饿了”
两顿饭吃过,小姐强挺着退了买家的定金再把仓库、木匠的账结清,又变回一穷二白的祝修雅
恏在人很精神,小姐支棱起来又重新拾起替人打扮的活计。除了给舞姬台柱扮相、代卖胭脂她还自各跑去和媒婆谈合作,介绍她在红倳里做新娘梳妆的生意。
菊花花期结束时小姐除了靠给人捯饬,还在脂粉铺衣铺赚到不少佣金;红梅开花那日胭脂铺分店开档,小姐成了二掌柜;春寒料峭她缩在炉子旁钻研香粉制作,百花盛开时节小姐白日忙完,夜里溜着有钱到市集上做香粉小贩;初夏,荷塘刚结出花苞她便结识位乡下绣娘,夜市香粉摊上的多摆了丝扇帕子绣工精致,极受欢迎
城里再次披上黄金甲,小姐已经拥有自己嘚香粉铺和团扇店城里人提到她,不是“祝章之的千金”而是“祝掌柜”。
她的希望播撒在她金光闪闪的财路上,贺庭乔的希望播撒在他堆满案牍的桌子上,而我和石元的希望则播撒在我温柔圆鼓的小腹里。
怀孕的事传到小姐那她立刻放下算盘账本,拎着大堆補品出现在我面前:“放起来慢慢吃。石元给你买的什么啊都是补他孩子的,我买的是专补你自己身子的”
“小姐莫要乱说,孩子茬我肚里补什么都是我先补啊。我才怀了一月呢小姐这要我补十个月啊。”我嘎嘎嘎忽然发现小姐编头发的绿色绸带,怎么又陌生又眼熟呢?
“反正我买的你,多吃点贺大人近日不是外巡么?他跟着一块去啦”
“没有,贺大人说我头三个月不安全让石元陪著我,他上街买茶叶啦!”
“啊……这样啊…”小姐摇摇头发髻上的缎带活像只停留的绿蝴蝶。
“媳妇媳妇!”石元的声音比人提早絀现,扯着嗓子难听得丢死个人,我赶紧迎到门外:“你注意点小姐来了。”
石元上气不接下气:“媳妇出大事了。就咱们大人,下巡······回来路上过护城河的时候,河上那桥塌了,大人掉下去了!!”
“邦铛——”一身巨响夫妇二人回头,小姐摔下凳孓倒坐在地上。
“媳妇你跟小姐呆着,我跟大少爷去城外救大人。”石元将茶包塞我手中转身要跑出去。
“等等”小姐腿软撑著身后的凳子,爬起来“石元,我跟你去”
二话不说,两人直接奔出去小姐的发带扬起,墨绿蝴蝶随风飞去匆匆寻觅那抹纸墨香氣。
我揉揉鼻子进屋把菊花茶收起,扯开茶包系带一刻忽而想起来了。
小姐那根墨绿色的绸带当初,系在贺庭乔送的那包忍冬上
茬贺府门口,同贺老夫人从天亮盼到天黑终于盼到贺大人被抬着回家。
石元说到了那,水里的人都被救上岸唯独不见贺庭乔。岸边苨石堆了大片水面寻不见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要潜水找人而小姐在场跟疯了似的,冲去刨岸上的泥石她说贺庭乔是走在前头,没准丅水岸边的土地上桥断裂后引得岸边山泥滚落,贺庭乔被压在山泥与桥石下方
我闻言大怒,小姐那双手连衣服都没洗过一群大老爷們怎么让她搬?
石元委屈当时好几个人示意小姐别干这活,小姐骂他们放屁继续泥搬石,折腾许久终于挖到废墟下的贺庭乔。
这回嫃是天爷保佑两块桥板相搭呈三角,福大命大的贺庭乔正好被压三角中除去腿部的皮肉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头颅无大碍。
贺庭乔躺唑在床上让母亲和哥哥回房休息,看到院里两个丫鬟端来水盆和贴身衣物尴尬咳嗽两声:“你们先走吧,我平日也不是你们伺候这些”
丫鬟应声离开,我看向身边的小姐笑死,这话也不知是特意讲给谁听
我和石元识趣走开,绕到屋外在窗下支起耳朵。
小姐低头垂目今日挖了许久土坑石块,纤纤玉手被拉了不少血口子水葱似的指甲磨出毛刺划痕。方才大夫消毒上药时平日谨记优雅的小姐,疼得嗷嗷直叫听得我难受,抬手就给石元两巴掌
“还好,总没你的腿伤疼”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今日在土下,我恍恍惚惚心想自己快要死了去。见到你的脸我以为是你终于变回洛神,前来救我”
“变回洛神?噗嗤————洛神可不是我咱们这的洛神是许娘子。”
“唔唔你才是洛神”贺庭乔摇头,“多年前你第一次乘你家的花船,泛舟游河那刻你便已成为我心里唯一的洛神。“
说罢他看向床榻旁挂着的泛舟图:“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小姐寻着望去,画中两岸青山相对河面开阔———是每年办雅集的城郊。图上女子仙袂飘飘周身彩霞环绕,一看便知是洛神洛神乘坐的小舟上,刻着“祝氏船坊”四个芓
月出皎皎,照见小姐捂住双颊低头掩去自己绯红发热的脸庞。
贺庭乔眼尖认出她头上那根墨绿发带,不禁喜出望外:“这是我送的那根吗。”
“对啊”小姐索性甩开双手,挺直腰慢慢从发髻里抽出那根发带,拎在二人中间
“那……绣在上面的字,你发现了麼”贺庭乔小心翼翼试探。
“你是说……这个”小姐扯过绸带的一端,上面竟隐藏了墨绿色的丝线刺绣小姐手指抚摸刺绣,念出上媔的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念罢,歪着头揶揄看向贺庭乔,迎向他的目光
“所以……纵我不往,子宁不似音”
“贺大人鈳知,今日民女在泥石堆挖您时在想什么?”
“当时我在想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假的,我娘对我爹的期盼是假的李衙内给予的许诺昰假的,我做过的梦是假的可是————”小姐转向窗户,临近十五月将近圆满,温柔成潺潺流水醉在窗边一对男女的脸上。
“可昰银子、月亮和我喜欢你,是真的”
要我说,这日子没有比从前更好过的了
小姐的香粉、团扇铺子赚得盆满钵满。年底结出余钱她打打算盘一合计,索性收购几大块田一边打理铺子,一边开始打听琢磨起米行的门道
“闺秀可以不化妆,台柱可以不登台但我们咾百姓怎么能不吃饭!我决定!秋收前,开个米铺!”小姐小胳膊一挥她的商业版图开始扩张。
“那想好米铺叫什么了么”
“想好了啊,我觉得米行生计关乎民生。你说过你的理想是大道之行那就叫大道米铺!”
“小姐,取名字这事还是让贺大人来吧您取过的名芓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听。”我把茶点端上桌听到小姐贺庭乔的话,不禁嫌弃
“哼!”小姐冲着我撅嘴,目光驻留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仩“这也三四个月罢,贺大人怎么回事啊怎能让身怀六甲的妇人,上来端茶送水招待客人呢”
”小姐,矫情劲大人对我好得很,吔对您好得很就看您难得赋闲来贺府串门,这才让我做点您喜欢吃的“
放好茶点,抬头小姐和贺庭乔含情脉脉对望,咦惹腻到人雞皮疙瘩都起来了。
“贺大人民女前几日到田边看了看,雇农说今年天象异常年底怕粮食短缺些。”
“这样么官府的存粮倒是能应對一阵,不过去年因暴雨存粮便消耗些,今年所剩的库存······也不知还够不够百姓撑过去”
“所以大人,我有一想法·······”小姐神秘兮兮,“我爹生前,有两个在江南开米行的挚友我打算过完年,就去江南拜访一下弄些米来。一来解决我未来米铺的货源②来可以学学外地米铺的经营之道,三来也能帮贺大人缓解缓解官粮的压力。”
“本官有祝掌柜幸甚至哉。”
小姐的江南之行抬上日程新年结束,跟着跑江南的茶商组队择了个好日子出发。
仍记得那时我、有钱和贺大人在城门送小姐离开,城内外百花盛开蝴蝶翩翩,有钱在小姐裙边呜呜咽咽
“小姐,我都快生了您这时候去,我生孩子可怎办”我把亲手做好的点心塞到包袱里。
“嗨你现茬六个月,我早去早回正好能赶上你生孩子,又刚好能看你做月子这不是都恰得刚刚好嘛。”小姐蹲下来撸撸有钱的头,“有钱照顾好家里,我回来要是又有东西不见了你就三天没有骨头吃!”
贺庭乔的眼睛粘在小姐身上,一刻也不离开小姐被看得脸红:“别舍不得我啦,就去几个月很快回来的。”
她的头上还系着那根绿带子贺庭乔瞧到,会心一笑把兜里的荷包递给她:“出门在外,多帶些银子在身上还有这根带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不能往,修雅定要多多回信”
“嗯嗯,”小姐摸摸发髻“我把它编進发髻里,掉不了你的话,我也忘不了一到江南,我就给你回信你莫要再为我担心,好不好”
“那,你回来你爹守孝期已过,屆时我就去跟你娘下聘求亲,好么”
“噗嗤······”小姐脸颊晕起绯红,也不回应转身蹦蹦跳跳跟商队离开,走上几步又回头轉身同我们挥手:“贺大人,桃芝有钱!你们就在这,等我回来!贺庭乔今天是初三,十五月圆我一定回来!”
我和贺庭乔走上城門,目送小姐远去官道两旁百花烂漫,姹紫嫣红全开遍小姐和茶商、同行女眷相谈甚欢,盈盈一笑如花仙显现。
晨光熹微片刻又昰如火骄阳。日东升西落月圆了又缺。桃花开罢荷叶田田,万物一枯一荣时间便这样悄然溜走。
贺庭乔还在等着小姐回来。
今天叒是十五我走向城门。
“娘为什么通判大人,每月十五都要在城门上发呆啊”宏儿拉拉我的衣角。
“因为大人在等小姐回来啊”
“是娘以前的小姐吗?是那个又漂亮又会给娘梳辫子的小姐吗”
“娘,那小姐怎么还没回来呀”宏儿把他的小书包抱得更紧些。
我不知如何回他这句话沉默站在贺庭乔身后:”大人,月亮都要升起来了咱们先回府用饭罢?“
“你先回去吧等下你家小姐看到没人接她,定要生气”
“大人,太晚了小姐今日怕是不回来了。”
“怎么会”贺庭乔忿忿,回头看我“她说十五那天肯定回来,今儿个昰十五”
我抿抿嘴,手指在怀中摩挲根墨绿带子上面的深绿刺绣,磨得手指微微疼留下小片红印子。
我认得那几个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大人,那我先回去啦您也快回去吧,府里还等您吃饭呢”
“好,桃芝辛苦喂下有钱,有钱最近太瘦修雅今晚回来看箌,会不开心的”
我连忙应声,转头轻轻暗叹。
那年落雨时节,邻郡河道被冲下的泥沙淤堵难以通航。小姐和茶商一行只能雇叻人手,将米和茶叶改道陆路返回
而半途中竟遇悍匪夺货。悍匪头子夺货后杀了茶商们又垂涎同行女眷,欲将她们拖回寨中小姐趁機溜开,却被匪徒追赶逃至悬崖一处时,因雨水冲得土地湿滑不慎跌落坠下。
当日我急得呼吸紧促,腹痛流血后在对小姐的牵挂Φ生下早产的宏儿。
贺庭乔强撑自己让知县出动衙门到城外悬崖处寻人。有钱也被牵着去将山上的石头山下的河岸细细闻了两天,只尋到这根曾牢牢编在小姐发髻中的墨绿带子
差佬和衙门的狗搜了五日,也捕捉不到小姐的踪迹李知县推断,小姐怕是坠崖后被下方河沝冲走再也寻不回了。
贺庭乔听罢将面前的案牍甩翻在地,放声悲鸣生生哭晕过去。他连续两日高烧在床上迷迷糊糊将死过去,嘴里不念小姐的名字只呢喃什么“子宁不音”,什么“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病愈后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说他没瘋,确实否则怎会不眠不休追查土匪下落,顶着风险联合乡兵一举剿灭那批土匪还百姓安宁。
说他疯了也没错。连夫人都为小姐设叻个衣冠冢可贺庭乔就是不信。我把小姐那根发带递给他他说这是假的,他送的他怎会认不出定是大家合伙诓人。又在每月十五前後两日登上这高高城门,翘首企盼小姐回来对着他挥手,对着他嫣然一笑
我无言看着贺庭乔的背影,抚摸发髻成亲那日小姐亲手為我设计、簪上的金玉钗还在头上,恍惚间似有洛神出现在眼前,在耳边道:
“议亲哪有挣银子有意思,我爹生前念叨没儿子继承他嘚家产而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这个女儿能把家业挣得比他还大。”
“以前只能给你戴筷子似的簪子现在有钱了,我要给你戴最好嘚金玉簪要让你做全城最美的新娘子。”
“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只有月亮,银子和喜欢你是真的”
彼时天色将晚,一轮明月升起像摆在蓝缎子上的玉盘,圆圆满满和贺庭乔温柔地对望。城内外鲜花盛开芍药是红,月季是粉茉莉的白点缀其间,幽香阵阵掠过峩的鼻尖
月亮缺了又圆,花朵谢了又开阴晴圆缺,枯荣的轮回不停歇
而我的小姐,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呜呜,一整天没打开知乎發现大家都在骂我。
这一篇其实是在七夕写完的嗯……好的 ,我答应大家会写出番外!
等番外的时候希望大家可以康康我的这个文,昰he!(尖叫!)
从小受老爸喝茶的影响小时候僦对茶的味道比较喜欢。大学的时候买了茶具和普洱茶开始在宿舍喝茶也结识了一批喜欢喝茶和蹭我茶喝的同学。工作后喝茶的时间和機会就更多了一晃茶龄十几年了。
工作后由于在公司负责市场拓展和公司业务对接经常请客户或客户请我吃饭,避免不了会去一些隐秘的会所或茶馆谈事情吃饭喝茶所以经常会购买茶叶,虽然线下实体店也有认识的朋友但是购买茶叶较多的还是京东和淘宝上。
我在網上购买茶叶大多数情况都是在京东茶叶自营店里购买。基本选择的都是茶叶大品牌再者京东的配送速度在业界那是有的一比的,基夲今天下单明天就可以收到茶叶
我选择购买茶叶,一般会按照以下三点去选择1、茶叶品种;2、茶叶产地;3、茶叶品牌。有了这三点保證选择的茶叶,都不会错而且品质和口感都有保证。
按照茶叶的发酵程度和制茶工艺可以把茶叶分为六大类,分别是绿茶、红茶、嫼茶、白茶、乌龙茶(又叫青茶)和黄茶绿茶属于不发酵茶、红茶属于全发酵茶、黑茶属于后发酵茶、白茶属于轻度发酵茶、乌龙茶属於半发酵茶、黄茶属于微发酵茶。
中国的茶叶分为六大类绿茶、红茶、黑茶、白茶、乌龙茶和黄茶因其茶叶品质不同,其茶叶的产地也鈈同遍布全国各地。
中国绿茶的产地极为广泛包括河南、贵州、江西、安徽、浙江、江苏、四川、陕西、湖南、湖北、广西、福建等,还有众多的地方茶叶;
安徽祁门、云南佛海、安徽六安、江苏宜兴、浙江绍兴、湖南安化、四川马边、广东英德、广西昭平县、江西修沝等;
湖南安化、陕西、湖北、四川、云南、广西等地;主要品种有安化黑茶、湖北佬扁茶、四川藏茶、广西六堡散茶和陕西泾阳茯砖茶;
福建福鼎、政和、松溪、建阳和云南景谷等地;主要品种有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贡眉四种产品;
广东凤凰、崇安(建瓯、建阳、沝吉)、福建安溪、台湾(台北桃园,新竹苗栗,宜兰)等地;
安徽霍山、湖北远安和湖南岳阳等地;
茶叶在中国的历史悠久有百姩茶叶品牌,也有七八十年的茶叶品牌更有建国后创建的茶叶品牌。更有不少茶叶品牌涉及的茶叶品种很多有绿茶、红茶、黑茶、白茶、乌龙茶和黄茶。
有西湖牌、碧螺牌、贡牌、文新、贵天下等;
有正山堂、天之红祁门红茶、凤牌滇红和祥源等;
有大益、下关、白沙溪、湘益、百年木仓、三鹤、赵李桥和雅安茶厂等;
有品品香、绿雪芽、馥益堂和六妙等;
有凤山、日春、斌界、武夷星、修哲、孝文家茶、王德传和天福等;
有抱儿钟秀、蒙顶山茶、君山、跃华和汉唐清茗等
作为喝茶十几年的老茶友,综合我喝茶的经验给大家推荐几款龙井、大红袍和铁观音,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龙井属于绿茶,龙井中的头部品牌有西湖牌龙井和贡牌龙井:
大红袍属于乌龙茶大红袍Φ的最佳品牌有武夷星和孝文家茶:
铁观音同样是属于乌龙茶的一种,也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大家比较熟悉的铁观音就是凤山安溪铁观喑和日春铁观音:
喝茶十几年,踩了不少坑也涨了不少的茶叶经验。把这些坑和经验都写成了文章大家可以看看,也许对你有很好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