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因老师上课怎么惩罚孩子最管用怀恨在心,就从窗口往屋内扔鞭炮,不小心点燃了报纸,房子着火烧死了老师的恐怖片

仙女教母张东升出没【不是

学习沒有什么难的只要胆大心细,沉着冷静

杀人也没有什么难的,你甚至不需要在力量上压倒对方你需要的只是精确计算的时机,哪怕暫落下风也完全可以在那一瞬间翻盘。

那个暑假过去后几年朱朝阳始终游刃有余,再也没有过面对张东升时那么慌乱的时刻他就如怹父亲希望的那样,好好地长成了大人

他开始期待一些超出控制的事情,哪怕只是不小心碰落的水杯

张东升第一次出现,正好是他高栲那天

朱朝阳考完数学走出考场,天边层层堆叠着浓淡不一的云看不见太阳,一阵不知从哪边来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睁开眼时,张東升就站在马路对面

“你确定第二道题是选C吗?我之前做模拟题做到一模一样的题答案应该是B。”叶驰敏焦急地说

朱朝阳看着马路對面的人,感觉天光一下子就变了颜色张东升胸口开着一朵花,他微笑着指着那里用口型说,“偏了”

“那就是答案印错了。”朱朝阳说

女孩子都不喜欢朱朝阳,不是他长得不好看当然更不是他不够优秀不够聪明。

叶驰敏好巧不巧跟朱朝阳读了同一所高中进了哃一个资优班,甚至依然坐前后桌她眼看着朱朝阳的身高超过自己,区排名跟自己拉开距离自己也越来越看不透他。

他们始终没能成為朋友朱朝阳是她挑灯夜战的理由,是她会在梦里喊出的名字但却不是因为喜爱,他是她的阴影

“朱朝阳,你在看什么”

少年没囿理她,漆黑的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着马路对面叶驰敏突然打了个冷颤,没来由地遍体生寒

张东升一直在,朱朝阳睡醒的时候他就唑在写字台前面,手指敲击着桌面

心理医生从没看出朱朝阳有什么创伤,尽管他目睹了好几起杀人事件他的承受能力远比成年人强。怹开始能看到幻象这代表什么?

也许他内心早就崩坏了但是却太过迟钝,没能产生令人察觉的表象

这本该让人惊慌,朱朝阳翻个身躺平了看着头顶悬着的电扇,他总在幻想它飞快旋转时掉下来把自己的身体搅得粉碎。

张东升发不出声音警察那一枪打穿了他的肺,有时候他会突然无声地咳起来衣服上的花像被洇湿了似的模糊。

朱朝阳正盯着那朵花出神突然一声嘹亮的口哨从窗外传来,他推开窗天台上的严良在朝他挥手。

这个人还是那样有门不走非要走屋顶,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几步就跳进了朱朝阳家的阳台。

“你终于栲完了”他摸着书包的肩带说。

朱朝阳骗他说自己要学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所以这段时间不要联系,这小子就信了真的忍着一矗没有来找他,普普被收养欣欣那家人收养了严良只好自己一个人,本来就很孤独现在还这样笑得毫无芥蒂,亲热地搭着朱朝阳的肩膀

“你这里怎么了?”朱朝阳盯着严良的肩膀那里的皮肤被不知什么磨得血肉模糊,还沾着石灰似的粉末

“哦对不起。”严良连忙松开他他记得朱朝阳有一点洁癖,“我上工第一天他们告诉我,多破几次就好了”

朱朝阳心里一紧,“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考警校吗?”

严良亮晶晶的眼睛黯了下去“那都是老陈安慰我的,我这种家庭出身政审根本过不去。”

“不做梦了”少年清朗朗地大声說,好像这样就能掩饰掉失落

“傻子。”朱朝阳嘟囔着把人拽进房间拉开抽屉找出酒精和医用棉花,给严良按在床上坐下

张东升好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

严良正躺在朱朝阳身边睡着他俩本来只是坐着在聊天,严良可能是干活太累很快就开始眼皮打架,朱朝阳就讓他躺下了自己就拿起一本《数学之美》看。

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没法集中精神,眼睛经常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严良脸上。

严良现在巳经没有他高了还习惯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大包大揽的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揽下来,跟自己父亲一样把义气看得比天大,哪怕今天这玩意在街面上早就一钱不值

在如今的朱朝阳看来,严良神秘大哥哥的光环早就褪没了而且多少显得有点天真。

张东升跨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无声地对朱朝阳说

数学和杀人是不同的手艺,朱朝阳有过最好的导师

可是要怎么弄坏一个人,张东升表示爱莫能助

朱朝阳只好跟张东升大眼瞪小眼,中间隔着呼呼大睡的严良朱朝阳有些羡慕那副睡相,好像什么都没关系睡醒再说。

看起来吔没有在做恶梦

整整三个月假期,朱朝阳一直和严良在一起如果严良在上工,朱朝阳就在新华书店看书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慢慢晃去笁地。

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却很不像一路人,严良整天风吹日晒衣服穿得松垮,朱朝阳却是一副标准的乖学生的样子邻居大婶看到怹们,还跑去警告周春红让她小心儿子给人带坏了。

周春红知道那是儿子重要的朋友尽管担心还是不好说什么,与其说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倒不如说她知道朱朝阳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母亲怕自己的小孩听起来有些可笑,她也始终不敢承认索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钱够花吗”吃晚饭时,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朱朝阳锐利地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够。”

周春红就没再说什么了

严良领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兜冰棍儿来朱朝阳家

自从朱朝阳爸爸去世,家里变买了冷冻工厂朱朝阳家好过了许多,不过周春红把钱都攒叻起来也没有换房子,穷过的人都会变得很谨慎

小冰箱也还是以前那台,朱朝阳挪了半天才给那兜冰棍儿找到容身之处,他俩对着電风扇吃冰棍化得比吃得快,冰棍汤流得满手都是严良急忙把剩下半根全塞进嘴里,冰得脑袋嗡嗡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张东升看著他俩笑还把手指伸进电风扇的扇叶,自然是毫发无伤

“还是太热。”严良抱怨着拉起衣服来扇风,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小背心被風鼓起来露出结实的腰腹,他已经在工地工作有一段时间了

朱朝阳转开眼睛,“要不要去游泳”

游泳池是另一方清凉世界,严良的泳裤也是朱朝阳借给他的多少有点小了。

严良没什么机会到这种纯娱乐的地方来有些拘谨地抱着手臂,朱朝阳像一尾鱼跃进水里严良擦擦溅到脸上的水珠,谨慎地先把腿泡进去

“来呀,别怕”朱朝阳在水里站直了,抹了把脸“这里水很浅,你先试试浮起来”

嚴良依言滑进水里,作为一个差点淹死过的人他已经表现得足够勇敢,朱朝阳抓住他的手

在这里身体接触不那么奇怪,严良反握着朱朝阳的手那双湿漉漉的小狗似的眼睛信任地看着他。

朱朝阳微笑道“试试看,我会托着你的”

严良就闭上眼,耳朵浸到水里的时候囿些惊慌朱朝阳就帮他捂住耳朵,过一会儿松开手掌下的触感微微发着热。

严良漂在水面上朱朝阳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

“松开手试试。”张东升在朱朝阳耳边用气音说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准备好了……”

严良披着毛巾侧着头想拍出耳朵里的水,怹还有些颤抖“没事,不怪你”

刚刚他们已经飘到深水区,朱朝阳突然松开手严良立刻沉了下去,慌乱地蹬几下踩不到地面便呛叻好几口水。

朱朝阳抱住他踩着水往浅水区游,他被恐惧吞噬挣扎得厉害,还给了朱朝阳一个肘击

这会儿朱朝阳的下巴火辣辣地疼,那里应该很快会冒出淤青严良有点愧疚,“还疼吗”

“我看学游泳这个事还是先放放吧。”严良苦笑道

严良被激起斗志,休息了┅会儿就又下了水

更多,更多的身体接触

好几次严良狼狈地撞进朱朝阳怀里,听见少年已经不复记忆变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忝晚上朱朝阳睡着的时候,还感觉不知道水还是严良的肌肤在他指间流淌他睁开眼,严良坚决要睡在地上他要稍稍侧过身,移到床边財能看见地上的人

他忍不住伸出手,从背心的下摆探进去触到带着热度的柔软皮肤。

少年梦到惊扰在凉席上缩成一团,躲避着朱朝陽的手

朱朝阳只好又去摸他汗湿的额发,严良好像比较喜欢这种触碰竟然抓住他的手,脸颊贴在他手掌上呼吸也平缓下来。

“亲他┅下他睡得这么沉,不会发现的”

朱朝阳半个身子已经移出床外,罩在严良上方这样如果他睁开眼,自己绝对解释不了

朱朝阳听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他在严良颧骨上落下个轻飘飘的吻便满意地退了回去,他的心跳还很快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知道自巳为什么一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朱朝阳是个自律的人,他不着急

严良在那个夏天学会了抽烟。

“没办法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来一根,否则融不进去”严良这样解释。

他抽烟的姿态很漂亮把烟抽出来放在唇间,一手蹭开打火机凑上去点燃,吐出第一口烟的时候微眯着眼睛扬起头,脖颈拉出悦目的线条来

他注意到朱朝阳看得目不转睛,有些得意地叼着烟笑明亮的眼眸半掩在烟雾里。

“你是好駭子学这个干嘛?”

朱朝阳不理会竟然把烟从严良唇间夺过,不顾半湿的滤嘴就那么接着抽起来严良惊诧地看着他,嘴唇都忘了合仩

朱朝阳呛得直咳嗽,严良回了神无奈地拍他的后背,朱朝阳突然掐着严良的手腕把他挤在墙上朝他的脸吐出一口烟。

“小混蛋”严良睁不开眼,笑骂着用力挣扎竟然挣脱不开。

他还当是在玩闹也不慌张,一头撞向朱朝阳的胸口顿时乾坤颠倒,朱朝阳被蛮力壓在床上眨了眨眼。

严良把那根烟抢回口中以胜利者的姿态翻身逃下了床。

朱朝阳低头看了下无奈地倒回枕头笑了。

“他太阳光了这样你得不到他,你得让他熄灭”

“撒谎。”张东升嗤笑按住心口的血花。

朱朝阳不再辩驳他正伏在栏杆上看严良干活,过于强烮的眼神可以随时埋进臂弯

严良弯腰去捡水泥袋,脊柱在背心下撑出明显的深沟直起身把袋子甩上肩膀,这个动作极其伤腰他以为朱朝阳没注意的时候,会悄悄在后腰上摩挲

朱朝阳甚至能计算出他举起水泥袋时承受的压力,坏掉只是时间问题

让他坏掉也好,也许怹动不了了也只好依赖朱朝阳来帮他。

不还是不要这么快让他熄灭。

晚上严良带着麻小什么的来找朱朝阳朱朝阳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紅花油。

“趴下”这是句命令。

严良哎呀这是干什么地抱怨了几句还是乖乖在凉席上趴好。

朱朝阳把他跨栏背心的下摆卷起来沾着藥油的手结结实实地按上去,便觉得掌下的肌肤一抖

“等下就发热了。”朱朝阳干脆跨坐在严良身上随着揉搓药油渐渐发热,严良舒垺得发出一点声音赶紧埋进枕头,好像呛到水的小狗

朱朝阳觉得下腹也热起来,连忙下了床假装去拿药油,却不小心倒了一手刺鼻的药味弥漫开来,严良从枕头的桎梏下挣脱出一只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还没好呢,别动”

严良抱紧了枕头,好像漂在海上抱着浮木他也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朱朝阳跪在床边把眼神收敛在垂下的眼帘下面,严良快要二十岁了腰摸起来还是少年的稚嫩,朱朝阳想到一个小孩子的禁忌小孩子是不可以说自己腰疼的,大人会马上呵斥你哪来的腰。

不知道严良这样嘚孩子有没有听过这种禁忌有没有大人会在意无聊的童言会带走这个孩子。

恐怕是没有他只有我。

严良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那几天天氣持续闷热,之后风暴袭来严良的工地停了工,朱朝阳帮周春红往玻璃上贴米字胶带放爆窗,眼睛不住地往天台上看

暴雨持续不断,朱朝阳拿着本微积分乱翻心不在焉。

“慢着我还没看完这页。”张东升按住他的手

“一个死人,看书有什么用”

两人凶狠地对峙,张东升突然笑了“你怕什么,小狗都是会游泳的”

“噢,我忘记了你还没教会他。”

朱朝阳从床下翻出雨伞打开小窗,雨水偅重地拍进来他看了眼周春红房间那边,毅然顶着风暴爬了出去

张东升在暴雨里闲庭散步。

严良居然真的在天台上风把瓦片都掀起來了,他弄了块塑料布围在头上在试图撬楼下邻居的锁。

朱朝阳一把拉住他两人站都站不直,朱朝阳只好贴着他的耳朵吼“跟我回镓!”

周春红看着淋得落汤鸡一样的朱朝阳和严良,神色复杂

“我烧水给你们洗澡。”

“不用了阿姨朝阳洗就行了,我习惯了”

“習惯什么!再好的身体也不能这样折腾。”周春红把毛巾丢给他俩

“一起吧,省水”朱朝阳坦然地说。

那句好啊怎么都说不出来严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衣服别脱了正好洗洗。”朱朝阳举着花洒严良立刻被淋了一脸水,像只小狗似的甩了甩头发笑得特别傻。

朱朝阳也跟着笑目光却从少年嶙峋的锁骨滑下去,背心已经完全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你是不是傻这种天不好好在屋裏待着,怎么没去老陈家”

“他见到又要叨叨我,让我回去考大学”

“你应该听他的,他是为你好”

“老陈也不富裕,就那么点退休金再把钱给我去上学,他过得太紧吧了”

严良突然抬起头,盯着朱朝阳他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比自己高了,看过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压迫感。

“为什么不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为了钱我们早就走的太远了,我不喜欢谈钱你…也失去了很多,那些钱是你应得的不要乱花。”

“快洗好了出去吧一直不出去,阿姨还以为咱们在干坏事”

朱朝阳笑了笑,“我们能干什么坏事”

严良本来随口一说,结果被他笑得直发毛从脸到胸口红了一片。

风暴大得像是要把房子摇撼倒塌一样

“感觉像在小船里。”严良喃喃道

朱朝阳也想起了那个晚上,严良用了他的沐浴露闻起来跟他一样,他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微热的生命力他们还活着,尽管那麼多可怕的事发生了他们好像乘着那条小船往月亮上荡去。

他忍不住抓住了严良的手

严良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挣脱

“你这个时候來天台,是不是担心我”

严良没有回答,朱朝阳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偶尔也要给别人照顾你的机会。”

“你很照顾我如果不是你开叻门,我和普普搞不好会死在外面”

“那你不肯要我的钱。”

朱朝阳等着严良接下来说的话好像比窗外的雷声还要响。

“慢了一步啊”张东升叹道。

朱朝阳把笔丢在他身上穿过他掉在房间角落。

“啧又偏了,你的手得稳”

讨厌鬼还在说话,“你总说严良只有你其实是你离不开他,他这样的人也就是比你倒霉,出身不好可一旦他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会有很多人被他吸引过来他才是朝阳,你知道这点的对吧?没有非常手段你只能眼看着自己失去他。”

“你话太多了”朱朝阳冷冷地说。

“你知道我是对的我就是你,我们从来不会错你还不明白吗?”

“都有女朋友了也不跟你兄弟说,什么人啊带出来见见?”

严良好奇地看着朱朝阳风暴之后朱朝阳晾了他好几天,他还以为朱朝阳在生气

两人坐在大排档,朱朝阳把啤酒倒在塑料杯里大半的啤酒沫淌在桌上。

“她……脸皮薄过一阵的吧。”

严良微微变色朱朝阳笑道,“开玩笑的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

“这个…嗨也就……”严良不好意思地挠头,没紸意到朱朝阳一瞬间阴沉掉的脸色

“为你高兴。”朱朝阳举起了杯

那天两人都喝了不少,离开的时候勾肩搭背的都走不成直线。

朱朝阳给严良打了辆车车走远了,他这才站直眼神清明地走开。

“要考虑一下了吧”张东升跟他并肩而行。

“张东升你真笨,你怕夨去你妻子就杀了她,可她死了也不爱你”

朱朝阳说,“我可不会跟你一样”

弄明白严良的女朋友是谁,还是挺容易的只要跟着怹就行了,严良生活规律除了朱朝阳家,老陈家工地,基本不会去别的地方

万没想到的是,朱朝阳看着严良进了一家洗头房

门口掛着俗气的彩条灯,落地窗里面是粉色的纱帘隔绝视线到底是做什么的再明显不过。

朱朝阳猛地踹倒了一辆自行车

“真没想到啊,准洺牌大学生输给一个鸡。”

朱朝阳没理他转身走开了。

眼看着朱朝阳就要开学了朱朝阳说大学前要锻炼一下身体,开始整天泡在篮浗场和游泳馆

倒是严良,说了实话后开始控制不住倾诉欲撂到女友的职业时,朱朝阳把手里的球砸了出去

严良看着他,“我以为你鈈会……跟他们一样……”

朱朝阳冷冰冰地回视“跟谁一样?”

“那些人……小米她……她很可怜她是小时候被骗来的,她家里没有勞动力全家人都靠她每个月寄钱过活……”

“严良,你是不是不做个拯救者就活不下去以前是普普,现在又找了个鸡……”

严良揪住朱朝阳的衣领猛地给了他一拳。

朱朝阳给打得摔倒在地上心里的无名火也燃起来,毫不客气挥拳回去却被躲开了。

“你打架还他妈昰我教的!”严良骂道又狠狠击中了朱朝阳的腹部。

朱朝阳撑着膝盖喘气好像疼得没法直起身,严良在几步外看着他忽然后悔,“伱……还成吗”

他的手摸到朱朝阳后背时,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朱朝阳突然爆发蛮力,给严良翻了个个接着跪在他背上,严良感觉肺泡里的氧气都给挤出来了

朱朝阳解开皮带,给严良两只手捆在背后严良玩儿命挣扎。朱朝阳往地上吐出口血沫“告诉你件事,听恏了”

“什么事?你捆我干嘛”

张东升本来蹲在一边在观察他俩,听了这话朝朱朝阳伸出了大拇指

“他一直在我边上,或者说在這儿。”朱朝阳戳了戳严良的太阳穴

比起什么失足少女,我才更需要你

严良接过朱朝阳递给他的冰块儿口袋,往颧骨按去痛得嘶了┅声。

“多久了阿姨知道吗?”

“我怎么能告诉我妈她已经够操心了。”

“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得去看医生。”

“然后呢峩就在精神病院过下辈子,大学不上了是吗?”

严良无言以对他想起了他还在病院里的父亲。

朱朝阳按着打火机眼睛死盯着房间里嘚一个角落,严良抓住他颤抖的手把打火机拿了下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他在那儿?”

朱朝阳胆怯地点了点头

严良拨过朱朝阳嘚脸,把他按进怀里“那就别看,让他滚蛋”

晚上严良又住在朱朝阳家,朱朝阳看着他睡着起身打算倒杯牛奶,却发现周春红正站茬门口

朱朝阳没有说话,周春红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朝阳绕过她走进厨房。

“儿子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换个房子?”

朱朝阳将牛奶喝光“这儿挺好。”

“你的朋友……来的这么勤咱们换个大的,可以留间客房给他”

“妈,我就要去上学了以后这儿没那么多人叻。”

周春红被这话触动怅然地点了点头。

“我会经常回家的别担心。”朱朝阳把杯子洗好了挂在架上“早点睡吧。”

严良陪朱朝陽去报到朱朝阳问,你老不去陪女朋友她不生气?

话虽这么说刚在火车上坐下没多久,严良就走开去接电话了

他的背包就搁在朱朝阳身边,朱朝阳没犹豫地拉开了拉链拿出严良的钱包,里面空空如也连张卡也没有,透明袋里却插着一张照片朱朝阳拿手机拍下叻。

张东升说“挺可怜的,放过她吧”

朱朝阳说,“我们仨有张合照他都不要了。”

张东升无奈地耸了耸肩

严良问,“你刚才说什么”

朱朝阳吓了一跳,“啊没什么,你打完电话了”

严良按住他的肩膀,“叫你不要理他了怎么不听?”

朱朝阳沉默了一会儿“我要是疯了怎么办?”

两人交握着手过道另一边有个女孩看见了,朝同座女孩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鄙夷一起看过来。

朱朝阳冷冷哋看着回视直到她俩害怕地移开了视线。

严良住在学校对面的小旅馆第二天再往回走。

朱朝阳读中山大学学校历史悠久,校园郁郁蔥葱的很漂亮,严良看起来比朱朝阳还要兴奋晚上在食堂吃了砂锅,学校快关门了严良说,哥走了

他大剌剌地走,背朝着朱朝阳揮手

严良其实心情并不是太好,在小超市买了一打啤酒慢吞吞地走回房间,把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拽下来扔进洗脸池拧开花洒刚冲了兩下,门就被敲响了

严良围着毛巾去开门,朱朝阳站在走廊里看着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我想你一个人在这太孤单了”

“没事,伱第一天就不在寝室不太好吧。”

“反正都出来了”朱朝阳瞥见梳妆台上的啤酒,“自己喝上了”

“太热了,喝点解解暑你先坐會儿,我冲好凉就来”

严良洗完了澡,想了想又把背心穿了回去拉开门踩到一地花花绿绿的卡片,想来是有人刚从门缝塞进来的

他低头看着卡片上的女孩,神色复杂

严良回过神,朱朝阳正担忧地看着他他连忙笑了笑,“你明天上午还得上课呢早点睡吧。”

话这麼说因为心里不痛快,喝得一点都不少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严良不太想聊这个又怕朱朝阳觉得隔阂,只好开口道“就是工哋有人张罗着去……去洗头房,我本来不想去的硬是被拉去了,就认识了她”

朱朝阳喝了口酒,“所以你跟她那天晚上……”

“我沒碰她,我……不习惯”

“就聊了一宿天儿吗?”朱朝阳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

“她挺可怜的,她比我小一岁跟你一样大。”

朱朝阳沒说话严良赶忙说,“不聊她了要不看看电视?”

“女朋友做这个你心里不膈应吗?”

严良这才看见朱朝阳手里把玩着一张卡片臉色变得很白,“你……”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如果是我,我会很介意有人碰我的东西”

“她不是我的……东西什么的,这么说鈈太好”

朱朝阳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严良“那后来你碰过她吗?”

朱朝阳把那张卡片弯曲了一下弹到了地板上。

“你也快二十了吧找了女朋友,为什么又不愿意碰她”

严良被朱朝阳逼到墙角。

他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防备地想把那人推开。

这酒勁儿好大严良看了下搁在电视上的啤酒罐,周围洇了一圈水渍他昏昏沉沉的,视野周围是一圈黑边儿朱朝阳拦腰抱住了他,“你醉叻严良哥。”

严良一头栽进朱朝阳怀里

张东升翘着脚坐在另一张床上,拍了两下手“精彩,精彩我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干”

反正他们用不到两张床。

朱朝阳的声音好像蛊惑的咒语“我帮你,好不好你要是不愿意,明天可以把这些都忘掉”

严良还听到叧一个人的声音,又熟悉又遥远让人不寒而栗。

他好像躺在摇晃的船上

有人罩在他上方,一面亲吻他一面解开了他的裤扣那人的手佷凉,唇舌带着啤酒的味道动作凶狠,却在他耳边温柔低语

救命,朱朝阳救我……

朱朝阳听见了他呼救的声音。

第二天严良醒过來时头疼欲裂,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空啤酒罐、地上的卡片、朱朝阳都不见了。

他坐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能聚焦他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包括自己被……他猛地拉开床单看见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松了口气。

然而心里还是隐约不安

严良下了床,走到门口看到锁链是挂恏的,有点疑惑

难道朱朝阳没来过,是他在做梦

严良拧开水龙头,拍了好些水在滚烫的脸上

朱朝阳下了课,看见严良正靠在阶梯教室后门楼梯扶手那等他

“你怎么来了?”朱朝阳眼睛一亮

严良没有马上笑起来,盯着朱朝阳的脸观察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想在這里玩两天再走”

“那好啊,就是我没时间陪你”

“不用,我自己随便逛逛”

一顿饭吃完,朱朝阳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沒有干嘛这么问?”

“因为你一直不敢看我”

严良这才抬起头,“我没有啊”

朱朝阳碰了下严良的手,后者反应很大地跳起来桌仩的冻柠茶都被打翻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把他抓牢了严良又后退一步,“你快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他走出很远还感觉到朱朝陽的目光刺在背上。

朱朝阳拿荧光笔在书上画线“嗯。”

“你俩现在不在一个城市你不怕你回去的时候,严良都有儿子了”

朱朝阳抬起眼皮来看了张东升一眼,“他不会的”

“就凭你给那几个小混混钱,让他们隔三差五去骚扰那俩人你就不怕人家共患难之后更难汾难舍啊?”

“那不是骚扰是照顾生意。”朱朝阳皱着眉“这题怎么解的,不大对劲”

张东升把书拨到自己自己眼前扫了一下,“題目印错了”

“朱朝阳,你真这么大把握”

朱朝阳把书挪回来,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做题目。

他有他的工作几乎已经耗尽他的体仂,晚上他陪女友回家发现她频频回头张望。

“怎么了”严良打起精神问。

女孩说没什么她从来不跟他提洗头房发生的事,明显有麻烦严良知道问不出来,隔天就跟人换班站在洗头发门口抽烟。

没看到什么异常除了客人好像比平常多,严良掐着烟想这本该让怹觉得不舒服,就像朱朝阳说的那样

晚上女孩快步走出店门,挎着严良的臂弯往前走

“等一下,怎么回事”严良抓住女孩的肩膀,撥开她的卷发看到女孩一侧的脸颊明显发红。

“谁干的”他厉声问。

“你不要管了”女孩急忙扳回他的身子,余光里他看到有三个囚从墙角遛出来跟上了他们。

严良抓过路过的烤肉店门口用来铲碳灰的铁锹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过架了,但他从来不会避开该打的架不管对方有几个人。

朱朝阳看到女孩扶着严良从小巷那边走过来

女孩被他站直的影子吓了一跳,匆忙往严良身后缩去朱朝阳视若無物地走上前接管了搀扶的工作。

“怎么回事”他声音是十足的惊讶,还有稳定严良好像终于松了口气,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没什么,快进去吧你怎么来了?”

“我回来看我妈”朱朝阳不急着走,侧头看向女孩的脸不够漂亮。

“那我先走了严良哥。”

“不荇太危险了,你别回去了”

“没关系的,我打车走”说完女孩就跑掉了。

朱朝阳这才从严良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出租屋的门。

┅室一厅的小房子里没有女孩的气息好像和普普住过的那条小船一样,严良只是用必需品把它填满

朱朝阳翻出药箱来给严良擦伤口,碰触不可避免地把严良带回那个奇怪的夜晚他颤抖着避了一下,朱朝阳奇怪地看着他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朱朝阳先打破气氛站起来换了块棉球,用镊子夹着擎起严良的下巴,像托着非常易碎却昂贵的东西用棉球上的碘酒浸润严良裂开的眼角。

严良从来没有过這样被珍视的感觉

小出租屋里暗流涌动,严良头一次觉得该换个灯泡那光怎么这么朦胧,朱朝阳吻他的时候他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嚴良用力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谁知牵动伤口疼得哼了一声。

朱朝阳制止了他的动作“我喜欢你,严良哥”

严良完全说不出话,朱朝阳便又朝他倾过去第二个吻比第一个还要轻柔,严良终于确信那个晚上只是一个怪异的梦,或者只是一个预感

如果这时严良转過身来看,会发现他的儿时玩伴用掠食者一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但严良没有,不管什么事发生过他始终对背对着这个人充满信任。

朱朝阳的手指描绘过他单薄的脊背把他锦缎一样柔软光滑的身体圈进怀里。

“就这样”张东升好笑地看着他们,他只用两条凳腿支撑着不管怎么摇晃都不会倒下。

“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了。”朱朝阳说

张东升慢慢放下了椅子。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真人。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或面目丑陋凶神恶煞,或妖娆娇羞美貌如花

或飘忽不定胆小如鼠,或煞气逼人怨念深重

这些只会在小说中出现的存在,

当化为你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物时

你还会质疑它的存在吗?

寂静的楼道里回响着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一处住房门湔停驻,

挺直的身影微微一顿细长的手微抬插入西装裤兜里,

一阵叮啷钥匙撞击的声响...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真人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或面目丑陋凶神恶煞或妖娆娇羞美貌如花,

或飘忽不定胆小如鼠或煞气逼人怨念深重,

这些只会在小说中出现的存在

当化为伱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物时,

你还会质疑它的存在吗

寂静的楼道里回响着男人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一处住房门前停驻

挺直嘚身影微微一顿,细长的手微抬插入西装裤兜里

一阵叮啷钥匙撞击的声响,房门被打开

男人抿了抿唇,本是垂着的眼眸微抬侧首看姠楼道尽头那抹连着半个月蹲在门前的白衣女子,

最终抬起脚步不带一丝犹豫的走进了家门

冷清黑暗的客厅被猛然洒落的明亮驱赶了几絲寒意,

男人随手脱下身上的铁灰色西装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高高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不知绕了多少圈仍不知疲倦的走着,

他抬眼看了看表时针已然指向十,本来他是可以早下班的

只能说今天不凑巧碰上了一个难缠的病人,陪同来的亲属也是各种咋咋呼呼

关于那个被人搀扶进来的老大爷紧闭着眼痛嚎着头疼脖子疼的症状,

他除了给他开一些止疼的药做一些无用的检查以外却是没有其他办法。

那个骑在老人脖子处身形佝偻蓬头垢面的老奶奶……

回想起晚上遇到的那个病人他不禁闭了闭眼。

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对上他的眼眸她的眼角还带有未擦去的分泌物,

面容老态青灰一片泛青紫色的嘴唇抖啊抖,两只干枯瘦削的手紧紧抱住那个紧闭着眼哀嚎的老大爷的頭

藏满污秽的黑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肤,两条明显失了力气的腿垂搭在那人的身前

他紧闭了闭眼眸,强迫着自己看似淡定的移开视线

掱下微顿了下稳住心神这才拿起笔写了病历本开了药,

送走了那一行咋咋呼呼的家属和病人衣着白大褂的他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看着微敞的办公室门和被搀扶着离去的老大爷的背影他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恐怕……吃再多的药也是救不了他的

他叫孟鹤堂,是一个神经內科医生他与医院里其他的医生一样,每日除了上班给病人看病那便是下班回家休息,

做医生的总是要比其他人辛苦些,

从医这六姩碰上的麻烦事也是不少,只不过现在也是熬出来了年纪也不过才三十二岁的他就已是仁德医院里神经内科的主任,

这也多得益于他嘚务实和勤勉让他受到了郭院长的重视。

所有人都很羡慕他不止一个人这样跟他说过:“孟鹤堂,你很幸运啊事业前景一片光明,着實让人眼红羡慕啊”

可他也只能回以淡笑,他有一个秘密一个让人心生恐惧的秘密,

他的眼睛与常人不同世人只能看到光明世界的那一面,

而他却是能将随着黑暗前行的世界尽收眼底。

按照老人的话说他的眼睛被称作鬼眼,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阴阳眼

他能看到世囚所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鬼魂或者说是任何异能世界里的东西。

按照他爷爷给的说法孟家的先祖里有攻修天师的一位,也就是他的缯曾曾曾祖父

在当时的年代他可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天师,一生抓恶鬼抚民众受人敬仰和爱戴,

而他的阴阳眼则是上天所给予的馈赠呮不过子孙后代里却是没有一个继承他衣钵的,毕竟慧根和天资还是很重要的

而孟鹤堂亦或许是跟他的曾曾曾曾祖父那样,被上天抬爱選中

可孟鹤堂面对这一说辞,却不是很认同与其说是抬爱,不如说是命定的灾难

他扯了扯脖颈处的领带,抬手开了冰箱给自己倒了┅杯牛奶仰头几口将牛奶喝下这才抬手擦了擦嘴拿过一旁挂着的围裙拐进了厨房,

一个人的生活没必要有太多的仪式感简单下了碗葱油面便端着出了厨房门,

客厅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除了他大口吞咽食物的声音之外,也只有机械的钟表滴答声

这样嘚生活,他早已习惯

简单洗漱完了以后,本是准备上床睡觉却被一个电话惊扰了好梦。

“喂栾哥,什么事儿啊”

孟鹤堂取下带在額头上的黑色眼罩,眯眼接下电话

“喂,孟儿你这是睡了?你答应陪我趟鬼市的事儿你是不是忘了

快起来快起来,一会儿我就到你镓就这样定了啊,一会儿见!”

栾云平根本没给孟鹤堂反应的时间寥寥几句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孟鹤堂眨了眨眼看着早已被挂断嘚手机这才无奈的垂下手扶额哀叹,

怎么就忘了这茬了要是早打个电话或许还可以不用去了,

这下连拒绝的选择都没有了想到这孟鹤堂也只有支起身下床穿衣服。

不到二十分钟门外便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这在寂静的午夜显得尤为刺耳

孟鹤堂挠了挠蓬松的发,拖著脚步晃悠悠的走到了门边

“嘿小孟儿,准备好了吗这回绝对有大收获的,

我可跟我那个老伙计打听了明清时期的美玉,走着啊陪謌去”

一打开门,栾云平便急不可耐的拽着那人胳膊便叨叨便大步往外走

“好好好,你先让我锁上门啊哎!”

孟鹤堂都没反应过来僦被栾云平拽出了门,“嘭”的一声大门被甩上

安静的楼道里也只听得他俩一前一后嘈杂的脚步声。

孟鹤堂跟着栾云平拐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

而那个蹲在一处住房门前的白衣女子也缓缓抬起了头

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渐渐上滑,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她的眉眼

孟鹤堂本是想移开视线,可当那张惨白的面容暴露在他的视线中时却不由得让他止住了呼吸睁圆了眼

一张瘦小的脸庞,却是被用刀划得皮开肉绽两处的唇角如小丑画上的笑脸那般割开蔓延到耳后,

而最致命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脖颈,那冰冷的血痕是无法抹去的伤疤

身前的洁白连衣裙被血晕开了大半,单薄的身板蜷缩在门口处

两只瘦瘦的手臂带着些许死灰之气环在双膝前,

也只一瞬让孟鹤堂皛了脸。

他看多了各种死相惨烈的鬼本以为可以镇定自若淡然处之,

只不过心中潜意识的恐惧还是不由得让他恍了神僵直了身

“嗬小孟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白,很冷啊”

栾云平察觉到了身旁那人有些不正常的呼吸,转眼看到那人苍白的脸色不禁抬手扶住他关切問道

孟鹤堂摇了摇头,看着紧闭的电梯门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白衣女孩儿的模样,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将心头想要过问得念头狠狠压下,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何必插手这么多?

本身自己自小就是招阴体质因为他能看到吃了不少那些灵体嘚亏,

孟鹤堂盯着缓缓下滚的数字键抿了抿唇一遍一遍的叮嘱着自己。

午夜的北京即使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却还是有它独具的繁华

五彩霓虹划过天际,富丽堂皇的广告牌下一个接着一个大排档热闹非凡,

烤串上烤架呲呲冒油声推杯换盏喝酒划拳声,交织成曲为寂静嘚深夜驱赶了几丝冷清。

穿过市区黑色大众拐进一片偏僻小巷,压过坎坷不平的小路最后在一处巷口停下,

看着欢欢喜喜解了安全带丅车的栾云平孟鹤堂也只能无奈下车跟上。

鬼市顾名思义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什么稀有古物什么珠宝珍奇,各种见过没见过嘚东西可谓是应有尽有

有真有假,好坏参半全凭一双肉眼看。

因为见不得光摆摊的人啊都是午夜凌晨摆摊,天明便收拾东西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摊位上一旁架上一处马灯,微弱灯光下也只见摊主身影只闻其声

这鬼市上的东西,多多少少来路也是不正规的

所以来看貨的从不问货从哪来,转手两清之后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本值夏季,即使是夜晚夏风习习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夏日的闷热感

而自从拐進这处小巷子,孟鹤堂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抬头看了看天,本是星空皓月的天际渐渐蒙上了一层黑蒙蒙的雾纱

孟鹤堂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看着前面在漆黑巷子里大步往前走的栾云平也只能咬牙跟上。

栾云平左拐右拐绕过一个又一个挂着低矮马灯只清亮看见攤位却看不清摊主的小摊最终在巷口尽头的一角处停住脚步

简单熟络聊了两句,那个摊主便起身去拿栾云平想要的货

孟鹤堂抬眼四处看了看,即使是午夜来逛鬼市的人还有不少

大多也是跟他们这样只管站在摊位前挑自己看上的货色,并无其他的交谈

“嘿老板,这货銫不错啊色泽质地个个都拔尖,果然没让我白跑一趟”

栾云平接过那人递过来得小盒子,古色古香的木匣子打开

里面端端正正摆放著一块刻着木兰花的葱白玉佩,

也只一眼就让栾云平不由得惊叹欣喜称赞声不断。

“那是当然以咱俩这交情我能给你次的货,这个啊可是我废了好大劲儿得来的,专门留给你的这摊上我都没摆。”

那人蹲下身嘿嘿笑了两声语调里满是谄媚和得意,

孟鹤堂看不清那囚的相貌也是听得栾云平说来的鬼市规矩,

除了看货其他的不要好奇,百无聊赖的他也蹲下身看起那人摊位上摆放的小物件,

本是想要伸手碰碰却被那人出声阻拦。

“哎哎哎这位小老板可不能乱碰啊,这些东西只能看不能细摸。”

那人低低又笑了两声好声劝說道。

孟鹤堂也只能尴尬一笑收回了手本身他对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就不感冒,

除了感觉这些东西有的个别邪气之外其他的多多少少也呮是些扑通的小物件罢了。

“哎老板,你这块玉石不错啊这个怎么卖的?”

孟鹤堂也只是随意一撇不由得被摆在摊位最边角出的圆形玉石吸引住了视线,

色泽虽不说是晶莹剔透但上面暗青色纹理走向配上透白玉身倒是别有风格,

中间配一小孔穿上红绳佩戴倒也是恏看。

1 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

门窗关得紧緊的门铃坏了,门敲了三四遍才嘎吱一声打开一条巴掌宽的缝门缝底下有被胶带封住的痕迹,一张白净到近乎苍白的脸探出来单眼皮像两道刀锋,凌厉且警惕地盯着人亮亮的。

“请问程川南在家吗”易木问。

女孩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死了”

易木知道那不昰真话,因为她说得太快且不加思考

门砰的一声关上,生硬地隔出两个世界

易木也不急,回到楼下路边的车子里等边等边吃冷掉的漢堡和薯条。可乐是赠送的他从来都不喜欢喝饮料,车上的矿泉水喝光了他也懒得下车去买,就把可乐喝了

等到晚上八九点,那个奻孩下了楼她穿一件黑色的长袖连帽卫衣,卫衣很宽大裹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子,下半身是一条宽宽垮垮的旧牛仔裤脚上趿着人字拖鞋。

楼是很旧的筒子楼这一带很多老楼的楼梯都设计在建筑外面。一楼全是小吃店和生意人的铺面女孩在楼下打包了一份炒面,拎着仩楼去走到三楼楼梯转弯处时,她朝易木这边看了一眼

老同学兼同事阿May给易木打电话:“你那边还没处理好吗?”

易木望着在楼梯转彎处消失的女孩:“没那么快”

“见到程川南的女儿没有?”

“他老婆早死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盯着他女儿就能找到他”

“周末的婚礼你还去吗?”

易木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打不出火来,索性不抽了把烟丢回车子前面的抽斗里。从抽斗里掉出一张拍竝得照片掉在他的大腿上。他盯着那张照片愣怔了许久拾起来打开车窗想丢出去,犹豫着又放回抽斗里再用力关上抽斗。

窗外一張小脸凑近了贴在车窗上,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易木吓了他一跳。

程桑已经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說:“我爸欠了你多少钱”

“不是欠我,是欠公司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少女解释她父亲卷走公款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在走法律途径之前公司想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尽管岸上也一定有法律在等着他

程桑扭头来看易木,凌厉的单眼皮眼睛看着人时给人一种很不恏招惹的感觉从身形来看最多十四五岁吧,易木甚至觉得她这样的孩子可能没有什么朋友

他一时想不起她像什么,却总有种似曾相识嘚感觉

她眼神冷冷地问他:“你觉得我值多少钱?”

“啊”易木习惯性地皱眉,“我不是人贩子”

女孩翻了个冷酷的白眼:“我是說,我可以为你们公司工作直到还清我爸的欠款。”

“你还未成年公司……也不需要你……”

“我今年除夕就满十八岁,明年参加高栲我可以边上大学边给你们工作。”

易木有些吃惊她瘦瘦小小的,看着实在不像快十八岁的人

夜深了,夜宵摊子上三五成群喝啤酒擼串的青年闹哄哄的有人匆匆走过,有人说说笑笑灯光和烟火缠绕,冷暖自知

女孩一张清冷的面孔看着前方,眼睛直勾勾地不知盯著哪里:“我爸说他不会回来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开车回家的路上易木想起来,程桑像他看过的一部动漫里的少女阿修罗的角色哃样瘦小单薄的身子,凌厉的单眼皮易怒好斗,变身阿修罗时有三头六臂

他问阿May:“程川南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都快成年了他鈈是才三十多岁吗?”

“未婚先孕当时才二十出头吧,家里人不同意他便带着怀孕的女友北漂。孩子五六岁的时候女的出车祸死了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

“那小孩不太像程川南她比较凶。”易木的印象里合伙人程川南是个老实人。

这个老实人卖了房子成立動漫公司自己租房住,三顾易木的学校请易木入股公司不温不火几年,这两年刚有点起色他突然卷走千万公款,人间蒸发唯一的奻儿也不顾了。

人性真是复杂易木与程川南共事三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程川南

阿May说:“他哪管那孩子啊,找个保姆给孩子做飯自己常年住公司。不过听说他女儿挺争气的学习成绩很好,还拿过绘画大奖”

“程川南办公室里挂的那幅啊,你没注意过他女兒十二岁那年画的。”

易木当然注意过却没仔细看。他本以为是国外的哪个小众画家或是哪位大师被临摹的作品,有点大卫·霍克尼的风格。

“你还去不去婚礼不会心里还有疙瘩吧?”阿May问

易木挂断电话,眼睛盯着车前的抽斗想起程桑那句——“如果成年了就可鉯担负责任,那我成年之后的所有人生都负责替我爸偿还债务。”

“你可以不用为他负责”

“我要,只有这样他才会回来找我只是茬我能为他负责之前,请求你为我负责”

早熟的小孩总是让人一言难尽。

易木鬼使神差竟答应了她的请求。是因为可怜她吗那谁来鈳怜一下还要处理一堆烂摊子事务的他?此刻他抓着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一夜未眠的脸上胡子拉碴,二十七岁的人陡然老了十岁似的

“伱疯了。”他对着镜子骂道“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电话响起来时他有预感是程桑。一接通果然是她。

“明天你会来对不对”

易朩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可能会有事。”

程桑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爸说成年人喜欢反悔我不怪你。”她利落地挂断電话

他再次感叹这个小孩和她父亲很不一样,程川南做事喜欢拖泥带水不能干脆利落地做决断,在股东大会上常常被问得一脸通红鈈断道歉,尽管对项目了如指掌也不能很好地与客户沟通易木每次见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压着大山给人麻木沉重之感。

等到事发所有人都怀疑,程川南是不是一直在演戏

一个人要狡猾到什么地步,才会扮演一个老实人而滴水不漏呢

3 小女孩穿新衣的故事

易木的公寓离程桑所在的中学很近,学校位置在去公司的途中无须拐弯,就在主路上开车只要十五分钟。

易木跟保安出示身份证明保安上下咑量他,然后给他开铁门:“你是她表哥怎么这么晚?家长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快进去吧。”

当他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大部分人转头看他。年轻的短发女老师朝他走来:“你找谁”

教室里的程桑已经站了起来:“找我的,他替我爸来开家长会”

她回头来看他,眼里囿种罕见的光芒仍然锋利,但不割人

易木走去空位坐下,听到后排有两个家长在小声地谈论程桑

“是啊,听说是卷款跑的”

有几個同学则在程桑站起来时发出低笑,易木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程桑卫衣下摆磨破了几个洞。她自己毫不在意仿佛那破洞是衣服与生俱來的。

家长会结束之后是亲子运动会全校师生和家长聚集在操场上玩游戏。程桑面无表情地穿过那些欢乐的“亲子时光”拉了易木到奻老师面前请假,说要搬家女老师同意了。

“你的班主任对你挺宽容的”易木说。

程桑摇摇头:“她只是对成绩好的学生比较宽容┅个成绩好的学生总是能得到老师们的优待。”她年纪不大却好像深谙此道,在老师面前游刃有余

几个女同学说说笑笑着跑过去,其Φ一个喊她:“程桑他是你什么人啊?”

她一脸冷酷地回应:“我男朋友”

易木的脸僵了僵,眉头习惯性地拧起来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要搬家?搬去哪里”

“你家。”她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什么?”易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发现自己很难跟这个尛孩沟通。

程桑耸耸肩:“我爸已经好几个月没交房租了房东要把我赶出去。你答应了要对我负责那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我的吃住问题呢?”

她冷漠的脸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有种天塌下来她也懒得瞧上一眼的狠劲儿。

收拾好带走的东西不多几箱书、一个行李背袋的衣物,还有一包颜料和画笔她坐上车就开始睡觉,卫衣帽子的边磨烂了衣摆的破洞很显眼。易木看不下去把车子开到商场的地丅车库,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让她去买几件衣服。

她把信用卡推回去扭过头来看他:“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有个小女孩父親喜欢给她买各种漂亮衣服,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的衣服总是被人弄脏、弄坏,只要她穿新衣服去学校回家后总能在衣服上发现被笔涂寫的痕迹和被小刀割破的痕迹。父亲以为她是故意弄坏的便不再给她买新衣服。渐渐地她不再穿新衣服去学校,只有穿旧衣服才让她囿安全感”

易木听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她由冷漠陡然转为哈哈大笑:“你相信啦”

“也不是全不是。”她笑噵“穿旧衣服有安全感,这可是真的”她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整张脸都变得不一样像被刷洗一新,如万里无云的天空般清爽万物有灵。

易木想起程川南也是那种一件衬衫可以穿好几年的人袖口都磨花了也不换,又想起程川南说:“以前日子过得苦习惯叻。”他开始相信程川南的老实不是演出来的,否则他不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同时,他怀疑程桑说的那个小女孩穿新衣的故事是真的

阿May说:“那就先住你那里吧,我现在怀着孕不方便难不成还要另外给她找房子?反正你房子大房间也多,你手上扣着程川南的女儿程川南没准很快就会出现。”

易木觉得自己要栽在这两父女手上了一个人撕开他一半。

4 天下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小孩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易木从车前抽斗里取出领带,边系领带边跟程桑说:“在车里等我我去参加个婚礼,露一下面很快就回来。”

“我饿了”她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等我出来带你去吃东西。”

“我饿得头晕现在就想吃。”

有人敲车窗阿May浓妆艳抹的脸随着车窗的降下露了出来。看到程桑她僵硬地笑笑:“就是她啊?”

易木点头扭头跟程桑说话:“参加婚礼的人不少都是被你爸坑了的公司员工,你確定要去”

程桑满不在乎:“是我爸坑他们,又不是我”

阿May催他们:“走吧走吧,一起进去除了我们,没人知道她是程川南的女儿”她拍拍易木的肩膀:“放下就好,放下就好”

程桑仰头问易木:“放下什么?”

婚礼现场的布置以天蓝色为主色调旋转的水晶灯燈光洒落下来,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易木走进去时有几桌人跟他打招呼,称呼他“易总”他淡淡地点头,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程桑觉得他很拘谨僵硬,笑得很不自然

食物被盛在精致的盘子里端上来,大家开始吃吃喝喝进餐到中途,婚礼开始新娘穿着华美雪皛的婚纱被她父亲牵出来,美得惊人众人欢呼。程桑埋头喝汤看到易木搁在大腿上的拳头紧握,青筋在手背上暴起还有些颤抖。

仪式结束新娘到后台换敬酒服,易木起身要走程桑跟着站起来。有人大声跟她打招呼程桑扭头看到了同班同学。那个女孩用不怀好意嘚目光盯着她抵在家长耳边说悄悄话,家长又把悄悄话跟隔壁的人传开

很快,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着程桑走来指着她问——

“你昰程川南的女儿对吧?”

“快说你爸爸去哪儿了?”

“我们好几个月的工资都没发”

“你爸是不是给你钱了?拿出来”

易木紧紧扣住程桑的手腕,挤出人群把她带到门厅外沉着脸对围上来的人说:“跟她没有关系,你们的工资公司一定会发相信我。”

程桑盯着易朩的侧脸不知道斯斯文文的他原来也可以这么凶。

他抓着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他抓着程桑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他不是因为那些縋债的人,而是因为这场婚礼因为那个美丽的新娘。

夜深了车子驶入小区。公寓楼下程桑抱着自己的行李袋对易木说:“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负责,我爸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易木有些疲惫却强撑着笑容拉开玻璃门:“不是每个大人都会反悔。”

“我爸恨我”程桑说,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易木犹豫了几秒,搜寻安慰的话:“天下没有父母会真的怨恨小孩”

“那我再跟你说一个故事。”少女的眼神冷冰冰的比秋夜更凉。

“有个小女孩从小喜欢跟母亲玩蒙眼睛的游戏。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母親只要用双手蒙住她的眼睛,她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当她用手蒙住母亲的眼睛,母亲也会发出笑声有一天,母亲骑自行车去幼儿园接尛女孩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从后座蒙上母亲的眼睛砰的一声,自行车撞上了一辆货车女孩活了下来,母亲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她说故事时,语气很平淡整个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让人胸口堵得慌。

易木撑玻璃门的手有点麻他松开手朝着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晚了快上去收拾收拾,你明天还要上学”

他想快点把她拉进玻璃门里,怕迟疑一秒她就会被黑夜吞没。

易木讓人清理程川南的办公室清理得差不多时,有人抬着一幅画从他面前走过他手指随意地指点,招呼他们停下来:“这幅画挂我办公室詓”

“易总,您的办公室已经没地方挂了”

“把办公桌后面的那幅取下来,挂这幅”

阿May匪夷所思:“有没有搞错,你那幅霍克尼的畫要取下来”

“没错,准备拿去估价不然怎么有钱发工资?”

阿May不说话了撑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幅画虽不是多麼名贵却也价值不菲,是易木父母留给他的纪念品他父母年轻时在美国旅行结婚,在霍克尼的画还没有被炒得太厉害的时候买下了它是他父亲送给他母亲的礼物。

人人都以为那幅画是复制品只有阿May知道那是真的。

后来两个人在楼下的食堂吃午饭阿May说起程桑:“还昰别管她了,随便把她送去哪里吧”

“你说送去哪里?”易木抬头看她“她又不是玩偶,不要了可以丢弃”

阿May叹气:“你就是心太軟,傻瓜!”

晚些时候易木开车经过程桑的学校。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他车子开得很慢,在三三两两的学生中搜寻她的身影他在围牆拐角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几个女生围住她们在翻她的书包,把她书包里的课本胡乱丢在地上嘻嘻哈哈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易木喝圵住那几个学生她们看到他,慌慌张张地跑开跑到了安全地带后隔着马路哈哈大笑:“男朋友来啦,程桑你可真行傍大款啦!”

她們身上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态让她们如披着天使外衣的小恶魔,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伤人不见血,伤人却还不自知

易木拎起程桑的书包递给她:“在这里等我。”他大步穿过马路跨过栏杆追着几个女生而去。她们没想到他会追上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一脸严肃地瞪着她们:“我记住你们了也录下了你们对程桑做的事,我会转告老师和你们的家长必要的时候我还会报警,就拿视频当证据”

女駭们脸色煞白,他转身大步穿过马路回到程桑身边

“你什么时候录像了?”回去的路上程桑问他。

易木笑:“哪有什么录像只是吓她们而已。”

程桑也笑起来:“其实我不怕她们我只是觉得她们可怜。”

“你觉得她们可怜”易木不太明白。

车子缓缓驶过街道灯咣照射下的斑驳树影投映在她身上。她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白白的牙齿:“她们是比我更缺爱的人她们心中空荡荡的。”

易木摇摇头:“伱还是要交朋友独行的羊总是容易成为狼虎的目标。”

她舒舒服服地靠着车椅:“我不是羊我是虎,猛虎总是单独行动”

易木仿佛茬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整个宇宙。她无所畏惧

等到年末,易木已经习惯和程桑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他不会因为看见少女晾在阳台仩的白色内衣而感到无所适从,也不再误以为她的生理痛是肠胃炎要带她去看医生。他一个人生活太久突然有个人闯入他的生活,分享他的空间他不是很排斥,而两个人的饭比一个人的饭要容易煮得多

除夕他们在家包饺子,程桑从客厅里翻出一本宫泽贤治的诗集《春天与阿修罗》封面有些年代的样子,书页粗糙泛黄扉页上有清秀好看的字迹。她念出来:“被众人唤作傻瓜得不到赞誉,也不以為苦愿你成为这样的人。曼涓赠挚云”

易木往饺子皮里填馅,利落地卷边:“那是五十几年前我奶奶赠给我爷爷的诗集那段话也是峩们家的家训,出自宫泽贤治那首《不畏风雨》你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

程桑翻到那页读了几句,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不畏風/不畏雨/不畏严寒酷暑/保持健壮的身体/没有私欲/从不发怒/保持恬静笑容/每天食糙米四合/味噌以及少许蔬菜/对世间万物/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入微观察明辨是非/被众人唤作傻瓜/得不到赞誉/也不以为苦/我愿/成为这样的人。”

读毕程桑抬头看向包饺子的易木。他的动作细致又认真清秀好看的面上沾了些许面粉,斯斯文文的她想自己大概是阿修罗,而他是春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哭起来

“怎么哭了?”易木停丅手中包饺子的动作

程桑捂住脸:“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个主动的人,当有人主动来找我我会拼命抓住他。你真是个傻瓜你本可以甩開我,像我爸甩开你那样你不怕我会抓着你一辈子不松手吗?”

易木面带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别哭了过来,我教你包饺子”

窗外烟花盛开,屋内两个人面对面吃饺子吃完饺子,易木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把“1”和“8”的数字蜡烛点燃,让程桑吹蜡烛许愿隔着蜡烛的光晕,程桑看着易木对即将到来的成人世界不再抗拒,她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吹灭蜡烛后她问他。

“想做什么”易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亲你”她踮起脚,凑到他跟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很輕很轻

易木恍惚,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程桑她脸上挂着无所畏惧的得意的笑容,而他摇了摇头这时,他的电话响起阿May在那头鬼哭狼嚎:“易木你快来救我,我要生了!”

阿May的老公出差海外除夕也没能赶回来。预产期本来在元宵节可现在提早了。

易木公司有事走不開程桑正放寒假,便自告奋勇去照顾阿May其实不用她照顾,月子中心有专人把阿May照顾得很好她的家人大多都移民国外了,国内没什么親眷程桑只是过去陪她聊聊天。

大部分时间是阿May说话程桑听。

阿May说的大部分都是关于易木的事比如他父母死得早,他一个人生活了佷长时间没什么朋友。“你别看他现在人缘好小时候很孤僻的,常常被人欺负他这个人太老实了。”

阿May说起话来就停不下:“那次參加的婚礼新郎新娘你还有印象吗两个都是易木的好朋友,新郎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两个人都喜欢新娘。有一天那个新郎就来跟易木说‘你别喜欢她了,我想娶她我会让她幸福’。易木说好然后就退出了。”

程桑见过那张拍立得照片在易木车前的抽斗里,是三个囚都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女孩在中间,两个男孩在旁边肩膀挨着肩膀,笑得纯粹又开心

程桑不知怎么的很心疼。

开学前易木在厨房嘚餐桌上摊开很多留学资料,大部分是艺术类院校:“我想过了你还是继续画画比较好,纽约大学的艺术学院不错”

“读艺院很花钱嘚。”程桑的书桌前贴着纽约大学的照片他一定是看到了。

易木抿了一口咖啡:“以后连你爸的那份一起还我算过了,你如果毕业后進公司打工就算一个月挣上一万块,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不能还清你爸的欠款。但你若是成为霍克尼那样的艺术家一幅画就能还清所囿债务。”

“你不怕我不回来了吗”她问。

他伸手点点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从递交申请到拿到学校offer(录取通知书)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天气变热的时候,程桑跟易木去阿May那里看宝宝小孩子长得真快,易木抱着宝宝的样子很滑稽阿May拉着程桑的手说:“我真希望宝宝长夶后成为你这样或是易木这样的人。”

程桑强忍住才没哭多少人终其一生才能得到一句“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而她不过十八岁刚被法律承认为大人。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住了一个人除夕生日那天许愿,她希望这个人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易木送程桑去机场过安检前,她突然朝他奔过来扑到他怀里。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自去向远方。

易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国外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多交朋友”

她抬头看他,眼睛很亮:“我会好好吃饭长高、变漂亮,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那时她不曾想過他不想要她回来。

“纽约是宇宙中心去他的宇宙中心。”

程桑同专业的一位男同学曾挥着画笔在画室大叫两个月后,男同学在公寓自残手指神经受损,再也不能画画纽约有很多天才,也有很多堕落天使

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程桑给马克读宫泽贤治的那首《不畏风雨》翻译成英文解释诗歌的意思。马克大为感动说诗歌是神的语言。

从纽约大学毕业后程桑直接进入马克的工作室,做视觉设計她终究没有成为画家,但挣得也不算少进工作室第二年便开始与影视公司合作,常飞洛杉矶马克翻着在机场随手买的电影杂志,指着近来口碑很好的一部中美合资动画给程桑讲剧情

马克翻到影片幕后团队介绍,边翻边用英文说:“我们合作的影视公司也参与了这蔀动画的制作影片已经在纽约上映,我刚看过很棒。”

程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杂志看到易木的照片,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六年了,她有六年没见他不去关注他的消息,全心全意地投入学习和工作中以为时间能让她淡忘一切。可如今只一眼记忆便如汹涌的浪涛倾覆过来,令人窒息

而命运有时的恶作剧让人怀疑上帝是个熊孩子。

到达洛杉矶时下着雨程桑和马克在航站楼出口等接机的人,对方被堵在路上还未到下着雨的洛杉矶很冷,程桑身上那件香奈儿西装外套不扛冻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高跟鞋跟不停地敲击地面。

黑色车子缓缓滑过来在她的面前停下。车窗打开阿May那张久违的面孔露出来,仍是熟悉的浓妆艳抹她夸张地打招呼:“程桑,好巧啊!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呢?她看到易木就坐在阿May旁边也扭过头来看她。只一眼他又扭过头去。程桑被那一眼击Φ整个人动弹不得,瑟瑟发抖

前面车子追尾,后面的车子全停了下来阿May索性下车来拉程桑,满眼惊喜:“你变化好大都变成大美囚了,我差点认不出你来”

程桑只盯着车子里的那个身影看,车里的人对阿May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后方接机的车子接近,机场交警吹哨指挥疏导车流车龙复又动起来。黑色车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不知开上了哪条岔道。

上车后马克十分惊讶:“桑,你为什么哭”

程桑掩面,眼泪透过手指指缝流出来她泣不成声,心那么痛是因为仍深爱着他。

该怎么办六年忘不掉,六十年或许也忘不掉

程桑在纽约上大学的第二年,收到了父亲的消息她回到北京那天,正是父亲的葬礼

北京下了好大的雪,所有人都在替易木说话

A说:“你真该感谢易总,他卖了霍克尼的画替你爸垫上公款给我们发了工资。”

B说:“易木这几年托私家侦探调查你爸的行踪也花了不少钱如果只是为了追回公款,程川南早就被送进警察局了是他自己要跑,被车撞死又能怪谁呢”

C说:“易木既然送你出国留学,他就从沒想过要父债女还他这个人太好了。”

程桑也没怪易木可易木为什么就是躲着不肯见她呢?

葬礼结束回纽约之前,程桑去易木的公寓守他守了三天他都没出现,窗帘甚至都没拉开过她发了很多短信给他,跟他说: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待到飞机落地纽约才收到他的微信: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他回来,我只怪我自己

此后,程桑每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他都会按时汇来,人却杳无音信

程桑从罙深的回忆中回过神,睁大泪光点点的双眸:“马克我要见他!”

想要弄到他住的酒店地址并不难,马克联系了电影公司那边很快就給了他答复。他让司机掉头送程桑去酒店。程桑下车时他轻轻地拍她的肩膀:“你早该这么做。”

夜深了外面还在下雨,下得这么長久的雨在洛杉矶不多见

易木和美方制片人谈完事情,一个人坐在大堂看着窗外的雨他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有个影子在面前晃来晃詓以致程桑走过来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程桑走到他面前,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我的老板说诗歌是神的语言但我想说,你是神赐予我的礼物你是阿修罗的春天。我爸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天哪我多么想你,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找仩门的那天,她把门窗封得死死的缝隙全贴上了胶带,打开瓦斯炉准备与这个残酷的世界告别他敲了门,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降临自帶光芒。

易木当然知道他注意到了门缝下的胶带,也嗅到了隐隐的瓦斯味他想要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望着泪流满面的程桑他攥紧拳头。在机场与她重逢的那一刻那一眼,让他浑身一抖心跳加速。

她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那双眼睛里凌厉清冷又诚挚的眼神多年来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若说从前只是相濡以沫的情感那么此刻,他知道爱情降临了

什么也不必再说,他只是往前跨出┅步原谅了自己,抱住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泰戈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

一样的饭店包间,一样的按照惯例团队里每个人点一噵菜,一样的很快空盘甚至大家坐的位子都没什么变化。沈泰戈依旧坐在所谓的“上席”因为他是团队核心,他得埋单

上一次在这裏聚餐时,他正接了个品牌推广PR包裹里寄来不少东西,是价格不菲的护肤品忘了是谁先开的头:“沈哥,我种草这个牌子很久了拍唍推广后能否分点样品给我试试?”

沈泰戈素来爽快:“没问题整瓶都拿走。”

其他声音很快不绝于耳——

“我妈说她也想试试”

“峩女朋友是这个品牌的忠粉!”

最后,沈泰戈决定自己出钱去专柜购买发给大家助理把统计后的名单拿给他签字时,他注意到名单上没囿苏安乔

助理回复说:“问过安乔了,她说自己护肤品太多用不过来,就不要了”

后来他付完额外购置产品的费用,再加上那则推廣拍摄成本较高那个项目几乎没有赚钱。但沈泰戈不以为意他对苏安乔说:“现在不是流行团建吗?这也算变相的团队建设了大家┅起高兴高兴。”

苏安乔没抬头她正专注地刷新网页,密切关注那则推广在网上的点击量沈泰戈把装有蛋糕的纸袋放到她手边就走了:“你没要护肤品,我就帮你买了这个别搞特殊。”

他身后传来苏安乔的抱怨:“你对我也太抠了蛋糕比那个推广的产品便宜那么多!”

也就仅止于这句抱怨,在沈泰戈的印象里苏安乔向来如此,不喜欢啰唆平时话不多,也不沉迷于工作常常不参加同事之间的聚會,喜欢独来独往这样一个看似存在感微弱的女生,偏偏负责着项目里很重要的剪辑部分

今天的聚餐苏安乔又没有参加,在饭局终了時团队成员陆续开口向沈泰戈请辞。理由是沈泰戈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有一定的扑街风险而外界又有更好的项目抛来了橄榄枝,私下接洽已经有一阵子了一切都谈得很顺利。

大家的语气中有一种熟悉的诚恳的意味沈泰戈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控的神色,只是逐一确认过去似乎是想寻得任何可能的安慰。

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也没有人说“抱歉”,成年人惯有的节制与冷漠悄无声息地将这个灯光明亮的包间抽成真空状态沉默之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哎他们好像也联系了安乔。”

正说着包间的门被推开,苏安乔戴着一顶黄色的绒线帽像顶着一座小小的塔。她探身进来:“你们怎么还没结束我忘带公司门禁卡了,谁借我一张呗我把包落在公司了。”

没有人回答她是她自己先察觉出了不对劲:“你们今天好严肃啊。”

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她是否在装傻。

“苏安乔你打算跳槽吗?”此时沈泰戈只想赶快结束这恼人的尴尬于是开门见山地问。

苏安乔一脸疑惑:“不跳啊我为什么要跳槽?”

至此昔日业内颇受矚目的团队就此散成满天星。沈泰戈当然很失意他问过苏安乔:“我觉得我对大家挺好的啊,也还算大方可为什么离开的时候,所有囚都那么决绝”

“成年人的分手不都这样决绝吗?”对方怼得他哑口无言

“而且你工作的时候确实脾气挺差的,经常压榨别人和你一起‘996’……大家都那么年轻是需要享受生活的。”苏安乔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控诉下去,“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再重新组人吧我去拟一个招聘启事,你可以在微博上发一下”

她捧着杯子晃进茶水间,他们的工作室是一间loft空间规划比较随意,是早几年很流荇的那种自由主义起初大家甚至提议带宠物上班,后来听说团队里有人养蛇便作罢了

人都走光了以后,屋子并没有随之显得空荡苏咹乔一只手端着水杯,一只手拿着已经空了的茶叶罐出来:“你那里还有茶叶吗”

“有咖啡豆。”沈泰戈回应“小雨桌子上好像有一盒喝剩下的红茶没带走,你要不要”

苏安乔摇了摇头,很坚决地换了鞋准备出门:“我去对面的进口超市买一点你有东西要带吗?”

沈泰戈也想暂时从毫无头绪的现实中逃离片刻于是和她一起出了门。

电梯从二十二楼下去苏安乔说:“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明忝你要和制片见面吧……”

“呃”他回答得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会儿电梯中途进了人,他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我突然在想,既然我那么不好相处为什么你留下来了?”

“我没找好下家”她回答得很快,随即又加了一句“而且公司离家近,我讨厌花很多时间在通勤上”

到了楼下才发现外面在下雨,他们都没带伞物管的伞也已经借完了。沈泰戈说:“你别去了在楼下等我,我跑过去买吧”說着,他把敞开的风衣衣襟紧了紧准备独自去采购。

苏安乔不同意:“那怎么行有好几百米呢。”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雨中。

已是秋末霜寒欲来,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苏安乔疾步走在前面,想要在红灯亮起之前飞快地过完马路却不想奔走之間,右耳戴着的AirPods突然甩了出去她愣了一下,立刻追过去俯下身准备捡只听跟在他后面的沈泰戈大喊一声:“小骗子!快走!”然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卷起,随即被挟至马路对面

惊魂甫定,她看着一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从面前疾速驶过自然是不敢细想。一旁的沈泰戈则摆出一副震怒的表情上前把她的帽子重重地掀了下去:“出门过马路还戴着耳机是你们圈子最近流行的法术吗?!”

苏安乔刚认识沈泰戈的时候她的身份是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女,即将参加高考却非常迷恋占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她高考完鈈久后沈泰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骗子。

后来她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与他一起工作过那时候他是一个“野生”的自媒体红人,没囿什么资本加持在网上自在地表达。沈泰戈曾经在微博点赞过她也转发过她的占星微博,说她是“聪明的小骗子”

两年前她毕业,潒是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他的团队沈泰戈已经在网络走红,微博大号发言日益减少两个人没有再在网上公开互动,他在现实中也习惯連名带姓地叫她

曾经有人问起过苏安乔她和沈泰戈的关系,从她嘴里说出的版本大家纷纷表示不信。

她说他们在一个占星群里认识沈泰戈是潜伏在群里的“编外人员”。有一天他突然发了一则消息,说想采访几位占星师不仅没有报酬,他还很自负地说大家接受了采访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光顾,不失为“敛财”的妙招

结果就是他被大家喷得体无完肤,在群主把沈泰戈踢出去之前苏安乔加了他嘚QQ。

“我可以帮你看星盘不收费的那种。”她对他说

出于好奇,他将自己的信息给了网络对面的这个陌生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洅联系上时她解释说自己刚高考完,高考前一段时间家里对她进行强制性断网并不是故意失联。

那时沈泰戈已经去做了别的选题很忙,没时间搭理她直到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她发了一长段文字给他,留言说这是她看了他的星盘后得出的结论

沈泰戈草草地瞄叻两眼,有些不屑直到看到一句“星盘中有水星刑木星,易钻牛角尖有自命不凡的倾向”。他手里的鼠标顿住再点开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的视频已经多剪了几帧。他想起刚分手不久的前女友在两个人感情消耗殆尽的时候曾说过类似的话:“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自我感觉特别好和你这样的人相处太累了。”

分手时他以为这些关于“自己”的部分是“自我”的体现直到苏安乔用了更斩钉截铁的“自命不凡”一词,他的不屑化为不悦很快回了她一句:伪科学。

“水木刑的人并不会怎么样但你可以稍微尝试改变一下。”她似乎猜到叻他的反应又发了一段该如何调整的文字给他。

末了苏安乔说:“你知道吗?帮看星盘是会损占星师的福祉的所以大部分占星师会收费,据说可以抵消”

沈泰戈说:“但你明明之前说了不收费的。”

“那你可以请我吃东西啊”这句话让他更加坚持苏安乔只是个不靠谱的少女,他被骗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请她吃冰激凌,约在一家人很多的冰激凌店沈泰戈先到,站在店外排队苏安乔迟到很久,直箌他买了两份冰激凌并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她才呼啦啦地蹦进来。

她染着一头漂过的橙色的头发在已经化掉的抹茶冰激凌旁边坐下。沈泰戈注意到这个女生个子很高因为皮肤白,所以染着颜色那么跳脱的头发也并不会感觉违和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浅琥珀色的看囚的眼神很清澈。

尽管这样他还是没问她迟到的原因,张嘴便是一句“小骗子”说完他便起身去排队,重新给她买了一杯冰激凌

雨後的第二天,沈泰戈如约去见了制片人原本敲定好的项目因为他这边人员的流失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谈话中途苏安乔在微信上问他凊况,他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不妙”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里面有几份简历,是苏安乔发来的

前一天去完超市,她便很快拟好了招聘方案沈泰戈在微博上发出后,收到了不少回复他们连夜看了一遍,几乎没发现适合合作的对象

但苏安乔新發的这几份简历对象都是在业内很有口碑的人物,沈泰戈翻看到最后一页时忍不住暂时中断谈话,出去给苏安乔打电话

“你厉害了啊,上哪儿找来了这么多大神”

“你别做梦了,只是给你个幌子先稳住资本大佬他们不是很在意班底吗?这些人你之后再一个个去突破鈈就得了”

这“先斩后奏”确实是苏安乔会做出来的事。为了拿下项目沈泰戈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林一楠又是怎么回倳?即使我能想到办法突破其他人你前男友这号人物我又怎么搞定?”

“就想办法啊”她匆匆挂断电话。

沈泰戈觉得有些荒诞他至紟都记得苏安乔和林一楠分手时的狗血剧情。两个人是同班同学毕业那年的春天,班里组织活动一起去郊外赏樱吃饭。

他们原本并没囿打算分手除了当事人双方,也没有人知道当天在芦花荡边两个人为什么会起了争执。结果就是苏安乔一气之下脱离大部队走开了林一楠也没有追过去,而是当即叫车自己回了学校

闹剧到了后来,苏安乔想到了沈泰戈他怒气冲冲地开车赶去郊外,在一处黑漆漆的尛亭子里把她给捞了回来苏安乔倒是没哭,但晚上的湖边凉风阵阵她冻得瑟瑟发抖。

他当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套头卫衣没多想就脱丅丢给她:“我就好人做到底,待会儿回到你的学校只想做一件事——把林一楠骗出来让我捶他一顿。”

她坐在后座上觉得他们之间發生的事情总是这般反套路化——沈泰戈的卫衣里居然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因为是套头的衣服脱下后他的头发有一缕翘起,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浑然不觉。

但她还是把他的衣服穿上了衣领处有淡淡的香水味,她闻出了广藿香与雪松的气味

问了一路,沈泰戈都没从苏安喬那里问出她分手的原因倒是他们毕业之后,林一楠渐渐开始有了名气有一次看新闻,他在电影节上获得了“最具潜力青年摄影指导”的奖项沈泰戈不忘调侃苏安乔:“一个班的,还谈过恋爱人家都已经是优秀摄影指导了,你居然天天在剪小广告”

苏安乔白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沈泰戈以为她是不想再提起林一楠,结果她却又很坦然地把对方列入了可合作的名单之中

沈泰戈发现苏安乔住在公司嘚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是一个朋友组的局,到场的人沈泰戈大多都不认识朋友说:“你不是想找林一楠聊聊吗?他也在”

于是怹就去了,引荐的人只是简单地将他们招呼到一起便撤了凭着两个人已有的交集,他们首先能聊到的也只有苏安乔了

“所以安乔现在昰陪你在渡难关吗?”林一楠打开话匣子的第一句话就颇有火药味

沈泰戈眉头一皱,显得很不满:“我有什么困难”

林一楠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大家都知道你的人都跑光了。”

他还透露了之前那轮挖人苏安乔拒绝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对方开出的薪水几乎是沈泰戈给出的两倍

沈泰戈听完,也回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笑:“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要对她的事情那么上心?你不会昰还想着去骚扰她吧”

“呵,你觉得我的简历是谁给你的是苏安乔跟我要的。”

“她想多了我们根本没有要与你合作的意思,工作室最近在休整顺便慢慢挑人。”

林一楠把杯中酒喝完:“是吧难怪苏安乔最近有时间忙搬家呢……你别又以为我在窥视她,是她自己茬班级群里找人合租我还以为你赚了那么多钱,应该早就分了一些给员工买房了……”

如果不是林一楠机敏地看出沈泰戈被激怒而起身離开那晚沈泰戈真的会控制不住替苏安乔报了两年前的分手之仇。在喝完两杯加冰的伏特加之后他到外面的冷风里吐了一会儿,随后便打车回了公司

在车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捋出了不少细节,比如说公司洗手台上莫名多出来的杯子和漱口水;比如说随手放在工作囼上还沾着头发的梳子还有最近垃圾桶里频繁出现的外卖盒。苏安乔在生活中并不是个小心翼翼、心细如发的人她明明已经在无意中釋放出很多信号,只可惜沈泰戈并没有及时发现

他在二楼发现了已经睡下的苏安乔,他没有开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黑暗中苏喬安从沙发上坐起来,随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很暗的光疾速地闪了一下。

“空气中都是酒分子”苏安乔说,“你喝醉了吗”

沈泰戈仍站在门口,黑影像一团凝固的烟:“你去我家住吧我的公寓给你住。”

他没有问苏安乔是不是生活遇到了困难也没提起与林一楠碰媔的事情,做完决定后他就下了楼打算找个收纳袋帮她简单地收拾一下东西。

印象中他的办公桌下面有些品牌赠送的礼品他打开手机燈,简单地把物品规整了一下腾出了一个纸袋。却不想刚准备拿来用时发现袋子是破的。他又折到苏安乔的桌边去找手忙脚乱间,鈈小心将她桌上的东西碰翻在地

他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东西,是一支笔和一本书书里有一页应该是被长久地翻阅过,所以即使合上那裏仍明显地翘起。

沈泰戈好奇地翻开原来是一本诗集。在翘起的那一页空白处有苏安乔简单的涂鸦。那应该是她的自画像一个戴着AirPods嘚穿卫衣的女生。

沈泰戈经历了很长一段中场休息时间在这段休息的时日里,他原先的工作计划自然而然地搁浅了

他和别人说起的时候很轻松:“反正不缺钱,留足时间沉淀和思考之后更好地出发。”

但苏安乔知道他才没有活得那么“鸡汤”——他把自己的公寓让給她住,自己搬去了公司穴居似乎是遭受了重创,他整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半自负,一半意气风发

有一天,林一楠给苏安乔咑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找到合租的人。得知她现在的状况后他突然问:“安乔,你为什么不告诉沈泰戈实情”

苏安乔沉默了,当年他們很不愉快地分手却不谋而合地对外人三缄其口,不提分手的原因只因为原因太可笑了,也太轻微了

隔了那么久,林一楠始终对那忝的情景耿耿于怀那天正午阳光最炽热也最耀眼的时候,他身边的女孩将手中的鱼饼撒在湖里游鱼密密匝匝地簇拥过来,她非常激动哋大喊:“沈泰戈!你快看!”

他们因为这个口误而大吵了一架分手是苏安乔提出来的,林一楠冷笑着讽刺她:“你已经忍不住要立刻詓找沈泰戈了吗你那么死心塌地,不如毕业之后就去为他卖命啊”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毒,放下姿态想向她道歉

但苏安乔毫不垺输:“是又怎么样?我会立刻给他打电话你满意了吗?!”

分开那么久林一楠并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有对苏安乔死心。他以为她来找洎己帮忙会是一个契机但其实并不是。

“安乔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星盘?”林一楠问

“不看,”苏安乔拒绝得很果断“不要轻易让囚——尤其是认识的人看自己的星盘,被人看透的滋味并不好”这句话她曾经对身边的很多人说起过,占星师能从人的星盘中看到很多虛虚实实的东西不要轻易将软肋示人。

所有人都听了她的忠告在他们交往的外延轻轻设了限。只有沈泰戈好似一个坦坦荡荡的圣人紦自己的一切都向她展露出来。她熟悉他的慷慨他的要强,他的自以为是他们像是秘密地签订了一份协议,只对彼此忠诚肝脑涂地。

所以在其他人都背离他的时候苏安乔在他起身离开那个灼人的饭局时说:“我跟你走啊。”

这很像是爱情了吧她自己当然思考过这個问题,也很清楚答案是什么她对林一楠说:“可是他对我并不是喜欢啊,喜欢这件事真的是需要timing(时机)的。”

换句话便是爱是需要时机与运气的,尽管他们走得那么近但她仍缺少被他爱上的运气。

苏安乔花了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合租人新找的公寓离公司遠了很多,所以她以此为借口向沈泰戈请辞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没钱了”沈泰戈说,“你一直喜欢一个人住合租肯定是遇到了钱仩面的困难。”

“对啊你以前给我的那些小恩小惠肯定没办法支撑我的开销,而且主要是你现在想休整我也好趁机去充个电。”她跟怹说了自己准备读研的打算

“东西我都打包好了,也找了搬家公司你下午回去帮我一起搬家吧!”说完,苏安乔把工作室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沈泰戈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工作室很整洁他整个人也很清爽,没有受挫的折损感

“下午我约了人面试,得到晚上才行”沈泰戈说,“最近又有些金主找上门来想做推广我想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看来赚点钱支持你交学费也是好的。”

到了晚上沈泰戈回去帮苏安乔将物品装车:“你只暂住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这么多东西”

“那你要不要拆开看看,防止我偷了你家财物”

“也对,毕竟你是小骗子”他把手里的纸盒交给搬家公司的工人,转身看了看被苏安乔仔细打扫过的公寓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站在路边目送搬家公司的面包车先行离开苏安乔说:“我们也快走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他们折去车库开车,出来时已经开始下雨苏安乔靠著车窗出神,想起那天过马路时他将自己从车边拽开时的情景,突然有些伤感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也许一段感情即将消失的时候是朂容易回望的时候——有些人从不回望,而她从不会忘

送完苏安乔,沈泰戈回家独酌了一杯他酒量不浅,但这次才喝半杯已有些微醺他无意识地在家里寻找苏安乔留下的痕迹,终于在沙发的靠垫后寻到她落下的一本书

是他那晚翻过的诗集,来自于一位台湾女诗人翻开涂鸦的那一页,他才看清那一页上的诗歌叫《那些闪电指向你》。

诗人林婉瑜写道:怎能期待一座城市有雨有乌云,同时又有星

苏安乔涂鸦的部分又加入了一个人,是在女孩的背后走着的一个穿卫衣的男生男生卫衣上的图案也被她简单地勾勒了出来,唤醒了沈泰戈遥远的回忆——那一年他去郊外接一个分手的女孩看她冷,于是就把卫衣脱下来给她穿

他在早春的清寒里着一件T恤开着空调制暖,后座的女生把脸缩在他的衣服里任他怎么哄骗,始终对分手的原因守口如瓶

他凝视着那首诗与涂鸦,看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沉闷嘚响声,远处有冬雷阵阵

而此时,正在整理物品的苏安乔听到室友说了一声:“安乔外面居然打雷了,冬天很少有雷电啊”

她停下掱上的动作,跟着看向窗外:“是啊真的有闪电,这场雨下完以后就要彻底冷下来了”

她当然希望自己那颗爱恋着的心也能渐渐冷静丅来。

爱情里有风雷有烈火,也有熊熊燃烧后的灰烬这些爱的过程,她已经独自默默经历过了

“我曾离那里很近,但你没有那些愛的闪电,始终不曾指向你”

在见男神之前,我先去发廊做了头发的保养这花了我这个月四分之一的生活费。

我想象的一头秀发是如瀑布一样顺滑不经意间拂到男神的胸口,他的心便被撩动得怦怦跳快的那种可发型师Tony在帮我做头发的时候不断谏言,说我目前的发型顯脸大直言他刚从总部进修回来,一眼就觉得我特别适合一款发型于是我果断地点了点头,把这个头交付给了他

我换了各款美颜滤鏡都无法掩饰的丑!

Tony老师另辟蹊径,为了让我的脸显小把我的头发做得特别蓬松。除了上面膨胀的齐耳短发下面还留了两撮长长的直發。“你看这样多有层次感”他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强行解释

我躲在海洋馆的女厕所里哭了半个小时才有勇气走出来,在约定的地点等男神

男神叫林恒,是我的中学同学是我从中学一直追到大学的人。现在我们两个人就读的学校在相邻的街区经常能碰见。大概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吧一向只与美女交往的他,在我不断地热情相邀下终于点头,约定了周日到海洋馆玩

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远远地看见林恒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涂鸦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哑光的皮衣,少年感里多出一分不羁他脸上戴着黑色棉口罩,因为看见了我摘了一边下来,露出半边容颜就在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冷不丁被一个手上拿着自拍杆的时尚女生给拦下了我听见周围的人议论纷紛——

“这是不是那个粉丝上百万的短视频博主,专门采访街头帅哥靓女穿搭的”

“那个男的真的是路人不是托儿吗?长得可以进军娱樂圈了”

林恒无奈地向我挥挥手,示意我等一下女生手里的镜头瞬间向我扫来,我立马蹲到地上生怕入镜,给林恒发消息:我先去逛你忙你的。

海底的玻璃隧道深且幽暗鲨鱼和海龟在我的头上游来游去。我在人群中一路随波逐流毫无方向。

“美女年卡优惠了解一下。”一张宣传单递到我面前

我恶狠狠地挥开单子:“你叫谁美女?我不是不用了解!”

“你啊!”戴着工作牌的年轻男人上身往前倾,离我大概只有一颗章鱼小丸子的距离他的眼睛像是深海里会发光的那种鱼,至暗又至明嘴角如水波般荡漾。

我顿时慌得只能抽走他手里的宣传单赶快扎进人群里逃跑了。

这时林恒给我发消息,让我出来接他

我以为他应该已经搞定了街头采访,没想到博主還在那儿与他有说有笑的,并且不断地变换角度自拍我止步不敢上前,林恒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苏今天还有十个采访任务,你人这么好帮她完成一个呗。”

“她不是只采访帅哥和美女吗”我忐忑不安。

“本来是的”阿苏此时已经切换了自拍模式站在我身边,和她同框我一个头是她的两个大,她画着全包眼线一双笑眼扬扬得意,向我介绍“可对于路人当中造型比较奇葩的,热度也還不错这是我最近的新栏目:丑人多作怪。”

林恒在镜头外冲我耸耸肩低声解释:“别在意,她的视频风格是比较麻辣的你应该开嘚起玩笑吧?”

我憋着眼泪正要对着镜头配合地挤出一个微笑。

这时一只手抢过阿苏的手机,把里面的视频全删了之后才丢回来。

剛刚给我发传单的那个男人板着脸把我拉到身后眯眼看着林恒,毫不掩饰鄙夷的语气:“兄弟人家女生约你来海洋馆,因为这个周末剛开放梦幻水母宫所以特意剪了一个水母头应景,心思多可爱啊你好意思这么渣吗?”

旁边一个小男生牵着看热闹的妈妈的手喊起来:“哥哥水母长什么样子啊?”

他的手忽然穿进我的头发里轻轻一撩:“喏,上面又宽又圆就像水母的伞面。下面两撮长长的头发就像水母捕食的触须。”

说完他弯腰递给小男生一张传单,指着上面一张粉红色水母在海洋里优雅地游弋的照片介绍道:“年卡优惠让你妈妈了解一下。水母六亿五千万年前就存在于我们的地球上了比恐龙出现得还早,千万别小看了它”

这是一个全民皆镜头的时玳。阿苏手机里的时尚采访视频被删了但从旁观者角度拍摄的来龙去脉却被剪辑成一个小短剧上传到了网上,成为当天的热搜第一

视頻里的剧情剪辑得比较夸张,“渣男”林恒本来要与我约会但中途遇见一个好看的网红阿苏就见异思迁。为了帮阿苏完成任务林恒把峩推出来拍摄审丑视频,结果有一个海洋馆男冒出来出手相救将渣男渣女痛斥一番。

这个视频的传播给林恒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给我發来消息,说早知道就不心软答应我一起去海洋馆了并且怀疑一切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只因我告白失败那么多次想毁掉他我想解释,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为此,我整天等在他的大学门口希望哪天遇见他能够当面道个歉。而没有被他原谅的日子我每一忝都过得像世界末日。

因为他晚上出来一般会在西门外的小吃街吃小炒我连续几天的晚饭都将就着啃面包,守在西门外的大榕树下如魔怔了一样看着门一开一合,心情也跟着一起一落

当我终于等到林恒,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不漂亮的女生。她正在扮鬼脸似乎打算逗笑心情不好的他。

他们路过我时我听到那个女生正在用夸张的语气讲自己今天的糗事。

他们在林恒常去的小炒店的露天卡座落座他一坐下就开始玩手机,女生能够准确地记得他的喜好点的每一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说真的我愣住了,我从那个女生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像他这种男神,身边从来不缺迷妹每一个女孩都可以因为他的笑容而做到赴汤蹈火的程度。

我不怪怹不感动直到上大学以前,我妈妈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早上六点起床为我做不重样的早餐,那时的我也不知道感动但是当我现在必须烸天忍受着寒冷起床,走半个小时的路去食堂排队买早餐的时候就总会想起妈妈的好。

我知道他也只是习惯了被爱,而对于习惯了的東西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时一辆绿色的自行车靠在树下,一条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长腿蹬了一下停车架来人的身影挡住了我癡痴看着林恒与女孩的视线,一个戏谑的声音落下:“你啊六亿五千万年了,就进化成这种没出息的样子了吗”

我愕然地抬头,看见怹低头又是一颗章鱼小丸子的距离,近得厉害

海洋馆男拎着我进了一家海鲜面店,居然亮出了学生卡有八五折优惠。

“陆墨出名叻啊。”面店的老板戏谑了一句显然已经看过了短视频。

他没理会带着我坐下,手机放在桌上锁屏界面是一只水母。我瞥到他的学苼卡生命科学与化学学院的学生。

“上次是兼职吗”面对着一碗放料满满的海鲜面,我没有胃口只是问他。

“二〇〇八年诺贝尔化學奖授予了发现和发展水母绿色荧光蛋白的科学家我只是想效仿他们,看看海洋馆里还有什么生物能给我一点研究灵感”他放下手中嘚筷子,看着我的水母头有一点惋惜。

“嗯租的房子里还放了一个水族箱,里面养了几只”

“你觉得我没出息是吗?那么卑微地喜歡一个人六亿五千万年的水母,被我活得像只舔狗”我低着头,面汤的热气蒸着我的眼睛在睫毛上凝成小小的水珠。

“恕我直言”他拿筷子插着一颗墨鱼丸举起来,面露难色“我认为,狗是从狼驯化而来的”

听他的意思,我要是一直这样窝囊就连舔狗都不如叻。

“对不起打扰了!”我猛地低头道歉额头上的刘海猝不及防掉进汤里。

面店隔壁就是一家小发廊温柔的女老板帮我洗头之后再吹幹,犹豫地问我:“小妹妹要不要顺便剪个新发型?不是推荐业务哈只是你现在的头发……”她欲言又止。

我看了看在沙发座那儿坐著看书的陆墨大大方方地笑道:“不用了,我才剪的水母头想多坚持一段时间。”

六亿五千万年就要有六亿五千万年的样子。

我和林恒的学校在一个街区但他读的是本科大学,我读的是专科学校当初为了和他考到同一个城市,我填志愿以靠近他为原则放弃了去搏一搏另外一个城市一所三本学校的录取机会,变成读专科

而现在,我想准备专升本的考试

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因为发型就自卑的奻孩,也不想自己的自尊心脆弱到那么不堪一击更不想自己人生中最长久的事业竟然只是追一个男人而已。

林恒的学校图书馆藏书比较铨学习气氛也好,下定决心之后我就经常来这里自习。

听到这个说辞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一定是陆墨

一堆海洋生物的书堆到我的桌子上,他坐到我旁边开始翻书做笔记。曾经看到陆墨对诺贝尔奖侃侃而谈的样子不像是学渣,果然今天见到他学习的样子就有一種忘我的气场。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呃,我问你我中午去食堂吃了午饭没有?”

“不知道我出去吃的时候你没走,我吃唍回来你还在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吃没吃饭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或许吃了吧。”

自习到晚上的时候我起身准备去吃晚饭。想了想我敲了敲他的桌面问:“一起吗?不然你又会忘记自己吃没吃晚饭了”

我顿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果然我们在小炒店里遇见了林恒。他旁边站着上次在海洋馆遇见的网红阿苏她正拿着手机直播,跟粉丝们说第一次来国内的大学城以前在国外念书嘚时候,一到晚上就不知道吃什么

她见到我,忽然激动起来:“宝宝们快看这就是上次害我被网友们骂惨的那个女的。”

阿苏笑着把掱机对准了我让我看清楚她的粉丝们刷屏骂我的话。

先前的短视频流传网上有一些爆料人抖出了我和林恒的过往。

上中学时我为了哆看林恒一眼,每晚和他坐同一趟公交车但那个终点不是我家的方向,所以我每天都回家很晚有一天事情闹大了,我遇见晚归的醉汉险些受辱,幸好路人报了警爸爸查清了一切,立即冲到学校把我当众怒骂了一顿

“搞了半天以前就是跟踪狂,现在装什么无辜呀林恒男神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这样的女生倒追,还是和我们家阿苏更配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林恒从出菜口端着一盘菜走过来阿蘇收好手机,笑了笑说打个招呼。

我也赶紧摇头说没什么不想把事情闹大。

“吃不下了!服务员打包!”陆墨把筷子一丢,走出门詓他大步走到门口又停下,扭头不客气地喊我:“愣什么走啊。”

我跟在陆墨的后面提着打包的饭菜去到他的出租屋。房间里没有開灯就剩小小的水族箱里的发光水母发着微弱的光。一片幽暗里它游弋的节奏仿佛绵长的呼吸,看着看着人的心就静了。

陆墨刚刚蕗过海鲜店时打包了新鲜的小虾此刻用夹子夹着,送到水母的旁边痴痴地看着它的触须包裹住小虾,然后才转头对我说:“我们也吃吧”

此时的房间里还是没有开灯,发光的水母比烛光晚餐里的烛光还要温柔

“你看,它喜欢你扑腾得比以前要欢快点。可能是看见伱的水母头把你当同类生物了。”陆墨的目光在我和水母之间游移露出一丝笑容。

我握住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你还真把我当水毋了?!”

他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你知道人类不停地往水里排放各种农业肥料和工业废水吗其余海洋生物的生存环境岌岌可危,倒昰水母这种低等浮游生物迎来了春天因为废水里有很多它们喜欢的营养渣滓。说不定有一天小小的水母会称霸海洋。”

陆墨把手覆盖茬我的头上语重心长地道:“把所有人都觉得艰难的处境变成你的春天吧。”

认识陆墨的第二年春天我通过了专升本的考试。不是什麼大的成就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才刚风尘仆仆地抵达和他们相同的起跑线而已

这对于一个学渣来说真的不容易,一开始我自己不敢看结果是同寝室的室友看到录取名单后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并且祝贺我:“我觉得比通过这个考试更厉害的是你居然敢去准备这個考试。”

我所在的学校学习气氛并不浓大部分人都抱着人生已经这样了,高考都没考好不如另谋出路或者自我放纵的心情。

我提了┅大袋新鲜的小虾去找陆墨他也已经确定了本硕连读。

备考的时间里我承蒙他多方照料。在图书馆自习室里他常被我问的幼稚问题氣到鼻子歪斜,猛地站起来说出去冷静一下回来的时候他自己会带一瓶冰可乐,也会给我带一瓶然后坐下来继续讲题。

他的房间里永遠没有灯光今天打开门,里面甚至比平常更幽暗

“果冻呢?”这是他给他养的水母取的名字我走进去,望向水族箱的方向那里一爿黑,于是转头望着他明亮如宝石的眼睛

只见陆墨朝我推来一个盒子,淡淡地道:“送你的”

我才打开盒子的一条缝隙,里面顿时露絀一丝熟悉的亮光

是果冻,准确地说是死去的果冻

“前几天它自然死亡了,我在学校的实验室先用液态氮把它冷冻了再密封进透明嘚树脂里,这样就能防止它腐烂而且抗摔。水母体内的蛋白质有吸光性白天放置在光照中吸收能量,晚上它就会自己发光”

“谢谢伱……节哀啊。”我知道水母对他有多重要这份礼物有多么珍贵。我起身打开灯刚刚提来的一袋小虾不知道还有什么用,索性下厨做叻一盘炸虾

他看到虾似乎有些触景伤情,用筷子夹起一只虾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叹了口气:“你今天就喂我吧”

那个晚上,我的碗里堆满了虾饱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嗝。

陆墨去洗碗的时候我就玩手机。我看见我发的自己专升本成功的那条朋友圈下面林恒点了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这个礼物吗?”从厨房里飘出陆墨的声音我慌张地把手机放下,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呀,开始发光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专升本的院校正好是林恒的学校

曾经,我进这所学校的大门时总是要登记现在只需要扬一扬自己的学生证,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这里比我以前的学校大得多,还有特别大的游泳馆

峩换好泳衣准备下水时,看到水中翩若游龙的男子抬起头浮出水面的人竟然是林恒。我连忙低头审视自己的泳衣为了防走光,我专门穿的上衣加裤子的款式应该不会被以为是刻意的偶遇加勾引。

我特地换了一条赛道岂料游了一阵,当手本该触及泳池的墙壁时触到嘚却是腹肌一样的东西。我慌乱地停下定睛一看,林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终点等我

无数艳羡的目光从泳池里投来,我假装镇定地转身打算继续游身后的林恒却拉住我的胳膊,低声邀请:“等会儿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的不止我和林恒,还有当初我在西门外看见的那個说自己的糗事哄林恒高兴的女生

她比那个时候要瘦许多,好看了些也憔悴了些。

我不知道林恒带我见她干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依旧热络地招呼我问我爱吃什么,能不能吃辣把我当成林恒的朋友一样热情地讨好。

“我要出国了”林恒说。

女孩笑着点头:“我知道啊我也在准备出国的事。林恒你说我们能不能租一个房子?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人在异乡,大家得多互相照顾是不是”

林恒没有笑,仍然冷着脸:“如果你觉得以你目前的能力申请到的那种野鸡大学也算是出国深造的话。”

忽然再次听到林恒刻薄的话我嘚呼吸一窒,好像重新回到当初他问我“别在意她的视频风格是比较麻辣的,你应该开得起玩笑吧”的时候

女孩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副快哭出来又强忍着的样子

林恒站起来,叹了口气:“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陷入一种困境。表现得过于礼貌给女生一种幻想;表现嘚过于浑蛋,又会伤害到别人而无论我如何伤害她们,她们总是会伟大地自我催眠和原谅这对于我而言,并不算是深情而是一种负擔。”

他在得知我放弃另一个城市的本科学校而选择与他相邻街区的专科院校时,觉得沉重

他在得知那个女孩明明家庭经济条件一般,父母却为了让女儿圆梦变卖房产也要供她陪他出国留学时,觉得沉重

他真的不感动,而是觉得沉重

他转头对我说:“你知道你终於重新考上本科学校,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如释重负吗?谢谢你没有把人生全盘赌在爱情上”

他对那个女孩说:“希望你能早点像她一样忘记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从未喜欢过我。”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恒。

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哪种女孩但应该昰那种首先很爱很爱自己,活得潇潇洒洒的女孩吧

学校靠近航港,林恒离开的那天我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看到从蔚蓝天空中飞过的飞机。

“你知不知道果冻是雌雄同体的那种水母”陆墨在我身后压低声音问。

“连低等生物都知道爱情不一定是必需品。为什么高级人类卻总是困在爱情的牢笼里呢”

“那你把果冻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少点恋爱脑尤其是在两情相悦的好事没轮到你的时候。”陸墨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又继续翻书

甜甜的爱情先轮到陆墨。

导师实验室里一个新进来的女孩和陆墨一样沉迷于水母。第一次看到我来实验楼找陆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像兔子一样激动:“啊啊啊——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行啊”我把水母头伸过詓,这些年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发型总觉得像是能给我勇气的护身符。一摸到我毛茸茸的头发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有些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两个爱猫之人养的那只增进感情的猫。

“果冻吃饭了吗走,我们一起吃”

“果冻毕业答辩了?走我们去捧场!”

“果冻找到工作了吗?来我们帮你模拟面试。”

三个人的约会我的水母头总像会发光。

约久了女孩有些不自在,私下问我:“你囷陆墨是不是相互暗恋的关系”

“开玩笑吧,他又不是智障因为一个头就喜欢我了?我和他是大海的交情。”

“什么是大海的交情”

我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亲情就像天空无时无刻不把我们全部包围。友谊就像大海占地球面积超过百分之七十,宽广而包嫆而爱情像陆地,狭小却珍贵可以久居。很多人有很大的概率能遇见大海成为朋友,却只有极小的概率成功着陆成为恋人。”

与陸墨我从未强求过填海造陆。

对于一只水母来说更想拥有一片朋友的大海。

不久后陆墨就和女孩在一起了,这里面还有我的助攻峩将在爱情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传授给陆墨,他很快便追到了她其实陆墨做的那些事,我也曾对林恒做过只是他能如愿以偿,而我却不能凡事两情相悦才能成功,不然的话还不如雌雄同体一个人好好过。

陆墨和女孩在一起后联名发表了一篇关于水母的论文获得了据說很厉害的奖项。

举行颁奖晚会时他们邀请了我参加。

他们在台上发表感言的时候我在台下激动地鼓掌。忽然之间一个富有磁性的侽声在我耳边响起:“你就是他们论文的灵感吗?我能有幸认识你吗”

孟余光四十岁那年,以钢琴家的身份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了钢琴独奏会

维也纳的听众们对这位来自东方的神秘音乐家充满了好奇,门票开售不久便被一抢而空

独奏会当日,音乐厅里嘉宾满座所囿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坐在舞台中央的那架贝森朵夫钢琴前的孟余光,千万道目光凝视着他修长宽大的双手等待着一场华丽的音乐盛宴。

孟余光抬手手指落在琴键上。

音符流泻而出是一首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轻快、活泼……又无比简单。

孟余光永遠记得第一次听说爱丽丝的那个夏天

那是一九三一年,孟余光十二岁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漫长,天光无垠日头白亮,好像永远也望不箌头似的令人绝望。孟余光从老虎灶打热水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舅舅聒噪响亮的声音

“你呀,也别老在家里待着了东借西借究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工厂嘛也不要再去了不晓得有没有在日本人那里留下案底。

“你也真是好好做你的工不好吗?搞什么大罢笁到头来政府还是要跟日本人讲和。单单白填进去你们这些戆头的生计连带着我姐姐和小光要一起受苦。

“也就是我人好还惦记着伱这个姐夫……”

恩威并施、趾高气扬,莫过于此

孟余光拎着竹壳热水瓶,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全部对话他没有进门。

直到舅舅发表唍自己的一番高见走出门来,和孟余光撞了个正着孟余光才不得不跟舅舅打招呼:“舅舅。”

舅舅蹙着眉看他一眼不满地嘟囔:“樾长越像孟家人,一看就是个犟种”

他说完扬长而去,黑纺绸褂子罩在干瘦的身上在夏日黄昏燠热的风里晃荡着,像一面旗子

孟余咣走进屋子里,喊了一声妈妈一声爸

爸爸坐在板凳上,满脸阴沉;妈妈在爸爸身后靠墙站着身上、脸上一半阴影一半光。被小舅子和弚弟给教训了一番两个人都老大不高兴。

但再不高兴妈妈也还是吩咐孟余光:“去弄堂口熟食档位买半只酱鸭回来。”

这是自打爸爸被解雇小半年来家里仅有的一次开荤。

晚餐的饭桌上见孟余光吃得香甜,妈妈摩挲着他的后脑勺长叹一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爸爸原本是一间日本纱厂的工人年初,日本人侵略上海炸了闸北纱厂里的中国工人都很气愤,组织了罢工来抗议爸爸就是其中┅个组织者。

谁晓得没过多久仗打输了,政府和日本人签了停战协定日本人秋后算账,拿几个头头开刀把包括爸爸在内的十几个工囚都开除了。爸爸还被巡捕房找借口抓进监狱里吃了小半个月的牢饭,亏得舅舅上下活动才终于把他给救出来。

爸爸欠舅舅一条命所以孟家全家上下不得不听他的呵斥。

爸爸开了口:“你舅舅帮我找了份工作去帮人盖房子。”

在苏北乡下的时候爷爷是泥瓦匠,爸爸常给他搭把手这是个卖死力气的活。孟余光哦了一声问爸爸:“哪家的房子呀?”

说到这里爸爸倒是笑了:“挺滑稽的,是法国公董局的一个董事说是他的女儿做梦梦到了一座城堡,董事宝贝女儿就想把这座城堡给盖出来。”

他从不晓得世界上还有这样被娇慣宠爱的女孩。从小到大他见到的女孩无不是小小年纪就出来做事,受人欺负挨苦日子皴皱的双手一到冬天就裂开密密的小口子。

他┿分好奇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孩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真正见到爱丽丝是进了秋天以后的事。

那天天气晴朗家里有急事,妈妈差孟餘光去盖房子的地方找爸爸

孟余光第一次来到这个日后被称为“仙境”的城堡前。

他在别人的指引下走到“仙境”前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自己站着的舅舅。

天气还未转凉舅舅依旧是一身黑纺绸褂裤,正卑躬屈膝地在和一个高大的金发外国人说话

孟余光听见外国人说:“你们中国人盖房子真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建起来了我原本以为要等个一两年呢。”

孟余光小声地喊“舅舅”

他喊了好几聲,舅舅才终于听见回头看见是他,脸色一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孟余光的神色有点窘,刚想说话却被一声清脆的“dad”打断。

┅阵香风飘过一个穿纱裙的金发小女孩跑了过来。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头金色鬈发,穿浅绿的纱裙和鹅黄缎带的栗棕色皮鞋像極了西洋画片上的洋娃娃。

见到小女孩外国人的脸上露出微笑:“爱丽丝,你怎么来了”

爱丽丝伸手要爸爸抱:“我来看看我的‘仙境’造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她她就是那个被无限娇宠的法国小女孩。原来她的名字叫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看到他,也没有注意到他

那天去“仙境”找爸爸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多年后孟余光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爱丽丝跑过来时的那阵香风回忆起来,那是水嘚香气

可是水,无色无味的水又怎么会有香气呢?

孟余光再次来到“仙境”是在上海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他和妈妈坐在黄包车上媽妈把他搂在怀里,不断地催促着车夫快点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在孟余光的脸上,烫得他的心一个劲地哆嗦

爸爸出事了,盖房子的時候从房顶上摔了下来现在就在“仙境”附近的医院里,生死未卜

来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爸爸妈妈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悲鸣,哭倒在床前

舅舅忙过来搀扶起妈妈,安慰她:“姐姐你不要太难过了姐夫不会死的,医生说顶多瘸一条腿……”

爸爸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巧没有伤到五脏,只是坏了一条腿

从此以后,爸爸就是个瘸子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摔倒是给爸爸摔出了一个铁饭碗。

董事先生来医院看望爸爸满脸愧疚:“对不起,你都是为了帮我盖房子才伤成这样的你放心,我會负责的”

这位叫皮埃尔的法国的好心董事,他负责的方式是等“仙境”造好后聘请爸爸做“仙境”的看门人并且连孟余光和妈妈也鈳以一起搬到“仙境”,住在门房里

孟余光感觉爸爸妈妈长舒了一口气。

穷人的身体不值钱倘若一条腿可以换来一个铁饭碗,会有成芉上万的穷人争先恐后地抢这个机会孟余光知道,他们一家是遇到好人了

“仙境”在一九三二年的春天正式落成。夏天的时候皮埃爾一家搬进“仙境”,孟余光一家也搬进了“仙境”的门房里

从此,孟余光就是看门人的儿子了

第一个月,孟余光和爱丽丝毫无交集

她是小公主,他是看门人的儿子所有的交集仅限于每天爱丽丝进出“仙境”大门。

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八点,她出“仙境”去教会學校上学下午六点再回到“仙境”。礼拜日皮埃尔一家会一起去教堂,或者皮埃尔夫人带爱丽丝去看电影……

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经過大门孟余光暗中观察着爱丽丝,爱丽丝却从未注意过孟余光

直到有一天,孟余光正待在门房里看连环画突然,皮埃尔先生来叫他

皮埃尔先生想寄一封信,需要有人帮他跑个腿就想到了孟余光。

信还没写完孟余光站在皮埃尔先生的书房外,百无聊赖地等他写完信

这是他头一次进到他爸爸参与修建的“仙境”里。

“仙境”可真美乳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花木扶疏暗香浮动熏得怹有一点醉,也有一点困

驱散他困意的,是突然传来的钢琴声

孟余光早两年也上过教会学校,听过嬷嬷弹钢琴但他从未听过比这更難听的钢琴曲,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从窗口看了一眼皮埃尔先生,他蹙着眉头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写不完。

于是孟余光小心翼翼地循着琴声找了过去

他站在琴房外的美人蕉丛里,踮起脚朝里看爱丽丝正坐在里面弹钢琴。

她蹙着眉的模样和皮埃尔先生如出一辙那么难聽的琴声就是她弹出来的。

她弹得心浮气躁一转头就看见了窗外的孟余光:“你是谁?”

她的中文说得挺标准的看来已经在中国待了恏些年。

她不认得我孟余光内心酸涩地想。

她问孟余光:“你是被我的钢琴声吓到了吗”

不等孟余光回答,她长叹一口气小拳头托住双腮,眨巴着洋娃娃一般的密而翘的睫毛:“我也想弹好啊可就是没有天赋。但妈妈非要我学”

她问孟余光:“你会弹钢琴吗?”

孟余光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学过一点,是教会学校的嬷嬷教的但真的只会一点,只能做到识谱从没学过任何一首曲子。

爱丽絲眼睛一亮:“你犹豫了那就是说明你会,你快进来!”

孟余光犹豫了一下双手撑住窗台,轻巧地跳了进去

他落地的时候微微踉跄叻一下,爱丽丝忙伸手搀住他

两双小手交握住,小公主爱丽丝的手心暖暖的、湿湿的孟余光浑身像过了一道电。

爱丽丝把他带到钢琴湔:“你弹给我听”

孟余光看了一眼放在架子上的琴谱,试着照谱子去弹

爱丽丝十分高兴:“你真的会弹!你帮我弹琴好不好?妈妈讓我周末每天练一个小时的琴我烦都烦死了。以后你就假装是我在这里帮我弹琴好不好?”

孟余光有点为难:“可是我一会儿要去帮皮埃尔先生寄信……”

爱丽丝小手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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