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唠嗑（三十三）写字者，写志也。

友：看您的相册，看到了您的书法，您的字真漂亮洒脱啊。

我：写着玩的，不值一提。

友：您不要谦虚了。我也喜欢书法，但我没有恒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到今天的字还是不登大雅之堂。

我：我的懒散毛病和你差不多。清·梁章钜说：“凡临古人书，须平心耐性为之，久久自有功效，不可浅尝辄止，见异既迁”。我大概就属于浅尝辄止和见异思迁之类。要写出一手好字，没有一番苦功夫是无法成就的，已经去世的当代“草圣”林散之临摹颜真卿楷书的纸张堆起来比他人都高。

友：您认为书法的重点在哪里呢？

我：书法难，难就难在书法本身的特性和要求，它与一个人的修养和境界密切相关。柳公权曰：“心正则笔正”。书法它首先要求心正，心正字才能正。正就好看，就有欣赏价值。

所谓我心写我手，我手写我字。字如其人，书法是一个人心灵世界的流露。项穆说：“人品既殊，性情各异，笔势所运，邪正自形”。

清·刘熙载言：“故书也者，心学也；写字者，写志也”。你看二王、欧、褚、颜、柳、虞等大家的作品，哪一个不是功底扎实，堂堂正正！不管楷书或行书都有很强的美感。即使是张旭、怀素的颠狂醉态也是美不胜收的。

友：您说心正，大贪官和珅的字也好啊。

我：和珅的字是从小练就的。他年轻时一心报效国家，是个有为青年。他可谓文武全才，说一个小事情你就知道了。有一天傍晚，乾隆读《孟子》，看不清书上的注，和珅就问皇上是哪一句，乾隆告诉他之后，和珅就把书上的注全部背了出来。和珅的学识可见一斑。他为官的早期是很廉洁的，直到处理李世尧事件才开始有了贪心。

友：噢，是这样。人们说，写诗，功夫在诗外，写字，功夫也在字外。书法被称为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

我：是的，林散之说，写字的功夫在读书。人俗字必俗，人雅字自雅。好的书法必然具有好的气质，如大气、雅气、书卷气、灵气、才气、神气等等。在布局、空间、虚实、节奏、行气、结构、笔画上也要美观而神采飞扬才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书者就必须要心正，同时要具有非常高的哲学、文学、诗词，甚至音乐美术的修为。清·松年说：“书画清高，首重人品，品节即优，不但人人重其笔墨，更钦仰其人。”。

友：看来您谦虚了，您懂得这么多的书法理论，可见您下过苦功的。您的书法比较轻灵潇洒，透着您的洒脱性情。我感觉，写字如果笔画太粗就笨拙了。

我：第一，我的字的确不咋地。第二，关于笔画粗细问题要辩证地看待，你这个说法是杜甫的观点。书法的好坏不在笔画的粗细上，比如前唐书法以瘦为美，欧阳询、褚遂良大行其道，杜甫有诗赞曰：“书贵瘦硬方通神。”，意思是说书法必须是瘦俏硬峻才是美的。

而中唐后以肥为美，颜真卿誉满天下。到了宋朝苏东坡更肥。苏字浓墨黑亮，以腕不动为法。侧锋入笔，扁平。

苏轼对杜甫的说法批评道：“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意思是，杜甫说书法以瘦为美，这句话不公正，我无法苟同，短长肥瘦各有各的姿态，这正如身轻如燕的赵飞燕和雍容华贵的杨玉环谁不喜欢呢？

美人如花，被赋予象征意义的花也和书法一样，没有什么特定的标准，三晋喜欢菊花；前秦喜欢兰花；唐喜欢牡丹，象征富贵美好；宋喜欢梅花，缘于净土宗，梅花象征洁净无染。

写字还有个情绪问题，元·陈绎曾说：“喜即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即气郁而字敛，乐则字平而字丽。情有重轻，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深浅，变化无穷”。

友：您这种各方面学问信手拈来的功夫，我真的服了。您认为今天的书法家与古人距离很大吗？

我：中国的书法自唐宋以降，每况愈下。唐以继承加创新，书法大家辈出，宋开始崇尚抒情和意境。不仅强调“自然”和“工夫”，还需具有“学识”和“修养”，要有“书卷气”，苏、黄、米、蔡一改唐楷面貌，直接晋帖行书遗风。他们都力图在表现自己的书法风貌的同时标新立异。给人以美的意境。元代只出了个赵孟頫大家，明代有祝允明、文征明、唐寅、王宠、黄道周、王铎等则是二流的书家。

到了清以后就乏善可陈了，扬州八怪、康有为等人有点成就，可算三流书家。现代就更没有人了。林散之算个大家，但比起王铎还是有较大距离的。至于当代，不提也罢。当今，我们看不到思想家，也看不到像样的诗人，书法界也一样。

当今中国书坛可谓乱象频发。我在网上看到，前任中国书协主席张海从上台伊始，便被文化界人士吐槽为“有刷子（其书法为刷字体）没文化（其书法作品中常有错字）”。他下台后，现任的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苏士澍粉墨登场，他接受了张海的教训，上任之初立即利用媒体鼓吹自己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书协主席，言下之意，他比前任主席有文化底蕴。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有人拿出他写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令人喷饭的是，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无知，特别注明为庄子所言。可叹这位“文化底蕴深厚”的苏主席居然把《周易》中的这句名句强加到庄子头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死在沙滩上。”。

友：哈哈，有这事？太有意思了。

我：都是网上说的。不过，的确是挺好玩的。末法时代就是这样荒唐。实事求是地说，当今所谓的“书法家”与古人相比，充其量都是些书法爱好者。他们名利心很重，夜郎自大，文人相轻，相互埋汰，相互攻击。“半瓶子咣当”。每个人都沉浸在盲目的得意之中，这样的文化氛围是出不了书法大家的。还有，目前的教育腐败把未来也葬送了。

友：您似乎对当下的大师、教授、学者颇有微词。

我：大师？今天的中国有吗？温家宝总理也多次在公开场合提问“中国为什么出不了大师？”，可见，今天的中国哪里有什么大师？假大师、假教授倒是满街走。

还是周有光先生说得好：“随风倒”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大师”呢！不过是御用文人罢了。周先生进一步指出：大学有两种假教授，一种是“真的假教授”，交一笔钱，大学给你一个客座教授之类的聘书，这是“真的假教授”；还有一种是“假的真教授”，一个系升格为学院，来了一个院长两个副院长，一定是教授，其实不学无术，是“假的真教授”，把教育的尊严和威信一扫而光。名牌大学的教授抄袭，学校却装聋作哑，是非常不正常的。

友：的确，目前中国各领域没有一个人堪称大师。您认为，书法界出不了大师的原因是天赋不行还是不肯用功？

我：兼而有之。第一，物欲世界，人心不正。这就如同佛教界一样，“邪师说法如恒河沙数”。明·项穆说：“学术经论，皆由心起，其心不正，所动悉邪”。第二，除了争名夺利，“苦练”二字对今天浮躁贪婪的中国人是一个难题。有的人没有基本功又想哗众取宠怎么办？就以奇、怪、乱取胜。所以我们经常看到那些鬼画符的字，歪歪扭扭，轻飘飘，没有一点真功夫。还有的人左右开弓乱写一气，甚至用脚丫子写字，丑态百出，实在有辱斯文。

项穆说：“书有三戒；初学分布，戒不均继知规矩，戒不活与滞；终能纯熟，戒狂怪与俗。”现在的人一戒不戒，既狂又怪再加之一个俗，真是有辱斯文。

友：嗯，看来我要好好琢磨琢磨您说的话了，琢磨明白再写字。跟您聊天真是长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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