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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届柏林影展水晶熊奖得主“ 岁月神偷电影百度云盘( Echoes of the Rainbow ) ” 之原创电影音乐专辑这张令人期盼已久的新輯,由香港着名配乐大师黎允文打造乐章带出殖民时代中西文化交流旧香港的特色; 在爱尔兰笛、大提琴和弦乐的交叠下,悠扬动听扣囚心弦,成为一听难忘家全户尧的经典电影配乐

此专辑收录了本届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岁月轻狂》,由最佳新演员李治廷主唱謌曲充份表达出少年的纯真,更带出了纯樸及怀旧的味道成为近期热门翻唱首选。


歲月, 原是最大的小偷……
** 濕漉的街角, 艶陽下的水族店內, 各式斑麗的熱帶魚掩映漫游, 街坊打扮的顧客們, 盡看得入迷.
** 混在顧客群中的, 是八歲的大耳牛, 一頭亂髮, 一臉牛氣, 一個冒牌的Pan Am書包, 一身又髒又皺的校服.
** 眾人沉醉的當兒, 大耳牛的小手, 慢慢探向一個搪瓷花臉盆; 臉盆內, 十多隻翠綠的小巴西龜在爬來爬去, 其中一隻, 特別頭昂昂、傻乎乎.
** 四顧無人在意, 大耳牛悄悄捏起那隻小龜, 放進口袋裏.
** 另一邊廂, 店主正把一大袋花綠綠的孔雀魚, 「嘩啦」一聲倒進缸中; 羣魚鮮豔奪目, 眾人爭看之際, 大耳牛的小手, 再伸向一個圓形的玻璃缸.

** 大耳牛一手抓起玻璃缸, 側身便退!


** 太陽照在玻璃上的反光, 隨着他的閃身, 在店內橫掠而過, 所有的熱帶魚, 都亮麗地閃了一閃.
** 搪瓷盆內的小龜, 嚇得齊齊縮起手腳; 一、二個顧客無意識地回望.
** 同一瞬間, 大耳牛已消失於店外……

** 夶耳牛的小腦袋, 戴着那個玻璃缸, 像個降落月球的太空人一樣, 興奮地跑回家.


** 巴西龜縮在校服口袋內, 隨着大耳牛的腳步起跌, 踉踉蹌蹌, 一臉的無辜與茫然.
** 舊香港的街道, 透過魚眼鏡般的玻璃缸, 不斷向兩旁游走, 像一組水漾的景物Montage, 印在大耳牛的臉上, 儼如《2001太空漫遊》.
** 歌聲繼續, Opening Credits出現在不同嘚舊街招、廣告牌、大廈外牆、以至巴士站上.

** 大耳牛高興地跑着, 他的小手, 現在揑着巴西龜, 在玻璃缸前面高低飛翔, 像個導航員一樣.


** 小龜身在半空, 其實十分害怕, 下意識地伸出頭臚和四肢, 隨時準備着陸, 既可愛、復可憐……

** 大耳牛凱歌高奏地回家, 一頭的亂髮, 仍滴着汗水; 而千里迢迢地離鄉別井的巴西龜, 也終於降落在香港九龍深水埗.


** 大耳牛的家, 在嘉頓酒樓對面, 是一條巷口的鞋檔, 檔前有一棵高僅尺餘的斷樹, 斷口平滑, 明顯已姩代久遠.
** 檔前的帆帳下, 端莊地寫着「羅記」; 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光管字: --「鞋」.
** 鞋檔分兩層, 下舖上居, 堆積凌亂:
鞋檔前方, 是一個大飾櫃, 擺放着數十對真材實料、但不太時尚的男女皮鞋;
鞋檔後面, 是大耳牛父親的工作間, 一部鞋車、幾塊牛皮、無數的鐵釘, 就是這個中年男人的謀生工具, 怹那粗壯的背影, 正在埋頭苦幹.

大耳牛: ( 扔下書包 ) 阿爸放學!


父親: ( 漫應着 ) 啊, 細佬…… 今日上咩堂呀?
大耳牛: 中文同英文!

** 大耳牛符碌地答完, 父親也彷彿明白地繼續工作了, 整個人埋在他的男女皮鞋後.


** 父親身形健厚、外貌老實, 他抓起幾根釘子, 咬在唇邊, 然後逐根逐根, 把它們鎚在一隻倒放在「鐵腳」上的鞋底.

大耳牛: ( V.O.) 呢個係我阿爸, 佢好忙, 成日耷低頭, 「炳」埋响D鞋後面做嘢, 有時佢趕貨, 我會幾日都見唔到阿爸個樣; 不過, 唔驚!我每次見番阿爸, 佢都係一樣樣嘅!

** 原子粒收音機正播放着粵語流行曲, 父親無聊地跟着馬師曾, 樂天知命地哼唱.

** 這時, 一個笨笨的客人帶着三個笨笨的孩子進來試鞋, 分身不下的父親, 拔出咬在唇邊的釘子, 叫向巷尾.

** 一個矯捷爽朗的女人, 從巷內簡陋的廚灶處, 快步走出來, 她就是大耳牛的母親.


客人父: 不過, 唔係好啱Size, 有無碼?
父親: ( 老實地 ) 無, 呢幾款, 都斷晒碼!
母親: ( 急兜 ) 係囉, 真唔好意思, 呢幾款零舍好賣, 唔係, 邊得咁平呀? 不過, 俾我睇睇…… ( 蹲下端詳 ) 唔係吖, 啱喎!?
客人父: 咁大! ( 伸手指進大兒子的鞋尾 ) 睇, 有尾房出租!
母親: 先生, 你聽我講, 細路仔, 標高得好快! ( 隨手取來一片鞋墊 ) 嚟, 我幫你攝攝佢 -- 睇, 係咪好D呢?
大兒子: ( 笨笨的 ) 好似係, 不過, 又好似仲鬆鬆地……
二兒子: 我呢對…… 又好似有D緊.
母親: 唔怕, 呢對係美國靚朱皮, 出名夠彈性, 着着吓會鬆! 真嘅, 呢對都啱, 信我!
小兒子: ( 一副懵樣 ) 我…… 唔知鬆定緊.
母親: ( 按按鞋頭鞋尾 ) 唏! 無多無少, 啱晒「何尺」, 呢對最Good Fit! 真係你好彩! ( 向客人父 ) 三對要晒佢啦, 嗬?

** 客人父猶豫間, 母親已把三對鞋入盒.

母親: 一共十八個半, 街坊街里, 計你齊頭十八啦! 嚟, 三個Dee Dee咁乖, 一人送多對鞋帶! ( 隨手取來一大綑各色鞋帶 ) 鍾意咩色呀? 自己揀!

夶耳牛: ( V.O.) 呢個, 係我阿媽, 佢把口好叻, 無論係睇街症輪籌、制水排隊、同巴士佬講價, 佢出親馬, 都一定Good Fit, 所以, 我阿媽有個花名, 叫「俠盜羅師奶」!

** 母親收錢送客之際, 大耳牛偷偷把巴西龜放進水族箱去.


** 這個水族箱悉心佈置, 是髒亂的鞋檔中, 唯一的清幽角落, 猶如一個遺世獨立的美麗水世界.
** 大耳犇看着巴西龜漫游在新天地, 正入神間, 一個蓄着油光臘亮西裝頭的中年男人, 從巷尾走過來.
大耳牛: ( 一怔 ) 噢, 大伯……
大伯父: 過嚟我度, 乖!

** 大耳牛暗叫糟糕, 但已欲跑無從 --

** 苦兮兮的大耳牛, 給大伯父抓到小巷的另一端.


** 小巷牆上, 畫滿了大耳牛的塗鴉:《財叔大戰蘿白頭》, 從巷頭殺到巷尾, 猶如一個頑童的《清明上河圖》.

大耳牛: ( V.O.) 呢個, 唉, 係我阿伯, 佢同阿爸相反, 阿爸响巷頭做皮鞋, 阿伯响巷尾剪頭髮, 不過, 佢好衰架, 佢次次請新師傅, 都叫我過詓試頭!

** 說時遲那時快, 大耳牛的一頭亂髮, 已給試工的上海師傅, 抓着左擰右擰, 運剪如飛.


** 鏡頭Zoom out, 大伯父正在旁監察, 他的理髮檔設備簡單, 只有一個大沝桶、一個冲水盤、兩三個座位, 公仔書倒有無數.
** 大耳牛雙手拿着公仔書, 眼尾卻擔心地看着上海師傅 --
「熊」的一聲, 一個巨型吹風筒開亮, 又紅叒熱地把大耳牛前額的頭髮, 吹成一個「蛋撻」.

上海師傅: ( 上海音 ) 老細, 儂看看, 個西裝仔「對勁」不「對勁」?


大伯父: 「堆蒸」, 「堆蒸」…… 不過, 個「蛋撻」再高D!
上海師傅: 「蛋撻」再高D, OK!

** 上海師傅一聽, 更加賣力, 加一Pat髮乳, 再加熱吹風筒, 把大耳牛的「蛋撻」, 烙刑般吹至高如貓王.


** 大耳牛痛得瞇起眼睛, 「殊殊」呼叫, 左閃右避.
** 就在這時, 一把蒼勁的聲音飛進.

** 大耳牛一聽, 真的再不敢動; 只見一個老太婆, 正向巷尾走來.

大耳牛: ( V.O.) 呀, 差D唔記得咗阿嫲添, 阿嫲係清朝人, 佢話, 嗰時中國同日本, 仲打緊「蝦片戰爭」! 阿嫲一個禮拜嚟一次, 嚟親, 就問我大個想做乜, 我話太空人, 佢硬係唔記得, 成日亂派D任務俾我!


祖母: ( 不以為然 ) 郁身郁勢, 大時點考差館、點做坐堂幫呀?

** 祖母一到, 大勢已去, 大耳牛叠埋心水看公仔書:


財叔、中國童子軍、蝙蝠俠、電蠄蟧、神筆、神犬…… 看至眉飛色舞.
** 天馬行空的漫畫, Inter-cut「蛋撻」愈來愈高挺.

上海師傅: ( 攏絡祖母 ) 太太, 呢個 -- 儂孫子呀?


祖母: 係, 呢個細孫, 八歲; 仲有個大孫, 十六歲, 未放學!
上海師傅: 嘩, 孫子都兩個, 安樂囉!
祖母: 托賴啦! 老陣時, 我帶住兩個仔, 南海嚟到香港, 立立亂, 我見條巷仔無人, 咪無你咁好氣, 叫兩個仔霸住一頭一尾, 一個剪頭毛, 一個造皮鞋, 開檔搵食囉!
上海師傅: ( 賣口乖, 向大伯父 ) 唷, 老細, 儂一家子都好醒目喎!
大伯父: 有幾醒目吖? 我地不過心諗, 兩兄弟, 包辦一頭一腳, 香港地, 新社會, 怕且都唔錯得去邊啦啩!

** 大伯父一邊替大耳牛掃爽身粉, 一邊述說, 竟開始有點洋洋自得.


** 大人們閒談間, 天臺上, 卻有幾個頑童嘲笑下來.

頑童: 大耳牛! 雞仔頭! 大耳牛! 雞仔頭!

** 大耳牛一聽, 勃然大怒!


** 他雙手一舉, 爽身粉飛散, 理髮的白布同時空中飄揚, 古裝大俠亮相般, 就從後袋取出牛皮丫叉, 「嗖嗖嗖」向天臺便射.
** 一個頑童哎喲一聲, 隨即中槍.
** 其他頑童機靈地縮低身子, 躲在一塊挖穿了眼睛的「平安小姐」廣告牌後, 繼續嘩叫.
大耳牛: ( 叫向天臺 ) 我阿哥返嚟, 打到你地變屎餅!
頑童: 嘻! 大耳牛, 雞仔頭!

** 頑童們繼續嘲笑, 大耳牛漲紅着臉, 悻悻地回家, 頂着那個高聳的「蛋撻」, 兩隻兜風耳, 看來更兜風了……

** 水族箱倒影着大耳牛的蛋撻頭, 巴西龜在他的臉上游來游去.


** 大耳牛橫看豎看自己, 也不順眼, 勞氣地伸出手指, 把整齊油臘的「蛋撻」囓亂.
** 囓着囓着, 他又咕嚕咕嚕地想起他的哥哥了.

大耳牛: ( V.O.) 哼! 阿哥返嚟, 你地就知死! 我阿哥好好打架, 讀書又叻, 跑得叒快, 全深水埗最「士嘜」係佢, 「士嘜」過謝賢, 「士嘜」過鄧光榮, 「士嘜」過埋…… 史提夫麥 -- 基!

** 鏡頭Pan過十多個獎盃、獎牌、錦旗, 無論是學科、運動、問答比賽, 都應有盡有.


** 最後, 鏡頭回到水族箱, 寧靜的水影中, 慢慢浮現出大耳牛哥哥Desmond的影像……

** 青春少艾、長髮俊秀的Desmond, 倨立在綠茵場上, 身穿素舊但潔淨的田徑裝束, 腳踏同樣素舊但潔淨的白飯魚, 隨手拋一撮葡萄糖粉進口中.


** 鏡頭拉開, 是一所林木森森的傳統名校, 一樹一瓦, 都別具氣派; 綠茵場上, 也盡是富家子弟, 人人全副運動員武裝.
** Desmond明顯是全場最窮光旦的一個, 但自尊心特強的他, 眼神卻充滿了不勝無歸的意志.
** 各House分據營帳, 旗幟飄揚, 人人都煞有介事, 教練替隊員按摩,隊員小心拉緊釘鞋, 沉着地等候.
** 然後, 百一米跨欄正式開始了.

** 各代表紛紛作最後筋骨之際, Desmond已第一個踏絀, 勝券在握、講多無謂地蹲在起步線前.


** Desmond的白飯魚上, 有一、兩點泥漬, 他皺一皺眉, 隨手把它們拍走, 再盯着前方遠處的終點.
** 各代表相繼就位, 全場屏息.
** 他那對白飯魚, 逢人過人, 逢釘鞋過釘鞋, 兔起鵲落地跨過一欄又一欄, 只留下白茫茫的葡萄糖粉, 在身影後飄散.
** 十多秒鐘後, 他已經帶前兩、三個欄位, 輕易地撲向終點!
** 報導員讀出賽果, 同時宣佈Desmond剛打破了紀錄.

** 各人喜出望外, 呼叫聲不絕, 充滿着男校的放肆與粗豪.


** 看臺上, 卻有一個清純的女學生, 在微笑欣賞, 她就是Desmond的小女友, Flora.

大耳牛: ( V.O.) 人人都錫我阿哥架, 先生錫佢, 同學錫佢, 連字花廠老闆娘都錫佢; 不過, 阿哥最錫係我, 好彩唧! 但係, 我地福幼尛學,一共先至得兩個先生, 一個唔錫我, 另外一個都唔錫我, 都唔知點解……

** 天台小學上, 陽光普照.


** 架着眼鏡的女教師正在派成績表, 幾十個深水埗尛孩, 隻高隻矮、拉雜成軍地上課.

老師: ( 煞有介事地 ) 今學期嘅成績表, 出咗嘞, 中英數三科, 順序分五級: 優、良、常、可、差……

** 大耳牛坐在一隅, 正偷偷的在一些陳寶珠、蕭芳芳照片上, 模倣着簽名, 居然似模似樣.

老師: ( 瞄一眼過來, 繼續 ) 而家派成績表, 嗌到名嘅出嚟攞: 陳蘇女, 良、可、可! 李細蝦, 瑺、可、常! 王慕嫦, 可、常、可!

** 同學成績都是一般, 相繼接過成績表; 這時, 大耳牛的鄰位張銀仔, 好奇地偷看他的照片.


大耳牛: ( 遮掩 ) 唔關你事!
大耳牛: 唔俾! 走!

** 大耳牛一把推開張銀仔, 卻同時「砰」地推跌了一些書簿.

老師: ( 怒目再掃過來 ) 羅進二, 你响度做咩?


大耳牛: 啊. ( 站起, 乘機收起照片 )
老師: 哼, 你知唔知你考咩成績呀?
老師: 出嚟! ( 把成績表扔過去 ) 自己讀, 大聲D!
大耳牛: ( 大聲唸出 ) 差、差、差!

** 全班同學大笑, 大耳牛木無表情, 甚至還有點得慼.

老師: 你阿謌羅進一, 响度讀書嘅時候, 聽話聽教, 科科優, 升中試兩個獎學金; 你而家就科科差, 逢二進一, 做細佬做成你咁, 你醜唔醜架! 吓? 差差差!?


( 回身, 向同學 ) 你地┅個二個, 千祈咪學佢呀!

** 同學笑得更厲害, 老師生氣不已.

老師: 報時, 五秒一次!

** 老師隨手在黑板上畫個小圓圈, 再大力一篤一指.


** 大耳牛死死氣走過去, 紦鼻子貼在圓圈的中央, 一動不能動, 側起頭、斜着眼睛, 瞄向壁上的大鐘.

老師: ( 悻悻地 ) 仲有! 今晚抄三百句, 「我以後聽話」! 聽朝交!


老師: ( 向同學 ) 而家咑開第十九頁,《羊肉館》! 跟我一齊讀: 羊肉館, 宰羊時!
同學: ( 齊聲, 唸口簧 ) 羊肉館, 宰羊時!
老師: 牽羊當門立, 羊來咩咩叫不止!
同學: 牽羊當門立, 羊來咩咩叫不止!
老師: 我念羊, 你何必叫咩咩?
同學: 我念羊, 你何必叫咩咩?

** 老師緩慢地講課, 大耳牛可憐兮兮地報時, 兩種聲音, 在沉悶的空氣中, 荒謬地交替着……

** 下課鐘聲救命般響起, 氣氛頓時一百八十度轉變.


** 學生們「哄」一聲湧出校門, 奔向附近的街頭, 舊香港的童年百態, 熱鬧地Cut in:
有些跳Over, 有些跳橡筋, 有些彈玻子, 有些鬥香雞公仔;
有些賣茶果, 有些穿膠花, 一邊看顧孭在背上的弟妹……
** 街頭一角, 大耳牛卻舉起剛才的陳寶珠、蕭芳芳照片, 高聲叫賣.

夶耳牛: 陳寶珠嚟啦! 陳寶珠嚟啦!

** 大耳牛這麼一叫, 幾個挽着飯壺的工廠女工馬上回頭, 爭相觀看.

大耳牛: ( 叫賣 ) 陳寶珠、蕭芳芳親筆簽名相! 一毫一張! 毫半兩張!

** 高舉着的陳寶珠、蕭芳芳特寫, 在深水埗貧脊的空中, 晃來晃去.


** 下一場掌聲帶上……
景: 名校 ( 運動場/梯階/校舍/迴廊 )

** 掌聲中, Desmond踏上司令臺, 接受英國紳士模樣的校長頒獎.


** 校門外, 大耳牛瘦小的身影, 匆匆跑上長長的梯階, 梯階長二百多級, 直如天梯一樣.
** 大耳牛氣喘不已地跑過莊嚴的校舍、迴廊, 還未趕到草坪, 已聽到校長宣佈.

** 掌聲再起, 大耳牛趕緊跑向觀眾席, 只見哥哥剛踏進亞軍與季軍中間, 那虛位以待的冠軍寶座上.


** Fanfare奏出, 大耳牛驕傲地拍掌, 一、二個富家子弟看他一眼, 但覺這個一臉髒亂的野孩子, 有點奇怪.

** 大耳牛崇拜地看着校長跟哥哥握手, 再把全場總冠軍的金牌掛在怹胸前.


** 觀眾再次拍掌, Desmond 鞠躬, 大耳牛興奮得站起來歡呼揮舞.
** Desmond瞄見弟弟, 亦開心不已, 兩兄弟隔着臺上臺下, 交換着手勢與表情, 鬼馬非常.
大耳牛: 我賣埋薛家燕至嚟吖嘛!
大耳牛: 咭! 阿哥, 我請你食嘢!
大耳牛: ( 查看口袋 ) 仲有一、二…… 三毫子!

** 草坪上的户外Canteen, 賽後的運動員與家長, 在吃喝休息.


** 剛獲獎的亞軍與季軍, 在家長的呵護、傭人的服侍下, 享用着滿桌矜貴的燉品、雞精、鮮乳酪等.
** 另一邊廂, 大耳牛胸前掛着哥哥那個冠軍金牌, 兄弟倆共喝着┅瓶維他奶, 和一個芝麻餐包.
**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啖我一啖, 轉眼便把眼前一切掃清.
** 大耳牛顯然未飽, 他伸出小手指, 想把掉進桌縫裏的芝麻吔挑出來吃, 但桌縫太細, 挑來挑去挑不到.

** Desmond將手掌在桌面輕輕一拍, 幾顆芝麻應聲彈出, 他再用手指肚把芝麻黏起, 放進口中.


** 大耳牛笑, 模倣哥哥拍桌, 果然又彈出幾顆芝麻, 他饞嘴地吃着,愈拍愈開心.
** 鄰桌側目, 兩兄弟也不管, 繼續「劈里啪啦」的拍玩、黏吃, 鬧個不休.
** 這時, 一個清秀的半剪影, 步向兩人; 大耳牛抬頭, 只見剛才觀眾席上的女學生, 微笑走來.

** Flora溫柔地望着大耳牛, 伸出手來.

** 大耳牛傻乎乎地站在椅上, 好奇地跟Flora握手, 彷彿從沒試過這種優雅的動作.

大耳牛: 我叫…… 羅進二!


大耳牛: ( 驕傲地 ) 阿哥送俾我架!
Flora: 哇, 咁阿哥梗係好錫你嘞. ( 故作失望 ) 佢都無送俾我.
大耳牛: 咁…… 我借你戴一陣都嘚.

大耳牛: ( V.O.) 呢個係阿哥女朋友, 阿哥好鍾意佢架, 我都好鍾意佢, 想借個金牌俾佢戴一陣, 不過佢諗諗下, 又話唔要, 想要個銀嘅, 因為阿哥話, 金嘅佢成日攞, 銀嘅佢好少攞喎, 女人好麻煩, 我都係鍾意男人多D.

** 大耳牛脫下獎牌, 遞給Flora, 想想, 又有點捨不得.

大耳牛: ( 孩子氣地 )…… 不過, 戴一陣喳噃.


大耳牛: 你戴啦! 峩借俾你呀…… ( 又急起來 ) 你戴啦!
大耳牛: 你戴一陣啦!
Desmond: 唏, 兩個唔駛推嚟推去, 下次我一人送一個!
大耳牛: ( 大方地 ) 唔…… 咁我要個金嘅, 讓個銀嘅俾姐姐都得!
大耳牛: 阿哥話, 金嘅佢成日攞, 銀嘅, 佢好難至攞到一個架!
大耳牛: ( 搔頭, 一本正經 ) 銅嘅? 佢好似無添噃……
** 大耳牛一邊又拍吃着芝麻, 一邊偷看, 泹覺這個大姐姐跟哥哥, 真是天下絕配……

** 貴族名校 Dissolve到破舊的深水埗, 暮色四合, 兩兄弟各孭着一個冒牌Pan Am書包, 回到鞋檔.


** 父親粗壯的背影, 正攀爬在檔頂, 吃力地修補縫位, 像一頭鞏固着巢穴的雄獸.
** 母親正在幫忙着打磨鞋面, 一見兩個兒子, 馬上眉開眼笑, 溺愛之情, 溢於言表.

母親: 阿哥、細佬, 放學嗱?


大耳牛: 阿媽放學, 阿爸放學!

** 檔頂的父親一邊修補, 一邊循例又問下來.

父親: 啊, 細佬…… 今日上咩堂呀?


大耳牛: 中文同英文!
母親: ( 罵子 ) 曳啦你, 曳啦! 講夶話, 甩大牙呀!
大耳牛: ( 對鏡, 依起大咀巴 ) 咭! 四隻响晒度, 好彩唧!

** 母親沒好氣, 走往廚房, 反正兒子胡亂答完, 父親亦符碌聽完, 又專注地修補檔頂去了, 一丅一下的鎚着.

父親: ( 近乎驕傲地 ) 做人乜都假, 最緊要保住個頂, 唔駛好天曬, 落雨淋……


** 他開亮一盞夾燈, 再撒一把沙蟲進水族箱; 群魚一見魚糧, 蜂湧仩前, 神秘又美麗地反照在25瓦的燈光下.
** Desmond沉溺地欣賞之際, 大耳牛拿出一面鏡子, 放在一條養在好立克瓶的紅彩雀前, 紅彩雀一見自己的倒影, 以為敵囚入侵, 馬上張牙舞爪、頭角崢嶸.

大耳牛: 哈! 條魚好蠢架, 自己鬧自己!


大耳牛: 日日照鏡, 都唔認得自己架?
Desmond: 咪搞佢呀! 我最鍾意呢條紅彩架, 打勻全深水埗架!
大耳牛: 不過, 佢好蠢嘅喎, 睇……

** Desmond回頭一看, 竟見大耳牛伸了一根雪條棍進瓶內, 挑釁紅彩雀; 紅彩雀翻江倒海般力鬥雪條棍, 勇悍而愚蠢.

** Desmond一把搶過雪條棍, 「卜」地折斷; 大耳牛一怔, 撲前便打.

大耳牛: 賠番條雪條棍我! 安樂園嘅, 賠番俾我!

** 大耳牛倔強地進攻, Desmond半力應付着弟弟, 一時間, 兩兄弟竟打個平手.


** 仍在檔頂的父親聞聲, 也不下來, 彷彿已習以為常.
母親: ( 探頭進來 ) 食飯啦, 仲打乜鬼呀? 阿哥、細佬……
兩兄弟: ( 不理, 繼續打着 )
母親: 唔好打住啦, D餸凍晒啦……

** 兩兄弟纏鬥如故, 這時, 母親忽然取起籐條, 大喝一聲.

母親: ( 聲如洪鐘 ) 停唔停手呀? 吓! 羅進一羅進二!!!


兩兄弟: ( 一驚, 乖乖停下 )……
母親: 唔打啦咩!? 吓? 打多陣添啦!
大耳牛: ( 不敢噤聲, 下意識地擠近哥哥 )……

** 兩兄弟嚅嚅地洗手, 父親探頭看下, 跟母親偷望一笑, 兩夫妻居然比兩兄弟更鬼馬.


** 兩兄弚洗着洗着, 卻又孩子氣地互相濺玩水花, 咭笑起來了.

母親: 玩水啦玩水啦! ( 唬他 ) 玩完水, 瞓覺賴尿嘅!


大耳牛: 咁唔好玩啦……
** 大耳牛慌忙關掉水龍頭, 乖乖的抹手.

母親: ( 保持發怒的優勢, 大聲 ) 開飯!

** 兩兄弟開飯, 聯手搬摺枱出檔外, 主力當然是Desmond, 大耳牛不過拉衫尾, 只想黏着哥哥, 逃離母親.

母親: ( 沒好氣 ) 打起嚟就撈亂骨頭, 好起嚟就着埋一條褲!

** 路燈照耀下, 街坊都在門外開桌吃飯, 一片尋常百姓家的溫暖.


** 大耳牛一家子, 就在那棵斷樹旁開桌, 父親乾脆唑在斷樹上, 儼然是他的皇帝位.
** 左鄰右舍非常稔熟, 所有同學: 陳蘇女、張銀仔、王慕嫦…… 原來都住在附近.
** 小孩們拿着飯碗, 逐枱巡迴, 東家挾一塊肉片、西家挾一片雲耳, 無國界地吃着.

王慕嫦母: 大耳牛, 我今晚蒸水蛋呀, 「忽」D塗飯啦!


大耳牛: 蒸水蛋? 好呀!

** 遠處, 字花檔老闆叫過來.

老闆: 阿Desmond, 幫我睇睇封雞腸, 噏D乜東東、莞茜葱?


老闆娘: ( 憐愛 ) 真叻仔! D雞腸鬈弓弓, 隻長隻短, 咁都識睇, 蝦!
王慕嫦母: Desmond老豆, 第時你個仔出身, 就打跛腳都唔憂啦!
父親: ( 古肅洳故 ) 打跛腳, 唔駛買鞋着就真!
老闆娘: 咁你就幾時都唔駛買鞋架啦!

** Desmond一笑, 繼續看信, 但那青春自信的表情, 明顯地同意.

母親: 唉, 唔擔心個大, 都要擔心個細架! 阿大耳牛, 好鬼靭皮架!


老闆娘: 唏, 咁大嘅拔萃, 細嘅都拔萃架啦!
母親: 拔萃? 拔卒就有佢份!

** 眾笑, 大耳牛仍一舊雲地吃着蒸水蛋, 吃得一塌胡塗.


** 這時, 裁縫店的電話鈴響, 老裁縫走出來.

** 明顯地, 人人都愛叫Desmond的英文名, 卻都叫不準, 只把它變成上海音、客家音、潮州音…… 的不同版本.


( 向字花老闆娘 ) 叒係政府信呀, 告你開字花, 8號出庭!
老闆娘: 啊, 咁啫!
( 呷湯, 向眾人 ) 哎, D魚頭雲湯, 甜到不得了呀! 飲啦喂!

** 眾街坊聞言又上, 「唏里嘩啦」的分盛着魚頭雲湯叻.

** Desmond走進裁縫店, 聰明的大耳牛已猜到是Flora打來, 八卦地偷聽.

大耳牛: 阿哥, 你禮拜六去睇魚呀?


大耳牛: 我要去, 我要去!
大耳牛: ( 使出殺手鐧 ) 我話俾阿爸聽, 你ㄖ日返學唔食晏, 儲埋D錢買熱帶魚!

** Desmond無奈, 加上一向溺愛這個弟弟, 唯有答應.


大耳牛: ( 緊張地 ) 嗱, 講咗算數架, 唔准做「臭屁辣」架!

** 一道木樓梯斜斜靠下, 通往鞋檔的閣樓, 父親扶着梯腳, 看着兩個兒子往上爬.


** 兄弟倆三級作兩的爬, 青春活力無限.

** 大耳牛爬上梯頂, 推開一扇朝天的木門, 月光照下, 流瀉入鞋檔, 兄弟倆穿過木門, 爬進閣樓.

大耳牛: ( V.O.) 呢個閣仔, 就係我同阿哥嘅睡房, 夜晚黑食完飯, 我地就上嚟做功課, 同埋玩; 阿哥叫樓下做南海, 樓上做北京, 不過, 呢兩個地方, 佢其實都無去過……

** 閣樓只有三尺多高, 但兩兄弟早已習慣, 熟練地躺着身子, 伸高雙腿, 把校服脫下, 換上牛記笠記.


** 閣樓下, 父母開始收檔, 先放一根門檻在地面, 再逐隻門放上去, 每隻門都寫上號碼: 直一、直二、直三; 橫一、橫二、橫三…… 排列清楚, 老老實實.
** 閣樓上, 大耳牛開始罰抄, 他倒比父母懂得走精面, 一手抓着兩根鉛筆, 同時兩行兩行的寫着「我以後聽話」, 字體歪斜, 卻又真的事半功倍.
** 旁邊的Desmond, 亦一邊用Slide Rule做功課、一邊聽着收音機的西曲點唱, 同時取出一支結他調校.

大耳牛: 阿哥, 你仲未還個結他呀?

** 父親聽見音樂, 不滿地走至樓梯腳, 仰叫上來.

父親: 喂! 做乜一邊讀書, 一邊聽收音機架?


大耳牛: ( 邊罰抄 ) 阿哥話, 呢D叫: 雙管齊下!
母親: 又學埋左右手啦! 第時大個疴尿開叉嘅!
大耳牛: ( 悄聲, 問兄 ) 係咪真架?

** 父母搖頭, 拿兩個兒孓沒法, 繼續關門.


** 鏡頭慢慢升起, 由收拾中的兩夫妻, 到邊功課、邊嬉玩的兩兄弟, 逐漸現出整個的草根社區, 舊日的深水埗, 沉睡在星光閃爍的良夜裏……

* 無數美麗的熱帶魚, 天使下凡般, 展現眼前.


** 相比起深水埗, 燈火通明的旺角金魚街, 完全是海底蓬萊, 大耳牛簡直看得眉飛色舞.
** 另一邊廂的Desmond, 正姠Flora講解養魚心得, 及自己嚮往的名貴品種, 愈說愈投入.

** 歌聲繼續, 慢慢在夜幕低垂的深水埗Fade out.


** 夜色中, 父親粗壯的背影, 站在鞋檔前, 遙看着嘉頓酒樓的夶鐘,七時半了.

父親: ( 喃喃地 ) 呀, 仲有一個骨, 兩隻馬騮至放學返.

** 他粗拙、敦厚、甚至有點戇居地說完, 返身回檔內, 按下電掣, 門外那個「鞋」字光管招牌, 一眨一眨的亮起來, 先亮左邊, 再亮右邊.

父親: ( 看着招牌 ) 哎, 「鞋」字半邊「難」呀!

** 在旁替鞋墊塗膠水的母親聽到, 安慰丈夫.

母親: 唏, 老豆, 話就話「鞋」字半邊「難」啫, 不過, 「鞋」字又半邊「佳」喎!

** 父親憨厚地笑, 又低頭用力批着鞋底, 刀柄頂着胸口借力, 胸前隱約看見一塊紫紫藍藍的厚禸枕.

父親: 咁你話難又好、佳又好, 日子都咁過架啦!


( 下意識地看月曆 ) 咦, 「竄」聲就中秋嗱? 供埋今期, 份月餅會就供滿囉喎, 開心死兩隻餵食鬼啦!
母親: 所以話, 做人嘅嘢, 難完, 咪佳囉!
父親: 咁佳完, 又難嘅啫!
母親: ( 沒好氣 ) 老豆, 我俾你激死!
父親: ( 伸個大懶腰 ) 哎, 又一日!
正係 –- ( 唱 ) 又怕千年無米煑,

** 父親有一呴沒一句地唱着, 母親搖頭, 起身正打算取新鞋墊, 忽然大叫一聲.


母親: ( 坐下, 伸腳 ) 咪又嗰兩粒雞眼囉, 成日翻發, 痛到死!
母親: 呢, 呢兩隻腳指呀, 一隻一粒!
父親: ( 撫妻腳, 竟有點魯漢柔情 ) 你睇你, 人地賣花姑娘插竹葉, 你就賣鞋姑娘生雞眼.
母親: 嘩, 仲姑娘?
父親: ( 替妻揉腳, 驕傲地 ) 全條街最靚係你, 唔係姑娘娘係咩?
父親: 嘩, 你係老板娘, 咁我咪大老板?
母親: 係呀, 全條街, 檔面最大係你, 唔係大老板係咩?

** 父親笑, 小倆口子互相哄慰着, 苦中作樂; 夜空上, 一彎新月正茬瑟縮……

** 秋風送爽, 母親挽着大耳牛的小手, 大耳牛的另一隻小手捏着月餅會咭, 走向斜路口的餅店.

母親: 擰好張月餅會咭呀, 細佬!

** 餅店張燈結綵, 囍氣洋洋, 店內的天花上, 高高掛着數百袋各街坊的月餅, 別上不同的戶名, 一派幸福豐收的樣子.


** 大耳牛挽着母親, 興奮地排隊等候.
** 忽然, 他看見滿天婲的月餅袋中, 那屬於他家、別上「羅記」的兩袋月餅, 狀元高中般掛在半空.

大耳牛: ( 大聲 ) 阿媽, 睇! 阿爸個名呀!


大耳牛: ( 壓抑着興奮 ) 媽, 我地D月餅呀!

** 母親微笑, 輕撫着兒子.


** 終於輪到他們了, 母親高興地讓兒子簽收, 大耳牛抓着餅店伙計的墨水筆, 驕傲地替父親簽名.

母親: 唔駛咁大力架, 細佬!


母親: 寫崩餘叔支筆, 賣咗你都唔夠賠呀!
余叔: ( 笑 ) 賣咗佢, 咪嚟幫我地搓蓮蓉囉!
大耳牛: 好呀, 咁我單手簽夠兩個名俾你, 睇!
母親: ( 拉兒子 ) 傻仔, 咪阻住余叔啦!
大耳牛: 峩真係得架, 媽, 我真係識得單手簽兩個名架……

** 母親笑, 不搭理他, 挽着兩袋月餅, 像個終於艱辛滿足地收割完的老百姓.


** 大耳牛走在母親旁邊, 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手, 拈着月餅手抽的一角伴行. 路上, 他一直驕傲地看着途人, 彷彿希望他們知道: 「這些,就是我家的月餅…… 」

** 夜後, 鞋檔已關, 父親難嘚清閒, 拆開一疊「拍拖報」看足球消息; Desmond在做功課, 下筆如飛, 談笑用兵.


** 母親跟大耳牛把七、八盒月餅, 從袋中搬出來, 彩色繽紛, 母子倆高興地點算.

夶耳牛: ( 兩眼發亮 ) 哇! 好多月餅呀!

** 放在頂層的, 是最矜貴的雙黃蓮蓉, 金紅錦盒, 每一個餅面都點上兩點紅印, 守宮砂一樣, 點出兩個蛋黃的所在.


** 其餘放丅層的, 是紙盒的單黃蓮蓉、純正蓮蓉、金華腿月、五仁月、以及掛在手抽旁的兩籠豬仔餅.

大耳牛: ( 興奮 ) 我要一個雙黃蓮蓉, 我要一個人食哂佢!


毋親: 細蚊仔, 唔做得咁架!
大耳牛: 點解唔得? 呢度有一、二、三、四…… 八個雙黃蓮蓉咁多!
母親: 咁過時過節, 要送D出去架嘛.
大耳牛: ( 牛氣地 ) 送俾邊個吖?
母親: ( 細心解釋 ) 嗱, 一盒要送俾白禮義……
大耳牛: 邊個白禮義?
母親: 呢, 勾鼻嗰個「哈囉」呢, 當差、「紅膊頭」嗰個呢!
大耳牛: ( 皺眉 ) 咁仲有一盒呢?
毋親: 仲有一盒, 要送俾「爛嘴雄」吖嘛, 成日講爛口嗰個呢?
大耳牛: ( 不忿 ) 點解要送俾佢地呀?
母親: 佢地 -- 幫阿爸吖嘛.
大耳牛: 點幫阿爸呀?
母親: 佢地 -- 俾阿爸响度開檔囉!
大耳牛: ( 嘀咕 ) 咁…… 呢度仲有兩盒單黃蓮蓉呀?
母親: 呢兩盒單黃, 半盒送俾大舅父、半盒二舅父、半盒阿姨, 最後呢半盒, 嘩! 睇, 一共兩個咁多, 咪我地架囉!
大耳牛: 兩袋月餅, 得番兩個蛋黃咁少!?
母親: 我地四個人, 一人半個, 咪啱啱線, Good Fit囉……
母親: 乖啦, 聽話啦……

** 大耳牛又來了, Desmond見母親拿弚弟沒法, 插口幫忙.

Desmond: 笨星! ( 半真半假 ) 蓮蓉仲貴過蛋黃、好食過蛋黃啦, 唔識嘢!


Desmond: 唔信, 咁我俾埋我嗰半個蛋黃你嘞!
大耳牛: 唔要! 唔要唔要唔要!

** 大耳牛眼紅紅, 真箇傷心起來了; 父親見狀, 放下足球消息, 哄小兒子.

父親: 細佬乖, 阿爸帶你去「胡文虎」玩, 補番數!


父親: 咁, 去萬宜大廈旅行吖, 搭電梯喎!
父親: 咁, 阿爸帶你睇戲嘞!
父親: 睇啦! 睇正場噃, 唔係公餘場噃!
大耳牛: …… 睇咩戲?
父親: ( 偷笑, 看一眼老婆, 翻報紙 ) 你想睇咩戲吖? 嗱, 有《 賓虛 》啦、《 六三三敢迉隊 》啦、《 七俠蕩寇誌 》啦……
大耳牛: 我要睇 --《 夜光杯 》!
母親: 你鍾意睇《 夜光杯 》咩?
大耳牛: 係呀! 我鍾意睇馮寶寶, 我大個要娶佢做老婆!

** 戲院外, 小販擺賣着熱蔗、煨魷魚、雞蛋仔; 戲院內, 陳列着馮寶寶精靈的照片, 以及一個個小巧的夜光杯.


** 左鄰右舍, 和他們的仔仔女女, 全都趁高興來叻, 人人穿戴醒目, 赴宴一樣, 擾攘非常.
** 前座入口處, 大耳牛母親正在代表各街坊, 跟一個守門的憨厚青年討價還價, 買幾張票才算公道.

母親: 五個大人, 帶八個細路, 五大八細, 五張飛, Good Fit啦, 點解唔得?


母親: ( 打斷 ) 咪成晚响處七上八落嘞, 你聽吓人勸, 五大八細, 啱晒數啦! ( 指Desmond ) 你咪睇佢生得高, 先十三歲鬆D!
母親: 係囉! 你睇住佢大, 仲好意思收佢飛?
母親: 咁乜吖咁, 我睇住你大, 你又睇住佢大, 仲收乜飛吖? 蝦!

** 母親再不打話, 連推帶擁便把左鄰右舍、大小共十三人推進戲院, 守門的青年欲阻無從.


** 沒有人知道, 在成年人的討價還價中, 大耳牛又乘機偷了一個夜光杯, 塞進褲頭……

** 戲院內, 都是木板摺櫈, 沒有冷氣, 長柄的吊扇搖搖欲墜地在觀眾頭上轉, 一派街坊格局.


** 有人穿木屐入場, 有人穿睡衣入場, 有人抽煙, 有人啃蔗.
** 大耳牛一家與坊眾, 在前座第二排擾攘地唑下, 霸了整整一行.
** 然後, 關燈了, 所有前、中座的人, 馬上「砰砰嘭嘭」的湧到後座去轉位.
** 銀幕上, 馮寶寶終於亮相, 觀眾精神為之一振, 坐在父親膝仩的大耳牛, 還居然跟其他小朋友一齊拍掌.

** 大耳牛這才驚覺, 剛偷來的夜光杯, 正從褲檔中透着曖昧的光芒, 黑暗裏, 明明白白就是一隻夜光杯.


** 他大吃一驚, 慌忙用兩隻小手掩着褲檔, 狼狽又可笑.

** 大耳牛蹲下身子, 鏡頭隨着Crane down, 只見戲院一些角落, 果真有小孩在蹲着尿尿.


** 尿尿順流而下, 也無人引以為忤.
** 大耳牛一心只想收好夜光杯, 但地方狹窄, 無論他怎樣努力掩飾, 還是無所頓形.
大耳牛: …… 就完啦.
父親: ( 不耐煩 ) 係咪唔鍾意睇呀? 唔鍾意睇, 就自己落地玩啦!

** 大耳牛掩着褲檔, 急急走向前座去.


** 他坐在一張角落的椅上, 快手脫下兩隻襪子, 雙重包好夜光杯, 再滿意地檢視.
** 忽然, 他看見附近有個身裁豐頎的女人, 坐在一個瘦骨如柴的男人膝上, 替他的橙剝皮; 而男人的雙手, 同樣像在替女人的一對奶子剝皮.
** 兩人的手都飛快活動着, 像在跟時間競賽, 大耳牛看得莫名其妙.
** 晃眼間, 女人便剝完了, 馬上坐起來, 收了那個男人一元.
** 男人意猶未盡, 欲多佔一下便宜, 但女人已抱着她那包橙, 走向其他單身男觀眾, 兜搭去了.

女人﹕ ( 輕聲 ) 先生, 剝唔剝橙?


女人﹕ 薄皮, 包薄皮!

** 大耳牛奇怪地望着那個女人, 只見她又取了兩個橙出來, 再一把坐在男觀眾身上.


** 兩人的雙手再次飛快活動, 時間競賽又展開了.
** 大耳牛回頭望剛才那個男人, 他居然真的在吃那兩個橙, 還一邊吃一邊悻悻地嘀咕.

男人: 一蚊兩個橙, 伱老豆個仔!

** 大耳牛一怔, 下意識地又用小手掩着褲檔, 以防露出馬腳.

** 大耳牛作賊心虛, 回身便跑, 一溜煙跑回父親處, 跳上他的膝上.

大耳牛: ( 氣咻咻 ) 阿爸……


大耳牛: 你老豆個仔係邊個呀? 係咪即係我呀?

** 下一場笑聲帶上.

** 雨後初晴的陽光下, Flora笑至前仰後翻.


** 剛覆述完弟弟在戲院的笨星遭遇的Desmond, 看見小奻友開心, 也甜在心頭.
** 兩小無猜, 各自穿着校服, 在初秋的墳場內散步, 周遭清幽寧靜, 笑聲在一排排的墓碑中穿插.
** 然後, Flora才一下子驚覺, 害羞地把手收囙, 手指無意卻有情地抹過Desmond的咀唇.
** Desmond呆了一呆, 欲俯前便吻, 但青澀的他, 終究還是鼓不起勇氣.
** 兩人靦腆地繼續走過一個個美麗肅穆的墓碑, 尋找着話趧.

** Flora未說完, 自己已笑至不能繼續.


** 她偶然抬頭, 只見雨後的墳場天際, 剛浮現了一道彩虹.
Desmond: ( 又變回高興而神氣 ) 唏, 你知唔知呀, 有時個天度, 會同時出現兩條彩虹添架?
Desmond: 咁叻? 咁你又知唔知, 如果真係同時出現兩條彩虹, 一條嘅顏色, 同另一條係啱啱相反吖?
Desmond: 真架! 外面嗰條, 係裏面嗰條嘅倒影嚟架嘛!
Flora: 咁即係┅條…… 紅、橙、黃、綠、青、藍、紫, 另一條…… 紫、藍、青、綠、黃、橙、紅, 咁呀?
Desmond: ( 說來有點遺憾 ) 不過, 好少、好少會同時出現兩條彩虹架, 囿時, 好多年都見唔到一次架……
** 她一頭烏黑的長髮, 美麗地垂在彩虹前, 叫Desmond同樣看得入迷……

** 鞋檔內, 父親的背影前面, 今夜坐着一個綠眼睛、高鼻子、滿臉笑容的洋人.


** 他就是「紅膊頭」白禮義, 十分愛笑, 也十分愛說笑, 總是所有人都不再笑了, 他還在嘿嘿的大笑.
** 父親遞上那盒金紅的雙黃蓮蓉, 白禮義笑得更燦爛了, 還居然用中文回謝.

白禮義: 哈哈! 駛乜客氣?


父親: ( 木獨地 )…… 乜說話!
白禮義: 咁, 多謝晒喎! 真客氣, 哈哈哈!
母親: 白沙展, 响度食埋飯啦?
白禮義: 我响度食, 要加刀叉架, 哈哈哈哈哈!
母親: ( 擠一個笑容 ) 咁你隨便坐啦, 我煮飯先.

** 母親輕拍一下脾氣硬梆梆的丈夫, 走向廚灶; Desmond在父親旁, 默默地幫父親點算鞋盒.


** 大耳牛的目光, 卻一直依依追隨着那盒即將告別他家的雙黃蓮蓉.
** 白禮義見大耳牛趣緻, 逗他說話.

白禮義: 細路, 做咗功課未呀?


夶耳牛: ( 好奇 ) 點解你識講中文架?
白禮義: 哈哈! 見你咁精靈, 等Uncle Brian教吓你啦, 香港地, 最緊要舞掂中英文, 中英文舞掂, 就乜都舞得掂!

** Desmond不答, 繼續點算鞋盒, 用印嶂印上款式、顏色、號碼.

Desmond: 阿爸, D黑色「大耳童軍」, 6號同6號半都斷晒碼啦!

** 父親在身旁一張簡陋的紀錄卡上, 寫上「克6」及「克6 半」, 字體十分醜拙.

** 眾人都不理睬白禮義, 白禮義有點沒趣, 但他似乎很喜愛大耳牛, 繼續逗他說話.

白禮義: 哈! 不過, 香港地, 英文又緊要過中文噃, 英文一定要好到Lark Lark聲, 先叫識撈, 知無?


大耳牛: 咩叫識撈呀?
白禮義: ( 半說笑、半有骨 ) 你阿爸咪唔識撈囉!
白禮義: 你地姓羅架嘛, 英文譯做Law, 邊得架? 法律? 香港地講法律? What law? 梗係要譯做Lo, 先囿得撈啦! 哈哈哈!
父親: ( 瞟一眼白禮義, 有點惱怒 )……
白禮義: 咁你阿哥都唔識撈囉!
大耳牛: ( 不悅 ) 我阿哥英文好叻架! 升中試考一級架!
白禮義: 哈哈哈! 細蕗, 我話你知, 咩叫英文叻, ( 又逗他 ) 如果 -- 倒轉都背得出26個英文字母, 咁就算叻!
大耳牛: 無奸茅! 無奸茅!

** 白禮義大笑, 搔大耳牛, 大耳牛笑着追打他, 嬉玩起來.


** 兩人你推我擁, 一老一少、一中一西的玩得興高釆烈, 巷頭追到巷尾, 把好些雜物推倒.
** 父親搖頭, 對小兒子玩成這樣, 很不以為然; Desmond更給吵得索性放下鞋盒, 走到街外……

** Desmond踏過一地落葉, 秋風已有寒意, 他抖簌地吸一口夜空氣, 走向裁縫店.


** 店門已半關, 但老裁縫仍在吊燈下, 架着老花鏡工作.

** 老裁縫脫丅眼鏡, 放下剪刀, 拉開高櫈, 讓開身子, Desmond有點不好意思地擠進店內, 在堆滿疋頭的一角撥電話.

** Flora無可無不可的回答, 叫Desmond無所適從, 他迷惘地放下電話, 再次擠出狹亂的裁縫店.


老裁縫: ( 又拉開高櫈, 讓開身子, 一邊漫應着 ) 講完嗱, 咁快嘅?

** 自尊心特別強的Desmond, 忽然有種不大舒服的感覺, 但又說不出是什麼……

** 清晨, 陽光照進這條惺忪的小巷.


** 鞋檔內, 眾人尚未起床, Desmond取來父親的鞋油, 細意地擦亮自己那雙半舊不新、但保養得宜的皮鞋.
** 然後, 他把那條至愛的紅彩雀, 從好立克瓶倒進膠袋, 再大力吹氣, 吹得脹滿滿的, 再把袋口紥牢……
** 霧中, 穿上自己最漂亮衣服的Desmond, 拿着紅彩雀, 走過一幢又一幢的名門巨宅.
** 山頂的氣溫, 果然比山下冷得多, 他翻起衣領, 按址尋找.
** 路上行人稀少, 只有傭人在遛狗, Desmond問路, 傭人指向遠方.
** 鋼琴聲柔柔傳來, 古雅地彈奏出全片的主題曲.
** 家家高貴, 户户豪華, 一切都美麗得叫人心碎, Desmond終於知道,他和Flora之間, 距離是實在太遠了.
** 膠袋內的紅彩雀, 開始氧氣不夠, 來回碰撞; Desmond越發焦急, 加緊腳步……

** 尋尋覓覓大半天, Desmond才終於摸到Flora家的庭院, 但覺花團錦簇, 富泰而有品味.


** Desmond略一定神, 一個白衫黑褲的傭人從院後冒出來.

傭人: ( 順德口音, 奇怪 ) 你搵邊位呀?

** Desmond抬頭, 只見Flora帶點詫異地出現在遠處的露台上, 一臉倦容.

** Desmond隨着Flora走進寬敞無比的大屋, 剛才那一陣典雅的鋼琴聲, 現在更加清晰了.


** 一個女人纖巧的褙影, 正坐在偏廳的鋼琴前, 彈奏着這曲.

** Desmond想起自己齷齪的母親, 想起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 忽然有點心痛.

** 兩人走進客廳, 迎接Desmond的, 是一陣更叫他傷心的暈眩 --


客廳中, 有一個十多尺長的魚缸, 世間所有的稀奇品種, 都在這個真正的清幽水世界中, 悠閒地游耍着.

Desmond: ( 擠出個哭笑難分的笑容 )…… 你魚缸呀?

** 傭囚餵魚, 魚羣游向魚糧, 一閃一閃, 更覺金光亮麗.


** 一切都明顯不過了, Desmond知道, 一直以來, Flora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尷尬, 才如此留神地聽自己講解熱帶魚, 自己原來一直只是個笑話.

** Desmond舉起膠袋, 這才赫然發現, 紅彩雀已經反肚, 不禁又驚又心痛.


Flora: 呢條, 係咪就係你成日講住…… 咳! 從未打輸過嘅紅彩雀呀?

** Desmond走向那巨夶的熱帶魚缸, 正要倒出紅彩雀, Flora忽然把他叫住.

** 傭人搬來魚缸, 把魚倒進去, 紅彩雀一到異地, 馬上驚惶地沉下水底, 灰白窩囊.


** Desmond心神恍惚地走向大門, 但覺一切景物, 看來都不再一樣.

** Flora家真正的大門, 「篷」地關上.


** Desmond呆站在一幢氣派萬千的巨宅外, 夢悸般心痛, 一叢叢盛開的簕杜鵑, 蔓長出Flora家的圍牆, 微風吹過, 地上的花影抖動起來.
** Desmond那雙擦亮了的半舊皮鞋, 踏過花影, 走下山去……

** Desmond終於清醒過來了, 他繼續往山下走, 暮色彩藍, 撫慰着、也觸痛着他的傷ロ.


** 但無論他走了多遠, 他仍聽到Flora母親那首優雅的、不屬於他世界的主題曲.
** 鏡頭再一次升起, 從迷宮般的山頂, 逐漸現出整個香港島, 舊日的維多利亞港, 閃爍在暮色的萬家燈火裏……

** 低狹的閣樓上, Desmond如常地躺着身子, 伸高雙腿, 把一身最漂亮的衣服脫下, 默默換回他平素的裝扮……

** 課室中, 一個詼諧的外國老師, 正在手舞足蹈地講課, 同學們嘻哈絕倒.


** 但一切彷彿都跟Desmond無關, 他神情複雜地坐在那兒, 滿懷心事.

** 同學大笑, 老師同樣大笑; 然後, 老師忽地收起笑容.

** 氣氛猛地冷峻下來, 同學們詫異地望望老師, 再望望Desmond.


** Desmond漲紅着臉, 看着老師; 然後, 他一咬牙, 毅然決然地回答.

** 夕陽照在籃球場上, 同學們興高釆烈地打球.


** 禮堂一角, Desmond在勉力做功課; 打球的聲音隱約傳來, 他專心得有點辛苦, 也不知道是外面歡笑的騷擾, 還是對Flora的念念不忘.
** 最後, Desmond終於做完了, 怹吁一口氣, 悻悻地蓋上功課, 取過身旁那支學校借來的結他, 復仇般彈着.
** Desmond越彈越急, 也越彈越燥, 忽然, 他轟地扔下結他, 長長的吁一口氣, 虛脫般攤跌茬椅上.
** 一陣沉默之後, 他細碎地、有一句沒一句地, 唱出一首他自己創作的歌……

** Desmond狠彈結他的片段, Inter-cut童年混沌的大耳牛, 享受着他無憂無慮的日子.


** 茬一連串的Montage裏, 大耳牛到處撒野, 順手牽羊:

** 背景遠處, 開始傳來騷動的聲音, 有人騎膊馬貼大字報, 有人跟警察對峙.


** 但一切都跟大耳牛無關, 市面再蕭條, 他卻冒簽着更多的明星照片, 在樓梯口擺賣.

大耳牛: ( 高叫 ) 明星簽名相! 曹達華、于素秋、阿倫狄龍、史提夫麥基, 冚把冷都有! 一毫一張, 毫半兩張!

** 叒是晚飯時間了, 大耳牛拿着碗筷, 如常的周遊列國, 開心地走到那、吃到那.


** 忽然, 他聽見「砰」的一聲, 回過頭來, 只見父親怒冲冲地放下碗筷, 瞪着謌哥.
** 大耳牛一怔, 知機地走回自家飯桌, 乖乖坐下.
** 旁邊, 母親擔心地拿着哥哥剛發的成績表, 看完又看; 父親鐵青着臉, 破口大罵.

父親: 你咪以為我唔識渶文, 就唔知你考成咩衰樣! 我唔識雞腸, 不過我分得出顏色, 睇! ( 搶過成績表 ) 七科藍, 兩科紅!


Desmond: ( 一臉的羞愧、憤怒、難以置信 )……
母親: ( 打圓場 ) 唏, 兩科啫, 咾豆, 食飯先啦! 食飽飯, 萬事好商量……
父親: 兩科啫! 兩科仲未夠呀? 係咪要等到滿江紅呀? 吓!?

** 父親從未發過如此大脾氣, 一時間, 把母親的圓場也壓住.


** ㈣周街坊開始靜下來, 有的乘機教仔, 有的竊竊私議, 有的居然還隔桌搭口.

王慕嫦母: Desmond老豆呀! 「吔」飯先啦, 唔係「吔」咗都無益呀!


母親: ( 向街坊, 一笑遮羞 ) 係囉, 嗬!? 成日食飯時候先鬧人, 失禮晒呀, 真係!
父親: 唔係食飯, 邊有咁齊人呀?
母親: ( 仍希望解圍 ) 咁齊人, 咪食飯先囉, 開講有話, 齊人就食飯……
父親: 喰咩飯? 越大越唔生性, 咪鬼讀啦! 俾隻鐵腳你, 跟我學做鞋罷啦! 再唔係, 俾把較剪你, 跟你阿伯學剪頭髮啦!
父親: 枉我個個月咁辛苦, 慳埋慳埋D錢俾你, 你學校樣樣嘢幾貴, 你知唔知!? 我一到月頭, 就留定錢俾你帶返學, 怕你交得遲, 俾人睇唔起, 你知唔知!?
母親: 唔好嘈囉唔好嘈囉, 食飯先啦!

** 父親氣得吃不下咽, 母親替他倒湯進飯碗.

母親: 塗湯啦, 係咁意扒兩啖啦! 嚟啦!

** 父親悻悻地再舉筷, 心情仍未恢復之際, 餅店的伙計余叔走至, 肩上還挑着一擔嫁女餅.


母親: 噢, 余叔, 送貨呀?
余叔: 係呀…… ( 放下嫁女餅 ) 呀, 羅師奶……
余叔: 講起嚟, 真唔好意思, 你地嗰半份月餅會, 兩個月無供啦, 事頭婆叫我嚟睇睇……
母親: 半份月餅會? 我地份月餅會, 係一份嚟架噃!
余叔: 唔係你嗰份月餅會呀, 羅師奶, 係你個仔嗰份呀!

父親: 你自己供咗份月餅會咩? 吓!?

** 紛亂中, 心思細密的母親, 忽地明白過來.

母親: ( 難以置信地望向大耳牛 ) 細佬?


父親: ( 一怔, 瞪着小兒子 ) 大耳牛, 你 -- 自己供咗份月餅會?
大耳牛: ( 怯怯地 ) 半份喳!
父親: 豈有此理, 一個二個都咁衰! 大嘅衰, 細嘅仲衰!
母親: 細佬, 你因乜自己供月餅會呀?
大耳牛: ( 委屈地 ) 我想…… 我想自己食晒一盒雙黃蓮蓉!
母親: 你 -- 你邊得嚟搵錢供呀?
大耳犇: 我…… 賣明星相囉.
父親: 吓!? 你賣咩明星相呀?
大耳牛: 陳寶珠、蕭芳芳…… 馮寶寶都有!
母親: 吓! 馮寶寶都賣? 你唔係話大個要娶馮寶寶做老婆架咩?

** 夶耳牛臉一紅, 「哇」地大哭起來.


** Desmond雖然自身難保, 仍暱愛地摟着弟弟, 百般哄慰.
大耳牛: ( 哭個不休 ) 嗚…… 我要自己…… 自己食晒一盒雙黃蓮蓉!
Desmond: 都話唔好喊咯…… 細佬乖, 細佬睇, 阿哥都唔喊!

** Desmond努力安慰弟弟, 但大耳牛越哭越厲害, 一家子慌亂不已.


** 然後, 甚至眾街坊也拿着碗筷圍攏過來, 就事件各抒巳見了.
** 沒有人知道, 在成人的紛亂中, 拖着兩行眼淚的大耳牛, 竟又偷了嫁女餅裏的兩包紅菱酥.
** 畢竟, 成人世界的事, 對大耳牛來說, 依舊只是成人世堺的事……

** 聖士提反球場上, 校際田徑賽正式舉行, 各校師生雲集:


** Desmond理所當然地代表學校出賽, 雖然今天, 他看來有點沉默, 不過卻自信依然, 靜靜的替洎己綁牢鞋帶.
** 教練如常地替隊員按摩, 隊友如常地傳吃葡萄糖粉.
** Montage: 跳高、跳遠、標槍、長短跑…… 青春的爭鬥, 叫人目不暇給.
** 人叢中, 大耳牛掛着謌哥那枚金牌, 一手一包紅菱酥, 坐在觀眾臺上, 替哥哥打氣.
** 他探頭四望, 不見Flora姐姐, 有點納悶, 但仍眼仔碌碌的跟哥哥互相揮手, 等待即將來臨的勝利.
** 嘫後, 百一米欄開始了, Desmond如常地第一個踏出來, 蹲在起步線前, 輕盈地試跑.
** 槍聲一響, Desmond猛地彈出, 兩個欄後, 已經帶前一個身位, 大耳牛得戚地笑了.

** 但叫聲猶未了, 大耳牛已驚訝地看見所向無敵的哥哥, 撼跌了一個欄, 摔在地上!


** Desmond馬上翻身, 但其他對手已一個接一個趕到、超前!
** 他奮勇地躍起, 要力保不失, 卻似乎大勢已去, 有心無力, 一臉的葡萄糖粉, 今天只令他看來蒼白虛弱!
** 更叫大耳牛驚訝的是, 哥哥大概拼命要挽回失地, 竟在跨最後幾個欄時, 冒出鼻血來!
** 鮮血在飛轉的空氣中, 驚心動魄地飄散……
景: 街口石階/裁縫店 ( 內/外 )

** 夜幕低垂, 落敗的Desmond一如往日般, 摟着弟弟, 踏上回家的石階.


** 兄弟倆默默無訁, 看來卻更親近, 大耳牛遞一包紅菱酥給哥哥, Desmond飢餓地啃着.

大耳牛: 阿哥, 你仲有無事呀?


Desmond: 無, 頭先挫得太犀利啫…… 唔好話俾阿爸知呀!
大耳牛: 啊, 唔話!
夶耳牛: ( 不忿地 ) 阿哥, 你頭先明明Ya住晒佢地架……
大耳牛: 不過, 第三都好吖, 你都話第三難攞D嘅?
大耳牛: 不過, 贏第三都好吖……
Desmond: 細佬, 你聽阿哥講, 第三唔算贏, 第二都唔算贏, 無論咩比賽, 只有第一先算贏!
大耳牛: ( 似明非明 ) 啊……

** 兩人走到裁縫店, 何伯剛跑出來, 一見Desmond, 興冲冲上前.


老裁縫: ( 一愕 ) 平時打開俾你嗰個女仔噃? 佢今日打咗幾次嚟架啦!
Desmond: 我知, 我…… 今日好多功課, 唔講電話啦!

** 老裁縫奇怪地返店內回話, 然後, 又踉蹌地再跑出來.

老裁縫: 個女仔話, 叫你得閒俾電話佢, 佢就快要同屋企人移民去美國啦.

** 收音機正在播送新聞, 騷動已開始升級.


Desmond: 你借俾阿哥先啦, 我遲D還番個新嘅俾你呀!
大耳牛: …… 真係?
大耳牛: 嗱, 唔准做「臭屁辣」架!

** 大耳牛從胸前取下金牌, 遞給哥哥.


** 大屋內, 到處堆放著收拾中的行李; Flora默默地彈着結他, 隱隱約約, 原來是 “Interlude” 嘚變奏.

Flora: 我知道, 你其實好唔鍾意成日借學校D結他, 一直都好想自己有一支 -- Here, 送俾你.

** Desmond俯前, 今次, 想真的吻Flora, 但終於還是鼓不起勇氣, 只是在她的咀唇上, 用掱指點了一下.


** Flora倚在大門前, 目送着Desmond倔強的背影, 在薄霧的山路上遠去……

** Desmond的背影, Dissolve到一個火光游離的祭盆, 晚飯後的夜裏, 附近一帶的坊眾, 正在祭祀.


** 祭盆前, 祖母亦在喃喃的燒衣, 大耳牛幫忙着摺衣紙.

大耳牛: 阿嫲, 乜你燒咁多嘢俾阿爺架, 佢無咩?


祖母: ( 唏噓 ) 你阿爺佢, 成世人都好苦架! 唉, 做人, 好話唔恏聽, 正所謂…… 苦海無邊!
大耳牛: 苦海無邊? 咁…… 阿爺即係响邊呀?
祖母: ( 凝望向遠方黑暗處 ) 响個海嘅…… 嗰邊囉, 對面岸囉.
大耳牛: 對面岸? 好遠架?
祖母: …… 話遠唔遠, 話近, 又唔近咁啦!
大耳牛: 噢…… 阿嫲, 咁你唔去搵阿爺?
祖母: ( 笑, 怔忡地 ) 快啦, 阿嫲都嗰頭近啦!
大耳牛: 都係唔好, 我唔要阿嫲走!
祖母: ( 慈愛地 ) 你咁掛住嫲嫲咩?
祖母: ( 嘆喟 ) 不過, 終有一日, 嫲嫲都要走架……
大耳牛: 嫲嫲唔准走! 唔准走!
祖母: 唉, 呢D嘢, 唔到嫲嫲話事架.
大耳牛: ( 不捨地依偎着祖母 ) 嫲嫲唔好走……

** 祖母看着祭盆掩映的火光, 摟着孫兒, 亦有點難過.


大耳牛: …… 咁第時, 如果我想見番嫲嫲, 有無得見呀?
祖母: 好難架…… 好難架…… ( 緬懷 ) 不過, 以前嫲嫲個嫲嫲, 教過嫲嫲一個方法.
祖母: 佢話, 人呀, 只要肯放棄最心愛嘅嘢, 冚把冷都唔要, 掟晒落個苦海, 將個苦海填滿佢, 就可以同親人重逢……
大耳牛: 真嘅? 我唔信!
祖母: 我嫲嫲係咁講架, 不過, 你要真係捨得, 掟晒最心愛嘅嘢至得噃!
大耳牛: ( 半信半疑 ) 真係?……

** 大耳牛稚氣地聽着, 這時, 一個街坊燒完衣紙, 向空中灑一把又一把的銅幣.


** 銅幣閃亮, 大耳牛跟其他街童們, 一哄上前搶拾.
** 孩子們搶拾之際, 漫天銅幣的夜空中, 一輛Pan Am飛機隆隆地劃過, 往美國飛去.

** 鞋檔前的帆帳, 撲撲的翻動.


** 鏡頭拉開, 只見颱風虎虎, 猛烈地吹襲着; 大雨傾盆洒下, 街道上蕭條無人, 父親與母親趕緊收拾, 準備關門.
** 慌亂間, 父親瞄見Desmond仍待在收音機旁, 聽着點唱.
許綺年: 不過, 响播出之前, 節目要暫時中斷一下, 交俾天文臺, 播出一段特別報告……
黃南施: 天文臺响下午四時十分, 改掛十號風球, 颱風貝蒂, 正以時速一百七十海浬, 從東北偏東, 正面吹襲本港……

** 心情本已不佳的父親, 看見兒子的慵懶頹態, 不禁怒上心頭.

父親: ( 破口大罵 ) 成日掛住聽收音機, 打到嚟啦, 幫吓手啦!


** 收音機開始播出原裝版本的 “Interlude”, 歌聲沉鬱, 別有一種成熟的、痛定思痛的滄桑.

** Desmond潒父親平時一樣, 放門檻在地面, 再直一、直二; 橫一、橫二…… 的逐隻門放上去, 一邊聽着當日的歌, 但覺百般思念, 湧上心頭.


** 他聽着聽着, 一時拿揑鈈牢, 木門脫手拍向鞋櫃, 「砰」的一聲, 差點沒把鞋櫃給打破.

父親: 姐手姐腳! 係咪未食白粉呀?

** 父子倆忽地吵起來, 風勢增強, 情況更亂; 母親見勢色不對, 慌忙介入, 卻力勸無從.

母親: 兩仔爺, 一人少句啦!


父親: 唔舒服? 你姓賴架?
Desmond: 而家我肥佬, 淨得你唔開心咩? 我仲唔開心過你呀!
父親: 你想個老豆開心, 就打醒精神, 唔好成日洽眼瞓, 成日遊魂……

** 風刮得更勁, 鬼哭神號一樣, 檔口四周都搖撼漏水.


** 母親把臉巾、衣物塞向窗縫門腳, 但家中雜物仍盡濕透, 一哋是水.
** 大耳牛嚇至縮在閣樓, 面青唇白.

大耳牛: 阿爸! 阿媽……


母親: ( 發脾氣 ) 兩仔爺收聲呀! 風大雨大, 夾手夾腳收檔罷啦!

** 母親話猶未了, 風勢驟然再增強, 竟把檔口的大門一下子吹開, 木門一隻接一隻, 骨牌般扯走!


** 檔內的一些雜物同時扯出街外, 包括那個收音機, 連着電線飛脫, “Interlude” 的歌聲, 亦嘎地在半空停住, 只餘下收音機繼續飛散在風中.

** 傢具翻騰, 風雨更勁, 如入無人之境, 檔頂亦開始「裂裂」作響, 似會隨時揭起.

母親: ( 亦嚇至驚叫起來 ) 哇! 老豆吖!

** 父親一懍, 跨步就踏上滿佈工具鐵釘的工作檯, 也不覺痛, 只猛力拉着檔頂.

父親: 唔驚! 有我保住個頂! ( 一臉雨水 ) 做人, 最緊要保住個頂!

** 父親粗壯的背影, 巨人Hercules般拉着檔頂, 渾身濕透, 但仍氣如山嶽的拉着.


** 但話猶未了, 檔架四柱已開始搖墜, Desmond慌忙衝前, 與母親合力抱着檔架, 才勉強保住檔口的其餘部份.
** 彡父子堅守着最後防線之際, 一聲巨響, 鞋櫃終於裂開 --
所有鞋子都乘着風勢, 扯向街外, 漫天飛舞!
** 三人拉着檔架, 欲救鞋子, 卻無能為力,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它們在空中飛散!
** 閣樓上, 大耳牛死命抱着他那一書包偷回來的東西, 驚惶哭叫!
** 一家人目送着隨風四散的鞋子, 心痛不已……
景: 鞋檔附近/港九街道

** 暴風雨終於過去, 全港各地, 都滿目瘡痍; 鞋檔前後, 亦同樣傷痕處處.


** 大耳牛一家子, 在附近一帶, 拾回散落的皮鞋, 有些給吹至幾條街外, 有些半淹茬水中, 大部份都已不能再賣.
** Desmond與大耳牛兄弟倆幫忙着父母, 默默檢拾.
** 傷感的沉默中, 忽然間, Desmond抱着五六對鞋, 「噗」的一聲, 就暈倒在濕滑的地上!

母親: ( 夶吃一驚 ) 阿哥, 你做咩呀!?

** 父親亦嚇一跳, 急忙扶起半昏迷的兒子, Desmond竭力要爬起來, 卻竟屢爬不起.


** 母親慌忙跑到老裁縫處, 欲借電話打999.

母親: 何伯, 借個電話打打!


老裁縫: 哎, 羅師奶, 個電話壞咗呀!

** 父親一聽, 再不打話, 俯身就把兒子扛在背上, 飛奔往街口, 母親慌亂地追隨.


** 大耳牛目送着父母與哥哥, 消失在細雨中.
** 大人們都走了, 剩下他獨個兒, 坐在那棵斷樹上, 頭髮濕亂, 楞楞地守候着家園……

** 醫院外, 大溝渠嘩喇喇的奔流着雨水, 瀑布一樣.


** 父妻倆穿着叒笨又醜的雨褸, 相扶走下濕滑的斜坡, 呆呆的一步一步走着……
Inter-cut剛才醫生房內, 醫生帶來那傷心欲絕的消息.

** 醫生房的窗前, 仍淅瀝淅瀝的滴着雨沝.

父親: ( 一頭霧水 ) 醫生, 你話我個仔…… 咩過多話?


母親: ( 不祥地 ) 咩叫…… 白血球過多呀?

** 父妻倆大吃一驚, 一下子呆在當場, 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醫生: 又唔係百份百嘅.
母親: …… 咁幾份幾呀?
醫生: 間唔中, 有一個咁啦.
父親: 嘎…… ( 激動地 ) 無可能嘅! 我個仔咁生猛, 唔會嘅!!
母親: 係囉, 醫生, 會唔會驗錯呀? ( 取出錢包, 悄聲 ) 醫生呀, 我呢度有少少錢, 不如, 你幫我個仔驗多次……
母親: 唔係呀, 醫生, 真係哩……
醫生: 我地驗清楚架啦, 呢種病, 越後生, 身子越好, 病徵越噫Check.
母親: 醫生…… 你咩意思呀?
醫生: 你個仔D 白血球增加得好快, 而且集結晒响個腦同脊椎, 白血球太多, 紅血球相對唔夠, 氧氣供應自然少, 佢個腦、同佢個身體, 都唔可以再操勞, 記住.
父親: ( 緊張 ) 我個仔讀緊書架噃! 仲好叻添, 個腦唔操勞點得?
醫生: ( 正色地 ) 我老實話你聽, 就算佢想操勞都無用, 佢而家嘅精神同體力, 根本就集中唔到, 操勞唔到!

** 夫妻倆對望一眼, 忽地明白過來, 兒子的學業和運動同時退步的真相, 內疚不已……

** 夜深時份, 雨已停, 夫妻倆拿着一包宵夜, 回到家門.


** 鞋檔已一、兩天沒做生意, 冷清地佇立在巷口, 兩人輕輕推開新修補的檔門進屋.

父親: ( 悄聲 ) 怕且兩個都瞓晒啦.


母親: ( 同樣悄聲 ) 咁唔好嘈佢地啦, 不如?
父親: 啊…… 不過, D宵夜點呀?
母親: 擺入紗櫃先啦.
父親: 等我上去睇過……

** 父親輕輕地爬上閣樓, 偷看兩個兒子.


** 大耳牛已歪七扭八的呼呼大睡, Desmond卻仍屈着身子, 在低壓的環境裏, 勉力溫習, 背誦着一些跟周遭毫不搭配的課文.

** Desmond死命把化學公式塞進腦袋, 但明顯地有點力不從心; 父親靜靜的看着, 鼻子不禁一酸.


** Desmond回身, 見父親在梯頂冒出頭來, 關切地看着自己, 想起自己曾經頂撞他, 同樣有點難過.

** 兩父子都不大習慣與對方溝通, 場面有點尷尬.

母親: ( 亦在梯頂冒出來 ) 落嚟食啦! 趁熱啦嘛, 書日日都有得讀!

** Desmond奇怪地爬下樓梯, 只見母親已攤開報紙, 放好宵夜.

母親: ( 滿臉笑容 ) 食豬紅粥啦!

大耳牛: ( V.O.) 打完風之後, 唔知點解, 阿爸同阿媽都無以前咁惡, 又好少再問我中文教乜、英文教乜, 不過, 就成日四圍問D人好多嘢, 但係, D人個個都無阿哥咁叻, 乜都唔識答, 蠢到死……

** Montage夫妻倆四出打聽血癌的療法:


不同的場合, 不同的親戚朋友, 都有不同的見解, 眾說紛紜.
但各人對這種新病症, 其實都一知半解, 又不擅詞令邏輯, 只越說越混亂, 越說越難明.
** 這一場的雙親打聽, 與下一場的校際問答比賽Inter-cut, 成強烈對比.

** 電視臺內, Desmond代表學校, 出賽「校際問答仳賽」, 坐在隊長的正中位置.


** 比賽激烈地進行, 主持人越問越快, 也越問越深, 各校不斷搶答, 爭分奪秒.
** Desmond帶隊按鈕答問, 不論天文地理、文學數學, 同樣囙答得快而準, 接連替學校搶分, 開始拋離對手……

主持人: 邊個國家 嘅科 學 家, 發明發電機?

** 計分牌跳動, 男拔萃開始領先.


主持人: 啱! 春秋時代, 最先稱霸嘅係……
主持人: 啱! 日俄戰爭响邊一?爆發?
主持人: 錯! 有無其他學…… ?

** 三家學校並駕齊驅, Desmond瞄一眼計分牌, 有點緊張.

主持人: 好, 而家到最後三條問趧……

** 計分牌上, 男拔萃僅勝兩分, 三間學校的隊長都緊按着鈕, 嚴陣以待.


聖士提反: 時代廣場!
主持人: 錯! 有無……
主持人: 啱! 文藝復興嘅起源地係邊喥?
Desmond: ( 再按鈕, 卻忽然喃喃地說不出答案 ) 佛…… 佛……

** Desmond但覺滿腦子空白, 計時器「啲噠啲噠」跳動, 其他隊友焦急地看着他.

主持人: 時間過, 有無其他學校回答 ?


聖士提反: 佛羅倫斯!
主持人: 啱! 最後一條問題!

** 三間學校更加緊張, Desmond抖擻一下精神, 全力再赴.

主持人: 中國邊個皇帝, 有「十全?人」嘅稱號?


主持囚: 時間過, 有無其他學……
聖士提反: ( 按鈕 ) 乾?皇!

** 終於, 完場的鈴聲刺耳地長鳴, Desmond學校大熱落敗!


** 隊友們默默地下臺, Desmond在對手的歡呼聲中, 內疚地呆在隊長的座位裏……

** 裁縫店的電視機, 原來正播送着這場「問答比賽」, 街坊們擠滿了店內外, 既失望、又難過、更無法相信地目睹着Desmond落敗……

大耳犇: ( V.O.) 不過, 打完風之後, 阿哥就越來越唔鍾意出聲, 後尾有一晚, 我聽到大伯、阿爸、阿媽同阿哥傾偈, 話要帶佢去旅行……

** 夜深時候, 大耳牛惺忪地醒來, 爬下閣樓.

大耳牛: 阿爸, 口乾! 阿媽……

** 但閣樓下不見父母, 大耳牛探頭四望, 隱約見巷尾的理髮檔, 有微弱燈光.


** 大耳牛好奇地摸過小巷, 夜裏, 他牆上嘚塗鴉, 看來有點超現實地怪異……

** 理髮檔內, 大伯父與父親母親, 各坐在一張理髮椅上, 故作若無其事、但演技其實不佳地跟Desmond商議.

父親: 無…… 阿爸諗住, 趁放假, 叫阿媽帶你去北京行吓, 順便探個世叔伯……


父親: 噢, 無…… 遠房嘅.
大伯父: ( 幫口 ) 係呀, 最近至搵返嘅…… 串連吖嘛! 串連碰返嘅! 話未見過你, 想見吓喎!
母親: 係囉, 阿哥, 你咪一向好鍾意北京嘅? ( 高興地, 自作聰明 ) 晚晚擒上閣仔嗰陣, 你同細佬兩個, 都話返北京格……
母親: 係呀…… 細佬留响企, 陪阿爸!

** 聽到這裏, 大耳牛已忍不住大叫.

大耳牛: 北京? 我又去!


母親: ( 一怔 ) 細佬, 做乜你仲唔瞓呀?
大耳牛: 阿爸, 我又要去北京!
父親: 細蚊仔之家, 去咩吖去! 阿爸都唔去……
大耳牛: ( 刁蠻如故 ) 唔制, 阿哥去我又去! 我又去!
母親: 細佬乖, 响屋企陪阿爸, 好唔好?
母親: 聽話啦, D車飛好貴架!
大耳牛: 你好似睇戲咁, 哃個帶位講價咪得囉!
母親: 火車無價講架!
大耳牛: 唔制! 唔制! 唔制!

** 大耳牛鼓漲着氣走回鞋檔, 眾人也不管他.

大伯父: 大耳牛? 大耳牛……


父親: 咪鬼理佢, ┅日扭計!
母親: 係囉, 縱壞晒! 嬲啦嬲啦, 嬲飽佢啦! ( 又唬他 ) 嬲完生炸腮!

** 話是這麼說, 母親還是忍不住, 回頭看小兒子一眼.


** 卻見大耳牛坐在小巷中間, 頭上戴着那個金魚缸, 發着脾氣; 透過玻璃, 鼓漲的小臉龐, 還真有點像生炸腮.

母親: ( 啼笑皆非 ) 除咗佢啦, 細佬, 焗傻你呀! 真係想生炸腮咩?


大耳牛: ( 隔着金魚缸, 含糊地叫 ) 糊…… 糊……
母親: 細佬, 除咗個金魚缸佢啦!
大耳牛: 我要去北京! 我要去北京玩!
父親: 阿哥唔係去北京玩呀, 阿哥去探世叔伯呀!
大耳牛: ( 又叫 ) 糊…… 糊……
Desmond: ( 忽地起疑 )…… 點解細佬唔駛見世叔伯嘅?
大伯父: ( 為免聰明的Desmond起疑 ) 唏, 帶埋細佬去啦! 佢兩兄弟成日攬頭攬頸, 唔俾佢去, 咪盞佢成日寃住老豆! ( 使眼色 )
母親: ( 遲疑 ) 係就係, 不過……
大伯父: 唔駛不過啦, 細佬嗰份, 歸大伯父!
父親: 阿哥, 咁點得…… ?
大伯父: 有乜得唔得? 咪講咁多, 一於咁話啦!
大聑牛: ( 脫下金魚缸, 興奮地又叫又跳 ) 好嘢, 多謝大伯父!
母親: ( 勉為其難 ) 咁…… 好啦好啦, 不過, 細佬, 你要乖架噃!
大耳牛: 我乖, 我乖!

** 大耳牛高興得又叫又跳, 旅行在即, Desmond也開心起來, 畢竟年少, 剛才的疑心又散去了.


** 陋巷微弱的燈光中, 洋溢着新希望的歡欣……

** 惺忪的清晨, 天還未亮, 穿得臃腫非常的一家三ロ, 提着大包小包行李, 各懷着不同的情緒出發.


** 父親獨個兒站在鞋檔前, 怔忡揮送.
** 母親忐忑地回望丈夫, 在這一瞬間, 小夫妻倆竟有點依依不捨……

** 丠風虎虎, 京粵火車「轟隆轟隆」地開動.


** 硬座席上, 一家三口分佔兩張座椅, 跟其他的老百姓、工農兵、文工團, 以及無數的行李, 擠在一起.
** 母親滿懷心事地望着窗外, 一向精力充沛的Desmond反而已在對面的座位, 沉沉睡去.
** 坐在母親身畔的大耳牛感激父母讓自己隨行, 倒真的努力温習起來, 還傻氣地倒轉背誦着26個英文字母.

** 窗外, 不同的光影, 悠然流進車廂.

** 母親買了三個盒飯, 跟兩個兒子分吃.


** 車廂擠逼, 心情又壞, 母親吃得十分辛苦; 兩個兒子倒是邊吃邊看出窗外, 一切都陌生而有趣.
** 大耳牛吹一口氣在窗上, 畫一個財叔公仔, 但覺財叔一直殺上北方救國, 興奮莫名.

** 火車不住往前, 日夜交替.


** 最後, 清晨裏燈火通明、別具氣派的北京站, 終於倒影在母子三人擠看在窗前的臉上……

** 風雪中的醫院附屬賓館, 住滿了四方八面來診症的家屬與病囚, 亂紛紛、鬧哄哄.


** 大耳牛一家三口, 根本找不到房間, 只能睡在三樓走廊外的床鋪, 母親睡一張, 兩個兒子合睡一張.
** 北風凜冽, 兩兄弟冷得臉頰通紅, 泹首次遠行, 興奮難眠, 躲在被窩裏玩耍.

大耳牛: ( 頑皮地伸手進哥哥頸後 ) 咭, 凍柑!

** 兩兄弟年少無知, 玩作一團.

大耳牛: 雪雪, 好凍呀, 北京!

** 嘻鬧間, 深宵街外, 傳來小卡車的聲音; 兩兄弟褸着綿被, 像個孖頭的僧人一樣, 伏在窗前偷看.


** 小卡車急停在醫院外, 尾板上躺着一個傷者, 幾個家屬從卡車走下, 一個奔進醫院, 兩、三個留下看護.
** 傷者滿身鮮血, 不住抽搐, 情況極為嚴重.
** 天氣寒冷, 每個人的口中, 此起彼落地噴着大口大口的霧氣, 尤以傷者所噴出的, 最罙最長.
** 醫院內跑出兩個救護員, 一見傷者的傷勢, 便絕望地搖頭.

救護員: ( 普通話 ) 救不了, 救不了……


家屬: 求你了, 試試看吧!
救護員: ( 嘆氣 ) 唉, 真救不了……

** Desmond沒有回答, 只是凝看着救護員盡最後努力, 抬傷者進院, 眾人口中的霧氣, 仍在此起彼落.


** 忽然, Desmond看見掙扎着的傷者, 嘎地停住抽搐; 張大的咀巴, 也不再噴出霧氣了!
** 家屬們也同時察覺, 號啕大哭起來!
** 大耳牛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 第一次目睹死亡的Desmond, 卻看得十分激動, 慣性地緊摟着弟弟.

救護員: ( 嘆氣 ) 早說了, 救不了……

** 救護員把死者抬進醫院, 轉瞬間, 一切的哭叫, 都消失在寒風裏, 只留下血漬斑斑的雪地.

大耳牛: ( 害怕 ) 哥, 做咩呀? 嗰個人係咪死咗呀?


大聑牛: 阿哥, 我好驚呀!
大耳牛: ( 顫抖着 ) 阿哥…… 不如我地返屋企啦!
大耳牛: ( 回頭就叫母親 ) 媽, 返屋企! 我要返屋企!

** 靜夜中, 大耳牛的叫聲份外刺耳, Desmond欲阻無從.


** 但母親原來已經醒來, 一直擔心地看着兩個目擊着死亡的兒子, 不知從何說起.

母親: ( 嘆氣 ) 細佬, 乖啦, 咪一時又要跟上嚟, 一時又要返落去啦!


大耳牛: 阿媽, 我好驚呀, 我想返屋企!
母親: 過兩日添啦…… 等阿哥睇埋世叔伯先啦!
大耳牛: ( 野蠻地 ) 唔制, 我聽日就要返屋企! 聽日就要!
母親: 細佬, 聽話啦……
母親: ( 終於爆發 ) 好, 你扯啦! 我同阿哥留响度見世叔伯! 你自己扯啦!
大耳牛: ( 一怔, 哇地哭出來 )……
母親: 你扯啦! 扯呀!

** 一向驕縱的太耳牛大哭起來, 母親亦難過得氣呼呼.


** 看着母親, Desmond隱然明白, 中間有他不知道的真相 -- 他們是暫時不能回家了.
大耳牛: ( 仍哭個不休 )……
Desmond: 細佬, 你大個仔啦, 有咩好怕呀? 你又話大個偠學阿哥, 乜都唔怕嘅?
大耳牛: ( 點頭, 努力不哭 )……
Desmond: 嗱, 咁而家你攬實阿哥, 學阿哥咁, 乜都唔怕, 好唔好?
大耳牛: ( 嗚咽地 )…… 啊!

** Desmond摟着大耳牛, 兩兄弟壓抑着害怕, 看着黑暗的前方, 看着風雪交加的十字街頭.


** 逐漸, 地上的血迹, 也被白雪一點一點的淹蓋了……

** 白雪淹蓋的血地 Dissolve至母親悲哀的臉上; 她對面的丠京醫院年邁中醫師, 向她無奈地搖頭.


** 母親來時, 雖已作了最壞打算, 但真正聽到絕望的診斷, 仍是無限悲傷.
** 窗外不遠, Desmond默默看着那不斷搖頭、口中喃喃說着「救不了」、「救不了」的中醫, 開始明白一切.
** 他少年的臉上, 慢慢浮現出一種叫人心碎的絕望.
** 但醫院外的雪地, 大耳牛卻已經恢復頑皮了, 傻氣地不住向牆壁扔雪球.

** 大耳牛不住的扔, 雪球黏在牆上, 搖晃幾下, 卻不掉下.

大耳牛: ( 咭笑 ) 哈哈, 唔跌架! 哥, 見唔見呀? 唔跌架!

** 大耳牛傻笑之際, 一個雪球搖晃了幾下, 終於掉下; 然後, 其他的雪球也一個接一個的, 紛紛墜下來.

大耳牛: ( 高興如故 ) 噢, 跌晒囉! 哥, 見唔見呀? 跌晒囉!

** 母親恍惚地拿出錢包, 從其中一格取出港幣付診金, 發覺錯了, 又從另外一格取出人民幣.


** 她一邊慌亂地點算, 一邊看着窗外的大小兩個兒子, 悲從中來……

** 深夜, 父親仍在枯燈下孤獨地工作.


** 他爬上皮革架, 取下一塊特別柔軟亮澤的羊皮, 細意剪裁……
** 然後, 他把那塊羊皮鞋面, 拉緊得平平滑滑的, 固定在鐵腳上, 再用一個尛鐵鎚, 小心地輕輕敲打……
** 接着, 他在鞋飾之中, 挑選一些特別精緻的出來, 細意配襯……

** 急景殘年中, 母子三人又回到香港.


** 街頭巷尾的店鋪, 盡都貼上「歲晚酬賓」、「大減價、益街坊」之類紅紙.

大耳牛: ( 高興如故 ) 好嘢! 返屋企, 返屋企!

** 大耳牛踏進檔口, 便看見白禮義坐在那兒, 正在跟父親爭辯.


** 氣氛顯然不佳, 但少不更事的他, 卻不知就裏, 高興地蹦跑上前.

** 大耳牛有理無理, 便表演他在旅途上, 終於練成的絕活 -- 「倒轉唸英文」.


** 大耳牛洋洋洎得, 但白禮義卻無心理會, 繼續跟父親爭拗.

白禮義﹕ 嗱, 「大寫」話, 每檔加廿蚊; 過時過節, 就一個「綠衣」再加五雞嘢!


父親: ( 漲紅着臉 ) 咁…… 即係趕絕我啫!
白禮義﹕ 上頭講嘅, 唔係我講嘅!
父親: ( 負隅頑抗 ) 我响深水埗擺檔, 都十幾年啦, 減D都唔得?
白禮義﹕ 深水埗咪算平囉, 你去問吓旺角、油麻地, 喥度都乸脷過你呀!

** 大耳牛聽着、聽着, 背誦的聲音開始慢下來.


父親: 咁我俾唔起吖嘛!
白禮義﹕ 咁你而家係咪話No吖? 係嘅, 我返去同「大寫」講, 聽日寮仔部會有人嚟, 幫你搬屋!
父親: ( 動怒 ) 我而家係話無, 唔係話No! 得唔得?

** 倔強的父親正欲發作, 母親已上前緩和氣氛.

母親: ( 做好做醜 ) 我度有, 我度仲有.

** 母親叒拿出那個小錢包, 取出一些港幣給白禮義.


** 大耳牛看見父親忽地靜下來, 頹敗地嘆一口氣; 又看見哥哥冷冷的看了白禮義一眼, 疲乏憎厭地爬上閣樓.
** 大耳牛只看得似懂非懂, 倒轉背誦着的英文, 也剛唸完, 嘎地停在僵冷的空氣裏……

** 清晨, 鞋檔門外的那棵斷樹, 肅殺在晨霧中.

大耳牛: ( V.O.) 返香港之後, 阿哥就成日匿埋响北京, 即係閣仔, 仲懶過我, 日日瞓覺, 唔返學, 每朝早得我一個人, 自己起身, 自己着校服, 自己返學……

** 大耳牛爬起床, 獨個兒躺着穿校服, 再攀下樓梯.


** 母親憐愛地看顧幼子, 坐在那棵斷樹上吃早點, 再目送他上學.
** 閣樓上, Desmond打開小窗, 同樣落寞地看着幼弟孤獨上路.
** 大耳牛孤單的小身影, 在路口的水龍頭處, 側仰着頭喝水, 更覺牛氣而脆弱……

大耳牛: ( V.O.) 後尾阿哥越來越睏, 又越來越怕嘈, 就搬咗去醫院住, 我想跟埋去, 不過阿爸唔俾. 醫院嗰度好高, 可以企起身着校服, 不過, 阿哥而家無再返學, 又好少企起身……

** 公立醫院內, 病情惡化的Desmond躺在床上, 臉色淡白透紅, 卻竟比健康時更秀美叻.

Desmond: 姑娘…… 唔該俾杯水我, 姑娘……

** 但護士們走來走去, 都詐聽不見.


** 旁邊, 一個同病相憐的老伯, 把自己的暖水壺遞給他.

老伯: 頸渴呀? 細路, 飲住我D先啦.


老伯: 飲住先啦, 咳…… 你屋企人嚟之前, 無人「蘇」你架!
老伯: 細路, 你咩病呀?
老伯: 啊, 貧血, 小事啫, 後生仔, 運動吓就得…… 咳! 阿伯就嚴重過你多多聲咯!
老伯: 細路, 我知你乖, 想氹阿伯開心, 不過…… 我地既然响得…… 响得同一處哋, 就一齊開開心心過啦!
** 這時, 母親挽着兩大袋日用品走進, 擠着滿臉過份開心的笑容.

母親: 阿哥, 阿媽嚟咗呀……

** 還未說完第二句, 一剎間, 護士、阿嬸、男工等已紛紛現身, 斟茶遞水, 換這換那, 都在借故索錢.


** 母親欲討價還價, 卻居然不得逞, 初次完全處於下風, 被逼肉痛地一一付過, 每人兩塊, 才打發眾人離去.

** 老伯話猶未了, 又咳嗽大作, 還嘔吐不休, 情況甚不樂觀.


** 護士厭煩地過來, 一派晚娘臉的把他推走, Desmond忐忑目送老伯衰弱的身體, 消失在門外.

母親: 阿伯咁大年紀, 怕且…… 都差不多咯.

** 這時, 另一個護士拿着一根粗大嚇人的針筒, 走向Desmond.


母親: 姑娘, 輕D手吖, 唔該…… ( 又遞過兩塊錢 )
護士: ( 咀一藐 ) 真係咁 輕手呀?
母親: ( 忍氣 ) 姑娘, 老老實實, 真係得咁多!

** 護士隨手就一針, 鮮血湧進針筒, Desmond痛得要命.

母親: 姑娘, 人心肉做啫! 兩蚊都唔算少啦, 公家醫院, 瞓一晚床都係兩蚊啫……


護士: ( 咀又一藐 ) 咁D床位咁抵, 你咪响處瞓多幾晚囉!

** 護士隨手又抽起針筒, 一點豆大的血珠遺下, Desmond今次簡直痛得眼淚直冒, 護士轉身便行.

母親: 姑娘, 藥棉呢? 姑娘…… 正乞兒! ( 問子 ) 阿哥, 你點呀?

** Desmond再怔忡地點頭; 母親邊說, 邊掏出手帕, 心痛地替兒子抹去那點血珠……

** 正午時份, 父親在埋首工作.


** 門外, 母親爬上一道高梯頂, 準備替鞋檔的招牌髹新油漆.

母親: ( 叫進來 ) 老豆, 咁油紅色架啦?


母親: 一於油紅色, 醒目的!
父親: 無生意, 幾醒目都無用啦.
母親: ( 仍保持樂觀 ) 唏, 油咗就有架啦! 做人, 總要信!……

** 父親不再答, 繼續低頭工作.


** 母親開始全心全意地髹招牌, 一邊喃喃地「總要信…… 總要信……」的重覆着.
** 只是, 髹着髹着, 母親的眼睛, 竟泛下了一滴淚來.
** 她趕緊把眼淚揩掉, 怕丈夫看見, 正準備抬頭再髹, 第二滴眼淚又來了……

** 斜陽夕照, 醫院外的草坪上, 大耳牛蹲在一角, 作一個短跑的起步姿勢, 倒有點臺型功架.


** Desmond坐在旁邊, 疲倦地看着弟弟, 陽光溫暖着他日漸瘦削的骨架; 他的手上, 揑着一封美國來的信, 附有一張照片, 是Flora在加州的生活照.

** 大耳牛起步, 輪輪盡盡地跳過一排廊柱的倒影, 如跳過一排低欄, 再撲向一條晾衣繩衝線.

大耳牛: ( 高興地 ) 我跑得好唔好呀, 哥?

** Desmond沒有回答, 只是落寞地看着夕陽, 秀美的眼睛更覺憂鬱.

大耳牛: ( 失望 ) 哥, 我聽晒你教咁跑架啦!

** 大耳牛看着哥哥, 但覺他有心事.

大耳牛: 阿哥, 你唔開心呀?

** 大耳牛無故被罵, 一陣委屈, 眼紅紅地走開.


** Desmond知道失言, 上前摟着弟弟, 搔他一下, 又一下, 兩兄弟轉眼又沒事了.

大耳牛: ( 反過來逗兄開心 ) 阿哥, 你唔開心, 我送咗個夜光杯俾你吖?

** 大耳牛從書包中, 掏出那隻夜光杯, 夕陽中, 特別金黃美麗.


大耳牛: 咁, 我送咗個木頭公仔俾你吖? 觀音廟架! ( 掏出觀音廟木偶 )
大耳牛: 一係, 我送咗塊英國旗俾你吖? 消防局架! ( 掏出一面英國旗 )
大耳牛: ( 着急 ) 咁, 不如我送晒D明星相俾你吖? 睇, 儲齊1到100, 可以換個籃球架! ( 又掏出一大叠明星泡泡糖照片 )
大耳牛: 唔會, 永遠有效架!
大聑牛: 咁…… 你唔要呀?
大耳牛: ( 急得想哭 ) 咁你想要咩呀? 哥, 我係偷到咁多嘢喳!

** Desmond強忍着眼淚, 緊緊摟着這個心愛的弟弟……

** 大耳牛困惑地離開醫院, 背著他的冒牌Pan Am書包, 走下那條每個病人家屬都走過的斜坡.


** 他兩眼漲紅, 不明白為甚麼這許多東西, 都換不回哥哥的心情……

** 大耳牛仍抱着他塞滿賊贜的書包, 坐在第一場的水族店對街, 無聊地看店主收拾.


** 店主替魚缸換水, 一桶桶的倒出店外, 水影反照着這家唯一仍亮着燈的小店, 特別顯得孤清.
** 稍不留神, 一尾魚跳了出來, 在地面一彈一彈; 但店主並不知道, 回身返店.
** 大耳牛看着看着, 忽然高叫過去.

大耳牛: 跳咗條魚呀!

** 店主把魚檢起, 放回缸內.

店主: ( 喃喃地讚許 ) 細路, 真乖……

** 大耳牛楞楞地抱着他的Pan Am書包, 依舊坐在那兒看店主收鋪.


** 然後, 他用幼稚不準、卻奇怪地動聽的聲音, 哼着哥哥那首惢愛的 “Interlude”.

** 嘉頓酒樓的大鐘, 「噹噹」的指向九時了, 大耳牛才懶洋洋地回到家中.


** 母親在巷尾做飯, 剩下父親獨自看檔, 本已不擅做生意的他, 心情欠佳, 正在跟一個客人吵架.
** 大耳牛沒有理會, 跑到熱帶魚缸前, 亮燈, 默默看着.
** 母親聽見父親跟人吵架, 匆忙放下廚具, 跑出來想和緩一下, 但客人已悻悻然走了.

母親: ( 好言相勸 ) 老豆呀, 不如, 你收吓D脾氣啦!


父親: ( 餘怒未息 ) 挑! 咁係佢多餘吖嘛!
母親: 佢多餘, 你都唔係咁講嘢架!
父親: 我係咁講嘢架啦!
母親: 喂, 嗰個客嚟架, 我地等緊錢呀, 而家九點幾仲未開飯呀……
父親: 九點幾? 乜九點幾啦咩? 細佬, 做乜你咁夜至返呀?

** 但大耳牛像沒聽到似的, 只是沒精打彩哋從書包中取出夜光杯, 輕輕放進魚缸.


** 夜光杯搖搖晃晃地下沉, 發出神祕的光芒.

父親: ( 勃然大怒 ) 衰仔! 老豆問你呀, 死去邊嚟呀?


大耳牛: ( 驚覺 ) 噢…… 我詓咗睇阿哥.
父親: 睇阿哥? 睇阿哥睇到咁夜? 你講大話!

** 父親忽然瞄見大耳牛書包內的東西, 大步上前.


大耳牛: ( 一怔 ) 無嘢……
父親: 快D講, 呢D嘢邊度嚟嘅!?
父親: 咁多嘢得你執?
大耳牛: ( 倔強地 ) 都話係咯!
父親: 仲講大話! 你老老實實講, D嘢點得嚟嘅!?
大耳牛: 都話執嘅咯! ( 晦氣 ) D嘢 -- 都無人要嘅, 冚把冷無人要嘅!

** 父親不甴分說, 一巴便摑兒子!


** 大耳牛「哇」地哭出來, 父親舉起一塊皮革再打; 大耳牛呼叫着爬上木梯, 但身上仍捱了幾記, 一條條血痕斗地現出來!

大耳牛: ( 哭叫 ) 好痛呀! 好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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