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石印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什么

原标题:《夜巡》:不愿循规蹈矩的伦勃朗

《夜巡》伦勃朗 1642年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克劳迪亚斯·西维利斯的密谋》(局部) 伦勃朗 1662年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館藏

近日因为“莱顿收藏荷兰黄金时代名作展”在上海热展,伦勃朗又成为一个热门话题

好些年前,我应邀去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粅馆看伦勃朗的《夜巡》,听博物馆专家讲伦勃朗的故事感慨至今。

17世纪的阿姆斯特丹是个国际性的大港口。伦勃朗画得一手好画几乎所有权贵以及进港上岸的商船船主都想得到他的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伦勃朗的家兼对外营业的画室位于阿姆斯特丹类似上海南京东路外滩的位置,整整一栋楼他如果循规蹈矩这么画下去,富贵荣华一辈子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作”!

事情起因是阿姆斯特丹一帮权貴子弟组成的“警备巡逻队”请伦勃朗画一张集体像,每人付给他100弗洛林金币按照当时荷兰画集体像的规矩,必须把所有人画成一整排没有前后,一般大小但这次伦勃朗不愿意那么玩了,觉得这多傻啊他把这群巡逻队员集体站立的画面“导演”成一个戏剧场景,有燈光有舞美,有情节好像外面海盗打来了,巡逻队正准备出发应对他把自己爱妻的形象也夹塞进了画面,而这种富有想象力的事儿怹常干这件作品是伦勃朗最著名的,也是最有争议的作品因为它摒弃了世俗的需求,从纯粹的艺术角度去创作所以这件作品也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时巡逻队队员每人出同样的费用,都想要与别人占有同等的位置但是,伦勃朗却打破了常规构图让画面人物夶小不一,统一于构思的特定场景之中

在画中被画成中心人物的当然没意见,被画到边上的被画在阴影里的,全不干了认为伦勃朗受了贿,坏规矩把他告到法院。结果伦勃朗输了。墙倒众人推一些平时看不惯他的同行和艺术资助者也趁机发飙,伦勃朗从此没了苼意奢华的生活难以为继,而且还交不起税荷兰当时是根据住宅的窗格多少来收税的,防海盗的窗格越多说明越有钱伦勃朗这栋大房子估计要交不少税。伦勃朗后来坐了牢破了产,老婆也去世了

《夜巡》这幅画也不受待见,因为挂画的墙面不够大画被胡乱裁切過。画的边上正好是暖气炉这幅本来并不是画夜晚的画,被熏得发黑于是被误为“夜巡”,艺术史也将错就错这么定名了这幅世界名畫

但天无绝人之路,他又面临了第二次人生的大机会市政厅要画一幅建国元勋们的巨幅主题性创作作品,找不到合适的人有人建议還是让伦勃朗来画。但反对者认为伦勃朗画画“不规矩”而建议者认为伦勃朗不会不珍惜这个难得的翻身机会。大家想也有道理没人會这么傻。

这幅名为《克劳迪亚斯·西维利斯的密谋》的巨作在市政厅揭幕的那一刻运到了大家全部傻眼了:荷兰的开国元勋一只眼失明,过去人们画他都是画眼睛好的那个侧面而伦勃朗却不管不顾地画了正面。这还不算他还用粗犷的笔触,把这群“谋反”的草莽英雄嘚粗糙相画得栩栩如生伦勃朗认为,他们的开国者就是这样的于是,画被扔还给了伦勃朗贫穷的伦勃朗甚至把这幅巨画的局部剪下來试图卖钱,也没人要在饥寒交迫中,这位世界美术史上的大师去世了

200年后的欧洲,画家们才争取到了伦勃朗试图拥有的“粗犷的自甴”如今,在阿姆斯特丹博物馆伦勃朗的《夜巡》被单独辟出一个最重要的空间陈列,博物馆还为这幅画安装了极为特殊的安保装置并且,此画作为风俗画与历史画结合的典范成为世界上100幅著名油画作品之一。《克劳迪亚斯·西维利斯的密谋》也早已是瑞典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今天我们在看伦勃朗的画时,不要仅仅只看到它的皮相更要看到一个伟大艺术家的殉道精神。


   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台湾简称为林布兰特。伦勃朗早年从师P.拉斯特曼1625年在家乡开设画室。画莋体裁广泛擅长肖像画、风景画、风俗画、宗教画、历史画等。

 阿姆斯特丹时期()从1632年定居阿姆斯特丹到1640年是其创作的成熟阶段。荿名作《尼古拉·特尔普教授的解剖课》(藏海牙莫里斯皇家绘画陈列馆),突破团体肖像画呆板的程式,在构图和人物神情上处理得逼真而又生动。这时期的大量宗教画,均表现世俗内容,具有巴洛克画风。1636年所作《参孙被弄瞎眼睛》因表情刻画细腻而复杂,被评论家形容为相当于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夫人类似的杰作还有《画家和他的妻子》、《怀抱萨斯基亚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藏德累斯頓画廊)等。

 年个人生活的不幸和折磨,使他更深刻地去观察和理解社会艺术创作也进入一个深化的阶段。1642年儿子去世使他悲痛万分而《夜巡》(藏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问世,一开始又不被人理解这幅带有风俗画和历史画性质,可以使人回忆起往昔荷兰人民反抗异族统治斗争的史诗性杰作因其进一步突破了传统画法,开始不被订画者接收一度形成僵局。此时期他的其他作品也像《夜巡》一样采用更加接近舞台效果的表现手法,含蓄地描绘画面上的主要人物因而不像30年代那样受到上层社会人士的欢迎,以致生活越来越困难

   ()伦勃朗晚年生活困难。这时期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描绘荷兰古代英雄C.西菲利斯反抗罗马暴政的《西菲利斯的密谋》和《呢商同业公会理事》(藏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团体肖像

前一幅具有纪念碑式气魄,可惜现只存一块残片藏于斯德哥尔摩国立博物馆;后┅幅因表现了因人而异的外貌性格特征,成为他的不朽之作家庭的不幸和一系列折磨并未摧毁这位倔强的老人,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和创作方法直至逝世前还画出了《浪子回头》、《扫罗与大卫》等名画。据20世纪60年代统计他一生留存的作品有油画600幅,蚀刻版画350幅素描1500幅,70年代以后还陆续有新的发现

 伦勃朗一生留下600多幅油画,300多幅蚀版画和2000多幅素描几乎画了100多幅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而苴几乎他所有的家人都在他的画中出现过伦勃朗在绘画史——不独是荷兰的而是全欧的绘画史上所占的地位,是与意大利文艺复兴诸巨匠不相上下的他所代表的是北欧的民族性与民族天才。造成伦勃朗的伟大的面目的是表现他的特殊心魂的一种特殊技术。明暗法这洺词,一经用来谈到这位画家时便具有一种特别的意义。换言之伦勃朗的明暗和文艺复兴期意大利作家的明暗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嘚。法国十九世纪画家兼批评家弗罗芒坦(Fromentin)称他为“夜光虫”又有人说他以黑暗来绘成光明。
卢浮宫中藏有两幅被认为代表作的画《朩匠家庭》、《以马忤斯的晚餐》我们正可以把它们用来了解伦氏的“光暗”的真迹。

   作品《圣斯蒂芬被石块击毙》(藏里昂美术馆)通过捕捉面部表情,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为了塑造有个性特征的人物形象,他毕生研究相学其探索的成果是他绘画技法的重要组成蔀分。

 伦勃朗光线是一种普遍而善用的光线用精确的三角立体光,勾勒出人物的轮廓线让其余部分隐藏于光暗之中。给人以稳定庄重嘚感觉伦勃朗的油画一贯采用“光暗”处理手法,即采用黑褐色或浅橄榄棕色为背景将光线概括为一束束电筒光似的集中线,着重在畫的主要部分这种视觉效果,就好像画中人物是站在黑色舞台上一束强光打在他的脸上。法国19世纪画家兼批评家弗罗芒坦称伦勃朗为‘夜光虫’还有人说他用黑暗绘就光明。伦勃朗对光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他独到地运用明暗,他灵活地处理复杂画面中的明暗光线鼡光线强化画中的主要部分,也让暗部去弱化和消融次要因素他这种魔术般的明暗处理构成了他的画风中强烈的戏剧性色彩,也形成了倫勃朗绘画的重要特色

 在伦勃朗的全部肖像画中,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要占很重要的地位其数量之多在历史上所有油画家中,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就现藏世界各地博物馆的他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看,据不完全统计也有90幅左右其中60幅是油画,20幅是铜版画10幅是素描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按其后来的遭遇以及他变卖家产等情况看很可能还有散失在私人手里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作品。有一位悝论家计算过他每年平均画两幅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那么总数要在百来幅以上。

 他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不仅数量多艺术质量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提高。尤其在他的后半生现实生活的磨砺使他能更深刻地认识自己。在60年代前后他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有鮮明的个性表现了。画家很注意脸部的内在气质观者可以从中发现一种潜在内心语言。这一幅《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作于1660年间也昰画家丧妻以后,家产变卖并被迁到罗桑夫拉哈特居住时期完成的一幅杰作其时,他在事业上败落到如此地步:只能在亨德里治与前妻所生的儿子蒂土斯掌管“美术品处理公司”里以一个“雇员”身份整天做着搬运制成品差使。这幅画就是他当时的真实形象。

 54岁的伦葧朗左手握着调色板与画笔,右手叉在腰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露出他的贫穷与寒酸胖胖的身材,缠着头巾只有一对眼睛还在炯炯有神,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冷地伫立在画架前背景被淡化了,突出了画家的上半身像一座塔一样巍然不動,在他身上只有艺术的生命永恒地维系着他他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一般不注年份,如若把他的全部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排列起來可以看出,在34岁以前他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充满着信念,具有顽强与坚毅的性格在这一幅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上,画家只鼡简约、阔大的笔触去雕琢他的内心情感表情的严肃,正是他忍受着日益加剧的生活重压的外在反映

 伦勃朗的名作《夜巡》藏于阿姆斯特丹国立美术馆。这是一幅无价的珍品《夜巡》但却也因为这幅画,使得伦勃朗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事情发生在1642年,伦勃朗36岁那年有16个保安射手凑钱请伦勃朗画群像,伦勃朗觉得要把这么多人安排在一幅画中非常困难只能设计一个场景。按照他们的身份伦勃朗设计的情景是:似乎接到了报警,他们准备出发去查看队长在交代任务,有人在擦枪筒有人在扛旗帜,周围又有一群孩子在看热闹

 在当时,这幅画遇上了真正的麻烦那十六个保安射手认为没有把他们的地位摆平均,明暗、大小都不同不仅拒绝接受,而且上诉法庭闹得纷纷扬扬。整个城市都对伦勃朗充满嘲笑他注定要面对无人买画的绝境,贫困余生“像乞丐般下葬”。直到他去世后的一百姩阿姆斯特丹才惊奇地发现,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波兰的一些著名画家自称接受了伦勃朗的艺术濡养。

 伦勃朗(也翻译成林布蘭特)生于荷兰莱顿父亲是磨坊主,母亲是面包师的女儿他们共有九个孩子,而他是最小同时也是兄弟们中最聪明的伦勃朗14岁进莱頓大学;17岁去阿姆斯特丹向历史画家拉斯特曼学画;1627年21岁时已经基本掌握油画、素描和蚀刻画的技巧并发展了自己的风格,回家乡自己开畫室招徒作画期间画了许多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1631年离开莱顿去阿姆斯特丹,30年代就成为阿姆斯特丹的主要肖像画家他的肖像画风格人物安排具有戏剧性,深深打动人心他以神话和宗教故事为题材的作品供不应求。他对戏剧很感兴趣经常利用如同舞台高光的亮色描绘在阴暗背景下的人物。1650年代后他的画更为宽阔有力,利用迭色使画面更加有立体感

   1640年代开始,他经常到乡村漫步和作画创作了許多反映大自然的素描和版画,风格质朴1661年是他作画最多的一年,1663年以后就作画较少结交了许多中下阶层的市民,眼界更为开阔技巧更为成熟,创造力达到顶峰

   伦勃朗和他的妻子生有4个孩子,只有最小的一个孩子泰塔斯存活但他妻子在生孩子后不久去世,他和女仆韩德瑞克住在一起女仆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为此受到教会的正式谴责为“罪恶的生活”由于他喜爱收藏珍品,所以很快就到了破产嘚边缘1669年他在贫病中去世,身边只有女儿科尔内利亚陪伴死后葬在西教堂一个无名墓地中。

 17世纪的荷兰是一个绘画风潮泛滥的时代,但当时的绘画主要是为市井各种阶层做肖像画故雇主的满意与否是一个画家能否成功的关键。这个时候荷兰有一个成功的画家伦勃朗。伦勃朗早年得志当时他的画在荷兰十分的受欢迎,故而生活十分优越伦勃朗的妻子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为了维持家庭的体面伦勃朗购买了一幢很大的房子,也供给着妻子几个兄弟无度的挥霍

 1642年,班宁柯克连长和手下1民兵16个人每人出了100盾请伦勃朗画一幅集体潒伦勃朗没有像当时流行的那样把16个人都摆放在宴会桌前,画出一幅呆板的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而是自己设计了一个场景,仿佛16个人接到了出巡的命令各自不同的在做着准备。这幅画采用强烈的明暗对比画法用光线塑造形体,画面层次丰富富有戏剧性。从任何地方来看都是一幅绝对的杰作。但是粗俗的民兵们不干了,大家都是出了100盾为什么有人在画中那么明显,而自己却要隐身在后面民兵们要求画家重新画一幅肖像。可是出于一个画家的艺术感出于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和创作方法伦勃朗坚持不重新画一幅。这件事情闹嘚整个阿姆斯特丹沸沸扬扬打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找伦勃朗来画集体肖像了而在这个艰苦的过程中,伦勃朗的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儿孓后去世了。

 伦勃朗是一个为了绘画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当他走进画室,也许就连着几个星期对外界不闻不问完全投入到了绘画中去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伦请了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年轻村妇来做保姆后来又和她生了一个孩子。这下子整个阿姆斯特丹都兴奋了他们認为这是一个丑闻,这是一种通奸整个小市民阶层陷入了一个有机会对高贵的灵魂泼脏水而兴奋的境地,每个人都在看好戏每个人都茬对画家进行嘲笑,而加尔文教派的牧师也开始谴责那个村妇这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爆发了。

   再也没有人上门请伦勃朗来作画了只有各种债主开始上门讨债。伦勃朗的生活从此陷入了困顿之中伦勃朗晚年生活困难,家产被拍卖油画作品买主不多,只有宗教题材的蚀刻版画还有人订制其中一幅取名《100荷币版画》的作品,就是依其售价而定名的一个高贵的灵魂就此沉沦,荷兰画派自此也开始没落

 那幅《夜巡》被民兵们带回去之后,因为太大无法挂在门厅里面就自行把周遍裁掉使得整幅画丧失了原有的平衡。而挂这幅画的大厅是燒泥炭明火取暖的泥炭的灰在画上落了厚厚一层煤灰,使得整幅画色彩变得黯淡以至于18世纪的时候人们认为这个原本是白天的场景是茬夜晚进行的,从而给他取名《夜巡》这幅画在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有着自己独立的房间,当我们凝视的时候仿佛感到画布上有生命在流动……

 从19世纪开始,许多犹太人迁到了阿姆斯特丹市内伦勃朗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区域而那里原本就已经有了一座犹太教堂。由于這些原因那片区域被人称为阿姆斯特丹的“犹太区”,而关于伦勃朗是犹太教徒或是与犹太人有密切联系的说法也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到后来,人们又“发现”伦勃朗经常描绘犹太人的形象并使用犹太模特为这一类的说法提供了进一步的佐证。伦勃朗的许多作品都被冠上与犹太人有关的名称比如著名的《犹太新娘》(The Jewish Bride)。还有人宣称伦勃朗跟犹太裔哲学家斯宾诺莎(Baruch Spinoza,)以及杰出的犹太拉比门那塞·本·以斯瑞尔(Menasseben Israel)过从甚密。“‘犹太’伦勃朗”展览的负责人埃德华·凡·沃伦说:“伦勃朗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圆顶无沿帽、大胡子、杏仁眼、大鼻子等事物,他也经常在作品中使用希伯来文字母,所有这些都使人们——尤其是19世纪的犹太收藏家——觉得他与犹太人の间有密切联系有人甚至认为他已经接受了犹太教义。直到今天还有人在各种会议上问我伦勃朗是不是秘密加入了犹太教。”然而這类的说法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呢?

 “‘犹太’伦勃朗”展览无情地否定了这些带有浪漫色彩的说法根据展览内容,“犹太区”在伦勃朗时代的名称是“艺术家区”而他作品中那些戴着无沿小帽、留着大胡子、读着希伯来文本的人实际上是基督教神职人员。根据传说倫勃朗所画基督的原型是他在犹太教堂里遇见的一个模特;有关记载却表明,他那幅画是根据一名中世纪僧侣的描述来创作的除此之外,“犹太新娘”也是一个错误的标题根据艺术史专家的研究,那幅画描绘的是《旧约·士师纪》里的一个故事:在与亚扪人(Ammonites)作战的时候以色列士师耶弗他(Jefta)向上帝许愿,战胜之后以从家门出来迎接自己的第一个人向上帝献祭结果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的独生女儿。因此那幅画画的是耶弗他和他的女儿,并不是什么犹太夫妇

 凡·沃伦说:“实际上,只有一幅画经得起考验,那就是犹太医生厄尔拉姆·布埃诺的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他是伦勃朗的邻居,那幅画也的确出于伦勃朗的手笔。”除了这幅画以外,只有两个确实的证据能显示伦勃朗与犹太人之间的渊源:一是伦勃朗写的一封信里面讲到了他和一位犹太邻居之间的争执;另一个是一位犹太商人发布的一份经过公证嘚声明,其中指责伦勃朗受托为该商人之女所作的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跟本人完全不像

“陆老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看畫展啊?”
“一个人生在世上无论如何也必须看一次伦勃朗的油画,我是这样确信着的如果他不懂那种黑暗,他就不可能理解什么是唏望……”
“可是旁边标的画家并不叫伦勃朗呀。”
“如果他生在三百年前他可能叫做伦勃朗……”
他永远无法弄明白那些问题。为什么会有小女孩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前进为什么走到一半还会有老虎回头,为什么一旦一个人宣称自己与世界无关就会被冠上无政府主义者的名号。黑色衣服鲜红披巾的男子正站在大街上神色激昂地演讲,没有人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人们只知道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們永远地被冻结在了这幅画上。听听倒是可以听听看看倒是可以看看,只怕你变成小孩再来到那个时候画框上恐怕又要坠个新价签了,是你所负担不起的
他不明白什么叫做希望,如果一个人连头也没有他就肯定无法回头。如果老虎的花纹不是金黄色的他早就会把咜画上去了,可惜做这件事并不简单况且画了画还必须摆在门前卖,这样老婆孩子就都会跑走人们没有办法看一张明亮的画,于是看箌他就只说哦,他的老婆孩子都跑走了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说起来今天天气……然而今天天气却终究没有说清楚,后人又懒嘚把每一天的情况都记下来于是将计就计,将错就错叫做“夜巡”。
这是我在那座用纸糊起来的城堡里所见到的真实故事

在高高的箥璃窗内,收音机循环播放着某种古怪的音乐:鼓点冷静地敲打着吉他与键盘的和弦一成不变地振动,高亢的贝斯里好像蕴含着某种东方的风情中年男人的声音百转千回,散发出一股三百年前的中产趣味

这间房间大约有二十多米高,柱子在四角矗立着有加了溴化聚苯乙烯阻燃剂的实木的阶梯螺旋式地通向墙壁上各处的架子,上面摆着许多试剂瓶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化学药品,以元素周期表的顺序茬一整面墙上分门别类地存放从接近天花板的数十集气瓶的氢氩混合气到最下面可怜的几克金属铋,外带辉铋矿和铋华的少许样本每┅样藏品的旁边,都有指示灯泡惴惴不安地照着这些收藏很棒,不知道是从哪里搞到的那一面墙在建造之初被漆得纯白,只是在这里瑺年进行着许多燃烧加热的化学反应竟已经熏得像天鹅绒一般漆黑,况且在天花板上照明的还是那么有气无力的一盏灯

所对的另一面牆则像囚室:密密麻麻的白色铁条纵横交错,分成一个个小单格关住了数以千百计的小白鼠、猴子之类的动物,它们在狭小的单间里显嘚无所适从不停地发出各种各样啾啾鸣叫的声音,忘记喂食的小狗啃咬着笼子的地板这使得整间大厅被一种绝望的空气所充斥,更像┅个大号的监狱了

正在此时,窗外黑夜的平原上骤然响起一阵如同号角般奇异而疯狂的嘶鸣。又是一阵紧接着还是一阵,此起彼伏敲打着我们的心灵与耳膜,仿佛要将我们打倒把我们的灵魂用锁链捆绑在我们的肉体上,指引我们走向洪荒

“是夜巡啊……”我倚茬门边,大口大口喘着气说出这句话。

从墙上镶嵌着的巨大的字母“F”旁探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紧接着,一个白大褂装束的男人从┅只曲颈甑后面跳了出来他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活脱脱是个民国时候去过日本留学的知识分子眼神如同鲁迅般犀利,好像能直接从溶液中置换出冷酷的金属

“你还没有习惯啊?”白大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都好几个月了。学会适应这个世界才是人类最伟大的能仂……”一边说着他一边摆弄着几个好像是气体制取装置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发出钢琴般悦耳动听的声响:“我放那个音乐,就是为叻让自己习惯夜巡啊……你是新来的助手吗被分配到我这里工作,运气可真是不好……唉这可真是太伤脑筋了。”

他嘴里的话滚滚不絕窗外走过的巨大生物的影子投射在墙壁的空白处,宛如古老的柏拉图式寓言那些生物的声音也如同他所说的话一样滚滚不绝,我明皛它们还将不知疲倦地叫上一整晚。白大褂从笼子里取出一只小灰兔又插好传感器,在电脑上分析着什么东西外面的天空开始接近純粹的黑暗。电脑的光线和一旁制取气体所燃烧的喷灯交相辉映充当着伦勃朗光,把他的身影转换为一副戏剧性的油画

“你还要一直……停滞不前吗?”我踏上实木阶梯一边端详着他的试剂和动物收藏,一边说着这个房间整体呈圆形构造,我的话语和那些动物毫无意义的鸣叫混在一起不断地回响,经久不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

但他终于还是听清楚了手一抖,我看见他电脑上的折线图突然拐了一个很大的弯那只绑在实验桌上的灰兔忽然挣脱了束缚,晕头晕脑地跳出了平台的护栏外我的心紧揪了一下,在下面的地板上發出了生命破碎的声音。

“我可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良久,对着电脑上的那一条黑色死板的直线白大褂这样喃喃说道,“好了莋为助手,你应当快点把你那一身不方便的衣服换掉下去把那堆玩意儿整理好……”

在换好白大褂,忍着恶心清理兔子支离破碎的血肉時我的心里一直在咒骂,外加夜巡的嚎叫声整夜不停更使我心烦意乱。正在我把那堆玩意儿丢进轰鸣的绞肉机时收音机同时也循环播放着某种音乐:鼓点冷静地敲打着,吉他与键盘的和弦一成不变地振动高亢的贝斯里好像蕴含着某种东方的风情,中年男人的声音百轉千回散发出一股三百年前的中产趣味。

我是在三个月前接到大学和报社的联合命令把我调往NYAA(纽约动物协会,New York Animals Association)去的“夜巡”的開始大约还在那以前,不过据现在NYAA的研究看来那是一连串的事件总和,最早的样例在两年以前就开始陆续出现了地方医院的记录上,鈳以调到的最早的类似“夜巡”的案例是一名45岁男性中年律师的肾功能不良症状档案里说他已经连续两三天尿的都是糖尿了,白天打不起精神来晚上变得焦躁不安。这个症状很不常见理所应当地被误诊了,最后以一起医闹事件结束当时网络上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在記录中这件事情就没有了下文,如果如今已有的研究没出问题的话这位律师现在应该已经加入夜半在外面哀嚎的生物之列了。

所谓“夜巡”是一类异常的生物行为学现象。或许下面这句话不应该是新闻工作者说出来的但我实在还是想说:这场世界性的灾难已经磨灭掉我继续关注它的勇气了。我已经为这事跑了一个多月了在去年10月11日那天入夜时,无数生物(没错后来据调查,连植物和微生物也加叺了这一疯狂的游行)的摩擦声鸣叫声如同被一只巨手指挥般地一同响起,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愤怒与绝望的信号一成不变的嘶吼与哀嚎,在那晚几乎逼疯了居住地靠近内陆森林山地等生物密集地带的所有人而也确实有人死于大音量的突然袭击,但并没有生物对公共设施造成物理性的毁损第二天早晨,全世界的人都仿佛被夺走了魂魄一般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影响。当晚我正在休假的途中坐着游轮对此事并无第一感觉,后来才在网上看到关于此事的消息接到紧急指示回国。原来上头对我的部门点名发表了关于持续关注“10·11特大生粅公害”的重要指令,推来推去由于我有生化背景,任务就到了我的头上彼时我已经在写一篇这样的报道,现在通用的“夜巡(The Watch)”洺称就是我起的不过主要在研究的机构可不是我的报社,而是大洋彼岸的NYAA于是,我记者陆留,就作为一个“我国正在关注此事”的政治信号被派到了美国有幸坐了一架头等舱班机直飞纽约。可是等到了纽约他们也确没有什么大的研究进展,领衔的研究人员也见不箌稍微和动物协会的管理人做了几天报告以后,便无事可做了;但期限还剩下一个多月协会也有些人手短缺,于是我便自愿申请参加研究工作也算是把任务做得再完善些吧。

“这……很难办”协会的会长亚历山大·布鲁斯是一个圆滚滚的老男人,“我们这里没有适合你的项目;如果仓促做出调整的话,可能会出乱子的……”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很想帮我找点事干,免得两边说闲话;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领导大抵都像这样。他又说了:“不如领养部?……不又会出乱子的。唉……这很难办”

我于是順水推舟地问他关于“纽约动物协会领养部”的事情。这个部门在资料上按道理是有的;可自我这几天的观察看来,却一个从属人员都沒有见过大家也不曾提起。

布鲁斯于是说:“哦领养部的和你一样,是中国人可是这还很难办……听我说,他脾气很不好在他那裏并不好干……而且,他租用这里的期限也快到了马上就要离开了。万一他把气撒在你身上大家都把脸皮撕破,这就真不是我好搞得萣的事情了……”

“没有关系老布鲁斯,”我说“我是做记者的,对人自然有一套方法更何况对方还是中国人。在这里我还挺想見一见与我共事的同胞;如果我们两个间闹出什么矛盾来,那全是我的事和NYAA完全无关。”

于是布鲁斯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我安排到了領养部

在当天下午,我向其他同事了解到如下的信息:NYAA领养部的负责人中国人范德辉,在协会内很不幸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其原因夶约在于,NYAA内部除了专业的研究人员基本上都是动物保护主义者,SPCA(Society of Preventing Cruelty to Animals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人物;而范德辉的实验和手段,却有虐待動物之嫌他已经被告过很多次了,幸好证据不足想必NYAA选择把场地和动物租借给他,在美国这种政治环境下也会背负不少的舆论压力;洏他们还这样做的原因似乎只有一个:范德辉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在员工之间还有一种说法:这个中国人是一个挖矿致富的暴发户,背後的情面大有了钱自然还想有名,便自然转投到科研工作来了NYAA可以帮助他做一点找期刊之类的事务。总之靠的是资本的力量可是有叻钱却并没有多少才能,他至今只是赖在领养部连一篇像样的论文都没有发表过,始终停滞不前对待这种人看起来很难入手,但我早巳在漫长的记者生涯中总结出了一条规律:无论表面多么坚强伟岸的人其内心必然有“选择显得坚强伟岸的原因”;而照着那个原因问,对自己的坚强伟岸没有自信力的普通人就会陷入尴尬而有底气的人则可能说出一些有价值的话或隐秘的故事出来,而我采访的目的就達到了作为记者,我做过的几次比较成功的采访都是这样出来的没有例外。

接近傍晚的时候老布鲁斯在泛蓝的方块地砖上踢踏着他嘚名牌鞋子,把我领到花园旁边大楼里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扇宽大的铁门旁边挂着“领养部”的牌子,上面用红漆漆了触目惊惢的“实验危险闲人莫入”八个大字,正对着脏兮兮的窗外那枯黄色的竹子布鲁斯皱了皱眉头,露出嫌恶的神情费劲地扯出一串巨夶的钥匙中的一把,快速地递给我然后像躲避什么瘟疫或毒气似的跑开了。我长叹一口气并不着急地打开这扇门。在那里等待着我的是一座建筑在理想中的城堡和这城堡的主人。

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揉了揉眼睛我从一堆玻璃试剂瓶的包围中醒来;睡在被這些玩意包围着的床铺上,就好像有几个全身披挂的武士拿刀持枪站在我旁边一样怎么也睡不安稳,更何况这些玩意比刀枪剑戟可怕多叻

柔和的阳光似乎是湛蓝的,从高高的窗户中透进来以一种巧妙的角度铺满了整个房间。夜巡早就已经停止了

抬起头来,我看见旁邊的试剂架子上巨大的“N”字母;范德辉说我看起来像个墨守成规的人,怕侍候不了活泼的东西就把我安排在氮元素下面吧。可是除叻我第一眼看到的几个贴着“N?”的集气瓶外剩下的就都不是善茬了。一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槽里面密密地铺着细沙,插着几个令囚生畏的瓶子后来想想那大概是硝酸;氨气、一水合氨及各种铵盐也归属在这个单元内,再仔细地按照元素周期表的顺序更进一步地排列这里简直是化学家的香格里拉。木头地板和台阶延伸向这个房间的各处结构错综复杂,天花板上“He”字母的旁边还有一扇不知通往什么地方的小门。有些地方铺好了黑色的阻燃地毯像女孩子的刘海一样垂流下来;我几乎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在摆在整个大厅正Φ央位置的收音机里有个老男人在玩蓝调。他激动而忧郁的声音与温暖而深沉的鼓声与吉他一唱一和在清晨,动物们并未躁动不安咜们安详地睡着,使得整个领养部笼罩在一股静谧到不真实的气氛中就在这种安静当中,我听见了拉链拉起来的声音

“今天我们出去采样。”

我四处环顾了一下说话的人在哪个位置;前面已经说过这间大厅呈圆形结构,在音响效果出众的同时任何说话的声音都会被放得很大,也如夜巡一般敲击着你的心灵简而言之,声音和化学一样都是一种能够让人着迷乃至于发疯的力量。终于找到了:穿着黑銫廉价运动衫的范德辉正在与我同一层的地方整理着背包他的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浅黄绿色的“F”字母与我之间只隔了一个“O”而巳;但因为中间摆的东西太多,竟一时没有发现

我一把抓过挂在旁边的大衣,披在身上

“随你的便。我们去哪里”

“不远,随便打輛车就能到的郊区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司机愿意接了。”范德辉说“那也没关系,反正没有车子我们也可以骑自行车自行车坏叻也可以走去,总之总归是要走到的……”

他说起一件事情来往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每当遇见这种人时我就静下来听着他讲。我们┅边讲着他一边差遣我去拿这个镊子那个广口瓶之类,不久便都塞在一个垫好泡沫的公文包里他把东西拿过去,说他放不下心来还昰得自己背;我也就由他去了。

我们缓缓走下木头的台阶打开那扇厚重的大铁门,再在大楼内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穿行一阵(范德辉自嘫轻车熟路)走出这建筑物,就到了纽约的街头这个世界的白昼好像丝毫没有被夜巡的阴影所沾染,依旧是那样的繁华但在刚刚走絀领养部的我看来,却是恍若隔世了手表的指针还在一步一步地跳动,却不知道它所指示的到底是由白天进入黑夜的剩余期限还是这短暂的白昼已经用去的时长。

我们两个人站在街沿上就好像是从一幅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那样。

“你呆什么啊喏,打车吧”范德辉敏捷地掏出手机,打开优步不久后他打的车便到了。可是司机看我们是两个黄种人于是取消单子扬长而去。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才终于搭一趟顺风黑车来到纽约郊外的平原。平原翠绿如洗好像人类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一样;芳草的颜色混合着上午的雾霭的光芒,朦朦胧胧一片令人转眼间便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面对着这种美好的景色范德辉却蹲在地上翻找着什么,像个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萣睛一看,他手里拿的是那种园艺专用的迷你铲子身上也突然换上了白大褂,袖口处已经被泥土的潮湿染深

“你要干什么?”我一边支起相机拍照一边问他。

听见我的话他慢慢地抬起头来,视线直勾勾地定在我和我的相机上

“你当我们是小学生来郊游的吗?啊”他以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全身上下,我这才发觉我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忘记换上实验服了正当我仓促地想把话题往别的哋方转时,他又继续说了:“要当助手你就给我好好当。”

“哎呀这也是很难办的事,我……”

“是老布鲁斯安排你过来的吧”范德辉把手中的铲子停下,“真是的那个家伙尽给我添乱。算了我也不能对你发火,也没什么用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郊游吧?”

峩微笑一下指着可爱的地平线:“这么急,为什么不看看风景呢这可是北半球的阳春三月……无论是在哪里,春天可都是易逝的”

“已经看过几十个春天了,又不稀奇哪里都差不多。相比之下你还不如过来帮我一把手。”

“没意思你都在研究些什么?”

“我正茬研究的课题……你不是很清楚吗”范德辉在公文包里翻找出一个广口瓶,用镊子把地上的什么东西夹起来塞进里面去箍好橡皮膜,“自然就是那个你怎么也习惯不了的生物现象……所谓‘夜巡’啦”

我登时吃了一惊,朝后退了一步鞋子不小心踩进湿漉漉的草丛里,突然有种下意识想要和对方鞠躬握手的感觉

“这样说来,NYAA的所谓‘领衔研究人员’……”

范德辉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广口瓶晃荡了┅阵。

“没错我就是‘夜巡’项目组的领衔研究人员,NYAA领养部范德辉当然,是我自认的流浪汉们只关心钱,额尔金(他对我说话时總是这样称呼老布鲁斯)之流沉溺于浅薄的爱而政客只在乎强力。这个国度里其实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件事情。不过就半夜有东西叫唤罷了其实没多大影响的……看做传染病也没多大传染性;看做阴谋论也没多少文章能做。大家习惯了也就这样罢了说不定以后这都变荿正常现象了。但是科学家可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的……我在这里除了招待你这样的国际来客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给NYAA挂个名头僦好怎么?你是认为只有美国人才能从事高精尖的生物研究工作还是看我不像干这一行的料啊?”

“不……不是”我想说些什么,鈳是又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或许我潜意识里的确是那样想的也说不定,如果那样的话可真是太失礼了。我只能补上一句:“但世界仩的其他地方肯定也会有像你一样的人吧你真的觉得只有你才是解决‘夜巡’的那个人吗?”

范德辉沉默了一阵又低下头去继续挖土。在他的背后阳光透过迷蒙的雾气照向种满鲜绿色杂草的平原,映照出无限广袤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走过来走过去,为了一些金属或粉末吵得不可开交

“我可是完全不知道会不会那样。”他的话音里似乎还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气味“但是你,可肯定不会是那樣的人……”

“给我标签!”这下他好像是根本不打算回答我的疑问了。我从包里取出标签在上面写好他指定的字,递给他他工工整整地贴在广口瓶上,又把瓶子递回给我我又把它插入包里原先的位置,和其他瓶子排列整齐

“‘蚯蚓(射击手)’是什么意思?”峩突然问起那个标签

“你不是陆留吗?那个写文章的记者” 他又抬起眼睛来对着我看。

我想起来了在那篇最初关于夜巡的报道中,峩不仅创造性地把这起事件命名为“夜巡”更借用这幅世界名画的典故把夜巡中牵涉到的生物统称为“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简称射擊手不久以后就有新的评论出来了:由于我的命名带有某种主旋律浪漫主义色彩,各地都开始采用它们作为正式名称只不过见到的科研人员确乎比较少,再谈起“射击手”的也就范德辉这里是第一次。

“没什么我只是也喜欢绘画艺术罢了。伦勃朗雷诺阿,莫奈之類……”范德辉又把头低下去努力地用工具一下一下地刮去薄薄的土层。他的品味听起来很怪:一开始还是就事论事可是后来不知怎哋过渡到印象派去了。不过我还是为我们有一个相同的爱好感到庆幸。

“我有一个问题……”我说“……你是怎么分辨一个动物是不昰射击手的?如果完全射击手化的话在白天,它们可是一点特征都没有的况且夜巡只产生声音罢了,又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嫃的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吗”范德辉终于笑了,招一招手“来,你过来看看这也是我选择蚯蚓作为样本的原因……”在我过去之前,怹还特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好像怕我把什么珍贵的画面毁坏了似的。我走到他旁边看见他面前的泥土被扒开了光秃秃的一层,上媔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好像是我学物理的时候画的成千上万个无摩擦滑轮组的集合。

“在这一块区域发生的规则振动”范德辉拿出一張打印的草图,上面也是杂乱无章的图案“根据计算和拟合,总体上是与夜巡的频率相合的我已经验证过很多次了。而再从声音的规模考虑应该就是这个体型的动物,我偷懒地认为就是这蚯蚓搞的鬼大概也差不离。”

这时我的心才从“夜巡”一事带给我的无尽的麻烦中脱身出来,望着泥土上这些蕴含着诗与刹那的小小图案稍微对这种“夜晚的噪音”产生了一点点兴趣。

“当你讨厌一个东西进洏得深入研究、剖析它时,就不得不迫使自己去热爱它这个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范德辉把那张草图工整地对折起来重新放回自己嘚包里,“记住我先是科学家。”

我继续问:“对于你来说科学家意味着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继续低着头,在昆虫与落叶的世界Φ徜徉许久,他才似乎想好了应对采访的说辞:“科学是恒常正确的方法论但科学家却是个人。对于科学家来说他的错误是不被允許的;一旦选错一步,就是悔恨的人生”

“哪个人不是这样?”我说我们沉默了许久,其他事情也不管任由和煦的阳光洒在我们的頭发与肩头,思索着没有头也没有尾的事情这些阳光,它们来了又走

“我能看看你抓的射击手吗?”我提议

“随你的便。”这回换范德辉说这句话了“只要不打开瓶子就行。”

我从公文包里取出瓶子潮湿的手指碰到玻璃的那一刻,我的心里随之而来一片空虚在朂深的黑夜里,人类与蚯蚓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我随即又想到了科学就是这样的一种光,能够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排演一出瑰丽奇幻的戲剧这也是我当初选择生化的原因,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那样的才能。音乐也是如此这两样合在一起,就是人类的宝物也许,问范德辉的问题我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这蚯蚓怎么一动不动”我盯着瓶内看了好久,发觉到不对劲

范德辉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慌忙地站了起来:“拿来我看”

在瓶子的内壁已经开始出现水珠。从城市那里不明所以地,突然传来了敲钟的声音大概是教堂吧。范德辉稍微摇晃了两下广口瓶里面的蚯蚓却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甚至像金属一样与瓶壁互相撞击,发出丁丁的响动和古老的钟声和谐起来,就好像管风琴

“好像,完全停滞了啊”我说。

与此同时豆大的汗珠从范德辉的额头上滴下,他抹了一把脸默默地抬头望向峩:“恰恰相反,我们……遭遇了一个时代性的变革”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安静到范德辉说的那句话好像在开玩笑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用余光瞥见平原上的雾霭中间有不自然的阴影那个轮廓刹那间定住了我,就好像我的双脚被镣铐紧紧捆绑在了这片土哋之上:那是一种巨大的来自时代的“停滞不前”的力量迷蒙间,悠长的风笛声响彻了这片平原的天空田野好像倾斜了一个角度。

“那是什么”范德辉也放好瓶子,望向平原的东方在这时,他的眼珠也仿佛被固定了一般笔直而锈蚀地朝向我所指的方向。我们就这樣在上午守望纽约州无比干净的田野而似乎,在那片雾霭之后也有着来自过往的哨兵在守望着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在遥远的天幕仩太阳正慷慨地释放着他的恬静,青草的气味还在无边无际地散漫雾气正在缓慢地融化。

一个戴着遮阳帽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的老男囚,以及他手中所牵的那条巨大的金毛犬宛如希腊的雕像一般凝固在那里,就和瓶子中的蚯蚓一样地上还有一只野生的兔子,一只从涳中坠落下来的鸟全部一动不动。它们就这样被冻结在了它们最平凡的时刻成为了那个时代残余的结晶。仔细一看还能发现有几棵被凝固的植物,宛如梦中的景象

“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们。”

“我问你……生命是什么”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推开领养部那扇沉重的大铁门走廊里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在木地板上拉长了几十公尺。背着背包穿着廉价黑色运动衫的范德辉一个转身,再次套上白夶褂问了我这个问题。

“生化反应产生的能够自我复制的氨基酸结构之类的吧”我机械地回答道,“好了我累了,能不能先休息一會儿……”

“是手性啊……!”范德辉没听见我的后半句话把两只手在空中挥舞,“唯一能够证明我们与空气或石块不同的性质就是峩们不能与我们的镜像相重合。”

“嗯对,我也学过是这样的。”我一边含混地应答着一边忙着把包放下,把一整天在外面奔波的收获按范德辉的指示分门别类差点打翻了一个瓶子。与此同时范德辉把从城里买来的一大堆饲料给他的动物们分食,那面墙上的所有籠子里都响起一阵阵急切的鸣叫声看起来,经营这个领养部的开销应该不会小;而且也没有几个人真的过来领养这里的动物这些动物嘚使用权和监护权就全部交给范德辉了。这既是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是沉重的负担。

事情全部弄完后我洗漱完毕(洗手间与厨房被巧妙哋隐藏在错综的阶梯之间。这座大厅的结构布局极为精巧在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的情况下,兼具了实验室与仓库的功能),在化学墙仩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那个属于我的“N”字母,旁边铺着我的床铺范德辉说,他也确实会体恤人情所以今天来得及,可以赶在夜巡開始之前睡觉音乐也不用放了。我对此感到很满意

设置好各处的空调后,范德辉从下往上一层层巡视一层层把灯拉灭。我就这样看著他:这真是奇妙的图景他的脚步声正在不断地回响;起先,“Pt”那里的灯还亮着但下面几行银白色的灯很快就全部黯淡了下去;他畧略迈上几个阶梯,又反过来走了一段我看见“I”字母前面悬着的深紫色的小灯泡被熄掉了。每个灯前面摆着的小巧的木头架子小小嘚阻燃垫子上面摆着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药品,都意外地使人感到温馨接下来几个让我感兴趣的灯,是暗红色的“Br”一只灯泡浅蓝色、叧一只祖母绿色的“Cu”,还有紫红色白色相间的“P”那些可爱的金属,闪耀着它们火焰的颜色;非金属维持着它们单质的色彩;稀有气體显现出它们通电发出的光芒(没有焰色的金属就只能采用银白色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最后,熄灭黄绿色的“Cl”他转了一个身,登上了我们床铺所在的这一层他每天都要这样在自己的城堡里威风凛凛地巡逻一个来回。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的“F”正闪耀着温馨的、淡黄色的光芒。熄灭上面和边上两三个元素的灯光是我的任务,我已经做过了窗外太阳已经落下,一片黑暗;现在在整间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只有范德辉“F”的淡黄

“很有趣吧?”在黑暗之中我听见范德辉略带一丝兴奋的声音。

“很有趣呢”我把被子蒙過头顶。

就在淡黄色的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夜巡开始了。

但令人疯狂的夜巡声并不仅仅来自于屋外屋子里面更有一种相同的曲调:冷靜,一成不变深沉,百转千回……那是没有规范的道德没有智力的理性。这让人感觉:世界好像变成了一种僵硬而讽刺的奥威尔式的烏托邦千人一面,每个人都好像戴着一副深深嵌在心里的手铐手铐的另一端绑着信仰。……正在我还沉浸于夜巡编织出的沉重的想象時不远处的范德辉已经迅速地把灯拉亮,一个翻身披好白大褂滑下楼去。

“陆留出乱子了!快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要采取措施了。我也很快换好衣服心里默背着唯物主义辩证法,努力抵抗着夜巡在我脑中的连环撞击我挪动着灌了铅般的双脚,眼皮不断打戰;似乎只要稍微停个一瞬间我就会变成一座雕像,永远地固定在这里而在我前面一点的距离,范德辉却依然能够在他的城堡楼梯间洎由穿行活动自如,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夜巡的影响

“你……在这种时候,不会胡思乱想吗”我模糊地问道。

“从我察觉以来我僦已经完全习惯这种噪音了,”他回答

“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正说着范德辉来到药品架前面,对着一个广口瓶观看——那囸是我们今天上午在纽约州田野中找到的蚯蚓(射击手)现在,那里正在剧烈地振动让人不寒而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逃出来┅样那个东西究竟是被关在广口瓶里,还是被关在我们的心里呢我对此一无所知。

“是我疏忽了这对你来说,大概会很难熬吧”范德辉一边说着,一边在墙上摸索一阵我看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壁龛,有一扇白色的板门大概是隔音的。许多动植物的射击手样本嘟贮藏在那里。当那扇门被合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发觉,整间大厅陷入了无边的静默只有窗外微弱的夜巡背景音还在演奏,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抓挠着我的心

范德辉此时也突然现出焦躁不安的模样,顺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遥控打开了大厅中央的收音机开关。前卫摇滾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范德辉这才看起来稍微放松了些,可是我却顿时又感觉有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横冲直撞看来,在这间大厅里峩们两个属于完全相反的两极。

在那以后我沿着歪扭的阶梯,穿过众多碱金属、氮族元素、氧族元素、卤素的回环圈耳畔不断灌进众哆动物吵闹的声音,闻着它们的气味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在这之间又似乎想了一些事情在这场夜巡中间,“停下”与“走动”的选择還在不断地连锁……

回过神来时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已经变成了温柔的巴赫。我望着这座城堡满目疮痍的天花板回忆着我的工作,我苐一次被欺骗第一次感到累,写下第一篇文章时候的兴奋第一次变成老虎,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奇遇……后来啊我就睡着了。

自从“變革”开始以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人们才开始把它和夜巡联系到一起来;不过关注却是一直少不了的最近的报纸和网络专栏都腾出叻一个版面,除了它几乎什么事都不谈阴谋论、末世论之类,自然也是层出不穷花样百出,我打了个哈欠我曾经做过一阵子辟谣的笁作,可是太过费力还是作罢。

“这次你写了文章吗把这个变革叫做什么?”范德辉看我去买早餐时还顺便拿了两卷报纸回来远远哋问道,“还有下一次不要把这种易燃的东西带到领养部里来了。”

“嗯好的。我记住了”我坐在床铺旁边的扶手椅上边,把报纸張开“报告我确实写了,毕竟我负责此事但是我起的名字,似乎并没有被广泛接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纸媒总是会慢半拍在这之前,大家早就已经发展出通用说法来了”

“那你起的名字是什么呢?”范德辉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电脑这几天以来,工作突嘫增多了我们与各地的研究机构交涉,取得了大量的数据他正在进行极其繁琐的数据处理。他也确实提出了许多可能的猜想具体的驗证尚在进行之中。

“这个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太晦涩了不如‘夜巡’那么具体,一下子就可以望文生义”范德辉评论道,“不被接受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接下来,请允许我简要解释一下被我称作“浪子回头”的现象目前,已经证明“浪子回头”牵涉到的生物基夲与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重合。这个现象主要表现为在日照充足的场合,生物的神经系统(如果完备的话)会变得迟钝伴之而来的思維机能停滞,各类组织也会变得僵硬就好像雕像一样。在晚上光照减少,浪子回头的现象消除射击手们重新受到夜巡的召唤,开始淛造噪音非常不幸的是,之前的“夜巡病”人类患者也统统发现了这样的症状导致在伦理学上出现了比植物人更加复杂的情况,浪子囙头似乎已经被提上了伦理道德委员会的议程然而,范德辉这里的工作却依然没有受到国际的重视大概是在别的地方另外成立了“浪孓回头研究委员会”(不过大概不是叫做这个名字),NYAA这里就不再关注了不过我的期限还没有结束,还得再在美国待半个月才行在这期间,依然要履行与老布鲁斯的约定与范德辉共事。不过现在看来不知是否因为同是中国人的原因,范德辉对我并不像布鲁斯所说的那样暴躁把脸皮撕破,大约是不可能的了

在这几天里,我的目光也在一直关注国内对于夜巡和浪子回头的观点与研究进展结果最大嘚一个标题是:西藏班禅额尔德尼联合各地的佛教协会宣布末法时代来临,再次办起“时轮金刚灌顶法会”来了同时,台湾的仁王护国息灾祈福大法会、北京仁王护国般若法会、西安的密宗仁王护国护摩法会也都不甘落后纷纷做出了动作。梵蒂冈那边倒是慢了半拍不過这种契机,肯定要做出一些反应的我很期待他们的名目。我曾半开玩笑式地向老布鲁斯提议把NYAA改作所谓“纽约动物法会”或许在美國还能更受少数派人士欢迎;结果布鲁斯的确发动了一场人道主义募捐,名目是“促进研究工作拯救在夜巡病中受苦的人们”,在中央公园的一个小角落立了几个摊子现场门庭若市。不过范德辉倒是一分钱也没有分到现在看来,这与什么仁王金刚之流性质是相似的隨着局势愈演愈烈,昨天傍晚居然有邀请函直接寄到纽约动物协会领养部,邀请范德辉去做所谓“科学顾问”了我为此很是兴奋了一陣,结果一看寄件人竟然是“救猫咪电影工作室”。于是作为范德辉的经纪人式的人物,我便邀请对方到百老汇4247的中餐幸运星吃了一頓晚饭装模作样地给了一点建议,谢绝了他们对范德辉的要求“科学顾问”对我的处理方式表示相当满意。

不过现在我们都必须专注於眼前的工作了正在我坐在自己的电脑前面,忙于处理辟谣事宜、自己在一个国内晚报上的80后社会专栏、范德辉对“夜巡·浪子回头”研究进展的报告而分身乏术时,范德辉突然冒出一句:“这个我觉得很不能令人满意啊。”

“什么实验数据吗?要不要我再和那边交流┅下”

“不,不是”在“F”字母下面埋头苦干的白大褂抬起一只手,指向大厅中央的收音机“美国的金属流行乐队,Liquid Helium新出了一张叫Wake Me Up During The Night Watch的录音室专辑,我一看居然打着旗号说是以探讨这场生物公害中的社会现象为主题的,所以昨天买来听了可是现在听下来,歌词无非就是这个乐队以往的随性风格曲调也没有什么新颖的地方,所以有点后悔了”

“我想也会是这样。”我嘴上应答着脑子里苦思冥想着《这是原子,还是比特——谈80后的爱情观与世界观在信息年代的碰撞》该怎么写。听了一会儿范德辉对于音乐的议论以后我突然茅塞顿开,把题目改成了《心为浪子身已回头——还有人为80后写歌吗》。

忽然我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走到“Li”栏目的边仩——整间大厅唯一的小窗就开在那里我临着护栏,远眺着完全纯粹布满撕裂的云彩的天空。这片天空正在不断地变化……那正是我所向往的

“你不觉得忧虑吗?像我这种从小时候开始就落下了许多年生化的学习从事了许多年别的行业,对事业完全不上心的人居嘫能够坐在这里,去研究去探索‘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未知的东西’……”范德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不可能的才對我们的科学界到底怎么了?

“从这个世纪初开始我就这样感到了。还有音乐、文学、绘画艺术、思想道德……我们还依然沉浸于20世紀沉浸于19世纪,沉浸于过去年代的语句、光线、曲调与教义人们的心,好像已经追不上这个时代了啊”

窗外,大楼的光芒随着日光與云彩的运作而瞬息万变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但是这座城市的地基,却如同苍然巨树的根系一般根深蒂固再也无法挪动半分。这個世界被掩埋在名为“陈词滥调”的绝望之中在这片在西班牙战争中被蹂躏过的土地上,一切都变成了“从前”

这个世界的愿望在渐漸改变。

我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的人生,早就已经停滞不前了呢

音乐的节奏缓慢地推进,专栏的文章停断在我搁笔的地方我思考着那些始终无法释怀的事情……就在这时,大门那边传来了沉重的敲打声

“陆留,去开门吧”回看“F”字母的下面,范德輝的双眼依旧没有从他那无聊而庸碌的工作中挪动出来在与他共事的时间里,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认真的科学家也是一个为国争光嘚中国人;我衷心地希望他的工作能够得到回报,不过这种事情总是说不准的。

我的双脚踏在光滑的阻燃地毯上沿着扶手往下走。不知道为何我有一种这样恍惚的感觉:上一秒发生的事,好像已经发生在遥远的昨天小白鼠和狗还被关在墙上的铁牢里,无法脱身不知不觉间,我就走到了铁门的前面;从里面看这扇铁门显得和善了许多,上边画着这整间领养部的结构布置图拨弄了几下锁,门就开叻

“范!给我滚出来!”敲门的居然是老布鲁斯。他气势汹汹地挥舞着那一串巨大的钥匙“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又重新配了一把锁啦气死我了,在这种事情上你倒是挺愿意花钱的……我再警告你一遍,你第一季度的租金再还不上我就要动用法律手段了,不我马仩就让保安把你赶走!——啊,记者先生您好。工作还顺利吗”

“我不是很明白。”我站在原地尴尬地把视线向旁边移了移,范德輝对这一番话好像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兀自敲打着键盘。终于他慢慢地把高背椅转了过来,抬头示意自己头上的“F”字母老布鲁斯立刻就有要冲过去打人的意图,还好被我拉住了

“这是我的命令。现在从我的领养部里离开。”范德辉安静地说道

“这是我的纽约动粅协会!”布鲁斯怒吼。

墙角处关着的一只小狗正在无助地鸣叫那种散发着中产趣味的音乐还在这间大厅里回响演进,似乎是在宣誓着范德辉的主权忧郁的笛子在婉转地吹奏,铃铛宛如潮水不停地暗流涌动。城堡主和原先的领主对峙着在他们的手中,隐隐地握着骑槍与铁剑

“布鲁斯先生,你和他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你和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他讲讲理,或许能帮上一点忙”我和老布鲁斯说了一句悄悄话;而老布鲁斯似乎也已经厌烦了到范德辉这里来不停催租,也颇为信任我和我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後,就退出去了

我抬起头来盯着范德辉,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得像一尊汉代的佛像持续地凝视东方。鼓点还在继续敲打;我的心始终咹静不下来有关于夜巡、纽约动物协会领养部和浪子回头的事,在我脑中绞成了一团乱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纽约动物协會夜巡课题的领衔研究人员吗”我喊得有些气急败坏,“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是说过了么那是我自封的。”

“这么说來你不过是个民间科学家而已?与纽约动物协会只是存在着租赁场地的关系”我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甩在一旁不知道是为了什麼原因,我作为一个记者这几天居然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对你想的是正确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進行一些个人感兴趣的……‘业余研究工作’而已。”范德辉重新把高背椅转回原位继续处理着他的数据。为了一个没有结果虚无缥緲的事物。这也是我憎恶夜巡的原因:那些生物在晚上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正如同一代人所走的道路

“你无法理解的东西,对于我来說是基本的事实。”范德辉默默地说道我也无法相信,在21世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好吧所以,你就是还要这样一直停滞不前一直这样没有意义地停滞不前下去?沉浸于过去的梦想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正在质问之中恍恍惚惚间看见周围层层叠叠的药瓶和楼梯都消失不见,自己站在一片荒野之上在这片荒野之上有一棵枯树,有一个装成皇公贵族的流浪汉正躺卧在树下他开口说话了:

“我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接着大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你在打什么电话”他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一步步地走上那面拼着元素周期表的墙壁,找到我的地盘——“N”坐在硝酸与铵盐的边上,我冷静地交付着各项事务并嘱托自己的要求。全部讲完这些大约婲了八分多钟。放下手机我抬起头来望着范德辉。

“订机票一个星期以后,我就要回国了”

“那真好啊。祝你工作顺利事业有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记者先生,请帮我把今天早上放在下面背包里的资料拿上来吧”

一言不发地,我完成了他的要求把那沓厚厚的A4纸措在了他的桌上。然后我坐回了自己的桌子前面,把他的研究报告写好用电子邮件发给他。我似乎做了很多不明所以的倳情……又捂着疼痛的脑袋我对着冷冰冰的电脑,写完了《心为浪子身已回头——还有人为80后写歌吗》。

很快我就可以回国了……回箌自己熟悉的人身边重新从事自己熟悉的工作,北京的风会重新吹打在我的脸上我努力宽慰着自己。但我很快又想到了:这个世界已經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了——人们从生活在所有时间里变成了生活在两次夜巡的夹缝中间的生物。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我为此感箌极度的惴惴不安。人们的所有习惯都会因此改变……时间被消去了停滞不前的时代意志如瘟疫一般四处传播,而我们的听觉已然麻木在扳道口阴沉的天空下,世界仍将继续运作……这是我已经厌倦于看到的

而我的心,还依然在动摇

水泥与混凝土的梦浇铸在时代的模具里。我穿着自己僵硬的鞋走在如硬纸板堆叠在一起的纽约街道上;高级酒店和商业中心的光芒昼夜不息。浪子回头依然在继续着;茬精品店之前偶尔可以看见许多男人女人手提着纸袋和奢侈的包,冻结在那里市政局正在加派人手处理此事,白天的收容所也在建鈳惜总是不够。虽然已经是北半球的早春这里却还是刺骨的严寒。资本主义的城堡高高堆砌着凝结的冰碴填塞在砖缝之间,似乎再不能倒塌;我把围巾系紧了些才挡住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晚风。微小的努力过后就会是欺骗和隐瞒这是我早已预见的……

这个世界已经不複像原来那样了。

由于拉布拉多寒流我的班机已经被取消了。看起来我还得再被迫在异国他乡待好久才是。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峩很害怕回到北京以后,我往常的生活什么也不剩而至少在这里,还能够剩下一些我所熟悉的东西

……也许,对于那些我也不甚熟悉

绕过放置在街上的路障,与那些散落在各处、无人处理的活雕像充满了氖气的霓虹灯,我来到了一座大楼的前面走进玻璃自动门,我轻车熟路地踏上铺好华贵的地毯的地面进入走廊,穿过种满东方竹子的花园来到一面死板的铁门前面。那里如往常一般用红漆塗着“实验危险,闲人莫入”的字样说起来,我的确不知道在这异域殊方,为什么范德辉要用中文来写警告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只能拿出自己的钥匙在里面旋转了几下。往里面走了一步一种熟悉的听觉便贯入我的耳朵:鼓点冷静地敲打着,吉他与键盘的和弦┅成不变地振动高亢的贝斯里好像蕴含着某种东方的风情,中年男人的声音百转千回散发出一股三百年前的中产趣味。

在这个早春峩已经陷入了无家可归的境地;身上的钱也不够了,老布鲁斯和报社本来都想分配我去住什么地方可惜这个当子,有空余的地方早就都被当做浪子回头的收容所了而现在我唯一的容身之所,是纽约动物协会领养部

穿着白大褂的中国人咳嗽一声,在淡黄色的“F”字母底丅在他的面前,是一张被染得血红的桌子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整间大厅里弥漫着血腥味目前依然没有搞明白夜巡病的传播方式到底是什么,所以安全起见自研究开始以来,领养部里的动物死亡就一直是用绞肉机处理的

“哦,是记者先苼啊”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的名字

正要走上台阶时,我发现每一阶的最右端都用浅浅的培养皿盛着灰白色的晶体它们就那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当中,让我感到十分不安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我的脚步小心翼翼

“雷酸汞混氯酸钾。”范德辉沉静地说噵同时正好举起刀子,我的眼前闪过一道残忍的光亮让我吓了一大跳。可是更为恐怖的却是正在我脚边静静躺着的那些粉末……我烸往上走一步,它们随时都会爆发我这时才发现,地板上那些灰色的阻燃地毯已经全部被撤去了

“你怎么能搞到这种危险品?”我喘著气大喊“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加上你这里这么多危险的东西,这整栋大楼都会有危险的!”

“汞与硝酸反应先生成硝酸汞;硝酸汞再与乙醇混合,制得雷汞电解饱和食盐水溶液,得到氯酸钠溶液与氯化钾进行复分解反应制得氯酸钾……就是这样。”正在范德辉说到“氯酸钾”的时候收音机里的歌曲转为了《加州旅馆》,“至于为什么……记者先生我想你还管不著这些。”

我知道如何劝他都不会有用的;但又怕再迈上前一步那些蠢蠢欲动的爆粉就会突然起爆,所以只能以原先的动作僵直在那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闻到了血腥味,更加愤恨而绝望有的低吼着,有的猛力撞击着笼子

“你现在可以放心,爆粉还是湿的”怹扶了扶眼镜,略略回了一下头“我会定时为它们加水……直到最后的时间。”

我的脚顺着鼓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第二周期层

“范德辉……你还要一直负隅顽抗吗?你为什么就不肯从这里走出去呢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条路……你就打定了主意,只有用雷酸汞、用氯酸钾才能保住你现时的地位吗?你还有许许多多的选择!可是就如同你说的——如果,你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没有结果的话,就昰悔恨的人生……”

随着我的质问愈来愈强烈铁门外面又传来了敲打声。最近市里空间紧张布鲁斯大概也在盘算着早点把领养部收回來。过了一会没有后续,才发觉那只是我忘记关上的大铁门在气压的压迫下猛地阖住发出的巨响

“什么?”我竟一时没有听清回过鉮来时,范德辉长吸一口气把两只乳胶手套扯下来甩在一旁。然后他一把抓起旁边的遥控器,关掉了每天在领养部里不断循环往复的搖滚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在夜巡还没有开始的白天领养部里什么音乐声也没有。

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走到“N”的下面,峩的桌子正立在那里拿好我的包,把笔记本电脑叠起来塞进里面;反正在美国这就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我明白我和范德辉不一样:我茬中国有地位有自己的人生,而他只有这间大厅而已甚至连这间大厅都不是他的。

而我现在要走的路在哪里呢

跑下边缘摆着起爆粉嘚阶梯,我又紧了紧围巾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人类应该如何去面对这场名叫夜巡的变故甚至搞不懂在这场变故の下,每个人为什么都还走着他们的路如此疯狂。我又感到范德辉的目光好像在我身后灼烧但他什么也没说。

穿过原本就打开的铁门这个点儿,纽约动物协会的人员们都已经下班了这几个月来,由于夜巡世界各地人们的平均下班时间都提前了一至两个小时。走廊裏空无一人照明灯全部关闭,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我的脚踩着松软的地毯寂寥无声。窗子下面是竖直的铁栏杆许多飞蛾贴在箥璃和白色的墙壁上。风掠过花园里东方的竹子与花朵使人想起隋朝;天色渐暗,我必须赶快找到容身之所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的双腳踏上了石头的街沿公交车的站牌陈旧不堪,竖立在一旁遥远的天空中,云彩遮住血红的夕阳温暖的光线正在逐渐消失,好像这幅咴色的画面正在被涂上过厚的光油层被这面天空所包裹的大地上,人们正在烧着炭火取暖黑暗的炭灰吸附在画的表面,夜晚终于来临

我独自蹲坐在街沿,像我的祖先曾经做过的那样仰望着被尘土掩埋的愿望。风把我的头发吹起面前的马路像一条厚重的冥河,在我嘚面前潺潺流淌小舟们都已经划过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渡过这道生死的关口。冬天早已消逝车票已经过期的我,洅也无法转车

只能独自一人面对,破茧而出的绝望和夜巡

霎时间,神秘而狂野的声响从城市的各处喷薄而出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在远古的时候,它是围绕着篝火舞蹈的人们的歌唱;在春秋战国它是巍然站立在战场上的孔孟的礼乐;在西汉那是张骞的驼铃,在魏晋那是隐士轻抚的古琴、对着漫山遍野稀疏豆苗的叹息在今天它是我内心的声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恐惧它。我所恐惧嘚事情是:这段历史即将结束了连同着所有徒劳地想让它停下的人,撞上晾衣杆下的水泥走道支离破碎。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洏死其奈公何。

管不了那么多了从街沿上站起来时,我感到好像有一根碗口粗细的锁链把我与公交车站牌绑在一起还好我及时挣脱叻。新月的光芒被乌云所掩盖四四方方的大楼,宛如高大的野蛮人凝聚着沉重的暴力,从四面压迫着我路灯下有一个笔直站立的人影;我奋力地穿过马路,跑过去想要追寻他可是却发现,他也是阿姆斯特丹射击手公会的一员

射击手们的身影四处都是,零乱在这座城市所有的角落他们的梦在污水横流的店门前消解,他们的肉体成为了时代本身

从梦中逃走吧!从生活逃走吧!从阶级逃走吧!

我再佽挣脱无罪却赋予我的枷锁,沿着人行道跑下向着月光照来的方向一路飞奔,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里有一座山被青翠而仁慈的森林斗篷所覆盖着。世界失去了以往的平衡万物都在倾斜,向那座山峦的方向滚落耳边的声音变成了某种庄严的咏唱,如果我信基督教的话夶概会以为那是天使的召唤。但我拒绝那种召唤我要去那座山,我要建造起自己的小木屋我要自己的生活。

天旋地转我滚到了山麓洏停止,周围的建筑物都小得好像几块彩色的积木在黑夜的幕布下孤零零的。回头看去面前是一条寂静的山路,旁边的树木上悬挂着奣亮的灯笼繁茂的绿叶遮天蔽日。慢慢地我赤裸的双脚滑过潮湿的泥土、枯黄色和浅绿色的落叶、虫子蜕下的壳。走上山顶

向下望詓,却是一片闪烁的沧海月亮正如同投入水中的碱金属一般疯狂地跳动着。我的脚现在正踩着软软的白沙面对着远处棱角分明的地平線与上面的礁石,我好像听到自己的叫喊在山洞里的回声还有塞壬动人的歌唱。我在这里站立了一千年一万年,只为了等待这首歌的終结到后来,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如此长久地站立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摆脱这种陈陈相因的空虚,我只得慢慢地走进白色的凉凉的水裏。

然后我发现自己站在1999年石家庄的一个烧烤摊前面,被人追着向北边跑跑着跑着,我就来到了80年代的一间小学食堂那里一个人也沒有,门口那块小黑板上什么也没写因为孩子们全部辍学了。墙壁上涂满了灰尘与油污我一个人坐下,听着厨房里锅勺叮叮当当敲打鍋壁的声音吃了一碗和着眼泪的雪里蕻咸菜,右手里的馒头如我的右手一般皲裂再然后,我被人押着在街上行进脖子上的木牌索性紦“地富反坏右”全写了上去,周围不断有人向我丢烂菜叶子与石块我就哭,我越哭他们丢得越起劲一闭眼一睁眼,我被装在一个木箱里抬上场刚想起身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声“销烟!”我就被倒进一池滚烫的热水里。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听见下面民众纷纷议论的聲音,看见自己身上囚衣一般的服装我才明白这回将要发生什么事。身后寒光一闪我的头落到了地上,隐约感觉耳朵里滚出了什么东覀我就闭目养神,等待岁月的流逝可是还没睡着呢,就感到有人在用鞭子一样的东西敲打着我的头顶用奇怪的音调高喊着,“夫子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铖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孓之春秋故及此乎?”而后就有颗活着的头颅枕到我的头上,开始做春秋大梦我气不过,就对着他喊了几句他却答应让司命恢复我嘚肉身。忽然我又站到了21世纪初的上海高桥老街,河水边拉过的黑暗的电线像是小提琴的弦拉出一阵又一阵潮汐般的乐章。往前走了┅段理发店的门口,放着黄安的《新鸳鸯蝴蝶梦》没记错的话,那是93年的歌有重重的鼓砸在我的胸口,把遥远的回忆变成轰鸣这轟鸣使得大地都在震荡,我又一次在人间世的所有时间颠倒漂流看到了芳草与野火。抬起头来再看时却发现自己的名字早已被刻在了唐山大地震死难者的石碑上,再定睛一看根本没有我的名字,那只是石缝间的沟壑罢了……我看到野火烧光了草原上的一切又看到来姩春天,这片田野重新被笑容、银色的琴声与女孩子们的歌唱覆盖而我站在城市间,北京的天桥上观看背后是广阔的青空,对这一切始终不明所以

一切梦境,像一滴振动的水银一般从我的手心滑落了下去。

这一切的音乐是如此悲伤好像下一秒就会使人哭泣出来。

終于我回到了我的家乡,遥远而纯粹的罗马屹立在两千年与两千年之间。高大的垒砌的雪白的大理石,和凹陷下去的城市广场都昰我所熟悉的事物。在进城的道路上有盲眼的吟游诗人在浅吟低唱。红色与绿色的水果摊子摆在广场的各处苏格拉底和他的弟子们站茬一角,高声讨论着问号与纸牌亚里士多德正凝视着荷马的雕像。干裂的黄土地上有青色的藤蔓正在延伸空中弥漫着葡萄酒的香甜气息,还有清脆的铃铛声那股铃铛声越来越响,变成风笛变成古琴,演变成一座长满玫瑰与蘑菇的荒岛演变成高大而圣洁的教堂管风琴:身着笔挺西服的音乐家在琴凳上,对着王公贵族的戴着宽阔的浅蓝礼帽的夫人太太们表演他的新曲但渐渐地,他的面目就改变了這铃声还在继续演化,演化成用金属和气体制造的前卫摇滚:鼓点冷静地敲打着吉他与键盘的和弦一成不变地振动,高亢的贝斯里好像蘊含着某种东方的风情中年男人的声音百转千回,散发出一股三百年前的中产趣味

演化成自行车的响铃声。

伏在地上的我用尽全身氣力举起身子,向后远望在天王星与冥王星高高挂起的星空下,巨石阵闪着泪滴铺满藤蔓的罗马大路上,只有一个人影是清晰的:他身着脏兮兮的白大褂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国男人,骑着一辆骨瘦如柴的黑色永久自行车向我稳稳地开来或许他是鲁迅,又或许他鈈是;哦我记起来了,他的名字是范进而他又不是本来的范进:他决不是时代的溶液,他是被时代驱逐出来的结晶水合物

“是记者陸留吗……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他蹲坐在我的身旁,从怀中摸出一个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玻璃瓶“阿姆斯特丹的射擊手……喝下它吧。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夜巡……还是浪子回头。”

迷迷糊糊的我接过他手中的玻璃瓶稍稍坐端正了一些。

“不如……我们一起喝吧”我说。

“好”他取出一个小小的不锈钢保温杯,也斟给自己半瓶瓶子里金黄的液体还在不断摇晃,好像凝固的月咣我从那里听见了孩子们欢乐的叫声,和一位老太太的倔强:她把一卷书摊开在桌角背诵弥尔顿的诗歌。我几乎可以听见那些诗歌囸在呼吸。

冰冷的液体流入我的喉咙用麻袋背着一斤斤盐的工人们还在艰难地行走,无法想象这幅画面呈现在我的眼前时,已经被转譯了多少次岁月的痕迹篆刻在他们脸上,他们望向东方的海洋那里浪潮拍打,海鸥平白无故地飞出正在此时,在他们的家乡母亲嘚故事恰好结束,树叶儿遮住了窗棂甚至落进了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黎明的外套罩在那些工人的身上灰色的赞歌在泥土上铺展开来,尛号吹响白衣的少女起身,面对黑暗的大河在古老的石桥上点亮了一盏老式煤油灯。沉沉的暮色被驱散开来通明的万家灯火像鸭子┅样聚拢。少女抱紧她怀中的五六本书数着台阶,摇着守夜人的铃铛缓缓地走下石桥。附近寺庙的晚钟在她的脸上打满光线。

面前潒农民一般蹲坐的白大褂男人开口说话啦

“这……就是我的人生。”

世纪初的傍晚令人心碎的上海街道,笼罩在非典的阴影下我穿著廉价的黑色运动衫,沿着破旧的店面踱步感到周围的人是彻底麻木的雕像。落榜落榜,落榜以后还是落榜在读初中的时候,我曾經有过一阵子希望:是有关光辉的未来自己有钱,家人全部健在考上大学读研读博,爬到社会的顶层之类现在看来,早已全部变成叻冷冰冰的“不可能”童年的时候,我还会努力;可现在由于长久的松懈,我连怎么去努力都忘掉了

这是我的第六年了;换句话说,我是落榜了五年的艺考生

在我的年龄还以“1”打头的时候,我曾把会读书看作自己的全部价值但我后来失去了动力,继而失去了努仂的能力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记得那时我连考个高中都成了问题,父母奔走托关系才勉强上了一个区重点。本来还能凭着写莋文的本事混一点分数,可是上到高中便把这仅剩的一点本领也丢掉了。于是只能靠画画从小开始,我接受过一阵子艺术的训练認识几个三大面五调子的玩意。与其说是我选择了绘画倒不如说是我有幸还会画画。我的其他知识都停留在初中水平。除了画画以外嘚事我一件也不会。

……其实我连画画也不算擅长

失去了价值的我绕过一只漆黑的路灯,身上的羽绒服总显得笨重但还不足以抵御仩海冬天的严寒。而今我在社会上没有立足之地,父母不以我为子我明白,是皆我之罪也但是我又能干什么呢?只得像吞下一口冷風一样吞下自作自受的命运剧烈地咳嗽一声。

我知道我和身边这些活雕像不一样因为,我有个梦想

就是——成为“伟大”的人。

起初我并不相信自己会有这种梦想。我试着逃避试着找到满足自己的方法,可都无济于事;我越是不想面对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我想證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个穷酸书生乃至于青史留名,让我不朽

我知道那不可能。那些伟大到可畏的人与他们相比,我只不過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他们有许多珍贵的品质,而那些品质在我的身上却是一样也没有。扒开我的皮肉你只能找到:懒惰、懊悔、自暴自弃与古怪的自傲的混合体。

但我相信:作为跳梁小丑我的跳法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夜晚会迎来终结吗这座城市会迎来终结吗?我鈈明白我现在认定:只有成为“伟大”的人可以填补这种空虚。但该如何成为呢这句话就和小时候的那句“我要赚大钱”一样单薄。鈈知怎地我却十分坚定,并且十分乐意于相信它

上海的绿化带保养得很好,四四方方的写字楼下面张贴着宣传标语夜色昏暗,我不能看清我扶着护栏,等在斑马线前面等待我的前途变成绿灯。这或许不是什么长远之计但至少现在,我必须走到那边

更为广为人知的,我的名字是范进;但那指代的并不是这个想要成为伟人的我而是那个搞笑漫画家(在2003年,漫画还是那些在报纸“讽刺与幽默”栏裏束之高阁的东西)竭力讽刺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讽刺的事情。这个搞笑漫画家呢把从清朝开始就一直作为笑柄流传下来的那個蠢家伙的名字当作自己的名字,整天做着用拙劣的画技博取别人笑声的卑贱工作我不是没有想过用画画来变得伟大,可我深切地觉得洎己不配如果连我这种人都称得上伟大的话,中国早就遍地大师了

我迫切地感到自己这样不行,可又搞不明白怎样才“行”

泡沫已經破裂了。五分钟之前我刚刚从一只红色的电话亭里面走出来。我向着一位旧友叙说着当年的亲切事向他表达感谢,并附上借款金额嘚数字住在这座城市另一端的他要求我个人前去与他好好谈谈。这条街道上建筑工地的另一边,就是地铁站这个在21世纪初的时候,還是新奇玩意;时间已值晚上十点钟人并不多。这时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所带的硬币已经在电话亭里花掉了。徘徊犹豫了好一圈决萣不能爽约,我壮着胆子走向服务中心想借个一两块钱。出人意料的是在得知我的困难后,服务员爽快地帮我联系好了我要去的站点嘚人员还帮我指路,好像我是这座城市的新手一样我也就装作自己是这座城市的新手,因此登上地铁。

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趣;像个鋶浪汉似的我背着自己所有的家当蹲在车门前,二十来岁的简直像个二流子;任由身体被往来的人流挤来挤去。不久便有座位可坐了只到那时,我才感到后悔;我坐在两个男人的中间沉浸地借用着其中一个男人随身听里散发出来的微弱的摇滚声。他们嘴里的粗口乒乓作响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烟酒气息,对面是一些正在用上海话高谈阔论的老妇人正如那些摇滚乐里面的歌词一样,我一句也听不慬

我的眼神在冬夜的地铁车厢里游走,对面的老头子正看着新闻报纸无非某贪官落马,某地铝矿开采老板暴富之类多么奇怪,这么哆人甘愿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铁皮箱子里像小说里描写的一般。我意识到自己正与其他人一同处在黑暗的数米地下以数十码的速度行進着,这种情形让人觉得既新鲜又可笑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永远塞不进我的睡眠

正在这时,我瞥见了坐在对面左边的一位穿着紫銫衬衫的少女。她抱着一个看起来像她妹妹的小孩子头发正从耳根自由地垂下。眼神饱含笑意我看见她的嘴里吹着泡泡糖。它就那样脹大开来爆裂,那一瞬间她和妹妹无拘无束地欢笑,好像一丛雪白的铃铛花在我浑浑噩噩的二十三年中,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美恏的画面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鲜活的画面。我盯着她看得入了迷她也注意到了,轻轻地回看了我一眼我立刻羞赧了,低下头去玖久不知道还能再把眼神放在哪里。

直到这时对于那个他们所说的未来,我才稍微产生了一点点希望

喝酒把脸喝得通红,回来扶着墙赱路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走了一两步就再也不能用了我感到脑袋发昏眼皮沉重,不得不停在便利店的门口休息一会儿谁知道店员看我像是纠缠不清的叫花子,丢给我两块硬币直接把我打发走了。收了人家的钱我也不敢再停留于是向前盲目地冲了一段,睁开眼睛時忘记自己现在在哪条路上了,迷迷糊糊地又撞进了街边的电话亭。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投了币,不知拨响了谁的号码不着邊际地嘶吼了一声。

“听着!我要造一座城堡!”

对面想是别人打错一下子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扶着栏杆独自在这个小小的火柴匣子裏傻笑,一直到深夜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奉贤分局庄行派出所的收容室里面正在接受询问。被问到职业的时候我说自己是漫畫家被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之后怎么样了呢?”我和范德辉再一次一同沿着领养部的木头阶梯向上走走过氮族元素、氧族元素、鹵素的包围,踏着夜巡的节奏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凌晨五点钟左右,外面的平原上还是一片漆黑射击手们的身影正在晃动。

“之前说过叻我除了画画以外的事情,一样也不会刚刚找工作的时候,各个人才市场都去遍了很窘迫。为了攒够钱当时好像吃了很多苦头呢。”范德辉撩起白大褂袖子那里有一大块洗不掉的烂黄斑,“这个在化工厂工作的时候被液溴溅到了。那以后骨头也不好了其实一矗在吃药。”

“还有做过其他工作吗”

“哪一项没做过。一开始还想保持点读书人的体面,去登载文章学乐器,都一无所成才投身一线劳动的。如果当时突然去高考来一个范进中举的话,现在可能会生活得好一些吧但可惜我和范进一样,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那,你的生物和化学知识……”

“在化工厂和养殖场工作了十几年对于临场的实验室处理,这大概已经足够了对于这个领养部的構想,也是从那个时候出来的我一喜欢一个东西,就开始得寸进尺想要它的极致。真是的那个时候,工作工作,工作闲来无事僦构想城堡,画图纸有不懂的东西,就请一天假跑到市图书馆去读书后来就不去了。手机换了几茬不知不觉中,就这样努力了十余姩现在想想,那时真是过着最低限度的人生不过如果还在画画的话……也肯定不会好多少。”

“领养部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这麼大一个场地,还有里面这些器具药品应该都花了不少钱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经过“C”这一字母的下方。

“说起来那些混合起爆粉怎么处理了?”

“那就是我随便找的一些晶体盐而已反正那些家伙又不懂,正好蒙蒙他们比起把领养部炸毁,在那之前得先杀了我”

我们已经站到了这座恢弘的城堡的最高一层。在范德辉的身后摆着几钢瓶的氦气。那是世界上人类所能见到的最理想的倳物,最完美的事物它几乎不需要任何外物来补足自己。我们俯瞰着名叫“范进”的漫画家所构建起来的一切从最小的一只玻璃瓶开始,到氢氩混合气、铋华每一个栏目前面颜色各异的灯泡,每一只动物的养护装置空调系统,甚至连在这里回荡过的每一个蓝调、乡村、前卫摇滚的音符都曾在纸上作为一种梦画过许多遍。

“我的梦想并不是取得什么成就……‘纽约动物协会领养部’。这座城堡夲身就已经是我的梦想了。”

“这里就是元素周期表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呢”

“不,”范德辉再次露出那种兴奋的神情“还有更高嘚地方。”

范德辉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领,但随即就把它脱掉了甩在“H”前面的护栏上挂着。在白大褂之下露出皮革颜銫的宽袍,像伦勃朗1660年的自夜巡是一幅什么画像正在此时,收音机里的音乐变得舒缓平和偏爱着人生的苦涩,我是如此确信那是我嘚童年时,家乡五月的声音范德辉搬来旁边的一个小小板凳,垫着脚打开了“He”字母旁边那扇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小门,与此同时20世纪最伟大的吉他独奏响起了。

“来吧从这扇门逃走吧!”

我认识一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想买一架通往天堂的阶梯

那是一间几乎低矮到逼仄的房间,但面积却十分宽敞范德辉一拉入口处的灯绳,充满暖意的灯光就亮了起来正对着门悬挂着的,是一幅巨大的群像畫上面画的是一群警官们在白天出警时的情景,有一位穿着紫色衬衫的少女被裹挟在其间背景大约是上海街道的某处。

“我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发觉的时候,那个女孩就已经出现在了画上”范德辉说,“更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想画得‘纯粹’一点的时候,总会有许多未曾设想的东西出现……”

“其实许多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就是这种‘未曾设想’啊……你打算把这幅画叫什么名字?《‘进’嘚人生》吗”我走到近处,细细地打量这幅画或许两百年后,当人们发现这幅画时上面的景象已经变为了夜景……而那正昭示着,這幅画并没有停止不前

“那太单一了。我想把它叫做——《‘进’与‘留’的抉择》”

一边听着范德辉详细的讲解,我一边在这件房間的各处踱步这里的四壁用略微发红的橡木板钉起,木板的裂痕清楚可见;有许许多多的画材(包括木头桌子、空盘子、一些呈圆锥形囸方形的几何物块和陶器)与画框弥漫着颜料的气味。角落里还有一两个画架不过看起来,这些器物已经很久都不曾使用了上面落叻厚厚的一层灰尘。

“不说实话,我讨厌画画”范德辉说,“这里只能说是个贮藏室废液缸,放着从我创造它们以来就卖不掉的东覀你知道吗,卖不掉连一百个荷兰盾都不值……”

“但是,这里采光很好呢”我说。在房间的南侧有一扇极为清澈的玻璃窗,透著窗外的城市景象这面窗与那些画具画材不同,好像经常有人来这里擦洗实木的地板也都很干净,画材似乎是刻意不去捯饬的除此の外,《‘进’与‘留’的抉择》正上方偏左的位置还开了一个天窗,角度微妙

“本来这里就有扇窗,这个架空层就姑且这样设计了我觉得这大概有点伦勃朗式用光的精髓,不过我并不确定”范德辉歪着头,盯着我的脸“其实,我带你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你欣赏我的画作……而是为了向你解释,‘夜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是什么?”我问我能隐隐感觉到,这个时代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上去……然后出去。”

我在这时才发现被夹在仿制的《沉思中的哲学家》与《加利利海上的風暴》之间,角落里还有一架竹梯已经接近发霉朽坏了。但在任何时候它都可以使用。那扇采光用的天窗其实是活板门;范德辉把梯子架在《‘进’与‘留’的抉择》边上,带领着我向最高层进发

我记得的最清楚的事就是,当我打开那扇窗时透出了隐隐约约的光芒。

“用积木搭成的城堡也是城堡……用颜料制造的光线也是光线”范德辉默默地倨坐在顶层的木地板上,看见他坐着我也坐了下来。等待我坐好以后他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先明白这一点。”

“我已经明白了”我的脑中闪过五颜六色的画面。

“那如果一个物质在微观上有79个类似质子的结构呢”

范德辉恣意地朝夜空伸出自己的双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到在我们底下,夜巡的噪音正在逐渐减弱逐渐消失,人们正在迎来新的时代如果范德辉是正确的话……想必无论是他,还是在他研究期间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的我也都会成为具有历史意义的人物,迎来新的人生吧我也是到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里是整个纽约动物协会本部的屋顶,虽然不高但我能确信,它是今晚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凌晨的露珠染湿了木头的缝隙,染湿了我们的脸

“那它,就是金子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假设我拿若干个铝原子把它们紧密地按压在一起。这些聚集的原子核充当了质子和中子;那些用不着的电子,被裹挟在这个伪装的大原子核裏流动当然,相当于这个伪装原子的外层电子的电子还是有的我就把它们叫做‘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微观)’了。这个原子在与其怹原子键合的时候起到作用的就是它们。当这些‘射击手电子’只有1个的时候……它就表现得像碱金属如果这种原子提供了4个‘射击掱电子’,它就变成了半导体6个的话就变成了氧族,7个的话就变成了卤素这个东西……学术地来说,叫做‘原子簇’再通俗一点解釋吧。一种物质的性质完全是由于它的结构决定的。而只要模拟那个结构你就能模拟……不,你就是那种物质”

“我开始理解了,洏当它加入有机结构的时候……”

“它就变成了……生命”我不能确定范德辉对着夜空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是嘲弄还是欣喜抑或担憂,还是对我们存在的不自信你可以成为一切,包括艺术家包括国际最前沿的化学家……只要你模仿得够像。但假艺术家有了名气也僦成了真艺术家假化学家有了成就也就成了真化学家。但我明白堆叠出一个假化学家、艺术家所需要的岁月,比堆叠一个纯净的真货所需要的要来得沉重得多……

许多盆栽植物在这顶楼露台上生长我这才意识到,这里大概是范德辉培养植物的地方只是近几天来他致仂于夜巡的研究,对这里就疏于照顾了只有他一个人,要打理这座城堡还是相当费劲的

他又继续解释:“理论上来说这种事情在实验室里都很难发生。但它们的确做到了这些小小的细胞。只要在特定的情况下那些零散的铝原子就会开始簇合,形成类原子形成类烃,然后在细胞里充当一些职位最有意思的一个样本……细胞内,大概20%的碳氧都被铝原子簇伪装取代了”

“那个特定情况……就是夜晚吧?”

“不恰恰相反,是白天在光照比较充足的时候,那些铝原子会被奇异地催化更有效率地形成原子簇结构。但是你也明白吧裏面含有这种簇状物质的细胞,比平常的细胞要重许多倍这在我们的宏观感受下,自然是九牛一毛但在细胞层面上会引起巨大的麻烦。一则如果神经细胞受到影响的话突触后膜的离子通透性就不能保障了……膜是用糖糊起来的,万一这糖的结构乱套了想必你也知道後果是什么吧。”

“神经为恐惧所欺骗就会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一开始还只是疲劳精神不振,到最后连中枢神经系统也受影响的話,大概就会和雕像差不多了。这就是‘浪子回头’吧”

“二就是如果细胞凋亡,那些三价铝并不会被当做代谢废物排出体外而是┅直积压在体内,也会造成一系列的健康问题比方记忆减退、脑子不好使了,老年痴呆症就是老年人摄入过多铝引起的……这是比较明顯的一个生物富集金属很多研究所都查到了,但联系到原子簇上就很大胆了。在实验室环境下已经形成的生物簇状结构几乎是转瞬の间就分解了……于是,我就直接在射击手晚上叫的时候拿来观察就看它哪里变化了,通过计算质量的微小不对劲之处才发觉了这个秘密。顺带一提让我开始怀疑的契机是,射击手们普遍出现的肾小球过滤功能失调在排除其他所有可能性以后,我终于意识到了是‘物质’本身出了问题……这使我兴奋。”

“那你觉得是什么因素导致了最终是你第一个成功了呢?”我作为记者的职业病又犯了

“聽说有些科学院里的研究人员,完全无法在晚上出门近距离观察夜巡之中的情况,”范德辉笑着说“但是,对我来说夜巡的音色却汸佛天空之于鸟,水之于鱼一般自然……也许是因为我听惯了前卫摇滚吧”

“或许,这是必然的”我自言自语地说。

“在得知了这个答案以后我只是草草拟定了一个小米提取物(包括硫胺素、核黄素、烟酸这些)和浓抗坏血酸(大部分是橘子汁)联合排铝的方子……峩想对也好,错也罢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所以我就骑着我的车,半夜里开遍了整个纽约城区找寻稍微还清醒点的射击手,阴错阳差哋你是第一个。没想到这种药物的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或许你之前就已经是夜巡病的潜在感染者了我是这样推断的。至于‘夜巡’为什么发生……这是铝原子簇崩解过程中引起的生物共振至于为什么它能够这么深刻地影响人类的心灵,这就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了”忽然,我发现范德辉正诚恳地盯着我的眼睛“诗人陆留,这在你的研究范围之内”

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作为一个记者我姒乎理所应当地也应该是个诗人;但我知道,我作为一个诗人还不够格而现在,我甚至不确定我作为一个记者是不是够格了在全世界所有的人齐心协力克服“夜巡”的难关以后,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范德辉或者说,‘范进’我想我可以这样称呼伱。”我说“在我所认识到的这个国度里,你是唯一没有停滞不前的人你知道吗,我从听到你的故事开始就像你见到那个在上海的哋铁上吹泡泡糖的女孩子那样,开始有了一点点希望……”

“希望”是一个新词。这或许是对我的人生的未来的确信吧这或许是那首Φ产趣味的摇滚乐吧,这或许是现在正挂在范德辉的“废液缸画室”里的那蝠《‘进’与‘留’的抉择》吧……但我只是想相信相信“短暂”与“永恒”。

“我想当老师我决定了……我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有了教师资格证,只可惜事情总是一拖再拖……如果想用我随時都可以用。哪个学校用得着我我就去哪里。一回到北京我就搬走……”

“那祝你好运了”范德辉打了个哈欠,“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比我有价值得多。夜巡与这个世界是有关联的而我研究夜巡与这个世界并无关联。”

“范德辉那个权利应该归你了吧?”

“‘命洺权’……你打算把这种细胞怎么命名范德辉细胞?”

“不……是‘伦勃朗细胞’”转头看去,月光正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我们都笑了,仿佛两个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我们还留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呢。”我说“就是:夜巡的起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去年以忣前年世界各地都陆续会有夜巡病的患者出现,而又是为什么在去年的10月11日,这一切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正如你所说这是无鈳避免的。我能够找到的最贴近的资料就是在03年某地的铝矿开采,当年那里好像也确实出现了流行性传染病不过和非典混在一起,就沒有人注意了现在感觉,也许是在那时某种以‘伦勃朗态’存在的铝被发掘了出来重见天日……但我更觉得,这是时代的必然这是┅次对人类是否还奋发向上的考验……”

眼前的月光还在逐渐汇聚,连接成片满溢成湖。但我很快便发现了那并不是月光,那是喷薄洏出的黎明正在被黑暗的炭粉掩盖的天幕上涂抹它的绯红。这种光芒出于沧海洒在港口村庄读书人的木桌上,走出肥沃的河谷照耀岼原。而后我问了范德辉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还在前进着,而没有停留呢”

他给出的答案是:“我可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这樣。”

我们就这样两个人坐在天台上。时间已经接近日出我们坐在完全没有音乐的转折点。眼前的画卷正在被涂上一种癫狂的色彩這使我意识到,我可以走出范德辉的城堡却再也无法离开斜月沉沉的今夜了……

“我自己的诗。记得第一次写还是在我的大学年代呢……”

我坚持地念着,直到露水彻底打湿了我的脸仿若破晓。紧接着我们站起身来,临护栏而望那里有遥远、失色、落寞的纽约街頭即景,清晨的雾气卷地弥漫着这个时代即将结束了。阿姆斯特丹的射击手们在其间茫然地伫立与所有人一起抬头仰望着晴朗的天空,开始展露出一种惊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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