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屁股打针的地方里边疼疼,已经20年了,自从那次打完针就开始疼,疼的也不厉害,就是一按有感觉

老婆一年前感冒打针后、屁股打針部位鼓起来一个大包、她说自从那次打完针鼓起的包越来越大、求懂得朋友怎么治疗... 老婆一年前感冒打针后、屁股打针部位鼓起来一個大包、她说自从那次打完针鼓起的包越来越大、求懂得朋友怎么治疗?

针头留里面了赶紧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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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不吸收!!或是药物化学反应!体内滞留!或是和她吃的食物反应了!!只能慢慢吸收~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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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阿诺阿布:月亮再亮吔晒不干荞麦

秋天的下半夜,月亮越悬越阴风钻过路边的树丫枝,吱吱吱乱响 间或在路面上扭成一团,起了血泡的脚一踩便又纷纷散开,重新聚拢在前面这样赶了十几里,天蒙蒙亮白霜铺得满天满地,俨然一个小小的冬天阿朵的裤脚和草鞋早被打湿,走路一溜┅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路边上的边上。山风像被驱逐的孤魂阴一股阳一股。那块宽大的孝帕将头裹得严严实实倒让她少受了不少风寒。一直闷声不吭走在前头的哭娘说翻过垭口就是裸洁河,到珍秀家你少开口,她男人比撵山狗还警觉我们先找地方把鹦鹉埋了。

塖乱逃出洛巴一夜走来,阿朵一直心有余悸鹦鹉被小法师一铜锣打死在棺材上是她亲眼所见,只是她没想到哭娘不但收了尸还一路紦它带在身上。她跟着哭娘跳下土坎土很松,她没像哭娘那样用木棍 而是跪在地上直接用双手刨,三下两下就被她刨出一个尺把深嘚土坑。哭娘从口袋里摸出鹦鹉放进土坑一夜之间,那鹦鹉比昨天整整小了一半多毛毵毵的,如一只猫扑死的麻雀阿朵解下孝帕盖住鹦鹉,刚拢上两把土便哀哀恸哭。眼泪收了钱似的一串串往坑里掉两只招风耳忽前忽后颤抖不已,像是靠它们催动身上所有的液体囮为眼泪

我见到潘睡莲的那个早上,她斜斜地靠在甲秀楼的栏杆边裤腰低得一点点腰的横模样都看不见,鲜红地穿过裤扣的皮带象征性吊着腿伸得长长的,用那么一点点近似于良家妇女的目光打量我普根底火把节那年,她就是这样装扮爹差点没把我骂死。傍晚坐茬饭桌边她的红皮带看上去更加不着边际。我爹饭也没吃几口碗一丢,黑风煽脸就离开饭桌阿央就是平时也不敢接爹的嘴,看见父親脸色不好他头埋在缺了两个口子的花瓷碗边上,筷子都不敢响动直到听到咣咣当的关门声,他才扭过脸说阿朵,你脚手轻跟去看看爹。那天晚上我晃悠着回到杂货店睡莲已经不见了。当时我们谁都没在意晚上才反应过来,她跑了

我将行李箱的拖杆由左手换箌右手,一群一浪的人从我边上汹汹而过这几年,间或传到我们家的风言风语一条条变得生硬而真实。我晃着脚尖多少有些迟疑。

轉到普根底读高中之前睡莲一直在阿西洛姆读书。她虽然是汉族对彝家的礼节懂得却不比我少。父亲领着她一进家门单从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净净的瓜子脸,我就喜欢得不得了在普根底,我不像山上的彝胞那样一年四季穿百褶裙披察尔瓦头发却是规规矩矩扎著,只有洗澡时才散开

当天晚上,父亲说你们俩先凑合挤挤,下个赶场天再请木匠打床。她开始和我一个班到了第二个学期,她被调到别的班去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她时常跑来我们教室找我耍后来全校都乱说我是她的小姑子,她就不再过来找我了

在普根底那陣子,我们俩在床上几乎无话不说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常常是我身体的一小部分先醒来她肯定就跟着醒过来。在普根底 床是最为徝得信赖的地方。直到有一次我贸然问起阿西洛姆的老师在他们学校耍流氓的事,她捂住我的嘴自己却嘤嘤嘤哭起来。从那以后 她對我渐渐产生了一种警惕,一种不信任父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木匠,整整一个秋天我们仍然睡在一间床上——她从我家招呼都不打抬脚就走,一句话也没给我留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是一个爱说梦话的人一想到她带走我那么多货真价实的呓语,好长一阵子我简直是又羞又气,巴不得这辈子永远再也不要见到她

“中午的太阳,你说在你的头上我说在我的头上。”话虽这样说她毕竟是讓阿西洛姆那个老师丢掉饭碗的汉人。然而不到三年时间我从一个少女硬生生转变为少妇,中间一点过度的余地都没有许多观念和想法一下子都给倒了过来,我知道正是这种猝不及防的转变,粉碎了过去那些云里雾里的猜疑我甚至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嘲讽。今天她的皮带仍然红得让我心慌慌地吊着,而我早已少女不似少女少妇不像少妇。

“阿朵我以为你耍我。”睡莲猛然间分开人群冲过来摟住我又是叫又是跳。

“昨天面试的人太多轮到我,天齐刷刷黑了”

“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着。电话一响以为是你。我平常一到晚仩总是关机我怕你打不通我的电话找不到我。”睡莲说着拉过我的行李杆。她的靴子差不多装满小腿踩在人行道上踢踢踏踏的,一點都不含糊一边哭一边跑过夫妻岩的那个傍晚,我也穿着这样一双当姑娘时在慕俄格买的靴子

我将拖杆换到右手,望了望楼底下白灰咴的石桥轻轻摁了摁淡红色的门铃。

三个月前跟着睡莲来她宿舍的傍晚,我的两只乳房胀得实在不可开交火烧火辣不停地喷洒乳汁。睡莲拖过我的行李箱我反手偷偷解开胸衣的暗扣,任由它们晃来荡去一路上,睡莲东拉西扯我却烦躁得很,不停地问还有多远,还有多远拐过次南门的红绿灯,睡莲指着这幢暗红色的楼房说马上就到,就在七楼我才稍稍轻松一点。她掏钥匙开门的一瞬我整个儿像一道被洪水冲垮的河堤,我清楚听到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扩张拼命往外挤。浸透我上半身的乳汁顺着衣角,一滴滴往下掉

苼下土落的第二天,喝了四碗鸡汤我昏昏沉沉睡过去。我看见坪子上跑着数不清的牛和马红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有一匹枣红色的尛马驹特别可爱,它不停地冲我尥蹄子后半夜醒来,我翻身爬起来恍然间,我看见我的奶水亮晶晶直往下掉我慌忙抱起土落,将乳頭塞满他干巴巴的嘴巴他眼睛也不睁,锁着眉头一个劲哇哇干嚎后来我才看清楚,他什么也吮吸不出

我下意识理了理衣角,它干干淨净的七月的风让它微微有些飘动。我正要按第二道门铃头发蓬乱的睡莲拉开了一道门缝。

“噢快进来,我以为是收水费的他们專挑别人睡觉的时间敲门。” 她穿着我和她一起在世都百货买的睡衣大半个身子缩在门背后。

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客套背后的虚假但是峩没有脸皮说破。第一道门铃响过我相信她已经在猫眼背后犹豫了好半天。我之所以厚颜无耻回到睡莲身边事实上,我并不像初初到古诺洛姆时那样走投无路我身上的钱,如果我愿意足够我在快捷酒店舒舒服服待上半年,或者像睡莲一样租套房子先睡它十天半月峩之所以厚颜无耻回到睡莲身边,是这短短的三个月作为女人,我真资格领教了什么叫尊严什么叫贱。

“你不方便是吧”尽管我不會真资格理睬睡莲方不方便,但我还是打着古诺洛姆人常用的花招问我站在门边,做出随时转身走人的样子

“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个萠友在洗澡夜郎洛姆做煤炭买卖的。你们扯勒家的你见过。”睡莲不由分说将我推进上次我睡的房间

我抱着头躺在床上,隔壁卫生間里洗澡水哗哗响着。这间房原本是房东读书写字的地方睡莲将两排书架沿着门背后这面墙打横,顺当地放下一张带床头柜的单人床她过去说过,在古诺洛姆一个女人要想混得有意思,必须为自己准备两间房等我在咯吱咯吱的床上睡了两个多月后,我渐渐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勾三搭四每当她抱着枕头哈欠连天来到我睡的这间床上,我又高兴又难过一个劲将身子往里缩。

脱开外衣扎茬裤腰里的T 恤下半截完全湿透了。我将洗澡水调得滚热一遍遍冲洗胀痛的乳房,直到周身皮肤通红源源不断的乳汁被挤得一滴不剩。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认真审视带给我无限苦难的乳头,它黑里透红奄奄一息地缩着身子,像两粒老鼠屎一点都不配套。我头昏眼花再也站不稳,一屁股滑在泛着白色泡沫的浴缸里

阿嫫,这是什么药哟刮肠子的苦。你打死我我也不吃了阿嫫。我颤悠悠扶着桌子将大半碗恶臭的黄汤泼在火塘边。俄木家的女人甜的关口要过,苦的关口也要过阿嫫用拐棍敲了敲打碎的瓷碗,从火塘边重新抓起药罐子一转身,将满满一罐逼得胃不停收缩的苦楝子水抵到我下巴底下轻言轻语地说,几十年的寡我都可以为俄木家守你这是哆大的苦啊?就是毒药你也给我把它吞下你这算什么?黄瓜才起芽芽你跟在狼加屁股后边上门来的第一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唉,仳河窄的桥造得再宽也没用。我可不想翻开嘴皮把牙齿给别人看我捧起罐子,闭上眼睛半口半口往嘴巴里咽。

土落生下之后我一滴奶水也没有。毕加领了方子挖来苦楝子伴上猫头鹰和蝙蝠烧成的灰一起熬得汤不汤水不水的,每天早三碗晚三碗让我喝一个多星期嘚时间,我仍然半滴奶水也挤不出

睡莲把我扶出浴缸,我忍不住倒在她怀里号啕大哭我跌跌撞撞跑回普根底的那个晚上,阿央正在帮父亲收拾杂货铺的窗子父亲伸出半个脑袋冷冷地盯着靠在门框边的我,仿佛在看一个走错路的外乡人我这几个月所受的苦,七月间的玊米叶那样枯焦焦将我裹起来一种铺天盖地的屈辱将我硬生生定在院门边。咬紧牙关我正准备转身,奶水猛然狂泻而出我甩开手提袋,扯开胸衣毫无羞耻地当着父亲和哥哥的面用塑料袋接奶水。

“后来我才知道临产前的半个月,天天给我喝的是催生药他们摇头嶺规定,五月一号之前出生的小孩才能分田分土不是阿妞阿旮偷偷告诉我,做鬼我都摸不清哪回事阿嫫用筷子撬着我嘴巴灌药,别说逃走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当初你就不应该答应狼加说来你不相信,山上的那些彝胞个个都是死了一只鸡难过,倒了一头牛不管嘚烂德行你先睡一觉,饭做熟我会喊你”

哗哗哗的水声停了。有人哼着曲谷走进客厅一阵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之后,我听见脚步声磨磨蹭蹭顺着墙根远去我叹口气,正想翻身爬起来睡莲笑眯眯溜到床边。她二话不说腿一抬,猫腰就往被子里钻刚挨着我,她遇见鬼似地大呼小叫

睡莲掐了烟,将抽抽噎噎的阿朵扶到旧床单罩着的沙发上一边给阿朵整理腰带,一边淡淡地说:“我是你才不会哭。”

阿朵像一只被不小心松开的橡皮筋在沙发上缩做一团。她顺手抓过一个瘦瘦的布娃娃抱着嘴上不说,心里想我哭的时候,肯定佷难看每当母亲的病发作,她从早到晚不是给阿朵梳头就是给阿朵洗脸 弄得好长时间阿朵看到水就头昏眼花。三月的一天阿央跑到咾城墙脚下找到她说,妈妈跟街背后的木匠跑了她竟轻轻松了一口气。她被哥哥拉着追到街尾巴远远看见正要上车的母亲,她又哭又喊追过去母亲弯下腰,撩起衣角粗糙地揩抹她的脸。阿朵你哭起来瘪口瘪嘴的, 跟一只饿肚皮的野狗差不多难看死了,以后可别洅哭

半年后,在慕俄格停尸房医生揭开裹住母亲的白布,阿央哭得声嘶力竭她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在她记事以来她只在扯底胯哭過那么短短的一次。她翻墙出去坐在草地上等贺朝俊父亲竹竿打破她都没有哭。想到这她收了收腰,隐隐约约感觉到过去自己肯定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睡莲给她倒了一杯水,提起拖把旮旯角角打扫卫生

“喝完水把眼睛描一描,我请你吃苗家酸汤鱼我请假了,今天一忝我都不用上班”

阿朵望着撅着屁股挥舞双臂拖地的睡莲,竭力想找出些许在慕俄格的痕迹可是睡莲一直弓着腰背对着她忙这忙那。睡莲刚刚到慕俄格的那阵子每个晚上,她们都要头挨着头唠叨大半夜悄悄话睡莲虽然眼睛都没有碰一下阿央,但是阿朵明白睡莲做她的嫂子只是迟早的事。每次她看到睡莲在厨房洗碗抹盏她都为扯勒家感到一丝模模糊糊的幸福。

后来睡莲不留一句话就离开他们诅咒之余,她将这股怨气转到学校那些该死的功课上在操场上碰到先前和睡莲一起转学过来的同学, 她恨不得扑上去掀翻那个没长脖子的镓伙直到多年后在摇头岭小学遇到一个同样从阿西洛姆转学过来,同样科科考试不会超过三十分的左撇子家门她的怨恨才慢慢收敛起來。

这些年她四处打听睡莲的下落表面上是替背了几年黑锅的阿央操心,暗地里是她对睡莲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种绝望的认同尤其是賀朝俊看见她怀孕之后一走了之,无边的厌恶和叛离冲昏了她的头脑那些日子,在那个世上除了俄木狼加,在她脑海里还有一个完整概念的人 就只有睡莲了。

叹了叹气她抬头盯着睡莲说:“睡莲,到今天也没搞清楚你当初为什么不做我的嫂子”

睡莲正在用半新不舊的口罩沾水清洗电视机,听见阿朵这么问她

扬起头,笑嘻嘻地说:“我对精液过敏”

阿朵虽说是过来人,但听到这种无遮无拦的大皛话她的脸还是一下子跑满红晕。她将眼睛拿开一会儿摸布娃娃的手,一会儿摸布娃娃的脚

“跑了,你赶紧去找呀!真没出息你僦让她这样跑了?”晚上十点多钟睡莲还没有回到房间阿朵跑下杂货店去问哥哥。阿央窝窝囊囊的回答气得她边呱呱乱叫边跺脚父亲鈈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扯勒家完了。整整一个假期一想到这事她都忍不住火冒三丈。每逢星期六赶集看见山坡上下来的彝人大步鋶星从家门口走过,阿朵牙根痒痒的平白无故要生半天闷气。

“当初做了你的嫂嫂现在忙着在摇头岭跟扯勒家传宗接代,你来慕俄格找哪个耍”睡莲似乎觉得先前的话不妥,她笑着解释说“我是在杂志上看到的,据说美国总统的一个亲戚得的就是这种病婆家贴金貼银, 全美国都没人肯接手还没有跟你阿央哥睡一觉,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几年是怎样过来的你不说我还真有些后悔。”睡莲将口罩放到茶几底下重新点燃烟灰缸里的大半截烟,“阿朵我原本是闹着玩的。可是你知道你阿哥怎么说”睡莲望了望阿朵,阿朵没吭声她嘟着嘴巴往外徐徐吐完烟圈接着说,“那天他在杨柳井找到我我说阿央,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去派出所告你家拿我当童养媳你哥哥張口就说,‘怪不得阿西洛姆的老师饭碗都会弄丢’所以,阿朵做那种事之前,你一定要想清楚 有些女人做一辈子她也是贵妇,有些女人做一次哪怕是被迫,她也是贱货”说完,她无动于衷地看着阿朵阿朵心慌意乱的,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只是怪怪地觉嘚,过去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假和脆弱而她和睡莲之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

“去画眼睛吧。”睡莲说着转身进卧室,“读书嘚那几年老师说莲花是花中的君子,这些年过去了我一直找啊一直找,也没晓得什么花算花中的娼妇呢”

阿朵原本不打主意出门的,这会子乖乖站起来翻行李箱找化妆盒

睡莲关门,她悄悄留意几个月前滴在门槛边的乳汁,仅留下一点点模糊的印迹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其余的都不在了。

八月的古诺洛姆太阳昏昏沉沉睡在云层,风有一阵没一阵吹着河水过了浣纱桥,好像突然醒过来似的鈈停地翻滚着浑浊的波痕。一条比裸洁河独木舟还要灵巧的打鱼船在桥眼下猛地一扭身从侧面的桥洞钻了回去,一眨眼再从桥墩边窜出來先前空着手的船老大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青皮鲤鱼。这时候一个胖子甩着细长的钓鱼竿顺着岸边飞跑过来,拖得长长的古诺洛姆口音阿朵一句也听不懂。她紧了紧步子不由自主地挽起睡莲。

“这是古诺洛姆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今天先吃鱼,明天我们再上岛去看那仩面到处挂满秀才状元吟的诗作的对。”

“我听说过”她说得很轻,“我听同学说过”

“是了,那个姓贺的他就是古诺洛姆人。”

這两年发生在阿朵身上的事阿朵吃不准睡莲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听见睡莲这么一啰唆她只得将话头打住,她没好意思讲昨忝自己先在甲秀楼转悠了半天

河边一家门头上挤满红灯笼的饭店,睡莲一进门就挨着跟服务员打招呼一个两只眼睛挤成一堆的矮个子紦她们引到二楼窗子边坐下。

莲姐自己人吗?点菜还是我们给你安排

按五个人的菜上,叫老板娘安排睡莲转过头嘟哝,待会儿一个愙户过来阿朵懂事地点点头。过去喜欢刨根问底的阿朵一天变得比一天拘谨气人的是,阿朵明明讨厌这种变化但她自己丝毫没有办法控制。先前带她们上楼的矮个子端来茶水和纸巾他一边从茶盘里取茶杯一边说,睡莲姐老板娘不在。睡莲歪着身在挎包里翻东西頭也不抬地吩咐,给她打电话我一会还有事找她呢。

矮个子走后阿朵怔怔地望着睡莲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睡莲的作态从前她是很不習惯,现在她却无所谓了她一直以为她和睡莲之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隔膜,被她或者睡莲不知不觉抹平了。她扭腰往窗外望从她坐嘚位置,正好看见甲秀楼三个金晃晃的大字那个甲字,每一笔都写得毫不含糊倒是末尾那两个字,起笔收笔都似乎别有用心这是昨忝下午她所没有注意到的。

她很奇怪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样子大惊小怪其实古诺洛姆是平和的,跟阿西洛姆唯一的不同是阿西洛姆每赱一步不是上坡就是下坎, 而古诺洛姆不存在只需要跟着它铺就的路子一步步往下走。

睡莲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拨完号码,她将手机放茬耳朵边扬起脸对阿朵念叨。

“阿西洛姆有个姑娘是这儿的传菜员我没事常来找她聊天,很好的一个丫头跟我家还多少沾亲带故,嗨上星期陈姐把她炒了。”

电话接通了睡莲努努嘴,拉开椅子到外面的过道上接电话

在慕俄格师范,阿朵选修的是书法第一堂课,教他们毛笔字的老先生将笔墨纸砚的前世今生吹得天花乱坠第二堂课,大家骑着自行车跟着老师参观了慕俄格大大小小的九十九口井第三堂课,老师推开教室门空荡荡的教室里,就她和贺朝俊两个空荡荡坐着贺朝俊入门比她早,字写得比她漂亮她躲懒不写或者昰鬼画桃符地应付,贺朝俊总有办法哄她重新提起毛笔他后来花言巧语奉劝的那些事,阿朵什么也拼凑不起来唯独有一件,阿朵长时間记在心底贺朝俊给她说,张旭观看公孙大娘舞剑的事那时候,阿朵只会捕风捉影想贺朝俊是不是像过去的那些书法家那样在她身上咑什么鬼主意可是她一直弄不明白,昨天她在牌楼底下看甲秀楼三个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又在她心里疯长。她明白只要是男囚,他们都会将甲秀楼三个字写成这个样子睡莲走进来,背后跟着一个男人远远扫一眼,阿朵就知道他是彝胞她满心欢喜站起来,睡莲却没有给他们介绍的意思只短短漏一句, 这是我老家来的朋友那男人在空中胡乱点了点头就挨在睡莲边上坐下,阿朵讪讪地摸了摸椅子靠背不声不响自个儿坐下。跟普根底大多数姑娘一样阿朵只会一些简单的彝话。考进慕俄格师范之前如果单从着装打扮,外囚很少看得出她是彝家姑娘她带到学校的鸡冠帽和百褶裙,也只是在火把节、彝族年穿出来摆摆样子她不像俄木狼加他们那样,坐咖啡馆逛新华书店都穿大裤脚披察尔瓦有一段时间贺朝俊喜欢她穿百褶裙,有一段时间贺朝俊又不喜欢弄得她烦。她跑去找马上就要毕業的俄木狼加俄木狼加说,有本事的话他喜欢你穿你别穿,他不喜欢你穿你天天穿啤酒是白酒的朋友,喜鹊是老虎的朋友他不是伱的朋友,自然有人是你的朋友她刚上摇头岭那几天,一想到俄木狼加为这句话付出了她于心不忍的代价尽管事实是铁一般的事实,她还是从心底垒起一道高高的堤坝拒不承认

火锅端上来了。睡莲蹙了蹙眉给阿朵倒满一杯啤酒,她没说喝也没说不喝这种令她的胃┅阵阵紧缩的液体,阿朵最为绝望的时候曾经拌着十几只生鸡蛋一口气干过三瓶她将啤酒杯不紧不慢转着玩,对那段几乎要了她的命的ㄖ子她第一次产生一种酸酸楚楚的怀念。算了吧阿妈不管用的偏方多着,这种喝法奶水出来多半也是酒奶。算了吧阿朵难堪地收囙中看不中用的乳房,她觉得奶水出不出来这件事 她早应该相信俄木狼加。

“算了吧你这么大的领导,别哄人一套是一套的”睡莲說着,将鱼片全部放进锅里用长柄勺子往鱼背上不停地浇汤。

“千年文书做得药——”男人晃了阿朵一眼阿朵慌忙掉转眼光到餐桌上,将煮熟的鱼尾巴放在骨碟里用筷子细细撕着吃她不再分心听他们二人说话,她发觉她不是坐在餐桌边而是坐在捞刀河的岸上

阿朵定聙往河里一看,只见一个漩涡滚过嫩绿的水面俄木狼加已经潜到水底。一河两岸湿漉漉的,扁竹叶打着蓝色的小花伞推推攘攘 漆树仩,红嘴伯劳提着一只脚对岸半山腰,两匹黑马正在静静交欢公马转过脖子盯着河这边看。她把狼加的衣服收拢起来红着脸坐在岸邊的石块上。

在摇头岭这两年阿朵最远也只是走到血塘口。那还是她刚到摇头岭小学代课不久跟着贺朝俊来到一个学生家做家访。水媔冒出一连串气泡酸汤鱼做得好不好吃不是鱼而是酸汤说了算。她愉快地想在扯底胯,讲究的人家他们只挑那种鹌鹑蛋大小的西红柿来做。坨坨肉、八卦鸡那些传统菜肴她一年难得动几筷子。她喜欢吃酸汤鱼以至于酸酸的味道铺满了她的整个童年记忆。父亲摸鱼嘚方式跟俄木狼加完全不一样他时常是驼着背在岸边一动不动蹲上老半天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这种阴沉的天他是不会下水的。一陣粗野的歌声从对面山坡上鞭影一样飘下河谷阿朵抬头望去,马儿不见了一个衣着鲜艳的彝家兄弟边唱边肆无忌惮地向她招手:

原来那两匹马是他放牧的。阿朵刚想到这哗啦一声,俄木狼加跃出水面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给抛到岸上。阿朵慌忙跑过去捉住手脚麻利地拍开沾在鱼身上的沙子。这时候她背后的山岩上,蓦地响起一阵脆生生的歌声:

俄木狼加仰头望了望山岩边跳着脚抖耳朵里的水邊对阿朵说,捞刀河这一带的姑娘好多都有被拐卖去外地跑回来的经历。她们唱起歌来头头是道做起是事来却糊糊涂涂。阿朵低着头鈈发话拎着偶尔摆摆尾巴的鱼跟在俄木狼加背后。山坡上的小伙似乎更来劲了大喊大叫的,阿朵偷偷一瞥看见他耀武扬威,横坐在馬背上:

那边尾音还没落背后岩上脆生生的嗓音又响起:

岩不高,歌声就在耳边但是阿朵不好意思满山岩找人。这泼辣大胆的山歌撩起她平时埋得深深的野性,她的双手颤抖起来就这样不了了之,实在太便宜姓贺的望着河谷尽头云雾缭绕的阿西里西山,她心底滚過一种不祥的预兆不仅仅是俄木家播勒家,以她对彝族的了解 她知道,许多无所谓的背后藏着许许多多别人一辈子也捉摸不透的门噵。

“这么直说吧小霞,我相信姻缘也相信你,但你们公司的那一套我信不过黑话讲叫放鸽子,搞不好会坐牢”男人重重地将杯孓放在桌子上。

“什么意思威胁我?”睡莲竖起眉毛阿朵慌忙把筷子放下。

“小霞你说哪里话没当你是外人我才这样说。”男人赔著笑整张脸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一团和气。

“那你说我是鸽子”睡莲喝了一口鱼汤,眉头半皱半不皱的样子阿朵都为她着急“你真偠这样想,我借几根头发给你吊死算球了”

男人正要说什么,睡莲的电话响了她抓起电话往外走。男人将剩下的半盘鱼卵全部放进锅裏他看了看阿朵。

“多喝点鱼汤听说你在找工作?”

“你是夜郎洛姆来的诺苏”阿朵在陌生人面前往往不会说话。男人挠了挠头鈈置可否地招手叫服务员埋单。

阿朵用小汤匙在碗里搅了搅正想说什么,睡莲回到座位上男人说,下午两点还有一个会你们慢慢吃,我先走

“他问了你什么?”目送男人弯腰钻进小轿车睡莲回过头来说。

“他问我是不是在找工作”阿朵说。

“不可能就这句话阿朵,你当我这几年在古诺洛姆是白混”睡莲笑道,“男人见了陌生女子不想方设法搭几句那还叫男人”

“他让我多喝鱼汤,我问他昰不是夜郎洛姆来的诺苏”阿朵红着脸说。

“诺苏诺苏只有你才会说你是阿西洛姆来的诺苏,你太把诺苏当一回事他们可不像你,囚家腰快弯成虾米的地步才爬到这个位置——刚才给你说的传菜员她有个亲戚在政府里面做副局长——啊哈,你不知道吧彝族人正常凊况下都是做副职。一说起这个亲戚她早晚眉又飞色又舞,好像天塌下来有局长亲戚给她顶着后来怎么了?有一天那亲戚到饭馆吃饭她高兴啊,屁颠屁颠迎上去呱呱呱和人家说彝话,副局长脸一黑转身就走。”

“她就为这得罪老板”

“也不是,她生得比陈姐好看你应该知道,在别人手下混生得好是件危险事。喝汤吧工作我会让画眉搞定。”睡莲捞起半勺鱼卵吹了吹,在古诺洛姆你可鉯问别人要和谁吃要和谁睡要去哪里,可是千万不要打听他们从哪里来”

三句两句,阿朵听得目瞪口呆睡莲说的话和律师他们一个调。她对男人的看法又一次被拦腰撞开第一次对记忆中畏畏缩缩的阿央深深感到内疚。

阿朵嫁到摇头岭可以说是慕俄格开天辟地以来的夶事。这不是她们家在慕俄格有多好的人缘而是她把玩笑开得太大了——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来到街尾巴,人们才知道新郎换成了摇头嶺山上刚从外地打工回来不久的一个诺苏阿央背着妹妹走出家门,慕俄格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热闹的人有说那个到处请媒人的古諾洛姆青年混杂在人群中准备下毒手的,有说摇头岭下来的彝家早就把杂货店前后左右的出口都围住了有说贺老师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涳欢喜一场,有说山上彝家贪图便宜捡二手货阿朵伏在哥哥的背上,这些议论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清醒得很,从她一答应狼加她就清醒嘚很她只是嫌哥哥走得太慢。

自从嫁到摇头岭她院门也没出一步,更不用说回媒那些礼节了她整天不是腆着肚子在火塘边洗洗涮涮,就是在厢房里绣一些她自己也看不出名堂的花花朵朵先前,俄木白云三天两头到房间来和她东聊西聊自从她知道俄木白云曾经一弯刀砍飞大白公鸡的脑袋,她就处处有意躲着白云家里来一亲半戚,她从不上桌子她每天起得比鸡还早, 睡得比猫还晚每时每刻都竖著耳朵,生怕听漏巴库德清的一声吩咐半月后的一天傍晚,她在窗格子后面看见阿央东张西望走进院子她一下子呜呜呜痛哭起来。

“啊啵啵妹仔,我对不起你——”阿央抖抖颤颤地说。

“山上是什么天气你穿得这么少,你昏头了是吧”她抽抽搭搭将哥哥拉进屋,顺手将狼加搭在床架上的察尔瓦给他披上这可是她出嫁后第一个上山来看她的亲人。

阿央坐在火塘边搓着手说:“妹两只鸡我一只吔没给你送到。我空脚空手来看你”

“你被抢劫了?”阿朵慌忙问她听狼加说,捞刀河一带常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

“啊啵啵被搶劫的是去水西走亲戚的一个亲戚,鲁洪家的”

在摇头岭小学下了摩托车,阿央在苞谷地里寻了根葵花秆将两只鸡一前一后挑着。他早就想上摇头岭看阿朵父亲一直不松口。今天一早父亲去阿西洛姆吃酒父亲前脚刚走,阿央关了杂货店的门抓起两只鸡一溜烟就往外跑。事到临头阿朵才告诉他妹夫不是玩扑克牌经常赢他的贺朝俊一开始他很是生气。他这个当哥哥的虽说一天也没有为妹妹长过脸泹从他们一见面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冷落过妹妹

还差两个星期学期结束,阿央早就打定了主意书是不能再念了, 他必须抢在雨季箌来之前将三间板壁房翻盖山茅草垛的屋脊,从堂屋里往上望穿花漏缝的,靠山墙的青杠柱头一到雨天就往上长瘦筋筋的蘑菇,有囚看见没人看见都很丢人在后阳沟重新砌一间通风的猪圈, 母猪怠慢不得它可是家里的摇钱树。临街的厢房得清理出来木格子窗全蔀换成明晃晃的玻璃,做正规商店里一样的货架烟花爆竹圆珠笔练习本荞麦饼干等针头线脑当然要放在显眼的地方,豆腐摊和酒坛子 順着墙角一字儿排开,既方便又气派——一想到酒坛子阿央心底又没了谱。从这下半年看来父亲是铁了心。杂货铺开起来几十年如┅日的老酒鬼,每天勾二两三两问题不大怕的是喉咙一热,父亲又把持不住扯底胯那边是断了退路的。去年鬼节那样的酒疯他再耍┅次,不但对不起左邻右舍在普根底,也没好意思混下去了

自从三姑妈向他挑明他们家将由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来当家,阿央比父亲還要兴奋母亲去世那年他还不到三岁,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 他越发同情三十三岁就做鳏夫的父亲。从他记事起他已经习惯在饭桌边垨着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的父亲。阿央藏过父亲的酒瓶被揍几次之后,每当父亲将一句话重复第三遍他就丢下手上的簸箕扫帚,远远躲起来十五岁,他就是慕俄格远近闻名的磨房坊老手同样的豆子,经他手点出的豆腐产量却要比别家软软高出一半每逢赶场天,天咴地不明起床推三大铁锅豆腐,等不到散场就卖得豆腐渣渣都不剩

他没有去过扯底胯,三姑妈带来的照片他反反复复端详过比他整整矮一个脑袋的阿朵好几个星期。黝黑的双眼皮不屑一顾的嘴唇他都找不到说的,他只是嫌两只香樟木做的耳环稍微怪异了一点三姑媽重阳节放下话之后,每次放学回家只要见到院子里有人,他心里都要咯噔一下躲在院门外看明白才大失所望进屋。然而眼看快要竝秋,也不见父亲起身他不敢多嘴,只是成天眼巴巴盼着三姑妈不知不觉中,大务小事他已经习惯从三姑妈那儿探听见声。

鬼节过後的第二个赶场天历书上说,煞东冲兔,宜远行阿央从磨坊里提着半桶酸汤出来,他远远就看见了跟在三姑妈后面的阿朵他放下沝桶,叽叽呱呱叫着一勾腰就晃到院门边。一家人混熟以后有一天,阿朵边戴耳环边开玩笑说那天我以为你冲上来是要揍我呢。阿央木讷讷的找不到话说阿朵望了望楼梯口,接着小声说我妈做梦也想不到你会送这么贵重的耳环给我,我们在扯底胯从来没有见到过荿色这么足的银子她高兴惨了,啊呀恨不得我也嫁给你呢。在扯底胯我们上个月就收拾好动身的,妈老是吃不透你你家三姑妈嘴巴都说软了, 她还是怕你跟大多数汉人一样拿小脚鞋给我穿。前爹后妈的日子在我们扯底胯,没几家过的日子是日子我猜,不是阿爸保证供我在慕俄格读完高中她也不会拿我冒这个险。年龄上阿央虽说长几岁要说心计,阿朵转一转眼珠子都够他想三天

家里一下孓住进母亲和妹妹,好长一阵子阿央兴奋得走路都头重脚轻。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反对父亲执意把厢房楼上的两间房让给阿朵一个人住,他自己挪到原本放锄头镰刀的楼下每天晚上,一家人在火塘边消磨完最后的时光回到旧报纸粉糊一新的房间,他都要竖直耳朵听箌妹妹轻快的脚步声踩过楼板才放得心睡下。有一天他回家在院门口听到阿朵在厢房楼上哼她一直不肯唱的曲谷,他满足得心都碎了眼下听阿朵这么一说,他痴痴呆呆的眼泪不听话地在眼圈里打转。除了父亲酒醉后的狂暴和自己踮着脚尖在灶台炒菜的经历阿央的整个童年都是在硬碰硬中走过来的,几乎没有体会过女性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或者被爱

“鲁洪家的?”阿朵揩了揩眼泪手脚麻利调了一碗炒面,又从火堆里扒出几个烤得黄焦焦的洋芋

“啊啵啵,个头矮矮的一个诺苏单眼皮,在阿西里西很少见到单眼皮”阿央一边吃炒面一边呼噜噜地说,“他家住在阿西洛姆阿西洛姆,你去过吗阿西洛姆。”

“我当然去过”阿朵硬生生收了泪。她本想告诉阿央她小时候一年有半年住在阿西洛姆亲戚家但眼下她没兴趣说这些,只是半张着嘴巴望着阿央

“啊啵啵,你说巧不巧我挑着鸡走到血塘口,坏人刚刚得手翻过垭口我看得见那混蛋回头冲我们笑呢。他开口一背家支明摆着就是鲁洪家的。好在只受点皮外伤不要紧。臘肉和腰带里的壹零零却是一样都没给他留你说巧不巧,他也是去水西他姐姐家呢他姐姐得脑膜炎, 活不长了狼加哥,俄木狼加噢,妹夫不在家”阿央吃了大半碗炒面, 精神好多了

“他和毕加去帮索卡盖房子,昨天风大索卡半边房子吹不见了。”阿朵歪过身孓从裤腰包里掏出二十块钱,“吃完去上房看阿嫫,只说你半路上山来的什么都没带,几块钱给她打烧酒喝”

捞刀河的媒婆果然鈈是什么好东西。赶了大半天路阿朵脚酸手软跟在母亲后面走到慕俄格街上,她依然还在这样埋怨捞刀河两片嘴皮翻进翻出,将慕俄格的新家吹得云里雾里这与阿朵小时候听惯的故事和扯底胯七沟八寨明摆着的相差甚远。人们常说还债的规矩在放债家,婚姻的规矩茬女方家但是她压根就不相信那个平空缺了两瓣门牙,天晴下雨都离不开瓜皮帽的男人真舍得送她念完高中;她压根就不相信普根底那個听说有点憨痴痴的阿央会比一母所生的亲哥哥还要好说起来,扯勒家在扯底胯也不是含糊的家族上上下下的哥哥妹妹多得数不过来,阿朵照样没少吃苦头尽管阿西洛姆的公安早就有了圆满答复,扯底胯还是有不少人相信是母亲在矿井里弄死了父亲在不大懂事的那幾年,她偷偷跟踪过母亲很多次始终没有发现母亲和哪个煤老板背地里做见不得人的事。她过早地学会用成人眼光看待整个扯勒家族的結果是她和母亲一步步被逼到整个家族之外。而在每年的三月四月母亲的疯癫病总要发作,一起一落差不多个把星期那七八天,别說上学阿朵就是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稍不留神母亲就会随便跟着什么人走了。在扯底胯打她母亲主意的人,多着每年农闲,她镓附近总有许多形迹可疑的男人转悠

起初,阿朵根本不领阿央的情阿央的一言一语她都防着。近几年来虚情假意的男人,她听得多叻她和母亲到普根底不久,阿央就退学在家一心一意打理杂货店和做豆腐卖。每逢赶集经常有外地人来普根底放电影,从《阿诗玛》到《五朵金花》她场场在座,放映队的喇叭刚刚吹响她准能收到阿央送给她的电影票,从来没有拉下一场

尽管阿朵不是喜欢涂脂抹粉的人,每次到上房去她还是竭力将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抿一抿唇膏轻轻咬紧白云最为看不惯的厚嘴唇,用自制的索玛花油微微擋一挡脸颊上的红晕将头发不分东西南北盘在头顶,穿大一号的百褶裙两只手镯一前一后紧紧挨着,或者干脆让它们猫在袖筒里反囸不能叮当作响。耳钉可以那两只银耳环是万万不能戴的,阿嫫认为它们破坏脸上的风水第一次跟狼加上摇头岭,阿朵就乖乖发现自巳和阿嫫不是一路子人

拐过一道河湾,远远就看见刚才山歌唱得飞响的小伙坐在马背上笑嘻嘻的没见他抬腿就落下地,仿佛他压根就沒有挨过马背在扯底胯,也有一些马术精湛的骑手他们会各种眼花缭乱的动作,但这种与生俱来的干净利落阿朵还是很少见。这种沝西马阿朵不是没有骑过。它外号叫爬山虎曾经被明朝皇帝赐名“飞越峰”。传说是当年彝人以母马系在支格阿鲁湖边湖中的神龙遊出与之交配而产的神种。别看它个子不起眼上蹿下跳,能征善战万历年间,奢香进贡的水西马多半出自阿西里西一带。阿朵刚想退到路边那小兄弟却吆喝着将两匹爬山虎拽到路坎下边麦地里一前一后站着。

我这爬山虎脸皮薄它害羞,它害羞你看你看,一匹比┅匹还害羞狼加老师,你和师娘先过你和师娘先过。

咋回事沙马,好长时间没见你二哥

要他好意思在阿西里西混,我们擂勒家脸嘟给他丢光了咋回事?不是好好的嘛

那狐狸精老师你见过噻,家穷人丑,骨头软心肠硬。

咋回事你咋可能这样乱说人家嘛。我沒有这样教过你嘛狼加回头望了望。阿朵不紧不慢往前走扭着脸望河对面柳树上梳理尾巴的两只翠鸟,假装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沙馬往前拉了拉缰绳,他瞟了阿朵一眼改用彝话。他的语速奇快夹杂着摇头岭一带特有的鼻音,阿朵听得似懂非懂好像是沙马的二哥囷一个慕俄格来的汉族女人同居,去年年底给他爸爸迁新坟请石匠将女的名字刻在了墓碑上。今年年初二人分手女的要求把她的名字從墓碑上铲掉,沙马的二哥不同意女的从慕俄格叫来一堆流氓提着锄头就要挖坟,沙马家只得更换墓碑并赔了一大笔钱阿朵没有停下來,提着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第一次到狼加家,半路上碰到这些鬼话阿朵心里很是不自在。果不然晚上阿嫫一听说她和狼加的事,只在喉咙里咕隆一声就上床睡去

樱桃是从老树桩上重新发出来的新枝,叶嫩花白还没有阿央的肩膀高。边上的马桑树枝枝丫丫伸展着,倒是半条新的马桑条也没有生长在山上的树,往往是这样有些年头它发得根深叶茂,有些年头它却花骨朵也不见一个山上的春天来得晚也去得迟,蝴蝶飞得不紧不慢 稍微有一些风,它们干脆就停了翅膀随便找个地方落脚,爱理不理地站着除了翅膀,什么嘟不给人看石块垒成的院墙上,几乎爬满月季和打破碗花蜜蜂却是不管风的,它们一刻不停在花间叶底嗡嗡乱叫偶尔有一只滚了满身花蕊,嗖的一声半空中绕个圈就不见了。

阿央在歪歪斜斜的台阶上站半天还不见阿朵出门,他弓着腰往马桑树底下走去缩着一只腳的九斤黄母鸡,扬着脸看了看缩着脚往里面跳了跳。猛一看跟在裸洁河送人的那只一模一样。狼加家几年前他来过一次在他的印潒里,好像没有这一大蓬马桑树和九斤黄

不到一个星期,房前屋后阿朵混得烂熟只要父亲不在家,午后没事左邻右舍都喜欢聚在小樓上听阿朵唱曲谷。他们那条巷子住了不少彝胞平时也有唱曲谷的,可是都没成什么气候阿央天生腼腆,对大胆泼辣的曲谷喜欢归囍欢,真要他唱却唱不了几首。

彝族语言婉转多变与汉语大相径庭的语序习惯及错落有致的排音布调,使得一句平常的话到了阿朵嘴裏也曼妙无穷家里凭空飞来一只百灵鸟,按理说阿央他也应该高兴才是谁知他自己每天几乎都是在后悔中度过。一会儿他后悔送给阿朵的耳环样式老土成色不足一会儿他后悔自己没和阿朵一起上学放学。昨天他后悔前天没听懂阿朵水汪汪唱的“砍柴莫砍马桑柴”今忝他又后悔昨天不应该舍不得买两张《花腰新娘》的电影票。以至于后来有一天睡莲只是假装生气扭一扭腰他立马放开睡莲的衣角,面無表情地望着睡莲边回头边跑“砍柴莫砍马桑柴,砍了马桑起桑苔”——那天阿朵刚开口有人乒乒乓乓拍商店门喊买东西,等他打完燒酒回来阿朵已经唱完了。过后他不住地咒骂那个买一块二角钱苞谷酒的补鞋匠他回到楼上,眼巴巴望着阿朵却不好意思问阿朵最後两句唱的是什么。阿朵会唱的曲谷豆浆翻起的泡沫一样多天亮唱到天黑,十天半月也不会重复阿央经常砍马桑柴来烧火,阿朵的这兩句歌唱得他心里酸溜溜的,从此上山他再也不愿砍那极易着火的马桑树,他甚至埋怨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嫁一个汉人

“你别对阿嫫提捞刀河的事,阿嫫胆小”阿央猛一回头,看见阿朵腆着肚子鸭子一样走出厢房“阿嫫胆子小得很,我根本不相信她年轻时候是一个赱南闯北的苏尼”

阿央难为情地说:“我自己空手空脚的,哪有脸说”说着,他转过身拉着阿朵往上房走。他的手越捏越紧内心卻越来越空荡。阿朵一手紧紧攥着阿央一手提着百褶裙的下摆,一步三摇跟在阿央旁边

两年半的时光一晃而过,阿央还在琢磨如何给阿朵重新换耳环阿朵就从普根底中学毕业了。她是不是成绩好得呱呱叫的学生每学期考试阿央都摸得一清二楚。慕俄格师范通知书送箌的那天早上阿央半信半疑打发了班主任一包三块钱不到的草海烟,父亲却兴奋得满院子追着剁了两只鸡在班主任和阿西洛姆两个亲戚的鼓动下,他把货架上的鞭炮噼噼啪啪燃放得一干二净阿央家敞开堂屋招待亲戚朋友,阿央起早摸黑推了五锅豆腐

三姑妈临走时在房间意味深长的那些话,阿央一字不漏记在心里第一次,他为阿朵母亲当年的出走乃至死亡感到一种莫名的庆幸他甚至有点疑心自家當初在停尸房声嘶力竭痛哭的真假。阿朵小跑回来院子里早已经围满人,无论如何阿朵是普根底第一个考取慕俄格师范的彝族姑娘,朂为不可思议的是她写的《慕俄格》一文指路经一样在慕俄格广播电台翻来覆去念了七八天,全县长耳朵的都听得到阿央站在楼梯口想伸手拉她一把,哪知阿朵看也不看一甩手,噔噔噔爬上楼梯震得阿央一肩膀的灰尘。好在当时人多事杂没谁注意阿央的尴尬。

爬過上房门前的石阶阿朵抽回手摸了摸两只耳垂,理了理百褶裙 在门边喘着气叫了两声阿嫫阿嫫,没听到回音她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 侧着身扶住门框,慢慢抬脚跨进门槛

上房是俄木家见亲会友的地方,火塘里的火就是五黄六月也不会放它熄灭。毕加他们平常在屾上逮得什么山鸡野兔时常挂在火塘上方任由火燎烟熏。来了客人割下巴掌大小的一块,烤熟下酒算是最为简便的待客之道。

阿朵洎从行动不便之后除了一日三餐,没事她一般不到上房来狼加给她在厢房装了小锅庄,平常想喝点甜酒什么的她在厢房里凑合着自巳弄。尽管巴库德清从来没有对她下过什么脸色在火塘边不是烧板栗就是烤土豆红薯给她吃,但那双浑浊的老眼每天都要毛刷一样在阿朵日渐隆起的小腹上刷上三五遍时常弄得阿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尤其当巴库德清捋起袖子伸出干枯的左手给阿朵正胎位,就算是隔叻两层衣服阿朵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时间一长只要看见巴库德清跛着腿下到厢房,阿朵总是慌头慌脑爬上床蒙头盖被假睡。咾太婆倒知趣得很她往往在床头竖着耳朵听半晌,去火塘边把火拨亮放下半罐药酒,窸窸窣窣退出去阿朵每每要等到门吱嘎嘎地带仩,院子里传来两声干咳她才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抽出枕头底下的小说坐到火塘边的草墩上,一边喝药酒一边看。

“阿嫫可能上山挖药去了咦,我没注意她过院子呢”阿朵捡起捅火棍捅开捂得严严实实的柴火,招呼阿央坐下她转到灶台上淘米做饭。

在普根底那幾年一家人的晚饭,多半是阿朵放学回来做阿央偶尔到灶台打打下手,父亲见了拐弯抹角总要挖苦几句,阿朵却不会计较父亲的不昰父亲认得真,一年四季的零花钱和学杂费他从来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赊赊欠欠。年轻时他在阿西洛姆做过烟叶生意蚀了本不说,┅只耳朵几乎被人打聋慢慢地,他最不耐烦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夸阿朵

自从阿朵考取慕俄格师范,他时不时会平白无故拿阿央发脾气不是摔瓶子就是砸板凳。每到阿朵母亲的祭日不管刮风下雨,他都带上香火纸烛去坟头哭了又拜,拜了又哭;而他的结发妻子坟垮了他都懒得去张罗修补。这颇让阿朵百思不解

这事她后来说给贺朝俊听,他前因后果地分析虽说阿朵将信将疑, 但她还是留了心鈈再有理无理就往家里跑。平日在学校的费用她也是能节省就节省,家里不主动给她钱她也不会开口去要。到后来逢年过节,她才會回到普根底晃一晃大部分时间,她要么猫在学校要么到扯底胯三亲六戚家乱窜,有意识地渐渐和阿央一家疏远

“不是说苏尼不用藥吗?”阿央坐在草墩上漫无边际地说道,“我晓得他们大病小病都不用药”

“阿嫫早就不做苏尼了。药还是要用的也许过去真的鈈用,现在药是用的想来是阴间牛头马面也学精了,你没听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月间到现在,我们家法事只做过两次药却是不断嘚。”阿朵装满一锑壶水提到火塘边阿央慌忙接过去架在锅庄上。

“妹仔是药三分毒。你有身孕药最好少吃。是药三分毒”

“阿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阿朵接过话“人心隔肚皮,饭甑隔着簸箕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别老是吃后悔药。像你说人家睡莲嘚那些话你现在想想,应该吗”

阿央做错事似的,一句话也不接埋着头,拿着捅火棍在灰堆上乱划

睡莲瞟了瞟阿朵,摸出打火机點燃烟问道:“这回长住还是短住?” “长住”阿朵耷拉着眼皮,将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那肯定是被撵出门的了,你不是历来楿信床头打架床尾和吗”

阿朵没吱声。她之所以不喜欢古诺洛姆主要是不喜欢古诺洛姆不阴不阳的人们。只是她发现背井离乡者最後的归宿都在城市而不是农村。人们千方百计从一个城市流向另一个城市很少有人从一个乡村辗转到另一个乡村。

从她对古诺洛姆的认識她懂得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过了二十岁都需要城市来掩盖和躲避。而在摇头岭在扯底胯,在阿西洛姆在阿西里西,在八百里彝屾这种掩盖和躲避,都不现实而古诺洛姆恰恰满足了这一切。它不大不小三百多万人口,可以提供足够的陌生和冷漠它不土不洋,既不像农村也不像城市,不亏待流莺也不抬举诗人。囤地的老板和守着危房的钉子户刚出校门不久就德艺双馨的演员和八十岁还褙着二胡走街串巷的戏子,你来我往平起平坐。楼下的道场和楼上的夜总会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业九流三教,相安无事在人口低于百万的地方混,说难听点是自己对自己不负责所以当初阿朵对古诺洛姆这不顺眼那不顺眼,这次回来她可是铁了心。

她白了睡莲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她掌握了轻视的分寸上次在古诺洛姆她什么都没有学到,除了明白不需要在睡莲身上寻找所谓的尊严

“彝人只会撵屾歌撵獐子不会撵人。”待了半晌她补充道。

睡莲笑逐颜开说道:“其实当初阿央他们家也没有谁撵我是我自己撵自己。”

阿朵刚想表白什么睡莲拿起电话走到窗子边,半倚在窗台上接电

这餐饭吃得真够窝囊换在以往,阿朵早就拂袖而去

狼加天不亮就去学校天黑財回来,我呢照样子整天坐在厢房里横草不拿顺草不摸。阿嫫不会跨进厢房半步我呢,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到上房去同在一个房檐丅,说起来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木帕住在紧靠院墙的偏房,做活丧礼时他的房子借给毕摩用为了方便,他们在院墙角给开了一个豁ロ丧事办完,那口子也就留着了木帕可以不用经过院子就进出上房。听说白云在家的时候她去木帕那儿经常是翻墙越屋我奇怪这些姩来他们为什么想不到在山墙那儿开一个口子。

木帕的脑袋大得出奇眼睛鼻子在上边似乎只占去了一小个角,两只手极短极粗别人递┅支纸烟什么的给他,你很难看清他究竟接到了没有从我嫁来摇头岭,他一直是皱皱巴巴的察尔瓦底下一件同样皱皱巴巴的中山装只昰我回来的第二天,他变戏法似的穿了一件阿西洛姆那边的青蓝色大襟右衽长衫缠条黑色头帕,系着白布腰带穿一双绣花高钉鹞子鞋,把自己打扮得新郎官似的过去每次见了我,他只会一成不变地说那么几句话每个字都好像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舍不得丢似的现茬话却多起来。倒是毕加逢上雨天,他不去坡上割草打柴放猪放羊便喜欢搬张小凳子坐到我门槛边,用小木凿一小刀一小刀雕刻撮泰吉面具我要是不小心提到俄木白云或者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古诺洛姆,他就会顺着话头不依不饶打听个没完。我先前很是厌烦后来习慣了,反而觉得关于古诺洛姆也只有和他聊起来才有意思。然而他第一次坐在门槛边雕撮泰吉面具,我是极其不满的原因倒不是在於我初到摇头岭的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拿“一只无底的金杯不如有底的木碗”这样的谚语招待我,而是我觉得他像阿央一样凡事都少┅根筋认死理。你跟他认真吧他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你不计较吧满寨子都会飞起难听的流言蜚语。

一天下午雨笼山笼水下,屋檐沝滴得稀里哗啦狼加在小木桌上批改作业,我照例在窗子边看没完没了的《俄勒特依》毕加踢踢踏踏搬了两个面具在门槛边,吭哧吭哧地雕刻一般情况下,狼加在我是不会拿古诺洛姆拿俄木白云逗他耍的,那天一时心血来潮我便没话找话说:毕加,书上说得明白“撮泰吉”坏就坏在传男不传女。我听说彝胞们在古诺洛姆跳的既不是“撮泰吉”也不是“衣角舞”。毕加放下小弯刀沉吟着说,啊啵啵我原来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撮泰吉”传到我们这一代已经八千多年,我不便自作主张托人带了好几遍信到勺吐打博,畢摩们都说更改不得白云又不肯换主意,又不是真资格演戏的表演什么肚脐眼嘛,多丢人白云身材好,她跳什么舞蹈都好看嗯,呮是她不知道狼加插话道,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毕加,我们政府正在准备打造 不只是你们勺吐打博和屯底乡,全阿西里西都要会跳

伱吹牛吧狼加,毕加提着弯刀站起来说全阿西里西人都要会跳?

“撮泰吉”可比不得撒麻舞撒荞舞更不要说玩人海战术的乌蒙欢歌。“撮泰吉”娇气得很稍微不小心,它说断种就断种我抢着话说,你放心你放心阿西里西马上搞旅游大开发,男的要会跳女的要会跳,男男女女都要会跳惹嘎阿布又怎么了,不就是裹着舌头在肚子里哦哦乱叫 哦!哦!哦!毕加神经兮兮叫起来,我猜到你们的意思啊啵啵,当然了不管彝区汉区,公鸡照样打鸣人人都会跳,它真的就完了可是, 我就是不乱去跳啊啵啵,与其这样你们还不洳别掺和。说着他抱起没有雕刻几刀的面具气呼呼转回上房。

我很是扫兴拿扫帚到门边扫毕加留下的木屑。狼加大约看出我不高兴怹敷衍我说,你别操心过几年毕加他慢慢会明白,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反应慢。我不置可否地拍了拍扫帚在我们扯底胯,没有人会唍整表演“撮泰吉”你不信我没办法。你们做的那场活丧礼山上山下都认为最没有看头的就是“撮泰吉”。我将木屑归拢到火塘里偅新翻开《俄勒特依》,可是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呆眉呆眼坐着。说什么都是假的天边的在天边假,眼前的在眼前假

不多一会,雨就歇了马路上的积水让车轮一辗,高高低低四处乱溅太阳一晒,水汽扭着腰往四面蒸发马路一时半会就还原到落雨前, 只是少叻些灰尘不像在摇头岭,只要一下雨院子里三天两天都还看得见积水。

躲雨的人们纷纷从屋檐下过街天桥,卖盗版光碟的小铺子里赱出来重新汇集在浣纱桥头。人群中转来转去的雇主瞄中了可眼的人,觑着眼睛竖直耳朵左右拿捏差不多他才会假装不经意停在人镓面前东问西问。这是古诺洛姆最大的劳务市场来这里找事做的人五花八门,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但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占大多数他们多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欢天喜地的样子瓜子嗑得飞快。也有拿着晚报不当一回事地蹲在人行道上打瞌睡的。表面上大家嘻嘻囧哈随随便便实际上每个人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八百元去洗脚屋管吃管住谁九百元去客车站后边的肠旺面管吃不管住大家心知肚奣。

楼上有一家人才公司我昨天第一次来,冒冒失失填完表最后问我要毕业证书和押金,弄得我灰头土脸没有领到慕俄格师范的毕業证书,有人嘲笑我胸大无脑考进慕俄格本身就是不靠实力说话而全是凭运气。更多人造谣说我祖父那一代就是阿央家的娃子,我自巳本来不过是童养媳一个端人家的碗却不服人家管,以为翅膀硬了却不晓得家有绵羊,杀羊刀却在别人家阿央家断了生活费,黄高粱梦做一半做不下去了最不要脸的,诽谤我中了城里人的圈套做了两次人流,内分泌紊乱脑子不好使,政治课上连美国人带着他們的宪法出征伊拉克都不知道,最终被学校扫地出门

事实上,我离开慕俄格师范纯粹是因为在普根底小学实习那件事。讲到鲁迅先生嘚《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贺朝俊总结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课堂上有一个煤老板的儿子,他调皮捣蛋经常仗势欺人。賀朝俊正准备进一步解释那学生吃吃笑道,老师你不要发憨气了快下课吧。贺朝俊一气之下给了他一教鞭煤老板带着几个恶棍闯进學校满操场追着贺朝俊打。别的教师都躲在教室里不敢出门我踢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破口大骂。这事闹到教育局最后贺朝俊在全校做了公开检讨,我没做

浣纱桥是一座单孔石拱桥,早些年是古诺洛姆西门外一景上云南和下四川的马帮大多在这里汇合。现在表面上发展為市中心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城乡接合部。设套骗人摸奖兜售明星出道之前的下流光碟,修鸡眼取落泪痣占卦算命,烤土豆无痛人流无痛穿耳,形形色色 鱼龙混杂。

到了浣纱桥像昨天一样,往桥头栏杆一靠刚想看看报纸,左边的乳房却一阵阵酸痛我四下張望,用报纸挡住上半身神不知鬼不觉松开胸罩。湿热的乳液顺着小腹往下淌浸湿在我捆扎得密不透风的腰间。昨天睡莲建议我去医院开药吃我知道我的病因,我才舍不得花冤枉钱有钱人的乳房如果没有观赏性意义不大,下层社会的乳房如果没有哺育性价值全无這是最近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人家说得多好啊!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我又痛又窘,真想找一张床躺下只有躺下来,胸才会高过脸那种从头到脚的胀痛才会消失。那本杂志还说人躺下,脸就不重要我忍着痛,紧着腰往回走。

我想先回家躺一躺敷一敷。平时靜静流淌的乳汁一般不会这样肿痛。它每次发作热毛巾一敷就好了。这时候一张突如其来的脸晃到我面前。

我停下松开肩膀,抬起头

那张脸仿佛只是路过,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他系着一条颜色绿得古怪的领带,两片嘴唇猴子的一样薄鼻子好像找不到方向伸展似嘚,突然打住留下满脸悬念。这种人渣电视上三天两头都在播放他们被警察反铐着双手的画面。

昨天我们见过他用一种我好久没有聽到的口气讨好我。

我不由警惕起来一时间痛也忘了。他肯定看见了我先前的失态昨天在楼上我借笔给你。

他顺着我的眼风指了指街对面楼上的人才公司。我看了看他稀稀拉拉的头发我记起他来了。

有什么好事我摇了摇报纸。

我们幼儿园缺一个老师你去和园长談谈。

我重新打量他稀稀拉拉的头发毫无理由想起扯底胯经常说的一句话:属狗的日子不过河,属鸡的日子不理发

你去和园长谈谈。怹五十三岁知天命。人好有五十五个学生。我是他的副园长姓陈。

接过他的名片名片上说的和他说的一样,副园长陈实。我没囿文凭我低声说,似乎不只是想表达我的失望

我知道。你去和园长谈谈我们有几个同样没什么文凭有本事的老师。他诚恳地说如果谈得拢,证书好想办法

拐进幼儿园,一个男孩蹲在楼梯角大哭大闹他屙尿打湿了裤子, 好像全天下都跟他过不去似的他跺着脚,鈈依不饶我跑过去,隔好远他就向我扑来看样子他是哭累了,一到我的怀里他就自个儿止住哭声还没有穿过长长的走廊,他就贴着峩睡着了本已停歇的乳汁被他的脑袋一压,又一次喷涌而出内衣一下子就给打湿,以至于进了园长办公室我好长时间也不好意思把駭子放下。

园长额头上堆满皱纹跟他的副手一样,也没怎么长头发几乎看不见什么眉毛。南下干部石家庄人。领带和副手的一模一樣个头比我矮一点,下巴上趴着一颗显而易见的肉丁手上的老年斑比戴的绿戒子还要抢眼。除了五十三我看出他像六十三岁也像七┿三岁。他很满意我几乎没问什么就同意聘用我。一切简单得让我以为他们和浣纱桥下边的坏人一样是在演双簧

晚上将应聘的事给睡蓮说,她推来倒去一会儿要我小心副手,天下坏事大多是副职干的一会儿又说手上有权力的男人没有哪个不好色, 要我主要提防园长事实上,我早就拿定了主意除了土落,还没有第二个孩子在我胳膊弯里这样安心睡过觉

土落出生的那天中午,雨从头一天就开始下屋檐水滴滴答答砸在石砍上,火塘里半干的马桑树烧得噼里啪啦风刮得院门吱吱嘎嘎,雷声一直在播勒家大坡滚个不停阿嫫从鸡叫半夜就不歇气唱着跳着。土落生下来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青皮寡脸闭口闭嘴。阿嫫倒提着他的脚又拍又打好半天才哇哇哇哭出声喑。

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这份体面的工作别说睡莲,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直到后半夜,我还在被子里反复排练明天早上所要演讲的内容除了普通话,别的我一点也不担心

第二天早上,睡莲陪我到幼儿园我们在园长办公室听完交代,大家便送我到教室昨天哭闹的那個男孩,欢天喜地跑到讲台边喜滋滋看着我,我摸了摸他肉墩墩的脸蛋他磕磕碰碰跑回座位上背着手坐好。待园长他们在教室后边坐丅我鞠了一躬,甩出精心构思的开场白小朋友们,早上好我叫阿朵,你们需要妈妈吗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完全超出我的设想,峩一下子目瞪口呆站在讲台上大脑一片混乱,组织好的话一句也派不上用场幸好园长起来给我打圆场。见面演说就这样草草收兵

睡蓮接完电话,她招手叫阿朵到窗子边轻轻弹着阿朵叮当作响的耳环说。

“阿朵既然这回是下了决心,那就闯出名堂再说宁要古诺一張床,不要阿西里西一幢房如果为一小点婚姻家庭就受这样那样的气, 又何必呢古诺洛姆不是阿西洛姆,只要你自己不走天王老子拿你也没法。”

“走一步看一步我比不得你。”阿朵浅浅地说

睡莲的哥哥在老家把煤老板的车开翻,官司刚开一个头家里还没满双朤的一窝猪仔便归了别人。她父亲干脆变卖了老房子一家人躲到古诺洛姆打工。父母在花溪租菜农的地种瓜瓜豆豆哥哥照样干老本行。睡莲很少和家里人往来她住的地方,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这样想,路子就对了一笼鸡不叫一笼鸡叫。”睡莲缩回手拉屁股后边嘚椅子坐下。

“狼加那点工资还清活丧礼的债,猴年马月寨子里一家二家全盖新房子,我们家的厢房基角石都歪到半边天去了。由鈈得你”

“这样想,路子就对了猴子问过你几次,鬼头鬼脑的你实话跟我说,没让他得手吧最近我想,还是那句老话对天下副職大多爱耍心眼。我们单位来一个副手,谁的便宜他都想占”

阿朵淡淡地说:“我是一个有夫之妇。虽说人穷志短——”话尚未说完一串歪歪扭扭的叫声在楼梯口炒豆子般响起。

“啊唷唷唷唷,我的好妹子,好几天不见你,以为你发财把老姐忘记了”

阿朵猛一回头,只见┅个满脸堆笑的女人拍着手向她们走来

“现在的人都成了精,比不得早些年”睡莲站起身,“一听说洗碗电话就挂了。”

“洗碗工鈈急现在最缺的是点菜员。要不先让她试试让她做洗碗工,别说亏待她也对不起你。”

“人家是师范生才不稀罕你这不靠谱的酸湯鱼。”睡莲碰了碰阿朵

阿朵还没有开口,陈姐快人快语地说:“弄错了弄错了这两天员工闹情绪,我失落得很你看你看,哪一个荇道都会看走眼”

“有适合的我会给你留意。菜上桌子我就傻眼。你那马屁精看来只会拍你的马屁。你自己看点的什么菜?”

“他機灵是机灵,只是不会用在点子上我看过菜单,照这种吃法 你我都要下岗。我刚才交代了这天的全部算成提成,入你账”

“你看伱酒柜里,上档次的酒没有一瓶茅台五粮液不好说,进点洋酒嘛管他假不假,只要喝不死人我那些姐妹,承认你爽快是爽快可惜哏不上时代。古诺洛姆早就小康了什么老土人家,二锅头农家小炒肉,你还在翻老皇历”

阿朵溜回到窗子边,那个被数落的矮个子毛手毛脚在她面前放了一包烟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核桃汁,也不管她要不要就倒满她面前的玻璃杯

山里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吙烟不肯出门在屋子里打转, 熏得眼睛开着关着都不舒服我站到房檐下,解开盘着的头发梳理我往左边梳右边的耳环凉悠悠贴着我祐边的脸颊,往右边梳左边的耳环凉悠悠贴着我左边的脸颊阿央送我的这对耳环,过去我一直用丝巾裹着好好放在抽屉里不怎么舍得戴。成了俄木家的人还显摆后家的东西 这不是彝族人的做派。睡莲送了我一对式样是好看,也是银子做的可能掺得有假,戴几天我嘚耳朵就发炎一个女人,年近三十还让自己的耳朵空着确实不那么好看。好在我如何穿衣打扮狼加从不过问。走亲串戚穿汉装彝裝他完全没有意见,他甚至对我从古诺洛姆背回来的马裤和长腿丝袜不屑一顾认为彝家几千年前早就通通时兴过。

我是俄木家的人照悝说,为俄木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从早到晚我不可能事事都看阿嫫的脸色。她这一辈子 其实是很失败的。她年轻时做不做苏尼守不守寡,今天看来意义都不大。梳理好头发我将耳环取下来,打上香皂放在洗脸盆里泡着。就在这时候峩忽然听到厢房后面传来沉闷的倒塌声,头顶上的檩子摇晃了一下抖落许多灰尘漂在脸盆里。我顺着墙脚绕到屋后原来是挑檐折断了,山墙垮了半人高的一大堵大概狼加在屋里听见动静,他跑出来一看挥舞着手中的钢笔哭声哭气喊毕加。

“哎哟哟抽烟的姿势怪老練嘛,不怕吸烟有害健康”睡莲她们说完事,回到杯盘狼藉的餐桌边看见阿朵抽烟,她夸张兮兮尖着嗓子叫。

“凡事都有第一次”老板娘乐呵呵说,“我刚刚学会一夜情那阵子半夜回到家门口,手抖得钥匙都拿不稳后来习惯了,有时候玩得不爽 回家还把睡得懵懵懂懂的老公叫起来批评几句。唉这也由不得我,十个算命的九个都说我命犯桃花”

睡莲笑道:“贱就贱,什么桃花不桃花忽悠囚。”她的脸庞本来长得就有些不对称两口酒一喝,一对酒窝歪歪斜斜嵌在脸上很难看。

“要不然我们先散吧”阿朵怏怏不乐地说。

老板娘插话道:“早不早晚不晚的。不如玩两圈麻将吼几个人来

睡莲看了看阿朵“:来。”

算了我们回去算了,她今天刚从阿西里覀下

到楼下老板娘在收银台要了十块零钱拿着,站在马路边陪着等的

“他以为他真是一个人物呢经常给我灌输,女人嘛捶好背,捏恏脚叫好床。你问问他局里面为什么不让他掌管公章了?他还好意思向你嚼舌根”

“他就是爱吹牛,刚认识他那阵子我也以为他嫃的能够一手遮天。”

睡莲挽着阿朵耸起鼻子说“, 不过,人家还是给了你那么多好处话我

给他带到,犯不犯桃花是你的事”

“他那幾本破发票,我稀罕再恶心我,哪天给下岗了幺儿都摸不到刀背在哪头。”老板娘气愤地说“对这种跑堂的,睡莲我告诉你就得過河拆桥。”

古诺洛姆这两年敞开肚子搞西部大开发一会儿把箭道街划成单行道,一会儿规定省府路不准左拐弯换了几任市长,交通麻绳一样越勒越紧堵车仍然是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空车一听说去浣纱桥,司机加上油门跑得命都不要阿朵她们正准备去坐公交,一辆红色跑车风一样卷到面前

“多久回来的,阿朵”司机压下玻璃,隔着副驾驶座探出半个二分头

阿朵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後一跳睡莲没提防,差点儿摔一跤司机摘下墨镜,阿朵看到那张无中生有的脸方才缓过神,结结巴巴地说:

“樊......樊律师你吓我一跳。”

睡莲见是樊律师撇下阿朵,抢前一步拉开车门,一猫腰就钻进车

“先送我们回浣纱桥一日三秋的话车上说。阿朵快上车。這车好有派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欣赏过。”

阿朵惴惴上了车樊律师关掉音响。他歪过头对阿朵扬起眉毛:“阿朵你根本不敢想象王孓现在有多酷。”

一句话阿朵涨红了脸。她两腿夹得紧紧的缩着脖子,躲在睡莲的靠背后面双手冲着樊律师乱揺。

别说花花果果古诺洛姆别的地方最常见的行道树也不见一棵。如果不是那架挂满霓虹灯的桥单从底下的街道看,花果园和慕俄格差不多坑坑洼洼的蕗面两侧,烤红薯卖豆花面摩托车板板车配钥匙补皮鞋的摊位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尖声尖气的报童能在其间敏捷地穿来插去, 进进出出的居民既要防着车又要留心小贩们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显得贼头贼脑。

几经周折我终于在街背面找到三十六号。它的边上是一家网吧 对媔是还没有开门的银行,一个保安牵着夹尾夹势的黑毛狗在门口走来走去我按了好几道门铃也没听见反应,我刚想转到前街找公用电话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律师在对讲器里问是不是我他让我直接坐电梯到八楼。

比起我在慕俄格所见的有钱人律师家说不上豪华。一进門的玄关倒挂着木雕的福字靠壁炉的鱼池里游着几条红红黄黄的锦鲤,侧面的立柱上斜挂着一支一人多高的火药枪书架顺着墙壁从地板直抵到二楼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站满《民事诉讼法》、《仓央嘉措》、《舌战大师丹诺》、《黄帝内经》、《原始人的性生活》、《刑事诉讼法》、《下流社会》、《水门事件》、《流氓的归来》几大排令人眼花缭乱的书楼梯底下,一字儿排着装满苦荞、玉米、高粱、谷子、小麦的五口陶瓷缸我最喜欢从横梁上一个挨着一个吊下来的七个斗。小时候在扯底胯每逢家里做法事,毕摩都要用大大小小嘚斗装满五谷杂粮念经我最多一次见过二十一个斗。只是律师家的斗比较考究上面写满“出入准平”、“公平交易”之类的批语。我㈣下里留心没有发现律师夸得活灵活现的王子。

“身份证带来没有?”我正在打量坐在壁炉台上的观音菩萨,律师穿着大花睡衣走下楼梯

峩从挎包里翻出身份证给律师,他眯着眼看了半天话跟昨天一样直接。

“我复印了再还你奶瓶在洗手间,你先用热水冲冲” 我低着眼睛,放下挎包他又问:“吃早餐没?”

“吃过了”我说。不管在摇头岭还是阿西洛姆我共同的习惯就是不吃早餐。

“以后你在厨房自己做吃别在外面浪费钱。冰箱上贴有超市的电话缺什么就让他们送。”

“哦”我应了一声,拉开卫生间的门

我扭开奶瓶嘴,解开纽扣从胸衣里掏出乳头,稍微一鼓气奶水汹涌而出,不大一会就灌满半瓶

从洗手间出来,律师在楼梯口等着他接过奶瓶,摇叻又摇嗅了又嗅。我假装没看见跟在他后面爬上楼梯。

王子住在楼顶花园专门为它搭建的木房子里我们弯腰进去,黄颜色的柳条筐裏肉墩墩的它缩成一团,身子瑟瑟发抖小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褐色的睫毛卷成小团团湿润小巧的鼻子断断续续发出哼哼声,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律师把奶瓶晃了晃塞进它的嘴巴,它哼哼唧唧吸吮奶嘴不时伸出梅花形状的小爪儿想抱住奶瓶。我抬起头看见秋日嘚阳光,肆无忌惮地铺在花果园大大小小的房顶上看得见的地方,一片金黄

“下次不要挤这么多,时间一长奶就要变酸,浪费了”律师从小木盒里抽出纸巾揩干净狗嘴。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蹲下。

“昨天给你交代的你千万别马虎王子单根独苗,要多金贵就多金贵没跟你开玩笑。无论白道黑道古诺洛姆没有哪一条命有它值钱。我的当事人不是破产金山银山他都不会出手。早餐让它多吃十二點的午餐可以少一点,五点钟再喂一次特别注意它尿尿,我原来一天换两次睡毯你来了,多换几次”

我摸了摸王子,它身上暖烘烘嘚感觉它不像狗,像婴儿

“当今社会的主要矛盾是动物日益增长的智商和人们不断下降的见识之间的矛盾。”律师瘦精精的一对招風耳和两片厚嘴唇堆积成面部的主要部分。倘若他单独面对一个人鼓鼓的腮帮和微微翘起的小鼻尖滑稽地此起彼伏。如果他不高兴眼聙会突然间隐去,脸一下子拉得很长 非常像拉车马。他在小椅上坐定整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奣白。”我有些窘手足无措地摸着柳条筐。跟昨天在茶楼里一样他一说到这些高深的知识,我又好奇又后悔。在慕俄格那几年真應该好好多读一些书。

“许多人只看得到价格看不到价值——你用心给我把王子带大,在古诺洛姆别说找份清闲工作,天大的事我也鈳以帮你搞定”

王子吃饱了埋头就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坐在矮凳上守着它,一切像做梦一样

那天园长在教室看阿朵絀完洋相转身就走。下了课阿朵忐忑不安走进办公室,园长却半句辞退的话没说相反,他指责副园长事先没有跟阿朵说明班上的孩子夶多数是单亲家庭他们缺的是爸爸,孩子们说不需要妈妈只需要爸爸,那是千真万确

出师未捷,阿朵格外尽心尽责课上课下,她紦在慕俄格师范学到的全部功课以及近年来所领会的人情世故卖力使出

几天工夫,孩子们和她耍成一片她摸清楚,她这个班二十六个駭子其中两个男孩和二十个女孩,都是来自父母离异的家庭除了第一天她抱的刘思成和另一个整天昏昏沉沉的男孩是跟父亲在一起,其余二十个孩子她们都是判给母亲。这其中有一半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父亲。

当她动用幼儿教育大师泰勒夫人所罗列的规训与奖励制喥她得小心翼翼绕开“父亲”和“爸爸”这两个见鬼的词语。眼尖的孩子指着课本上一家三口逛公园的照片追问她她撒谎说照片上的侽人是他们园长, 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周末园长会和他们的妈妈抱他们到公园耍。下学期的课本同样会印上他们逛公园的照片。园长偶爾从教室门口过孩子们就会一窝蜂跑出去围住他。待园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便不再轻易往阿朵的教室门口露脸。

有一天午休阿朵给生活老师代班,讲完小白兔在秋千上睡觉做梦的故事孩子们东倒西歪睡着了。她上一趟厕所回来刘思成一个人抹眼流泪坐在小枕头上。他没有出声只是瘪着嘴静静地哭。在班上思成脾气坏极了,不是无缘无故哭闹就是对其他同学大打出手有时和同学玩得好恏的,他会突然丢开玩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号啕大哭。

阿朵轻脚轻手走到床边思成像只肥猫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她没作声只是做叻一个将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的动作,思成收了眼泪还了她一个同样的动作一转脸就在她的胳膊弯里睡着了。这几天下班后经常和睡莲絀去吃饭阿朵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好,抱着思成靠着墙迷迷糊糊打起了呼噜。

土落只要一开始哭不管夜半三更还是天灰地不明,不哭累他是不

会收声的好几次在阿朵的手弯里哭背过气,面色转成怕人的红猪肝 脸上密密麻麻跳出热痱子,吓得阿朵心咚咚直跳你别吓媽妈,土落是哪个为老不尊的老人逗你?你指给妈妈看明早奶奶收拾他,你不要哭了妈妈,土落长大就不哭了土落什么时候才长夶啊?明天土落就长大呵呵,你见风长是吧夜还深得很,你饿是不是我饿,妈妈奶水有毒,别拿奶水喂我别乱说,土落妈妈連奶水都没有。那是奶奶在你奶水里下了毒你小声一点奶奶听见。奶奶听不见你说的奶奶听不见,她只听得见我说的嘻嘻,我不会告诉她妈妈胸膛胀痛得受不了, 怕是快要破了土落你睡右边,妈妈左手发麻土落翻过身,扬起嘴巴猛地含住乳头在乳房里左冲右突找突破口的乳汁汹涌而出。

阿朵沉重的身子如卸千斤一种万流归宗的痛快感荡漾开,全身里里外外都被久违的力量打开每一个毛孔嘟得到恰如其分的解放,整个人轻盈地飘起来她的身子一寸寸变薄,渐渐弯曲成一条年久失修的坝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奶水流走。她很舒服地轻轻地呻吟她努力弓起腰,往后一使劲头重重撞在床架上。阿朵极其不愿地睁开眼睛她大吃一惊,刹那间羞得满脸通红思荿两手捧着她的奶头鼓着小嘴吸得津津有味,她滚圆的乳房上青筋暴跳漫山遍野的疲倦感使得她大汗淋漓。

她四下里看了看孩子们全蔀沉睡梦乡,间或还有几个细微的鼾声阿朵侧了侧身,拉衣服轻轻盖住乳房换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听凭思成吸吮此后,每天中午阿朵都要溜进宿舍,任由思成吃她的奶她和思成之间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原本爱哭爱闹的思成变得比谁都听话乖巧而她自己,每┅次喂完奶她都如释重负,心旷神怡每到周末, 她失魂落魄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熬到星期一天刚蒙蒙亮,她就往幼儿园跑一看到思成钻进学校的小铁门,那种排山倒海的幸福感迅速填满她使得一个早上,她和谁说话都哽哽咽咽

一天午后,她照例钻进孩孓们的宿舍刚刚放出乳头塞给思成,监视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老师带着一个怒气冲天的男人突然一下子站到他们面前那男人冲上來揪住她的头发就是几大耳光,她的眼睛被抽得星光乱跳男人随后对她骂不绝口拳打脚踢,思成滚到一边被惊醒的孩子们哭爹喊娘,整个宿舍乱成一团像狗一样被拖出宿舍的时候, 她早已昏厥过去

顺着南明河,我漫无目的乱走天还早得很,我不想回睡莲那儿待着我的事,她不会东问西问但一想到四S 纸,我还是有些碍口失羞对于古诺洛姆,应该说我并不陌生多年前,我曾经无数次憧憬过呮是我对城市向来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离开扯底胯我看重的是普根底,在慕俄格我以为我这一生的归宿地是古诺洛姆。通过一个男囚所认识的城市大多是不可靠的。这个道理尽管知道得晚,但它还是修正了我以往的偏见

一对男女在前面小桥上激烈争吵,女人偶爾有一两句难听的话飘过来我没在意,仍然漫不经心往桥底下走这方面我没有任何经验,凭我有限的知识我认为女人不可能是问题嘚制造者,最多不过是问题的散布者

一串钥匙几乎擦着我掉在脚下。我抬头看见男人半空中架住女人的手,听到他冷冷地说:“我是峩脸的主人打不打它应该由我来决定。”那女的哭闹着乱骂一通转身跑开了。男人加大声音愤愤地说:“我本来就不承认道德的可信性哪来的道德沦丧?你再血口喷人我起诉你。”

男人之所以动手打女人是有一些女人的确该打。

睡莲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電视。看得出今天她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她喜欢二人转的粗俗下流是二人转的铁杆粉丝。阿朵厌烦那个一辈子靠农民发家致富却又┅辈子挖苦农民的戏子。每次看到他谄笑谄笑一出场阿朵就借故上厕所之类溜开。睡莲看见阿朵回来她调低电视里的东北腔,似笑非笑地问

今天没给娃娃们唱曲谷?

你怎么知道阿朵暗自吃了一惊,顺势弯腰在鞋柜里找拖鞋她打定主意,认识樊律师的事暂时半个芓也不透露。

还真的给你说着了没唱,今天没唱四S 纸周末请吃饭,说是给你道歉

道什么歉?别无聊了你去吧,我才不想见他

那峩也不去了,反正和他玩不玩也没结果一刀两断落得轻松。好不好你自己拿主意以后别冤枉到我身上就行。

你淘米做饭吧我去花溪囿事。睡莲说完不再搭理她,伸长脖子对着茶几上的小圆镜梳妆打扮

你不在家吃,过会儿我随便煮点面条吃得了

樊律师的要求看上詓荒唐,但经他前前后后一解说我一下子就认了他的理。白花花的奶水别说是给狗命关天的王子就是给一条流浪猫吃也比冲进下水道強。而最深一层的意思我不想让睡莲知道我刚上几天班就失业。

在幼儿园短短的几天我发现讨厌归讨厌,四S 纸说得并不错古诺洛姆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旁观者。睡莲这男朋友纯粹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要说长相没少鼻子没缺眼,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劲,肯定是什么地方比例长错了脸大腿短,让人看着一点都不舒服他说话阴阳怪气,一会儿说他表姐夫在古诺洛姆黑道白道通吃一会儿说古诺洛姆傻子成群女人成堆,他是全古诺洛姆最了不得的诗人心灵之外的东西,他什么都不服从他的口袋里永远叠得有方方正正的四S 纸,逮着一个人三言两语一投机,他就摸出四S 纸捶胸顿足地朗诵

下午回到家,睡莲的男朋友在我胡乱打个照面就钻进房间,刚脱下外衣就听到睡莲在客厅里尖叫,我跑出来一看诗人拽着睡莲的头发直往沙发靠背上掼,几张撕成碎纸片的四S 纸落在地板上我抢进厨房, 提起拖把劈头盖脸几拖把,他才放了睡莲恶狠狠威胁几句,恶狠狠摔门而去“干什么啊你们?”我冲过去反锁上门气喘吁吁问睡蓮。她说:“这杂种这杂种准备出什么诗集,问我要八千块钱赞助费我实打实对他说,古诺洛姆早就不时兴诗歌了不给,他就发蛮这杂种,什么样的感觉他都有就是没有贱的感觉你坐下,我跟你说阿朵,我不是责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要知道阿朵,在古诺洛姆一个女人,什么都可以动但是不能动拖把。”

吃饭没有 正在烧水。

别烧了你马上打车到花溪来,我在红豆咖啡等你我以为你在你妈那儿呢,那么远

有正事跟你说,快点半小时你要到。我给你报销

挂了电话,阿朵在房间憨坐一会胡乱系了一根絲巾在脖子上,打车前往花溪

花溪是古诺洛姆久负盛名的风景区,世代聚居着彝族之外的苗族、布依族、仡佬族等少数民族仡佬族人┅生钟爱艳丽花哨的筒裙,花溪历史上长时间称为花仡佬民国年间,花溪成为达官贵人的避难所苟且偷生之余,贵人们故技重操将“仡佬”二字隐去,单取一个花字合着那条蜿蜒上百里、烟生草长的小河,雅称花溪

阿朵第一次来的时候,根本不相信它是真水真山等到她爬上飞云阁,极目远望但见林木葱茏,苍翠欲滴田畴交错,山水相融动和静巧韵天成,奇和异天衣无缝山光云影,往来翕合这是从小看惯狂风吹云、雾锁深山的阿朵所无法想象的,更难以想象的是权倾一方的先辈会放着如此山明水秀的地方不住偏要偏居到路断人稀的深山老林。要知道民国以前的上千年,古诺洛姆只是水西家一个小小的哨所

司机埋着头,车开得四轮飞转食人坡山腳下的树,放着空花盆的阳台民族学院的招牌,通通一闪而过计价器也跟着一路小跑。车到百步桥老远就看到挤眉眨眼的红豆咖啡。阿朵东张西望半天也没瞧见睡莲只得心痛地从袜子里扯出人民币付了车费,一步一跳淌过花溪河在店牌下,睡莲刚好花枝招展迎出來她一把抓住阿朵说,别的不多说 就说失恋了,来找我散心哀怨一点,你的手提包没带阿朵说,没带她做皮草生意的客户送两個假路易威登提包给睡莲,她送了一个给阿朵拉链老是咬,阿朵平常很少用它手提包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枉自你天天看那么多书那些书上就没有说一句管用的话吗?说着睡莲放开阿朵走到前面。穿过一条幽暗的过道她们绕到一间茶几比儿童床还要宽大的包房。一個眼镜斯斯文文地坐在《基督复活》油画的下面他手腕上系着一根鲜红的布带。

我的朋友阿朵没出息,失恋了来找我玩,不介意吧阿朵边说边拉我到茶几尽头。那眼镜从一堆开心果牛肉干葡萄干银耳汤等盘盘碟碟的包围圈中站起身个子比阿朵高不了多少。失恋怹说,瞧多动听的话!他白生生的手捏着半截烟屁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刻意在膝盖那儿剪了一个洞也许是他的耳廓和阿央一样钉满┅排耳钉吧,阿朵感到很亲切喝点什么?你要不来杯马爹尼睡莲扶着眼镜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呼叫器你们喝,我要杯矿泉水別糟蹋人好不好?美女睡莲瞅了阿朵一眼,对应声而来的服务生说再来三杯马爹尼。随后她附过身低低对眼镜说:她是我最好最好嘚朋友,要给我面子别丢我人。眼镜冲服务生挥挥手

姐姐别门缝里看人。这个年代失恋是唯一值得尊敬的事。他笑起来露出整齐嘚细米牙。阿朵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不习惯同陌生人说这类私密的话,无论它是无聊还是安慰狼加说的,月亮再亮它晒不干荞麦睡莲起身上洗手间,她莫名其妙地向阿朵歪歪嘴眼镜一个劲劝阿朵吃东西,她嗑了几颗瓜子找话说道:我弟弟,和你一样打满耳钉。眼镜问道:他读我们学校阿朵惊讶地说:你还是学生?我弟弟早就没读书了眼镜正要回答,睡莲抛着一包烟唱着曲儿回来她抬起酒杯说:干一杯,别只知道诉苦阿朵变了脸色,却不好发作眼镜举起酒杯,阿朵将杯中的红酒全倒给他只在杯底留了眼泪大的几滴。服务生托着哈根达斯进来递一杯给睡莲,递一杯给阿朵

他将空托盘转到眼镜面前。先生请先买单。我们还不走不好意思,我们呮营业到七点钟马上就到了。你新来的吧昨天晚上我和朋友在这儿玩到十二点。他指了指睡莲睡莲飞快地点了点头。那不是我们的營业时间眼镜狐疑不定地左看右看,摸出银行卡给服务生服务生走后,睡莲说他们这儿是三个老板,可能各个老板营业的时段不一樣化整为零,这是最新的商业模式商人才真正是时间的奴隶。眼镜正在这样感叹服务生进来说,先生你卡上余额不够。眼镜火烧著了似的跳起来我卡上三千多元还不够?是的你卡上有三千一百三十六元,我们已经刷了你们的消费打折下来总共是四千五百八十え。眼镜急得满头大汗声音一下子变了。你弄错了吧昨晚我们还在这儿消费。先生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不是我们的营业时间你们搞欺诈,我要举报我要在网上把你们搞臭。不我们是明码标价。他说着递过酒水单你可以去举报,但现在你得先把账结了我一个咑工的,可别为难我你为难我有什么意义呢?

阿朵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是玩黑社会!几杯酸酒卖四千多?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個满脸疙瘩的莽汉其中一个弯下腰,把脸凑到阿朵面前谁是黑社会?说话讲点良心冷酷的声音直透背脊。睡莲猫一样坐到阿朵身边默不作声紧攥着阿朵眼镜白皙的双手哆嗦得不得了,半天也拉不出裤包里的钱夹

我帮你吧,只是你可别诬陷说我抢你我发现你这人說话不讲道理。服务生说着取出眼镜的钱夹把钱一张一张摊在托盘里。先生加上两个硬币,总共是八十三元别的口袋里还有吗?找找看没有,老子今天一根毛也没有服务生指责道:请别说粗口,有女士在看来中国教育真是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了。眼镜绝望地問:还不够吗服务生阴阳怪气地说:先生是学文的吧,对数字这么模糊那两堆疙瘩在茶几边喝道:别和他浪费时间,手机耳环一起收下,看看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没有服务生皮笑肉不笑地说:耳钉是假的,就一部山寨版的苹果刚才凶阿朵的男人阴恻恻地说:你打一張欠条吧,看在两位女士的面上

阿朵肺都气炸了,摔开睡莲霍地站起来:你们简直是抢劫无法无天。睡莲一把拉她坐下赶紧给他们賠礼道歉。阿朵又急又恨猛地夺过眼镜写的欠条撕得粉碎。她把袜子里的钱全部抓出见是一堆零钞, 一把褪下手镯扔给他们咆哮着說:滚吧!你们这堆人渣。服务生声色不动地说:你先滚并弯腰给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车到都司路红灯,睡莲翻开头顶上的镜子峩以为她要化妆,不料她只是随便揉了揉嘴唇便关上镜子“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哪天带王子过来玩,你们是怎么生的他那张脸,唉往后不知有多少个姑娘要为他眼泪滴干。”

我急得毛焦火辣幸而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喇叭叫得天响樊律师探出头去乱骂。没听清睡蓮究竟在说什么我赶紧递一张楼盘广告给睡莲,胡乱将一句话岔开

“这不科学,太浪费了”律师看见我拿一块毛巾反复吸干王子嘴角流下的一汪奶水,他心痛不已

“不碍事。奶水有的是”我埋下头,小心地把王子的脑袋往后挪了挪

“黄河也会断流。阿朵不能這样麻痹大意,我们最大的优势在于你正处在哺育高峰期奶水多淌一天,我们就多一份胜算这个问题不能掉以轻心,要上升高度要仩升到有奶便是娘的高度。”

“出奶的时候我控制不住”我内疚极了。

“厨房里不是有搪瓷碗吗出奶多的话,用搪瓷碗装着放在冰箱里,保鲜阿朵,一切浪费都是有罪的不论是大陆法还是海洋法全部是这样判定。”

一个星期不到王子毛光水滑,在柳条筐里跌跌撞撞哇哇怪叫樊律师很高兴,每天都带朋友来家看稀奇一来二去,我才醒悟——王子果非凡品它的身价,律师并不是吹牛待到长夶成狗,就是配一次种 三千两千还要看女方是什么来头。相貌平庸三代以上都是混混

 【转】 孩子在学会自己脱裤子解夶小便后,反复出现憋大便或憋小便,并将大便或小便解在裤裆里的现象,这就是孩子肛欲期到来的表现在肛欲期,肛门和尿道括约肌的收缩和放松都可以给孩子带来性的体验。所以,有的孩子从憋尿中获得性快感,有的孩子从憋大便中获得性快感,但是,并非每个孩子都有非常明显的肛欲期表现
孩子的肛欲期一般经历两个月左右就会结束,肛欲期的结束,标志着孩子的性心理向着下一个阶段——生殖器期迈进。这两个月中,洳果成年人对孩子大小便的训练太严厉,孩子就会感觉紧张,心理压力大,会扰乱孩子控制大小便的自然节律,孩子将大小便解在裤子里的次数就樾多,肛欲期拖延的时间也就越长
有的孩子几个月甚至半年多都不结束肛欲期,孩子的性发展就出现了停滞状态。 孩子在肛欲期的表现多种哆样,父母应该如何应对孩子的肛欲期呢? 尿湿裤子以后 我女儿两岁8个月,从上个月开始出现憋尿的现象,每次憋尿的时候都表现出很紧张的样子,臉发红,会夹腿,撅起屁股,说想尿尿
我带她到厕所后她又尿不出来,但转眼又尿在裤子里,最多的时候一天尿了5次裤子。这是她尿胀的时候夹腿囿性的感觉吗?这段时间我还经常对她发脾气,老觉得她烦昨天她还把大便拉裤子里了。我觉得孩子不光是尿裤子的问题,她各方面都有点倒退的感觉,最明显的是整天叫“我是小BB”,躺在地上要我抱,还特别黏我,吃饭都要坐在我怀里要我喂,想想似乎跟她开始憋尿的时间差不多,我都有點承受不了了! 由于父母不懂得儿童肛欲期的表现,对于孩子出现尿湿裤子或将大便解在裤裆里的现象非常生气,认为是孩子不听话,故意捣蛋或貪玩不愿意上卫生间引起的,于是开始打骂孩子,企图让孩子结束这样的情况
但是,父母的打骂却招致孩子变本加厉的“报复”——更加频繁哋尿湿裤子,或将大便解在裤裆里。当孩子承受不了父母给他的压力时,就会出现退缩的状态,比如故事中的女孩整天叫“我是小BB”,躺在地上要媽妈抱,吃饭要坐在妈妈怀里,还要妈妈喂,这是孩子在寻求自我保护的方法,她希望自己回到小的时候,那时她尿裤子妈妈不会打骂她
孩子的退縮和反抗行为都是孩子承受不了压力、内心在挣扎的反应。 当孩子出现了肛欲期的表现时,父母最明智的做法是平静温和地告诉孩子:宝贝,这鈈是什么问题,妈妈给你换上干净的裤子家庭里的所有成员都必须持这样的态度:不可以羞辱、耻笑和责骂孩子,不可以当着孩子的面议论,不鈳以将孩子尿湿裤子作为家人的谈资。
父母和家人的羞辱、耻笑和责骂会让孩子产生不健康的羞耻感,形成自贬和低自尊的人格父母也不偠告诫孩子“下次记住去卫生间”,因为孩子早在肛欲期前就知道了大小便要上卫生间,现在正是他练习控制自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上卫生间叻。 在北京李跃儿巴学园,孩子在肛欲期会得到老师的关怀和帮助,孩子不会因为尿湿裤子或将大便解在裤子里而受到老师的责罚和羞辱,当遇箌孩子尿湿裤子或解大便在裤子里,老师会平静且不动声色地将孩子的裤子换下,不打乱孩子正在进行的活动
老师在处理孩子肛欲期的表现時,不给孩子施加任何心理压力是保证孩子顺利度过这一时期的最好方式。 有的孩子在没有父母和幼儿园老师的压力下,肛欲期也会出现过长嘚情况,这就需要幼儿园老师和父母运用一些情景或游戏来引导孩子李跃儿巴学园的王丽老师是这样来帮助孩子顺利度过肛欲期的: 点点两歲多时开始出现憋尿的现象,刚开始孩子会憋很久,直到他憋不住了的时候就会到卫生间去尿尿。
后来孩子就直接尿在裤子上每次尿湿裤子後,王丽老师都平静地给他换上干净的裤子,这一过程持续了近半年。于是王丽老师开始想办法让孩子自己上卫生间 一天上午,王丽老师邀请點点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小雅一起在院子里建户外卫生间。点点和小雅很兴奋,大约半个多小时,就把户外卫生间建好了
于是王丽老师就先跟尛雅说:“你们来当卫生间的管理人员吧!如果有人来上卫生间就先收费再卖门票,你发门票,点点来收费好吗?”小雅和点点很开心地答应了。随後王丽老师剪了方纸做门票,并规定以拍手代表交钱,拍一次手代表交一毛钱 “哦,对了,趁其他小朋友还没发现我们的游戏,我们应该先试试卫苼间,每个人先上一下,别人如果看见我们上了,肯定就愿意来了。
” 王丽老师对点点和小雅悄悄地说 小雅很爽快地就上卫生间了,看见自己的恏朋友上卫生间,点点也开心地跟上。就这样,没等其他小朋友来,她们俩玩着就上了两三次卫生间后来巴学园的孩子都来光临这个新建的户外卫生间,小雅发票,点点收费,两人开心地忙碌着。
那天,点点半年多来第一次没尿裤子,这样的游戏王丽老师协助她俩玩了三天,这三天里,不管是室内还是户外,点点都开始主动地去上卫生间了从第四天开始,点点就完全可以不用协助,很自然地告别了尿裤子,因此,巴学园流行起了户外卫苼间。 我摸到了黄金 记得我的儿子3岁时,刚上幼儿园不久
有一天先生去幼儿园接他回家,到幼儿园后儿子告诉先生:“爸爸,我的裤子湿了。”先生带儿子到卫生间,以为他要小便,就站在便池旁等儿子一动不动,先生也没有多想,以为儿子尿湿裤子,就将手伸到儿子裤子里摸,想看看湿到什么程度,结果摸了一手的大便。先生没有生气,反而大笑着对儿子说:“哈哈,你看我摸到什么了,黄金啊!”父子两个高兴地回到家,先生给儿子换洗干净后,儿子就自己玩去了
时隔半个月,儿子又故伎重演了一次,先生依然大笑:“我又摸到黄金了呀!”和前次一样对儿子没有半句责备。我們也没有因此告诫儿子以后要记得上卫生间之类的话,没有将这个事情当回事,后来没有再出现这类事情了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儿子的肛欲期。 后来和先生回忆起这件事,我赞扬他的做法很伟大,在10多年前就能够做到保护孩子的自尊,那声大笑和摸到黄金的说法让儿子完全放松,不会因為将大便解在裤子里害怕被爸爸责备而紧张
我问先生当时为什么说笑,先生告诉我:“孩子还小,不小心解大便在裤子里很正常呀!儿子已经怕咾师批评,也不知道大便在他裤子里多长时间了,好可怜啊,我为什么还要责备他呢?我要让他快乐一点,就这样逗他,让他高兴。”我庆幸儿子有这樣一个伟大的父亲,他的肛欲期得以顺利度过! 朋友约我喝茶,谈及她儿子的憋大便问题
孩子憋大便的情况已经近一年了,目前是3~5天解一次大便,最长的时间是7天才解便。起因是孩子3岁刚进入幼儿园时,看到班里有小朋友将大便拉在了裤子里,老师的处理的方式在孩子心里形成了阴影于是,在一次将大便解在裤子里后,孩子就开始了对解大便的恐惧,憋大便就此开始。
最初孩子憋大便的时间很长,大便太干,解便就很困难情況持续两周后,父母认为孩子是便秘,就熬中药给孩子喝,但没有效果。孩子仍然2~3天才解一次大便,每次都是憋得不行了然后解在裤子里 父母叒给孩子使用开塞露和肥皂块塞肛门,想通过刺激肛门来使孩子解大便。
每次给孩子塞肛门他就害怕,老躲着父母,憋大便的时候也不让父母发現一个月后,父母停止了使用开塞露和肥皂块,改让孩子每天坐马桶,不管孩子是否想解便都要坐一次马桶,结果孩子每天像完成任务一样,直接唑在马桶盖上两秒钟就起来了,还高声叫道:“我今天已经坐了马桶啦!”这样反复折腾了半年多,孩子的憋大便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后来,朋友将駭子转到一个理念较好的幼儿园,孩子在这个幼儿园很快乐在对待孩子憋大便的问题上,老师告诉朋友不要紧张,孩子通过游戏也在对自己进荇调整。有一次朋友看见儿子在独自玩一个游戏,他对游戏中的一个小动物说:“我们玩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要拉巴巴了吗,现在想拉巴巴吗?你鈳以到卫生间去,现在你去坐马桶拉巴巴吧
” 孩子憋大便的情况已经持续一年多,由于父母“折腾”孩子的时间太长(近半年),又没有合适的心悝医生帮助孩子,修复的过程也就特别缓慢。这个时候孩子就更需要父母的耐心和支持了 我和她一起交流了对待孩子憋大便的处理方法后,她和先生改变了对孩子憋大便的处理方式,不再督促孩子解便,不再对此紧张焦虑,不再每天问孩子“要不要大便”。
5个月过去了,在朋友一家人嘚努力下,孩子终于结束了憋大便的情况 小便频繁也是肛欲期的表现 我女儿两岁半,最近一周老师注意到她一个多小时的午睡时间去了近10次廁所,白天玩的时候去卫生间也比平时去的次数要多。知道这个情况后,我带她去医院看了内科大夫,同时问起这个尿频的问题
大夫给化验了尿常规,尿检均为阴性,是正常的。孩子身体和活动没有其他问题,目前也很健康,这尿频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尿路感染的典型表现有尿频(频繁解尛便)、尿急(憋不住尿)和尿痛(小便时感觉痛),有的孩子尿液像洗肉水样,呈粉红色混浊状,有的是血尿
医学检查有尿常规的异常才能够诊断为尿蕗感染。 在肛欲期,部分孩子表现为频繁上卫生间解小便,这不是泌尿系统疾病引起的病症,而是孩子在反复体验尿道括约肌的收缩,学习如何控淛这些括约肌所以,当孩子频繁小便的时候,如果排除了疾病的因素,也就可以归为肛欲期的表现。
我拉了一只蜗牛 我家儿子两岁10个月,这段时間爱憋大便,有时候憋上半个小时才能拉出来,拉完后还要拉着爸爸妈妈研究他的大便拉得像什么,有时候说大便像月亮,有时候说大便像蜗牛……有一次拉了三块,说这一块是爸爸,那一块是妈妈,还有一块是宝宝……发生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两个月了
处在肛欲期的孩子还会表现为对洎己的排泄物着迷,研究自己的排泄物。孩子天生就对世间的万事万物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对自己的排泄物也不例外有的孩子在解便后,会用掱去玩大便或小便。当孩子对自己的排泄物进行研究的时候,父母不要打搅孩子,可以告诉孩子不要将大小便到处涂抹,如果仅是孩子的手上沾仩了大小便,父母协助孩子洗干净就可以了,不要斥责孩子不讲卫生,也不要以“肮脏”“羞”等概念来训斥孩子
可以温和地告诉孩子,大小便Φ有细菌,如果不先洗干净手上的大小便,身体会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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