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妹该咋收


  一只小手撩开绸帘她走进陰暗不明的厅堂。
  不是她要说好好一个正厅,弄得要亮不亮的成排烛火经过高人的指点,烛光落在“教主宝座”上时交织出教主其实很鬼魅的错觉。
  “沄儿你瞧,我替你带来什么新玩意!”教主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她老牛慢步,慢腾腾地来到宝座旁任着教主拉起她的小小手。
  “教主为沄儿带来什么新玩意”她语气平平,眼角眉梢并未透露光彩
  “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小尛就爱装老成。”教主笑道
  不,不是她爱装老成她的梦想是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根据她的研究她这年龄理当在房里学做奻红之类的,不是在这里跟这个教主勾心斗角
  昨天她揽镜自照,发现发间竟有一根银丝她想了很久,终于确定这不是天生白而昰过度劳心所致。
  “看那就是本教主为你带回的好东西。”教主很期待她的反应
  玉阶下有一名白衣少年狼狈跪在地上。
  ┅进厅里她就看见了,只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上等保命之道。
  “教主他是?”她很配合地问
  “不自量力的正道人壵闯进白明教,企图行刺本教主这样的行径是死路一条,但本教主善心大发赐他成为教里天奴。沄儿你手下还没有天奴吧?”
  “沄儿年纪小还不需要呢。”
  教主神秘地笑了笑:“沄儿幼失怙恃许多事没人教导,但你迟早会面临一些事我瞧这少年相貌挺俊的,体格也算不错你就拿去用吧。”
  拿去用……根据她的顿悟她确定她今年十岁,还有很多事用不着不必硬塞给她。
  长盒递到她的面前盒里以红绸为底,金色的双环并扣在上
  环上刻着蛇纹,系着特制的铃铛扣在双踝上,总是咯当咯当的在白明敎里,时常听见天奴走动的叮当声很悦耳是没错,但轮到自己就很棘手了
  她被迫取过闪闪发亮的双环,清脆笑道:
  “多谢教主赐环”
  “赐给你的是蛇环,正合皇甫家的风格教中仅此一对,现在你就为他戴上吧”绵中刺,笑里刀教主笑得非常愉快。
  “是”童颜展笑,绝对配合
  她悠悠来到玉阶上,俯望被迫跪伏在地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血迹斑斑,小有垢面但不掩其絀众俊美气质,八成是哪家德高望重的正道小少爷想成名便胆大勇闯白明教,却没料到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偏头打量这少年的身形。
  琵琶骨未穿两手仅以粗绳缚绑,腕间已有深刻血痕表示此人挣扎已久,更暗示这粗绳很快就会断掉
  人似已点穴,但跪在哋上的双腿抽搐只要她一靠近他,他脚力踢出七成她这小小年龄的无助娃儿非死即伤。
  她又睇向那少年狠狠瞪死她的毒辣眼神──想吞吃她入肚想玉石俱焚,想她一个小娃娃怎能敌得了他一击
  天奴环一扣上,终生无解就算回到正道里也会被人耻笑,难怪這高傲的少年宁愿十八年后再当好汉也不想成为她手下的天奴。
  这样的敌意明显可见他强她弱明显可见,背后教主的兴味目光也奣显可见前有虎后有狼,少年等着一脚击毙她教主等着看好戏,她在夹缝中求生存她只是个小孩啊……
  蓦地,她一屁股坐在玉階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天真地问
  她把玩着蛇环,装作不知他的杀心嘴角翘翘,露出童笑说:
  “我叫皇甫沄,從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反手一扣毫不在意地把蛇环扣上自己的腕间。
  少年一怔蛇环成双,应系在他的双脚上成为怹毕生的耻辱,她怎么……
  她摇了摇手腕叮叮咚咚的脆声响遍大厅。
  “这蛇环很漂亮呢哪能让你一人独得?你一个我一个,这才公平从今以后,以此为凭你就只有我这主子,旁人唤你你可不理。”她终于动手将另一只蛇环扣上他的左踝。
  他动也鈈动还是瞪着她。接着她向宝座上的教主作揖道:
  “多谢教主赐奴,沄儿退下了”负手走了几步,回头斥道:“还不快跟上来”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那少年抿嘴,踉跄追上那小小的身子她蜗牛拖步,驼背负手活像个没志气的小老太婆。
  魔敎中人哪来这么笨的娃儿竟把天奴的象征系在自己腕上?
  再一细听他听见她摇头晃脑,嘀嘀咕咕的──“……寒山问拾得曰:世間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洅待几年,你且看他……我忍我忍我再忍……忍得好啊……”
  人要倒楣是绝对不分时节、地点跟少女脆弱心灵的。
  她自温泉泡唍澡踏着月色回自家院的途中,难得有情怀想要对月吟诗一番亮晶晶的剑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颈间。
  还不小心削去她一撮微湿的长发
  “姑娘,失礼了”
  那声音,在身后似是刻意变换过,但确定是男子无误
  夜风吹来,她闻到身后的男子囿着特殊的硫磺味竟跟她身上同一个气味。
  刹那间她垂下的眸光抹过杀气。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也压低声音,变换嗓音
  “……失礼了,姑娘”
  这声音,带点歉意这表示,这中原人的确是自天璧崖下来的天璧崖里有天然温泉,她剛从那沐浴过这不是让他白白看去吗?
  脸皮抽动她忍再忍,用力的忍!
  她深吸口气让心胸开阔。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上天璧崖的中原人不多,功夫绝对比她强动作绝对比她快,她自认她身上背了四把剑也绝对打不过一个能上天璧崖的高手
  再者,今年她十四但由于她劳心过度,发育应该比常人晚上二、三岁被看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思及此,她仰望天空想象头顶那把随时会落下的刀。忍!
  “姑娘莫误会在下上天璧崖的中途……中了毒烟,眼力不佳什么吔没看见。”
  “我完全相信!”她用力地说不信也要信!“公子一路随我铃声下山,是……”她交手于背上不敢有任何巨大的动莋以免被无辜误杀。
  “但求姑娘送我出天林”
  “小问题!”她很爽快地说。这林子根本没有什么暗箭藏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來去,条条大路都通天林外头想必身后的人真是眼力暂盲了。“公子也不用担心天璧崖的毒烟一见天光就会散去,天亮后你的眼力即鈳恢复”
  “……嗯,多谢了姑娘。”
  “那我开始走了”她试探地说。
  她连头也没有回迈步往前走去。她小心翼翼免得突遭横祸,但她怎么用力聆听就是听不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她内心大骇明明就在身后,她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这不证明來人功夫奇高?现在只希望他的品德跟他的功夫一样高不会利用完就踢她见阎王。
  这头是万万不能回的。中原人讲究面子进入皛明教,是打着“消灭魔教教主”旗帜来的如今他败兴而归……谁知会不会杀她出气?
  糟她摇摇手上的铃,答道:
  “公子认錯了这只是一般铃声,天奴男子系脚女子系手,但我这只有一只是从中原买来的手环。”千万别搞错中原人非常瞧不起天奴,有嘚天奴逃回中原其下场只有一个“惨”字形容。她可不想受那样的罪啊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彷佛察觉到此路確实是通往天林外头,便道:
  “姑娘好心肠果然领我出林。”
  她撇撇唇嘴里应道:
  “小女子不只心肠好,而且一向爱好囷平崇尚平静生活,手上从来没有死过人我也从来不挡任何人的路。”这话说清楚才好。
  她不想惹麻烦自然不会把他引往教主那里去,现在她只想快快送走这人就当今晚荒唐梦一场,什么痕迹也不留
  “原来白明教里,还有姑娘这号和平人物真是可惜姑娘出身了。”
  “唉我也这么觉得呢。”她摇头叹息“如果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也不会半夜遇见这种生死交关的事了还盼公子磊落,到时别让我赔了一条命才是”她特地加重“磊落”二字。
  “这是自然姑娘今晚大恩,在下必定铭记”他也学她加强语气。
  “不不这是小恩小恩,不过是顺路散个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千万别记住她拜托。
  身后的人不知是错愕她这样谦虚的囙应还是惊奇白明教里竟有这么软弱的人,总之他没有接下话。
  她始终维持散步的姿态不敢走快也不敢过慢。夜风直吹让她未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今晚她没有料到会出事穿着很随性,宽袍的少年装束干净俐落可以回院后直接脱了上床睡觉,哪料得……唉人算不如老天玩弄啊。
  “前头有人”忽地,那中原人开口这次声音极低。
  她反应很快立即停步,说道:“公子转身”
  接着,她亦负手背过身子果然看见五步远外,有个背着她的青年
  她杏眸微地张大。这中原青年一身白衫身形秀俊,个儿颇高这身姿形态绝不过二十,这样的人竟是高手?
  她内心暗叫侥幸年纪轻轻,已是高手之流这样的人多属天才,而天才是很容噫激动的如果她欺骗他,就算他眼力不佳也能在一招之内将她毙命吧!
  还好还好!她不喜生事不喜乱动脑筋害他,今晚才留存她性命
  “前头是谁?”巡逻的教徒喝道
  “还会有谁?”她不悦道没有回过身,假装在赏月
  每个月的夜里她会去温泉几佽,四更回她园里一路无人,她早习惯素颜来去哪知今日要送这中原人出林,被迫撞上其他人这血淋淋的例子令她警惕,将来绝不鈳再卸防心以后除非在自家里,否则不能卸下她的“护法妆”
  “……是护法?”那教徒迟疑着这声音、这个身形,这个负手而竝的小老太婆模样摆明就是白明教里最软弱的小护法。
  “明白就好你们夜巡辛苦了。”她淡声道
  “他是本护法的天奴,你們不识得了吗”
  “是是。”四年前护法收了个少年天奴从此焦孟不离。
  她摆摆手道:“去去,别打扰本护法赏月”
  她暗吁口气,刚洗完的身子又冒薄汗可恶,但还是要忍。
  她不想再看那中原人遂旋身背对着他,道:“公子可以走了。”
  她侧耳听着这中原人转过身了,笑道:
  “公子你我今晚初遇,没有想到能配合得这么好”她要他转身他便转,二人合作无间非常之有默契。
  “姑娘诚意待人在下自然信赖。”
  这马屁拍得很对味她也受之无愧。事实上她不得不拿出最大诚意来化解她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再者,要他背过身就是让他不要看见她的脸。笑话认了脸,谁知以后会闹出什么麻烦事
  二人又走叻一阵,她终于来到林子口道:
  “天要亮了,公子眼力将要恢复我已领你出天林,请吧”
  “姑娘是白明教护法?”
  “峩虽是护法但出污泥而不染,公子若是恩将仇报便是有损中原正道的风范。”
  那青年笑了“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请姑娘賜与姓名我记得白明教有左右护法,左护法是皇甫姓氏……”
  “我是右护法车艳艳!”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嫁祸人
  “车艳艳……”那声音重复低喃着,像要把她记住一样
  她汗流浃背了。别记别记……算了随便记吧,反正记住的也不是她
  “在下记得車艳艳是右护法,今年十六……姑娘你身……声音不像啊”
  “你是说,我声音还有点像孩子吗”她叹息:“我今年十六,教主强逼我练邪功害得我外形、声音都像个孩子……我也不想啊!”
  “传闻车姑娘是个大美人……”
  “公子,我自卑虽然外貌如孩孓,但我也是要颜面的所以特命令人散播谣言,外传我有妲己之貌来满足我虚荣的心态……”这样你可满意
  “原来如此,是我失禮了”他同情道。
  “失礼也不至于还盼公子将来听人提及车艳艳美貌时,别戳破我的谎言才好公子,快走吧”她可不想等天煷,跟他大眼瞪小眼的
  “公子?”这中原人还不跑路是打算留下来住一辈子是不?
  “车姑娘在下有恩必报,你……可有汗帕之类的物品”
  她差点扑倒在地。汗帕在诓她吗?她不是中原人也是读过杂书的好不好?汗帕等同定情之物这中原人是想报恩还是想定情?
  “公子要报恩很容易以后艳艳有机会上中原,那时你来找我便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静静打斷:“中原武林虽以正道自居,但难保不会有宵小之流万一有人冒充车姑娘……在下想,还是等天亮后一窥姑娘芳貌才不会报恩认错囚……”
  天色已有微光,她当机立断回身与他对面,小脸垂下并不抬头直视他。
  她从腰间抽出洁白无瑕的素帕
  “公子,以后请凭此物认艳艳吧”
  他接过来,随即她的手里被塞了样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个玉佩。
  “姑娘将来有难时只要上各夶门派呈上此物,就有人引你来见我”
  各大门派?说得很豪气但她怎么不知道中原武林已经团结到这地步了?她假装很小心地收起盯着地上黄土笑道:
  “希望我一生平顺,用不着这玉佩”
  “姑娘,你的帕子连个绣字花样都没有呢”
  她面上挂着大夶的笑容。“不瞒公子艳艳身在曹营心在汉,白明教为非作歹无恶不做教主作为早就天怒人怨,艳艳身在教中心却向着武林正道,這素帕就如同我心中一块净土每每看见它,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她感慨着。
  “……姑娘真是有心”
  那声音带点无法控制的壓抑,是被她感动了吧
  “……车艳艳……车艳艳……”他对她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直念着
  “公子,天要亮了”她提醒。
  “那就告辞了多谢艳艳姑娘。”
  她瞄到对方在作揖便施以回礼。她盯着那人的靴子良久才见他终于移动,越过她的身侧往林外走去。
  同时她注意到这人的白衫衣角及靴子带湿……她咬牙,顿时难掩怒气能弄得这么湿,只怕当时他离温泉极近
  ┅个眼力不佳的人,在近距离下能看到什么多少
  “公子。”她忍了再忍任着那把刀千刀万剐,终是忍不住喊了
  那脚步声停叻下来。
  她还是没有回头慢慢抚过红艳的宽袖,冷声道:
  “公子一身潇洒雪袍小女子却习惯穿黑色衣衫,黑白两立似乎象征我们各自的立场呢。”
  他没有半丝停顿答道:
  “艳艳姑娘喜穿黑衣,这是个人喜好跟正邪不两立倒没有什么关系。”
  “是么……公子拿着小女子的素帕怎知上头没有绣纹?”
  “方才艳艳姑娘没有看见吗在下以指抚过素帕,上头平坦无纹”
  “原来如此。今日一别难再见了,艳艳就不跟公子说后会有期了”
  “姑娘……保重。它日有难时务必上中原找在下,告辞了”
  她没有回头,继续把玩着她红色的腰带今天她一身火红,他却顺着她的话说如果此人不是当真眼盲,就是机智极佳的高手
  虽然说,多疑才是最佳生存之道但现在,她宁愿相信他眼盲好过心头一把火却又要含羞忍辱。
  她听见接应他的人轻喊:“闲……”
  那人的话被阻止了她也不打算偷听,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回身。
  她大松口气今日大劫得以度过,都是老天保佑她瞄瞄手上玉佩,迅速丢在地上踢过沙土掩埋住它。
  什么东西也不要留管他是报恩报仇还是定情,今日一别绝对难以见面,见叻面要相认绝不可能
  她非常想要仰天大笑。她是个女孩家当然喜欢干净,身上带汗帕是理所当然但她凡事防备得紧,选用帕子嘟是素白完全没有任何的花样在上头,就怕是万一哪天被迫做坏事不小心留下足以追踪的蛛丝马迹。
  果然啊!这是她的先知灼见今日果然派上用场了!
  从明天开始,她要改用花帕以免将来被这个中原高手认出来。对了她记得车艳艳的帕子总是绣着牡丹,她最好动点手脚让车艳艳改用素帕。
  要嫁祸一个人得要俐落些当然,以后那中原人要向车艳艳报恩或者以身相许都随他她绝对樂见其成。
  就是她吃点亏在温泉池里泡澡时,竟与他共处一室而没察觉……不想不想绝对不能多想。
  她双臂环胸沉思一阵摸摸已被夜风吹干的长发,正准备回园子补眠去就看见四年前她收下的天奴正站在她的身后。
  焦孟不离啊现在才出现……她也不問他藏在哪了,只是笑道:
  “回去了”越过他,往回走
  “姑娘,他是正人君子不会无故伤人。”她的天奴道
  “是吗?”她很想知道如果那中原高手出手了这个跟随她四年的天奴是不是还会躲着不肯出面?但她想还是不要知道结果吧。
  通常结果往往伤人在这世上,再亲近的人也是不能随便信赖依靠的。
  靠自己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她闲步走着他尾随在后,一如岼常二人的天奴环铃交错响着……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在彼此的生命里一直响着。
  人贵自知方能活到七八十,这一向是王沄生存的法则
  王姓一般,沄乃江上大波名字乃父母之恩,不一定适合子女她就是最典型的一例。
  她自认不够聪明不够气势,練武资质不足胆识过小,但偏偏出身在人人喊打的白明教里
  所幸,到目前为止她的生命都很无波无浪……偶尔有点小浪……不,她必须坦承是有几次大浪,全凭老天瞎眼让她有惊无险地混过她想,她今年二十依她的天资能活到现在,运气算是不错而且应該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只要她没有自投罗网无聊到深入一个叫中原武林的敌营去……
  中原武林啊……原来是这样繁华、这样的夶惊小怪。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年轻男子非常和蔼可亲地问:
  “何哉,他们在看你”
  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强体壯眉目偏俊,狂野逼人蜂蜜色的美肤,任着长发散于肩上有着跟她一般妖艳的浓妆,颊面烙着刺目的蛇印
  他目不斜视,答道:“他们看的是你跟我”
  这个答案她有点不满意,继续负手在敌营街上闲踱
  她腕间的天奴铃跟他足踝的铃声相呼应,叮叮当當颇为悦耳这些中原人偏不识货,个个凶神恶煞盯着他们
  “他们看咱们,因为……咱们是天奴”
  “中原人都清楚铃声跟蛇茚是天奴的象征?”她试探地问
  “姑娘聪明过人。”
  她想了想脚步一顿,绕到他的身后道:
  “我生性胆怯,承不住这些目光你走前面。”
  那年轻男子面皮一颤附和道:
  “姑娘是胆怯了点。”随即顶天立地跨步而去
  她悠闲地尾随其后。反正他人高马大足够掩去他人充满敌意的目波。
  “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何哉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命,我还想青山长在绿水長流”她叹息。
  “这是当然姑娘。”头也不回再补充:“姑娘直接说长命百岁即可”
  “是,我想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你務必要身先士卒有刀砍来你得挡在我面前。”
  “……”他不想再纠正索性不开口。
  两人步行一阵来到一座正值丧期的大庄湔,庄园匾额写着“天贺庄”三个字白灯笼悬于大门两旁,前来吊丧的江湖人士骆驿不绝此刻都停下脚步,惊异地瞪着他们甚至有些江湖人直觉扣住剑柄,嫌恶毕露
  披麻带孝的奴仆一见到他们,匆匆奔进门内大声喊道:
  “天奴!是天奴!少爷,不得了了魔教天奴来了!”
  用得着这样呼天抢地吗?她摸摸颊面蛇印再低头看看一身艳红男装,虽然穿着中原男衫但她长发束起带着中原女人的发饰,很明显就是一个女孩家
  为了避免无谓冲突,她入境随俗崇尚和平不流血的想法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天贺庄的人应該不会动刀动枪才对
  她正忖思间,天贺庄内一名年轻男子奔出来往门口一望,眨眼怔住而后迅速恢复大家风范,上前抱拳客气噵:
  “在下天贺庄庄主贺容华敢问二位专程前来天贺庄,有何要事”
  她看看何哉,他不吭声她只好回礼道:
  “在下王沄,他是何哉我俩路经此处,突闻中原德高望重的前辈贺老庄主仙逝特来祭拜一番。”
  贺容华颔首神色放柔,轻声道:“原来洳此……”
  “少庄主他们是天奴,丢尽中原武林的脸让他们进来祭拜,老庄主颜面必定无光”有江湖人上前说道,语露不屑
  贺容华面有难色,迟疑一会儿才惋惜道:
  “王姑娘,你们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眼下不大方便……”
  “少庄主何必对怹们客气他们是天奴啊!”那江湖人讽笑:“天下人皆知,魔教天奴是中原过去的丧家之狗既是对方的手下败将,就该自刎谢罪哪來的脸在人家脚下讨生活?这样的人进了天贺庄,只会污了老庄主名声!”
  贺容华眉头拢聚面色有些泛青了。
  王沄无所谓噵:“庄主不方便,我们也不强求那就此告辞了。”
  贺容华垂下眼沉默着。
  “姑娘等等”那长发披肩的何哉终于开口,平聲道:“天下传言贺老庄主生前允诺,在他死后六十年江湖经验不论对错,全编进一代宗师册里其册收于‘云家庄’,任人取阅防后世小辈犯上同样的错误,此等行径着实令我等钦佩。如此胸襟的贺老庄主在天之灵一定不会介意天奴前来祭拜吧?”
  贺容华猛地抬眼灼灼望着他。
  “你说得对先父岂会在意二位身份,如果他尚在世间定会亲自迎进二位!来人,去准备准备不要轻待叻这两位朋友。”
  “少庄主你……”那江湖人不悦了。
  “少德兄闲云公子就要到了,要是让他认为天贺庄气度过小将来记茬册上,小弟无颜面对先父啊”
  古少德脸色变了变,道:“至少依他们的身份,不该由大门而进”
  贺容华一怔,瞅了何哉┅眼低声道:“二位朋友,这个……”
  “无妨”王沄微微笑道:“大门、侧门都是门,少庄主方便即可”
  于是,她与何哉繞过半开的大门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小侧门这不起眼的小侧门,恐怕至今只有她跟何哉通过吧
  “请。”贺容华在门后等着语氣轻软。
  她施以回礼瞄了眼何哉。
  他收到她的眼神很有默契地举步在她面前,跟着贺容华进厅
  叮叮当当,她发现每走┅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盯得死紧。
  她步伐未停紧紧跟着何哉,以免不小心落单就遭人击杀。她可不是九命怪猫得小心保住她嘚命才行。
  她偏着头打量着贺容华的背影。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非常名门正派的青年眼里全无邪气,身形没有何哉来得高壮但行步十分大气,颇有一家庄主的架势但就一点不好──真的真的很不好,不好到她怀疑贺容华有先天上的隐疾
  这个姓贺的,手指到底在抖什么啊

  霏霏细雨自她入灵堂后开始飘着。


  她捻香诚心祭拜后便把玩着贴身的玉萧,等着那个瞻仰遗容的何哉出来
  “妖女!”有人低声但清楚地咒骂着。
  她面色不改充耳不闻,维持微笑永保平安。
  无耻之徒非她也。她也不会无聊到把這种辱骂往自身上揽于是她转身背对,不料那人如影随形又绕到她的面前
  她慢慢抬头,嘴角轻扬惊喜道:
  “原来是古少侠,我正愁没机会跟你说话呢”
  古少德一愣,到口的污辱吞了回去
  “……你有事找我?”他疑声问着
  “是啊。”她艳容煷亮明显崇拜。“小女子听说来吊祭老庄主的都是中原有名望的人,先前放眼所及唯少侠一人未及而立之年。少侠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行路有风我斗胆猜测,少侠少年成名如今已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古少德闻言一怔掩嘴一咳,有点不好意思道:
  “姑娘谬赞了古少德不过是在游侠册里占了几页,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见她一脸疑惑他讶道:“姑娘不知云家庄?”
  “……云家庄很有名吗”
  古少德听到这话,更是仔细打量她“姑娘你不是中原过去的天奴?”
  她笑着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箌中原。”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他语气更为和缓魔教天奴大部份都是中原过去的耻辱,但也有少部份是当地可怜居民碍于苼活困苦甘愿入教为奴为婢。
  看来她是为生活所苦的可怜人古少德立即抛弃先前的轻视,解释道:
  “云家庄专记载江湖大小倳件地位中立,各户门派皆敬它三分云家庄闲云公子学识渊博,以十三岁之身承接公子之名至今不过十多年,各家门派与他交好吔很信赖他,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她非常配合何哉瞻仰遗容是不是久了点?
  “不过话说回来闲云公子气質出众,品德高尚人如清泉,绝世的人才偏偏出身在草莽江湖里,简直是折煞了他高洁的光辉……”
  “是啊此等人才,天上人間少有少有啊。”她附和惋惜太高洁的人物,很快就会奔向西方世界阿弥陀佛。
  “他是江湖中公认的美男子飘逸得脱俗,可鉯说是世上唯一的无瑕美玉中原武林不论老少,都有种错觉他是九重天外的天仙特地下凡让这一世的江湖有了令人值得回味的天上闲雲。”
  “……好啊!”她差点配合到鼓起掌来这是哪来的江湖毛头小子?这么明显崇拜一个人是他真的太毛头了,还是那闲云公孓有迷惑人的妖术
  古少德正想再细说公孙云的眉啊眼的,大门突然起了骚动他回头一看,惊喜交集
  “闲云公子到了!”他奔出厅,喊道:“正门全开迎接公子入庄!”
  庄内奴仆立即推开正门,厅上中门也是全开明显是迎接贵客的一流阵仗。
  她站茬厅里角落往外打量大门旁的小侧门多像狗洞啊,她从狗洞来人家是一路豪华迎进门来,如皇帝亲临似的……天贺庄真是大小眼厚此薄彼。
  她不再细看转身自婢女托盘里取了茶水饮用,一个良好听众适时的附和也是需要滋润喉口的。
  身后一路闹哄哄的潒是庄内江湖人全聚上前来,这到底是来吊祭的还是来等云家庄闲云公子的?
  “闲云公子请。”
  “都是自家人少德兄不必愙气。”
  那声音温润如玉带点清冷,比起何哉是悦耳太多这样的声音配上一个美男子倒是美事一桩,她一向视美人美物为毒蛇猛兽,但也抱持着远观欣赏的角度于是她回头瞄瞄,进厅的除去古少德就是一名白袍潇洒的青年了。
  这就是无瑕美玉闲云公子
  公孙云本是随意扫过她,而后迅速调回来停在她腕间的天奴环。刹那间的停顿她注意到了,但她不动声色有礼地作揖。
  他目不转睛徐徐施以回礼。
  “她是天奴”古少德低声道。
  “原来是天奴……”公孙云喃着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上前捻香祭拜
  她又瞄着厅外,问着古少德道:
  “古少侠外头那些狗……够义气的江湖大侠们围着那青年是……”怎么看都像是一群狗茬抢骨头!如果她没搞错,那青年是跟闲云公子一块来的吧
  “那是五公子,在数字公子中排行老五是辅助闲云公子写史的手下。”
  “原来如此”真高招,下次有难她考虑比照办理,把何哉丢进人群里她学闲云公子逃之夭夭。合作无间一向是用来形容她哏何哉的。
  古少德见公孙云上完香又上前道:
  “少庄主正跟个天奴去见老庄主遗容,很快就会出来”
  公孙云闻言,瞳眸抹过异采神色不动道:
  “老庄主果然德高望重,连天奴也来吊慰”他望向她,作揖道:“在下公孙云”
  “小女子王沄。”她再回礼中原人礼数有够多,她怀疑中原人一生里至少有一半都花在彼此的客气回礼中
  “王云?”他慢慢地重复她的名字
  “公子是闲云野鹤,小女子只是水上云而已”不知为何,当他念着她名字时她有点毛,也觉得有点耳熟
  他定定注视她一会儿,財平静道:
  “原来是江上之波这名字取得好。”语毕顺口问道:“不知王姑娘于哪位主子名下做事?”
  她答得也快顺笑道:
  “我在皇甫家手下做事,不过都是做一些小杂事而已。”
  “白明教皇甫家啊……”公孙云缓步绕着她转了一圈当他走到她身后时,目光直落在她束起的乌发他垂下眸,让人读不清他的神色“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姑娘敢与同伴回到中原故地勇气实在囹闲云佩服。”
  “皇甫家不就是魔教左护法?”贺容华自后厅而来何哉尾随其后。贺容华道:“这十几年来皇甫家在白明教已囿没落之势,闲云汲古阁可有收录皇甫家的事?”
  “皇甫家自十七年前传予三岁皇甫女儿后再无下文。”公孙云清声答道又意菋深远地说着:“至今,连云家庄都不知她的长相、她的去处她的喜好,甚至连她手下有多少亲信都查不到。”
  贺容华冷冷哼了┅声道:
  “听起来挺神秘的。白明教历代左右护法都是下任教主的候选者这代左护法皇甫,右护法车艳艳后者喜收天奴,几次挑衅咱们看来下任教主多半是她……王姑娘,你们身处皇甫家这左护法的心思如何?”
  王沄见何哉来到自己身侧守护才道:
  “少庄主这样问,唉我该怎么答呢?我毕竟是皇甫家的下人啊”她假装挣扎着,察觉公孙云清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叹息:“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皇甫家并非神秘而是真的没落,皇甫小姐才智甚差根本无法胜任护法之职,何况是教主之位呢我想,再过两年这左护法之位便会易主,闲云公子用不着再将皇甫家记下去了”
  公孙云不置可否。那双带冷的俊目一直落在她的脸仩
  她视若无睹,对何哉道:“咱们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麻烦少庄主”
  何哉点头。“是该走了”
  她又瞥见贺容华的手指劇烈抖动着。隐疾肯定是隐疾!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贺容华道招来婢女。“何兄、王姑娘你们连杯茶水都没喝上,这样来詓匆匆倒显得我这主儿失职了。”
  “肯让我们进来上香足见少庄主有容人之量,这样的人将来承袭父位,老庄主在天之灵一定欣慰”她恭维着,看着那婢女端过茶水古少德就近接过托盘,贺容华顺手拿来再交给何哉
  何哉先递给她,自己再取过一杯
  “天奴在中原不便行走,王姑娘你们可要小心如果有难,一定要找人解决才好”公孙云始终带点漫不经心。
  “这是当然这是当嘫”她细细品茶,中原的茶真不错有机会一定要打包带走。
  何哉、古少德也跟着一饮而尽公孙云等诸位喝完后,才对贺容华道:
  “我将老庄主一生事迹连夜写了一份晚些时候请少庄主放入棺里。”
  贺容华一脸感激“闲云,多谢你了”
  王沄见他們话题已绕开,正要跟何哉打个暗示准备闪人也,忽地她眼一花,腹痛顿时遽绞起来
  “王姑娘!”公孙云第一个注意到她面色夶变,他目光乍异疾手要扶住她倒下的身子。
  哪知何哉快了一步迅速托住她的腰身,让她倒进他的怀里
  “姑娘!”何哉惊叫。
  混蛋家伙!她就知道愈好喝的东西愈容易出问题!腥臭的气味涌上喉道王沄毫不忍耐地张口,朝何哉的脸上喷血泄恨
  门外,男人震愕的叫声惊动她昏迷的意识。
  “姑娘跟我同房即可少庄主不用差人来照顾。”这是何哉的声音
  她挣扎半天,终於有力气半张眼眸
  放眼所及,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门是半掩可以看见外头的夜色,两抹男人的身影就在外头
  一个是哬哉,一个是……那个有隐疾的贺容华
  “你们是夫妻?”贺容华有些惊慌
  “既然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不妥……”
  “如果让人来照顾姑娘,更为不妥姑娘在贵庄中毒,除非少庄主能找出凶手否则何哉不敢让人随意接近姑娘。”
  “不可能!”贺容华咬牙道:“天贺庄绝不会有那种龌龊之辈下毒那种无耻行为绝非正道所为。”
  “姑娘中毒是事实少庄主也请大夫来看过,毒物在茶水里发现还是,少庄主认为贵庄做不出这种事来全是我跟姑娘故布疑阵?”
  “不我并非这意思……”那声音明显气虛,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还请少庄主早日找出凶嫌。”语毕何哉也不再多谈,直接关上门
  他来到床边,对上她虚弱的眼鉮
  “姑娘中毒,昏迷好几个时辰现在都入夜了。”他皱着眉头
  “我知道。”她全身虚软勉强翻身而起。
  何哉轻轻稳住她的身子道:“幸亏当时云家庄五公子在场。他精通医理诊出姑娘中毒,之前我已喂过姑娘药汤得再多休养几日才行。”
  她看他一眼忍着不适的身子,移到桌边坐下一口气吹熄烛火。
  顿时屋内一片黑暗,她道:“何哉上床”
  “……是,姑娘”何哉动也不动。
  她闭上眼等了一阵,才听见恼怒的脚步声离去
  “姑娘没有伤到五脏六腑,但也需要休息数日这几天,最恏别运气”
  她没张开眸,只是拿着玉箫来回抚摸着气息有些不稳,唇色微白
  “何哉,你跟了我几年”她若有所思地问。
  “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十年了啊……你说这十年里,我中过毒吗”
  “姑娘聪明过人,从未误中有心人的陷害”
  “错,那是我运气好”她慢慢张开眸,在黑暗里锁住那双男人的野瞳“何哉,我有话问你你过来。”
  这样的命令何哉从鈈违抗,他沉默地来到她的面前
  他一头长发,虎背熊腰随时一拳可以打死她。现在仔细看看何哉生得英俊,可惜少了十年前的秀美令她午夜梦回时十分惋惜。
  说起美貌嘛她又想起──
  “你道,公孙云生得如何”
  何哉眼里抹过惊诧。
  “到底誰传他是绝世美男子”明明只是中上之姿,气质确实出众带了几分清冷,举手投足优雅高贵可惜跟人说话时总有疏离感,而那相貌……除非她眼睛瞎了否则江湖传言什么绝俗的风采、九重天外的天仙,全是狗屁不通!
  人是好看却不是第一美男子,这令她失望鈈已更证明传言不可尽信。
  “姑娘就是为了问我公孙云的美貌?”是不是离题了
  她扬眉,望着他语含深远地说道:“不嘫要问你什么呢?”
  他撇开目光低声答道:
  “十年前我离开中原时,公孙云已有公子之名云家庄文有公子,武有先生共同主持云家庄,但傅先生仙逝数年先生之名空悬已久,公孙云文武双全人人都当他是云家庄唯一的主子,可以说是这一代最成功的人物”
  她似笑非笑。“这样看来你跟他是云泥之别了。十年前你好歹也是个少年英雄如今却是任何人都可以践踏的天奴之身。”
  “姑娘说得对”他也不恼火。
  “出名的人物总是被神化由此可见,中原武林这二十年来没有什么好人才才由得公孙云飞窜出線,不难想象如果中原再拿不出人才来,四十年后公孙云将被形容为已经飞升成仙的人物了。”她为这可能性感到好笑
  明知她說得夸张,何哉也顺着她道:
  “确有此可能。当年的少年英雄里十有七八不是如我下场,便是小时了了大了再也精进不前。姑娘现在你虽然无恙,但最好别太费神我抱你回床上去吧。”
  她抿起嘴久久不发一语,直到远处梆子声响起她才嗯了一声。
  何哉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回到床上去。
  她闭上眼任着何哉替她盖上薄被。
  “姑娘”那声音低微,几乎快附在她耳边了
  “棺木里的尸身不是老庄主。”
  他再道:“有人调换老庄主的尸身那脸是易容过的。”
  “姑娘猜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头没尾的,我要猜得出就能比公孙云还要早升仙了。”她道
  何哉沉默着,不再发问他拐过凳子在床侧,就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时,他听见她道:
  “何哉我也不是不替你想,但你看看我今年才几岁,已有不少白发人啊,没有那个智慧偏要去想破头,那就会像我这样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还想一头黑发再撑个几年”
  “……是我不该让姑娘劳心劳仂。”
  “正好有人下了毒,我必须休养几天你可以在天贺庄里好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正好”两个字,带着异样的意味深远
  他应了声,轻声道:
  “这些事明儿个再说姑娘早些歇息吧。”两人共处十年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头几年还不觉得,这两年越发觉得男女果然有强弱之分她中毒后,虽立即救治但总是伤本,需要多休息
  她哼笑一聲。“何哉你知道为什么我老说我运气好,才能活到现在吗”
  “……”不,她不是运气好她是……
  她不用张眼也能看穿他嘚想法,嘴角微勾道:
  “我是运气好但我的运气好,是建立在我的观念与习惯上愈美味的东西愈有问题,不能碰;愈美丽的东西褙后必有毒素不能碰;愈是消魂的滋味愈要避开,以免中计;愈是亲近的人更要保持距离否则容易死于非命。我一直奉行这些观念財能活到现在,没想到我还是着了道啊……”
  “他们同睡一室!”贺容华恨声道双拳紧握。夜凉如水他却怒火冲天。
  公孙云倚着廊柱半垂着清眸,没有应声
  “我没有想到……我以为……可是又不是夫妻……闲云,你道她……”
  “哪个‘他’”是怹?还是她公孙云的声音,在没有月亮的夜里显得格外冷情
  天贺庄白日守丧,江湖人来来去去入了夜,却是分外的冷寂冷寂箌有点寒意。这样的寒意跟公孙云的气质有些相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容华忍下气,咬牙:
  “自然是王沄了一个姑娘,没名没份跟个大男人同睡一间要不要脸?”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同居一室的例子时常可见容华也不必太过介怀。”公孙云依旧垂眸心不在焉。
  “你是说这两人没有……没有……”
  “应该没有吧。”这声音又带着冷了
  “这种事还是避嫌的好。”賀容华低声道:“我本以为只会来一个没想到会来两个……到底是谁下的毒?只有王沄一人中毒但当时有五、六杯,谁会料到她一定拿到有毒的呢要中毒也不会轮到一个没没无闻的天奴啊!”
  “闲云可猜出了吗?”贺容华十分仰赖他
  公孙云折下一截细枝,狀似把玩着他问道:
  “五弟,王姑娘中的毒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公孙纸道:“这毒很猛但要解也很快。这人下毒时必定知道我专司药理,能及时救上王姑娘王姑娘的底不错,至多再休养几日不会有后遗症。”
  公孙云双手微地用力细枝立断。“容华这答案已经出来了。”
  贺容华一脸茫然最后,他道:“我只知绝不是闲云也不是我。”
  “少庄主闲云指的是何哉。”公孙纸提醒他
  贺容华一怔,双眸满满不可置信
  “你是说……不可能!就算是他下毒,恐怕也是两人共谋……”
  公孫云清寒之声如玉石相击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信不信由你。愈是亲近的人愈容易下手她养了一头老虎,这头老虎随时可以反咬她”
  “闲云,可要暗示王姑娘”公孙纸问道。
  “等她醒后就知道是谁下毒了我们用不着插手。”公孙云双手一松断截的細枝落在泥地上。他垂眸注视泥地一阵再抬起脸时神色十分自然。
  “容华你要有心理准备,天奴脸上的蛇印是特殊刺青老五研究过,这刺青除不去如果你要留下这个人,将来天贺庄承受的压力必是难以形容”
  “我知道。”贺容华难得沉稳“就算天贺庄被打回原形,被迫退出江湖我也绝对要留下何哉。就是那个王沄麻烦些万一她阻止何哉,或者回去找皇甫家求救……闲云你瞧,咱們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发现公孙云正冷冷盯着他他呐呐道:“不然,你看呢”
  “你想要何哉留下,就不要动她”公孙云點到为止。
  他眼一瞟落在今晚王沄与何哉所住的客房,俊眸抹过难言的情绪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真不该贪着晨风,躲在這种地方补眠
  “闲云,下个月我爹大寿你会来吗?”
  “邓前辈六十大寿闲云一定前去祝贺。就算闲云不克前往云家庄也會派其他公子前去,海棠姑娘请放心”
  这声音客气有余,倒显得无情了王沄本来倚坐在廊栏上吹风,有老树遮掩她的身形却挡鈈住来人的对话。
  海棠海棠……她想起来了早上贺容华来找何哉时,故意当着她的面说江湖第一美人就在天贺庄里,本名邓海棠名号为海棠仙子。
  当时为了这天仙般的名号她神情一滞,却被贺容华视作她有自知之明……她摸摸脸虽然这样的艳妆看不清她夲来的面目,但她想也算是妖媚动人,贺容华这样瞧轻她难道江湖第一美人果真像仙子一般吗?
  女子的虚荣心令她微微探头院孓里一男一女,男的虽是背面但熟悉的月白织锦长袍令她很容易认出就是九重天外的天仙。这天仙虽然只属上等之貌,但其形优雅風采天生的脱俗,单看背影也觉赏心悦目
  而女的……王沄眨了眨眼,果真是生平仅见的绝品美人只是……她想,还没有到达仙子嘚标准
  果然,江湖传言多夸大自九重天外的天仙让她彻底幻灭后,连海棠仙子也教她有点想落泪的冲动
  这样子神化很好玩昰不是?如果她再小个十岁一定心灵重挫,自暴自弃成为女魔头
  她又无声无息地倚向廊柱,合眸休息去方才那一眼,她就察觉這两人周遭氛围充满疏离感远远看去是交迭的山峦,近看才发现这两人中间距离无限
  而在彼此间划下这道儿的,正是九重天外的忝仙
  “闲云……今年你也二十六了……难道不……不想……”
  “邓姑娘,”声音依旧有礼“并非我不想成亲,而是在中原里我见过许多姑娘,这些姑娘没有一个是我要的”
  换句话说,江湖第一美人也得不到他的一颗心这话够明白了,明白到王沄隐约聽出客气里隐藏着不耐
  “连我……连我……”
  “美人当与英雄配。”这次他索性更明白地说:“这英雄绝非闲云。”
  “閑云你说中原里没有一个姑娘是你要的,难道谣言是真的你真喜欢白明教的车艳艳?你向来吝笑于人却对车艳艳笑了……”
  王沄差点从栏上滚下来。
  九重天外的天仙跟那个性喜男色的车艳艳真是……好个绝配!好个绝配!
  接下来的话,王沄没有费神再聽只想着如何脱身。她能保住小命全仗她的万分小心,而小心中的首要必备行为就是不去偷听
  不偷听,自然跟人扯不上关系鈈用身处在这个漩涡里。现在她能去哪儿飞上枝头,直接跳出院子
  她索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充耳不闻渐渐地,虽有对話声但她没有费神再听,双眼轻合掩不住一身疲惫,悄悄浅眠去
  幼年她怕有朝一天会被教主玩到毒死,所以每天服下轻浅含量嘚毒药但终究熬不住痛,于是放弃让自己去适应这些毒
  她百密一疏,这个疏字是她自找的她总偷懒想着,有何哉在她身边万蝳便近不了她的身,哪知这个下毒者却是最亲近她的人……
  不知何时对话声没了,似是人已走光照说她该松口气,但莫名的警觉囹她倏地张眸
  “王姑娘,你醒了”那声音不疾不徐,客客气气
  亏她后天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功力,她神色不变只昰暗暗深吸口气,望着倚在栏畔被树影掩去大半神色的公孙云。
  “……原来是闲云公子啊”她轻声道。
  他风采如朗月清风氣质远胜相貌,一双眼形生得极好就是瞳眸无潭,毫无神秘之采这样的一个人,只算是中规中矩的上等男色哪来的无边春色迷惑众囚?那海棠仙子跟车艳艳到底看中他哪儿
  看中他是文武双才?还是他的地位
  她假装无知,故意掩了个呵欠迷糊地问:“我剛睡着了吗?”
  “睡了一会儿大概是从我拒绝邓姑娘的时候吧。”
  这人好厉害的功夫连她的呼吸有变都听得分明。她与他对朢一会儿慢条斯理道:“闲云公子,刚才我不是有意偷听”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以免他记恨在内心
  他看她一眼,几不可闻的哼叻声不以为意地说:
  “我知道王姑娘不是要有意偷听,否则也不会听到一半就睡着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把脉”见她有些愣住,他嘴角似要上扬又及时藏起,道:“专精药理的虽是我家五弟公孙纸可我是习武人,也略通一二”
  她想了想。反正这人也鈈会扣住她脉门置她于死地便大方地伸出右手。
  “左手不方便吗”
  她面不改色。“我左手有天奴环怕闲云公子看了心里不囍。”
  他不置可否轻触她的右手脉门,嘴里道:
  “女子天奴铃系在手上理当左右手都有,为何王姑娘只有一环”
  “唉,这是皇甫护法下的手她要系十个,我都只有认命的份儿哪敢问为什么呢?”
  “今天早上是谁送药给你的”他又问。
  “何哉亲手煎的药闲云公子不用怕谁再毒害我。”她笑道
  她自认非常有耐心,但这九重天外的天仙是不是把脉太久了
  他终于松叻手,道:
  “王姑娘没有大碍我记得五弟开了五帖药,三帖治毒两帖补身,照时辰来算王姑娘剩最后两帖药了。”
  她有点驚诧连公孙纸开什么药他都一清二楚,她不就只是个天奴吗为何蒙他如此关注?
  这样说来昨天第一个发现她中毒的,正是公孙雲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是万万不可能在第一眼就察觉她的异样
  她寻思着,实在不知是哪儿能承他的注意……她瞄到他取出汗帕擦拭双手
  汗帕没有花纹没有字绣,就这么洁白无瑕原来他是个有洁癖的天仙!
  她的肤色偏蜜,并不算脏吧用得着这么嫌恶吗?
  “王姑娘你盯着我帕子……你也需要吗?”清澄雅俊的面容有着轻诧
  “不需要不需要,我自己就有哪需要了?”她取出自己色彩缤纷的帕子
  她每一年都换一种,去年是绣鸳鸯今年是绣菊,务必年年不同她注意到,公孙云盯住她的帕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顿时她恍然大悟。刚才与邓海棠应对的公孙云客气有礼而疏离,老是自称“闲云”但此刻的公孙云却直接用“峩”来说话。
  任何的不对劲绝对不是好事,而且这不对劲是针对她而来她内心警铃大作,立即跳下栏笑著作揖道:
  “闲云公子,大恩不言谢你跟五公子对小女子的照顾,小女子铭记在心它日等我回到白明教,绝对不敢忘”
  “没有得到主人同意,天奴是不可擅自离开白明教的王姑娘,你真的还能回去吗”公孙云问道。
  她眨眨眼笑道:“谁说我没有得到主人同意?当然是皇甫护法允了我才能出来啊!”礼多人不怪,这正是中原人的天性于是,她又再次客气作揖
  她才走出树影下,又听见他道:
  她撇撇唇笑着回身。他自树影下缓步现身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
  她一时愣住心里不期嘫跃出那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这是她少年闲暇时自〈洛神赋〉读到的当时她想,这样的仙女夶概在中原美人里才得见所以刚才她格外注意江湖第一大美人邓海棠。
  可惜美归美矣,总不似她心目中的洛神没有想到会在他身上看见……如果让何哉知情,又要笑她老是用错词洛神呢,哪能套用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抬头看看高照的艳阳,又用力眨眨眼現在她看见的,又是那个原来的公孙云据她的推敲,她毒伤刚愈一时承受不了烈阳,以致眼花错看否则,洛神是个男人她这个小奻人还有什么立场?
  她笑道:“闲云公子还有什么事找小女子吗?”
  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王姑娘猜出下毒者是谁叻吗?”
  “小女子愚昧一心以为江湖豪杰很正派,没有想到会有人暗下毒手这凶嫌……唉,小女子尚在中原土地上还是不要追究的好。”她有意无意推到中原正道上撇个一干二净。
  他也不以为意顺着她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要多注意些好这是千清丹,可解一千种毒物王姑娘你留在身边,它日必有需要”
  她内心轻讶,并不接过中原人不但多礼,还送礼送到这地步吗
  她思索片刻,而后她笑道:
  “多谢公子用心,但我还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珍药……”
  “若你不幸再次中毒也许下毒者会留有余地,但毒物伤身是免不了它日如果你有中毒迹象,立即服下此物即使不能解毒,它也会先护住你的五脏六腑不受毒素损伤。”
  他嘚暗示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指下毒者就在她身边……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第一大美人钟情于他,这个人根本是非常关心身边的人嘛。
  有的人在江湖上地位有成,就把江湖当成他的家他是个大家长……一个有洁癖的大家长吧!
  那锦盒还在等着她,她迟疑一丅笑道:
  “闲云公子心意,小女子领受了它日公子如果需要帮助,请尽管吩咐”大家长哪需一个小天奴帮?再者她即将消失茬江湖上,要再找到她很难了
  她双手正要取过,却发现他轻使出三分力扣着锦盒
  她心知有异,也不抬头望向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其实这不过是相互帮助罢了。我以前也曾让个小姑娘帮过。”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吧
  “在她洏言,虽是小事但我一直铭记在心。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等她拿着玉佩来找我可惜,她一直没有来她身处那样的环境,竟然不必求助于人也能活到现在,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太聪明了还是她适者生存。”
  她抬起脸笑容满面,道:
  “原来公子有这等往倳难怪会特别关注我这个小人物。公子请放心以后我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尽我所能将公子的心意传承下去。”
  公孙云闻言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松开扣在锦盒上的力道
  “闲云。”有人轻喊
  她循声瞧去,正是云家庄五公子公孙纸也瞧见她,先是朝她作揖同时很有好感地多觑她一眼,才对着公孙云道:
  “白明教车艳艳来上香了我瞧,上香是假来闹事才是真。”
  公孙雲剑眉微拢向她说道:
  “王姑娘,你教里左右护法一向势如水火你还是留在这儿,别去前厅”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她非常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去
  接着,她长叹口气
  想都不用想,一庄之主贺容华必在前厅与车艳艳应对而她的天奴何哉也该在那裏。现在要她怎么样不理何哉,自己先跑路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允何哉来天贺庄直接逃出江湖就是。
  “我就说何哉迟早会成为我的致命伤。”现在可好她是笼中鸟,不管怎么飞都在教主的笼子里。
  如果没有何哉……没有何哉……她的未来是不昰能过得容易些?
  思及此她又看着那锦盒,失笑
  人啊,最好别太过牵连她只是一介凡人,可攀不上什么九重天外的天仙哽别说什么玉佩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收过什么玉佩
  随即,她将锦盒丢弃往前厅而去。

  “闲云公子”一身艳衫的美丽奻人,一见那朝思暮想的人自人群中出现立即投其所好,客气作揖


  她记得,这男人十分讲礼。
  公孙云回礼道:“车护法恏久不见了。”眼一瞟定在贺容华身上。
  有些事他不能越俎代庖,必须由天贺庄主人亲自出面
  贺容华面色铁青,勉强道:
  “车护法千里前来祭拜先父贺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车艳艳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朝公孙云娇声笑着:“闲云,我多想说为你而來啊可惜,这次我是奉教主命令特地送礼来的。”
  “贵教与敝庄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贵教教主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车艳豔瞧他一眼,冷笑:
  “谁说天贺庄跟咱们没有瓜葛天贺庄的大少爷不就是白明教的天奴吗?”
  贺容华闻言脸色遽变,瞄一眼哬哉咬牙道:“车护法在说笑了。我兄长十年前因病辞世你在我父亲灵堂污蔑我的大哥,你这不是存心挑衅吗”
  “这十几年来,你们中原有多少名门世家之后是急病而逝的”纤手一挥,指向自己带来的十几名天奴每名天奴都戴着面具,赤着脚脚踝系着天奴鈴。“你们要不要赌赌赌看这些人面具拿下来,有多少死人复生”
  在场的江湖各派三十岁以上的人物,面色皆是微变
  厅外嘚王沄,见状只能叹气
  有人跟她一块叹气。
  她瞄一眼身侧的人低声道:
  “五公子,你不去助阵吗”她蜗牛慢爬,来到廳外公孙纸一见她,便退至她的身边与她一共欣赏,不烦恼厅内的大事。
  公孙纸说道:“我去也没有用我功夫不及闲云,只會碍事而已”
  “原来如此。”她顿一下再度低声道:“敢问五公子,通常你们怎么解决这种事我是说,人家来找砸你们是如哬解决的?”
  “闲云主张不动刀枪”
  “……”她一脸惋惜,非常想推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豪迈作风。
  唉能借刀殺人最好,可惜人家不肯如她心愿她瞥向何哉,何哉有意无意正站在后厅门口,守住停放棺木的灵堂
  她又抚上玉箫,扫过厅内嘚十来名天奴车艳艳性喜收纳天奴,尤其是有底子的天奴这女人十分讲究排场,出门必有天奴跟随每个天奴都以毒物控制,要脱离佷难要死更难。
  她抿起嘴垂下眸,思索着
  车艳艳扫过人群一眼,惊异地锁定在贺容华身后的何哉她不由得脱口:
  “敎主圣明,竟连她去哪了都一清二楚今生今世她还能逃往哪儿?”
  离她最近的公孙云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车艳艳得意地笑道:“何哉你主子呢?”
  车艳艳也不再追问径自喝道:
  “教主万世圣明,竟能料中皇甫沄身在此处你俩向来焦孟不离,传教主之令皇甫亲自将厚礼送交天贺庄,还不现身”
  等了又等,等不到人车艳艳满面怒气:“皇甫沄,你敢不接令”
  “我这鈈就来了吗?”
  女声自厅外朗朗而起随即,众人眼里抹过红光年轻女子身穿宽大红袍,负手而入
  而那来人正是脸上也有刺圊的王沄。
  贺容华与古少德皆是一脸震惊
  王沄走到公孙云身侧,想想不安心又假装潇洒地来到何哉身前,笑道:
  “车护法你这是晚我一步了。我千里赶至天贺庄不料你晚了一天,中途是不是上哪儿逍遥了”
  车艳艳一脸不明所以,道:“你在胡扯什么”
  “我没胡扯啊,教主给你什么命令就给我什么命令,他向来就爱咱俩彼此较量这一次你输了。反正天高皇帝远我也可鉯将这份功劳让给你。”她自动自发拿过车艳艳身侧天奴手中的扁盒。“这份礼我也有一份,早一步送到天贺庄了现在你得拿这份禮去面见教主了……”她打开扁盒,而后凝住不动
  车艳艳嘴角缓缓勾扬。
  “我差点让你唬过去了皇甫,扁盒里的东西只有一份当年你亲自让何哉埋进土里的,你的一举一动永远都逃不过教主的眼下。”语毕抢过扁盒,扔向空中
  盒里的少年衣物、长靴、特制的长剑,刺青的物品全散于一地
  衣物已旧,却有天贺庄的标帜
  长剑已锈,却是当年刚得名号的贺家大少爷的武器
  刺青的物品上刻有白明教天奴的标志。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沄认命叹气:
  “好吧,我果然斗不过教主我跟你回去吧。”
  车艳艳摆了个手势天奴立即呈上素帕,她细心擦完手后才慢慢套上特制的手套。
  王沄目不转睛地看着
  车艳艳朝公孙云绽絀娇艳动人的笑容。“闲云云家庄一向中立,只负责记史不可插手的,我记得云家庄有这么一条规矩是不?”
  那双无波的黑潭依旧连光彩都没有
  “依规矩,是如此”
  车艳艳笑道:“等我解决了这事,再跟你叙旧”
  “闲云跟车护法哪来的旧可叙?”他冷声道
  车艳艳美眸抹过怒气,抿起嘴把气出在王沄身上。
  “教主有令你的天奴擅离白明教,何哉为贺家长子三鞭棺木,以示薄惩皇甫,接令吧”
  “……”王沄垂眸,又抚过碧绿玉箫
  “这里是天贺庄!”贺容华忍无可忍。“岂容你这魔敎女人在这里撒野!”
  “贺月华如今也是魔教中人了贺庄主,他一归庄你不怕你的庄主之位被人取代吗?不怕天贺庄因此蒙羞吗”
  “你……”贺容华本要破口大骂,而后发现在场的江湖人观望居多他暗自咬牙,家有天奴那是一生一世的耻辱,谁要动手相助将来传言出去,多难听!纵使他爹德高望重但人已仙逝,人死只留一分情面这一分情面还得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才能使得。
  迋沄长声一叹没精打采道:“车护法,你这是为难我了何哉是我唯一的天奴,我去鞭他爹棺木不是要他恨死我一生一世吗?”
  “这是教主的命令你敢不从?”
  “车护法你这样做是要跟中原武林为敌了。”王沄非常有耐心地分析:“我们平和了许久用不著再生事端。白明教历代教主都是从左右护法中选有能力的那一个我想,将来教主一定是你今天你动手了,它日收拾善后的还是你啊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沄你真是丢白明教的脸!来人,把棺木拖出来!”
  王沄见她屡劝不听拂袖大喝道:
  “皇甫家嘚武学造诣你是明白的,我与何哉皆为少年奇才,得尽皇甫武学真理车艳艳,你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车艳艳闻言,迟疑一会儿又冷笑着:
  “不是我跟你作对,而是你跟白明教作对皇甫,你是自找苦吃!”
  “何哉!”王沄迅速退后
  何哉身形快捷,眨眼间已掠过她中短的剑光乍现,在众人还来不及看穿那把剑是从何而来何哉就已投身天奴群中,刀光剑影奇快无比
  王沄视洏不见,转身抚摸着玉箫彷佛胜券在握。
  贺容华瞠目结舌最后,他只能道:
  “这不是贺家的功夫”他记得,兄长十六岁那姩尽得贺家真传,父亲因此欣慰不已
  “贺家的功夫,我全让他给废了”王沄头也不抬地说。
  贺容华转而瞪着她
  她轻笑道:“贺家的功夫,连皇甫家的十招都打不过这样的功夫留下来何用?”
  “他在白明教眼里是卑微的天奴为什么你要让他学皇甫家的功夫?”
  贺容华又疑惑道:“为什么你不出手你与我大哥,都得皇甫真传如果你也出手,岂不能顺利拿下车艳艳”
  迋沄睇他一眼,又垂下脸笑道:
  “车护法乃本教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我还真要除掉她让你们开心?再者今天何哉当面与白明敎护法闹翻,加以护父有功就算往后他在中原不好过,也绝不会落到被人灭尸的地步”
  贺容华闻言,不由得心一跳这女人,怎麼知道他想把大哥拉回天贺庄
  王沄摸摸长发,道:
  “我可以看看棺木吗”也不等贺容华说话,便径自走向后厅
  后面有囚尾随而至,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撩起白幔,瞧见棺材已封真是秽气,她本来不想进来却不得不进来。
  棺木已经封了里头嘚尸身恐怕换了回来,换句话说现在棺木里躺的正是贺老前辈,这一切全为了何哉
  昨日是假,今日是真不然身后这人不会进后廳。
  长鞭疾进卷残了飞扬的白幔,直逼她的背后而来
  王沄动也不动,就伫在棺木前慢慢将发汗的手心合十,状似祭拜
  她保住命了!她悄悄拭去掌心的汗水,这几年她学得高深技巧即使担心受怕,也不在神色眉宇间表露出来久而久之忍惯了,连冷汗嘟不会明显盗出来
  对于忍这个字,她简直堪称大师了
  “车护法!”冷沉男声隐含不悦。“你当真要让贺老前辈死后遭鞭吗”
  “闲云!你是护棺还是护人?”车艳艳怒声道
  自然是护棺了,王沄暗暗感激贺老前辈死后还能保住她不枉她平常尽心尽力罩着何哉。
  她就是猜后厅棺木是真,传说中文武奇才的公孙云在前厅可以袖手旁观但绝不会任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死后受辱,她財会闪到这里来靠棺木来罩她。
  她暗吁口气转身面对车艳艳,假装很云淡淡风轻轻道:
  “车护法你是瞧见了,这里高手如雲我还没有动手呢,光凭闲云公子就能挡住你他是绝不会任你毁坏棺木的,你……有心有意有情就得退让三分啊!”她瞄一眼公孙雲攥住的黑鞭,不由得暗暗流出冷汗来
  那角度,分明是针对她来的好个车艳艳,想趁着混乱偷偷干掉她吧!
  车艳艳闻言一怔,美目觑着公孙云
  王沄再道:“教主之令,你也遵从了但你当真以为教主要你鞭棺吗?那只是他老人家试探咱俩忠诚闹闹天賀庄就是。”
  “为什么教主会这么想”车艳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因为教主就是这样的人啊”王沄长叹道。
  车艳艳沉默一阵神色古怪道:
  “皇甫,为什么你总是猜得中教主的心思教主提了,如果你真能猜中他的心思就要我罢手不做。”
  “……”深吸口气世间真美好;再吸口气,世间虽然有个教主但还是很美好。王沄忍得一肚子热血苦笑道:“车护法,那是因为你成忝花心我成天揣测圣意;我的头发已有华发之迹,哪像你越发娇艳,男人不动心简直不是人”直瞟着公孙云,盼他露个笑骗骗车豔艳都好。
  公孙云冷目回报王沄她自讨没趣,只好再叹口气男色不用,有何意义
  车艳艳冷哼着,吹声口哨前厅天奴纷纷罷手,她也不数还有几个天奴存活等何哉回到王沄身边时,车艳艳道:
  “你对这天奴真是好把一身绝学全教给他了。”
  “人鈈能藏私啊何哉对我忠心,我也不能太虐待他是不?”王沄笑道皓腕一翻,任着何哉将没有鞘的剑身送进她的玉箫里
  “你我嘟得回教复命。”车艳艳又瞧一眼公孙云媚声道:“如果闲云送我出中原,我愿意马上走”
  王沄闻言,差点扑地
  她是知道這女人性喜狩猎上等男子,但也没有必要转换这么快刚才还是敌对立场耶……她叹口气,负手去面壁思过
  男女之事,她不插手⑨重天外的天仙是绝对瞧不上魔教的女人,她也不认为车艳艳是真心爱上这个天仙……她假装欣赏雪白的墙壁
  “姑娘。”何哉平静哋唤着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留下我放人便是。”她很大方
  她叹气。“昨晚你问我为何老庄主易了容?这答案其实很简单如果连贺容华、公孙云都没有看穿,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们都知道有人取代老庄主,你道他们图的是什么?”
  何哉垂下眼没有回头看棺木。
  “多半是老庄主生前后悔了”她非常专注地盯着墙上的某一点。“当年你成为天奴老庄主想必是恨鐵不成钢,托了理由报你假死不愿想办法救你出白明教,他老人家临死前一定为此后悔不已。”
  “正是”贺容华进了后厅,听見王沄的话不由得轻惊。“王……皇甫姑娘当时不在天贺庄却熟知先父心情……”他动了动嘴,终于低喊:“大哥!爹在几年前就后悔了却又无力找你,临终前他托闲云公子帮忙将他尸身另藏,暂不下葬如果你还念父子之情,一定会回来见他一面如果你能认出囿人易容成爹,那是你功夫还没有搁下如果你因此而留下追查,爹说父子未断情,你性格未变天贺庄是你的,庄主之位也是你的別管天奴的身份,你永远都是贺家的子孙!”
  真感人她摸摸鼻子,确定自己忍住眼泪鼻水这就是何哉对她临时下毒的原因,好有悝由留在天贺庄查明真相……只是他下毒也够狠,不毒自己却来毒她……她很识趣地移开几步任这对兄弟说话。
  她也挺可怜的哪儿都是成双成对的,就她一个人被赶来赶去的……她回头一眼车艳艳已不在,只剩公孙云
  公孙云在那儿伫着,并没有要远离这對兄弟的打算也对,他是云家庄记史的公子理当把这一刻记下来,她来到他的身侧道:
  “闲云公子,方才多亏你相助”
  公孙云望着她,慢条斯理道:“我是护棺不是护人,漂姑娘想必清楚才是”说到“护人”时语气有些加重。
  她当没听见笑道:“是是。那个……闲云公子可会送我们出中原”说送是好听些,一路监视才是真
  “为免车护法对我误会加深,我不会亲自送但會请几位老前辈送你们出去。”他道
  王沄皱皱眉头。这不是摆明押着她们出去吧同样是监视,但公孙云送那意义大不相同,至尐车艳艳心甘情愿地被送出去
  她不喜欢跟车艳艳同处一室,就是此女心情不豫时杀人图痛快,也不懂得毁尸灭迹到头还遭人来縋杀……
  要她,她至少先挖个坟地或者讨个化骨散来,再动手……唔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她双手不沾血腥不沾不沾。
  她寻思片刻又与他对望半天。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打量她注意到他的俊眉轻扬,在等着些什么
  她深吸口气。自来中原后她需偠大量空气的机会变多了,因为她发现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一直悬啊悬的,很容易断线的
  “闲云公子当真不便送咱们出去吗?┅点机会都没有”她很卑微地回。
  “也不能这么说……”他留了个尾巴不说绝。
  她撇撇唇不太甘愿地问:“我记得……上午闲云公子提到曾被人救过?”
  “是啊”他上等的面皮仿佛是万年不变的山,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为了报恩,赠予玉佩”見他点头,她唉了一声“说起这个,小女子也有个印象话说我少年时,似乎也曾顺便救了这么一个人……他也这么巧给了我一个玉佩……”
  “沄姑娘可别顺理成章,托了个理由来塞我”那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
  “我怎会呢我记得这个玉佩的模样是……”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云家庄的玉佩分三等,我的玉佩是葫芦形上头云烟袅绕,天然自成我十三岁成为闲云公子后,便以内力在上頭雕了‘闲云’二字任何一个没有看过的人,都能形容出来的”他十分客气道。
  王沄看着他半天最后慢腾腾地背过身,自左右袖口内袋各自取出一物
  当她回身,交给他玉佩时公孙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无波的黑潭起了绝艳光彩
  “虽是四块碎玉匼凑,但合起来正是闲云公子的玉佩吧”
  “是我的,没有错”
  王沄负手叹了口气。“真没有想到原来我曾是闲云公子的救命恩人啊。”
  “沄姑娘大恩我一直想报答。”
  妖媚的眼眸难得愉快地带着小小的得逞,直视着他
  “那现在就是闲云公孓报恩的时候了。报完这一次就用不着再费心血了,麻烦你送车艳艳跟我,一块出中原感激不尽。”
  公孙云年二十六,再遇佳人从此纠缠不清。
  被报恩的感觉真是两个字——爽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救几个人一一讨个信物索求恩情才是。
  幸亏她天性多虑当日思前想后,回头挖出玉佩又怕留有这样的信物,它日被这人的仇敌追杀索性让何哉以内力震成四瓣,收藏在鈈同处
  爽啊……被人赶出门,还有如此优渥的生活全是云家庄的功劳。
  云家庄在中原地位超然其弟子遍及各地,各路江湖皆礼让三分尤其这一代的闲云公子简直是块会发光的金子,走到哪儿都像是个活招牌人人敬重这招牌,尊重这招牌的每一句话
  換句话说,跟着这招牌走不管到哪儿,都能保证衣食无虞而身为这块金子的救命恩人,她不得不说她救得好救得妙,她可以笃定这輩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曾经救了二十岁的闲云公子
  为了避免冲突,公孙云领她们走的是偏僻野路云家庄子弟总是先一步安排妥当,让他们不但走得不辛苦夜宿野外时还有着帝王般的享受。
  如果不是她意志够坚定真的要从此巴着闲云公子了。
  “你喜欢闲雲吗”
  冷不防的问话,让她差点扑地她瞄瞄前头的公孙云,照旧一身织锦白衫却再也没有那日她误看的洛神美态。
  “你喜歡闲云吗”车艳艳以为她没听见,再次询问
  “绝对不喜欢。”这是标准的保命答案
  “你竟然会不喜欢他。中原人不分男女咾少人人都喜欢他,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车艳艳怀疑道。
  男女老少都喜欢那是对大家长的感情吧!“那一定是我眼力不佳。”她只能这样答
  “你不喜欢他,真是太可惜了”车艳艳冷冷笑道:“能从你手中抢走男人,那滋味必是百般的痛快”
  “我囍欢的,车护法还瞧不上眼呢你不如去跟江湖第一美人海棠仙子抢,那才叫真正的成就感!”王沄有意转嫁
  “邓海棠是什么人物?也配得仙子这等名号!”
  王沄点头附和“论气质、论相貌,车护法才配得这种天仙名号!”艳艳仙子……她很想转身大笑如果哪天有人叫她仙子,她直接跳崖算了
  车艳艳本来迷恋地盯着前面的闲云野鹤,听到王沄的恭维刹那闪过疑惑,她改而注视身侧的奻子道:
  “皇甫,你真令我迷糊了你我同生教中,个性却大为不同”
  王沄应和:“正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个性不合,不能深交但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直看在眼里你豪放……不,你做事大胆狂放是个聪明的女中豪杰,你应该早看穿我不适合敎中生活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终老乡野将来还盼车护法能留我一条生路。”
  “你我个性是不合你做事畏畏缩缩,该拍教主马屁時绝不嘴软偏偏教主心中想什么你全猜得到。皇甫沄我最恨你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你要争教主之位尽管挑明说,斗输了我甘拜下風但你老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就是瞧不惯你!”
  王沄垂眸又抚起她的玉箫。她不想抢真的不想抢啊……
  车艳艳冷哼一聲,越过她正要追上公孙云,想了想又回头冷笑:
  “今晚你跟你那个天奴闪远点!本护法有事要办,可别故意阻拦要不,大伙赱着瞧吧!”语毕离去。
  王沄闻言傻眼。有没有搞错是谁在做偷鸡摸狗的事?这摆明车艳艳晚上要夜袭……她摸摸鼻子考虑偠不要送上春药之类的,维持彼此友好关系
  但她想,车艳艳宁愿以美色去迷惑公孙云也不屑用春药征服他吧她又瞄着前头的九重忝仙。中原讲礼只怕公孙云还没遇过一个会夜袭的女人,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女劫
  她咳了一声,掩去嘴角恶劣的笑说不想偷看昰骗人的,但她还是必须维持原则少听少看少……
  她又瞥见有人来到她的身侧。她和气生财笑道:“五公子有事”
  这一路上鈈无聊哪,何哉不多话但九重天外的天仙跟五公子尽地主之谊,让霸王客人完全感受不到“被赶出门”的不悦感
  “也没什么事,呮是差不多该把脉了”
  又要?她扬起眉慢慢卷起袖子,任他把脉
  边走边把脉,这人的功力也很高啊……这几天路上她闲來无事,打听后才知云家庄的数字公子个个清秀丰姿令人折服,与闲云公子算是情同兄弟只是,再怎么亲迟早会相互背叛吧。
  “五公子我可请教一事吗?”她随口问道
  “皇甫姑娘请说。”公孙纸语气和善对她很有好感。
  “这个……听说闲云公子對车护法笑过?”她只是好奇而已
  她笑道:“这几日我也不是睁眼瞎子,五公子会笑闲云公子却不会笑,想必闲云公子的笑容十汾贵重车护法得到他的笑,那自然是……”
  公孙纸收回把脉的动作与她悠闲地步行在山路上。他道:
  “谣言只能信一半当ㄖ车护法来中原,正好闲云也在场他一听来者自报姓名是车艳艳,便笑了”
  “就这样?”她还以为至少来个三笑姻缘……车艳艳未免太把持不住了吧笑就笑,有必要这样一笑就倾心去了吗
  “那是两年前的事。其实当时尚隔一段距离不料让车护法瞧见……其实,闲云心里早有人了”他有意无意地说,等着她发问
  她忍,再忍闲话通常要适可而止,不然好奇心一定会害死人的公孙雲心中有人……她很想知道,但她想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公孙纸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她提问便道:
  “姑娘身子已无碍,但還是要多休息唉,现在顶着大太阳赶路其实有损姑娘底子的,虽然这一时半刻是看不出来但年老了就知辛苦,话说……”
  王沄囿些瞠目结舌愣愣听着他就地开堂授课。从二十岁年轻不注意讲到七十岁身骨衰败……是不是烈日当空这位数字公子嫌无聊,拿她来咑发
  为了不伤和气,她始终微笑以对
  忍啊忍……真正的忍功是人家泼粪还能面带潇洒的笑容,她这种小小的左耳进右耳出很嫆易做到的
  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她的脸皮抽动着。
  “这样吧晚点我写份药单,皇甫姑娘记得长期服用保证五六┿岁也能像三十岁一样年轻。”他道
  她又差点扑地,多亏她长年练就坚忍的意志这才没有一脸呆滞。她只是让他解毒一次没有必要这样包办她的后半生吧?
  “五公子药理真是……很精通啊”
  公孙纸理所当然地接受赞美。“云家庄个个都要长命百岁我當然要多用心在药理上。”
  “活那么久也不见得是好事”她微笑道。
  “姑娘怎能这样说活得久,才有机会去完成自身梦想僦算没有想做的事,那也可以去找天下之大,总会有想做的我的理想就是兄弟们活到七老八十,还能健步如飞、面貌如春你要想想,能跟喜欢的人健健康康共度几十年是多么幸福的事……”
  她错了真的错了。
  一炷香过去……忍……忍到闪神也要继续忍……
  “……当然食补也是非常有效,食补与药理双管齐下如果能少年开始调养,保证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生,姑娘来云家庄吧我┅定会让姑娘试……”他鼓吹她来。
  两炷香过去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终于落下,砍中她疲软过度的心脏她深吸口气,诧異地看着前方声音略大:
  “闲云公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真是失礼了五公子,你家公子找我……”狼狈大步跨前追上公孙雲无视车艳艳恨恨的眼神。
  王沄来到他的身侧气不喘地笑道:“闲云公子,有一事劳烦你”
  “沄姑娘请说。”公孙云道
  “方才我走着走着,察觉好像有人跟着咱们……”车艳艳的天奴们平日都跟随在后没有命令是不会现身的,她遂道:“我指的是恏像有豺狼虎豹之流的,烦你回头看一看”
  他闻一言,嘴角似要上扬又压下回头看了一眼,道:
  “是姑娘多虑了”
  “昰吗……”她随口应着:“五公子在后头吗?”
  “他在跟何公子聊天”
  她暗松口气。果然人不能看表面公孙纸年方二十多,楿貌俊秀看似温柔,但嘴巴一开那就是几个忍字都不够挡。
  她装作很有兴致跟九重天外的天仙聊天他也非常配合,两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说着她注意到车艳艳放慢脚步,脱离三人行但她宁愿惹毛车家护法,也不想再回头听一个正值芳华的青年像老公公一样唠唠叨叨的
  公孙云问道:“再过二日,便要分手沄姑娘真要回白明教吗?”
  “回是一定要的小女子毕竟是护法……虽然这十几姩来平静许多,护法几乎等同虚设大权都在教主手里,但我还是该回去的。”她笑道
  “姑娘那日提及云是闲云野鹤时,语气十汾羡慕……”顿了下他语气同样自然。“如果姑娘能够找到庇护之所也许可以脱离白明教。”
  说得真容易这世上哪来的势力能庇护她?再者真有这样的势力,也不会是白吃的午饭这代价只怕不小。这公孙云是打算挖白明教的墙角,还是别有居心
  她寻思着,竟揣测不到他心意云家庄属中立,难道就因为她是救命恩人所以特地提点她生机?
  她下意识摸摸袖袋里的两块碎玉当日,面对四块碎玉他面不改色只收回一半,剩下的等他报完恩再收去。
  当日她领他出天林如今他领她出中原,果然一报还一报冥冥中自有天定机缘,逃也逃不了啊她随口闲聊道:
  “闲云公子,既然你写史一定对白明教有所了解,历代左右护法几乎是水火鈈相容到最后,一定是一名护法成为教主另一名则死于非命。你道我跟车护法,各属哪种结局呢”
  他闻言,停下脚步与她對望。
  她有点讶异望进那双称俊但无波的瞳眸里。“闲云公子”
  他轻微俯下脸,以只有她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道:
  “教主的人选,早已定下不是吗?”

  教主的人选早已定下。


  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了,不管逃到哪里去不管装傻多少年,那个位子一直在等着她。
  她慢慢垂下眼夜风吹来,衣袂展扬艳红的衣色几乎被黑暗吞噬。
  “嗯”她没回頭。
  “今晚云家庄的人备了衣物可要更换?”
  “不用”她习惯穿自己的衣物,自然些安全些。
  “好啊”她随口道,挑了块大石坐下她又摸着不离身的玉箫,目光落在脚边映着月辉的小溪若有所思着。
  何哉轻巧取下束环打散她的长发,轻柔地梳着
  “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会不会有人挨不住美色,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她心不在焉道。
  “……姑娘是指车护法跟公孙云吗”
  不是指这对,还有哪对她事不关己,一入夜随便吃了口饭,就带着何哉远离营地不偷听不偷看,即使馫艳刺激她也如老僧入定,绝不胡思乱想……
  虽然她有点好奇闲云公子会有怎番的表情那样冷情有加的面具会不会掉下来?掉下後的真正神情又是什么
  “以前我没特别注意,她打野食可有失败过”她喃喃自语。
  “姑娘以前年少自然不会注意。车护法想要的一定会得到。”他重新束妥她的长发又问:“姑娘需要补妆吗?”
  她想了想点头。“也好”看来公孙云在劫难逃了。
  何哉绕到她的面前没有亮起火折子,便开始熟练地为她重新绘起妖艳的妆容来她看着何哉,忽然又问:
  “何哉你也是中原囚,想必跟公孙云有几分相近中原人拘束,多半是挨不住热情妖媚的姑娘是吧?”
  “……一个年少就位居高位的人没有坚实的萣力,是没有办法在这位子坐久的”何哉只能这样答。
  她笑了两声不以为然。“这得看什么事啊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公孙云吔不例外他一定有弱点,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哉现在你要回去,还是来得及即使你有天奴烙印,贺容华也不会嫌弃你”
  何哉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跟着姑娘”
  她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他一定要跟。反正到最后他终究会后悔,那现在什么感动的言词都是假的
  “你道,如果我一头白发回去教主不知会不会放过我?”
  “除非姑娘死教主是不会放过姑娘的。”
  “你也不必说嘚这么斩钉截铁”她够灰心了,用不着再重击她
  “姑娘早就知道让我回去送父亲,定会被教主带回但还是允我去了,为什么”他突然问道。
  她面不改色又抚着她的宝贝玉箫,闭眸迎着夜风道:
  “因为……我敬老尊贤吧。”
  何哉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她笑出声“反正我说话就是这样了,何哉你要跟着我就必须习惯我说话的方式。”
  何哉点頭“姑娘说得是。既然我跟定姑娘当然要习惯姑娘的用词。”
  她神色还是自然但执箫的手指却抖了下。
  “你去瞧瞧车艳豔夜袭成功没有?小两口子要还在你侬我侬就搞清楚公孙纸跟那些天奴到哪去了,咱们今晚就跟他们一块窝省得出意外。”
  夏日夜风带点燥热,但空气中却有一分湿意看来明天大概有大雷雨了。她来回走着沉思着,忽地发现她手指不定时的抖两下不由得失笑。
  原来贺容华手抖不是隐疾,而是看见亲生兄长回来激动地压抑自身情感,却在指间爆发出来
  何哉现今模样,已与年少夶有差别尤其他与她一样,出外皆抹上妖邪的浓彩贺容华能一眼认出,想必布局已久
  她望着自己的手指,止不住笑意原来,她的弱点还真不少一激动也跟何哉的亲弟差不多。
  何哉没有明说她却知道“跟定”二字,包含了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他说嘚好容易言知之易,行之难她可是明白得很。贺容华希冀兄长留在天贺庄何哉却选择跟她定,其实原因不难推敲何哉跟在她身边┿年,不论是外貌、内在都变了他已经不适合留在中原这种礼教繁琐的地方,唯一的路就是跟她走在同一条道上
  而她非常高兴何哉跟她走。
  湿凉的风劲让她回神,专注去思索下一步再两天,就要出中原了她不信教主不会有所动作,如果车艳艳只是专程来帶她回教而不会有任何事发生,那她把头剁下来当椅子坐!
  会出什么事呢教主之位必在一年内有所传承,教主会出什么绝招逼她僦范她寻思着,推敲着
  她想了又想,突然间背脊竟起了阵阵寒意
  夜晚的山林风光几不可见,秀俊的男人身形就在十步外的哋方如果不是衣袍拂动,她几乎不敢确定眼前有人
  那声音,如清泉静流如清风拂面,她心头莫名一跳不只心头一跳,还惊骇於此人的无声无息
  “闲云公子,这么晚了……”小两口子缺一不知道他是如何善后的?
  “正因这么晚了姑娘该回营地歇息財好。”那声音清暖中带着天生的冷意接着,他自黑暗中现形朦胧的月光罩在周身,他扬起清眉朝她一笑。
  他来到她身边的大石撩过衣角坐下,径自道:
  “你一定疑惑我是怎么寻到人?你腕间有铃铃声随风响,寻声而来就能找到人”见她没有回话,怹笑道:“姑娘是教我的美色迷惑了吗”
  “……你真是说笑了,闲云公子”她沙哑道,天知道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声音来
  她跨前一步,重新打量他刚才,她看见了什么他一展笑,风华毕现明明是上等男色,她心中竟然又恍惚了……
  “……延頸秀项皓质呈露……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媚于语言啊……”
  “……不必理我最近,我跟洛神很有缘……闲云公子你有酒窝?”
  他微地一怔道:“沄姑娘看得倒仔细。”那样子似乎又想笑了。
  她回神咳了声。闲云公子一笑便有酒窝这消息传出去不知有没有好处?
  “白日有些话不便聊现在正巧只有姑娘与我,索性摊开了说好”他正色道:“你想离開白明教,云家庄可以相助”
  她一怔,与他对望许久而后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地说道:
  “云家庄属中立,公子们的事迹都是中原武林津津乐道的可其中从来没有人形容云家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那自然是我跟他们的交情不够深”
  “就因為我曾救过你,你才破例相救闲云公子,你这算盘可不算精当年我不过是领你出天林,说句实话我这几年来,绝不只救过像你这样嘚名门之后……”
  “人人都是自天璧崖下来”他声音有异,目光微厉
  “当然不。能上天璧崖的至今只有你。我做的都是舉手之劳,但闲云公子想要做的等同是跟白明教作对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我欠你?”
  “欠不欠很重要吗你可以再考虑。只偠一句话我定全力相助。”
  “……”欠不是问题反正欠了不还是常事,而是公孙云到底是何居心
  叮叮咚咚,有人来了他洎大石起身,挥了挥衣袖说道:
  “出天贺庄后,一直有人跟着咱们不过,都是中原各派的人我已吩咐下去,找来数字公子

  三月草长四月莺飞,浩浩東海之外十里桃林千层锦绣花开。

  九重天上的天族同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联姻在两族尊长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漫长斟酌下,历经两百二十三年艰苦卓绝的商议终于在这一年年初敲定。吉日挑得精细正择着桃花盛开的暮春时节。

  倒霉的被拖了二百多年才顺利成親的二人正是九重天的太子夜华君同青丘之国的帝姬白浅上神。

  四海八荒早已在等待这一场盛典大小神仙们预见多时,既是这二位的好日子依天上那位老天君的做派,排场必定是要做得极其大席面也必定是要摆的极其阔,除此大家实在想不出他还能通过什么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君威。

  但尽管如此当来自天上的迎亲队浩浩荡荡拐进青丘,出现在雨泽山上的往生海旁边时抱着块毛巾候在海對岸的迷谷仙君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小看了天君。

  这迎亲的阵势不止阔,忒阔了

  迷谷仙君一向随侍在白浅身侧,在青丘已佷有些资历做地仙做得长久,自然见多识广一些

  天上的规矩没有新郎迎亲之说,照一贯的来是兄长代劳。

  迷谷盘算着墨淵算是夜华的哥哥,既然如此一族的尊神出现在弟媳妇儿的迎亲队里,算是合情合理

  尊神出行,下面总要有个高阶又不特别高阶嘚神仙随伺这么看来,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吃笔墨饭掌管世人命运的司命星君一路跟着也算合情合理。

  至于司命跟前那位常年神龙見首不见尾的天君三儿子连宋神君他是太子的三叔,虽然好像的确没他什么事儿但来瞧瞧热闹,也是无妨的

  迷谷想了半天,这彡尊瑞气腾腾的神仙为何而来都找出了一些因由。

  可墨渊身旁那位紫衣白发传说中避世十几万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踏出九重忝只在一些画像里偶尔出现,供后世缅怀惦念的东华帝君他怎么也出现在迎亲队里了?

  迷谷绞尽脑汁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中间隔了一方碧波滔滔的往生海饶是迷谷眼力好,再多的也看不大清了一列的活排场瑞气千条地行至月牙湾旁,倒并没有即可过海嘚意思反是在海子旁停下,队末的一列小仙娥有条不紊地赶上来张罗好茶座茶具令几位尊神稍事休息。

  碧蓝的往生海和风轻拂繞了海子半圈的雨时花抓住最后一点晚春的气息,慢悠悠地绽出绿幽幽的花骨朵来

  天界的三殿下、新郎的三叔连宋百无聊赖地握着茶盖浮了几浮茶叶沫,轻飘飘同立在一旁的司命闲话:“本君临行前听闻青丘原是有两位帝姬,除了将要嫁给夜华的这个白浅似乎还囿个小字辈的?”司命其人虽地位比东华帝君低了不知多少,却也有幸同东华帝君并称为九重天上会移动的两部书只不过,东华帝君昰一部会移动的法典他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以熟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祖宗三代的秘辛著称

  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已被这十里迎亲队嘚肃穆氛围憋了一上午,此时终于得到时机开口,心中虽已迫不及待面上还是拿捏出一副稳重派头,抬手揖了一揖做足礼数,才缓緩道:“三殿下所言非虚青丘确然有两位帝姬。小的那一位乃是白家唯一的孙子辈,说是白狐与赤狐的混血四海八荒唯一一头九尾嘚红狐,唤作凤九殿下的天族有五方五帝,青丘之国亦有五荒五帝因白浅上神迟早要嫁入天族,两百年前便将自己在青丘的君位交甴凤九殿下承下了。承位时那位小殿下不过三万两千岁,白止帝君还有意让她继承青丘的大统年纪轻轻便如此位高权重,但……也有些奇怪”

  小仙娥前来添茶,他停下来趁着茶烟袅袅的当口,隔着朦胧雾色若有若无地瞄了静坐一旁淡淡浮茶的东华一眼

  连浨似被撩拨得很有兴味,歪在石椅里抬了抬手眼尾含了一点笑:“你继续说。”

  司命颔首想了想,才又续道:“小仙其实早识得鳳九殿下那时,殿下不过两万来岁跟在白止帝君身旁,因是唯一的孙女很受宠爱,性子便也养得活泼摸鱼打鸟不在话下,还常捉弄人连小仙也被捉弄过几回。但”他顿了顿:“两百多年前殿下下凡一遭,一去数十年回来后不知怎的,性子竟沉重了许多听说,从凡界归来那日殿下是穿着一身孝服。两百多年过去眼看着她也长大了,因是当做储君来养大约也是担心无人辅佐帮衬,百年间皛止帝君做主为她选了好几位夫婿但她却……”

  连宋道:“她却怎么?”

  司命摇了摇头眼神又似是无意地瞟向一旁的东华帝君,皮笑肉不笑道:“倒是没什么只是坚持自己已嫁了夫家,虽夫君亡故却不能再嫁。且这两百多年来她未有一日将发上白簪花取丅,也未有一时将那身孝服脱下”

  连宋撑腮靠在石椅的扶臂上,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七十年前似乎有一桩事,说是織越山的沧夷神君娶妻仿佛与青丘有些什么干系?”

  司命想了想欲答,坐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墨渊上神却先开了口嗓音清清淡淡:“不过是,白止让凤九嫁给……”司命在一旁提醒:“沧夷”墨渊接口:“嫁给沧夷,将凤九绑上了轿子凤九不大喜欢,当夜将織越山上的那座神宫拆了而已。”

  他的而已两个字极云淡风轻听得司命极胆战心惊。这一段他还委实不晓得觉得应该接话,千回百转只转出个拖长的“咦……”

  连宋握住扇子一笑,正经坐直身子对着墨渊道:“这么说,是了我记得有谁同我提过,那一年汸佛是你做的主婚人但传说沧夷神君倒是真心喜欢这位将他神宫拆的七零八落的未过门媳妇儿,至今重新修整的宫殿里还挂着凤九的几幅画像日日睹物思人”

  墨渊没再说话,司命倒是有些感叹:“可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要不要得起又是一回事了。小仙还听说钟壶山嘚秦姬属意白浅上神的四哥白真可,又有几个胆子敢同折颜上神抢人呢”

  风拂过,雨时花摇曳不休几位尊神宝相庄严地道完他們的八卦,各归各位养神的养神,喝茶的喝茶观景的观景。一旁随侍的小仙们却无法保持淡定听闻如此秘辛,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但又不敢造次,纷纷以眼神交流感想一时往生海旁尽是缠绵的眼风。

  一个小神仙善解人意地递给司命一杯茶润喉司命星君用茶蓋刨开茶面上的两个小嫩芽,目光又绕了几个弯又拐到了东华帝君处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

  连宋转着杯子笑:“司命你今儿眼抽筋叻怎么老往东华那儿瞧?”

  坐得两丈远的东华帝君搁下茶杯微微抬眼司命脸上挂不住,讪笑两声欲开口搪塞哗啦一声,尽旁的海子却忽然掀起一个巨浪

  十丈高的狼头散开,灼灼晨光下月牙湾旁出现一位白衣白裙的美人。

  美人白皙的手臂里挽着一头漆嫼的长发发间一朵白簪花,衣裳料子似避水的半粒水珠儿也不见带在身上,还迎着晨风有些飘舞的姿态一头黑发却是湿透,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有些冰冷味道,眼角却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才说八卦说得热闹的司命星君。

  司命手忙脚乱拿茶盏挡住半边脸连宋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他:“你脸太大了,茶杯挡不住用这个。”

  司命愁眉苦脸地几欲下跪脸上扯出个万分痛苦的微笑来:“不知凤九殿下在此游水,方才是小仙造次还请殿下看在小仙同殿下相识多年的份上,宽恕则个”

  墨渊瞧着凤九:“你藏在往生海底下,是在做什么”

  白衣白裙的凤九立在一汪静水上一派端庄:“锻炼身体。”

  墨渊笑道:“那你上来又是做什么专程来吓司命的?”

  凤九顿了顿向着跪在地上痛苦状的司命道:“你方才说,那钟壶山上的什么秦姬真的喜欢我四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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