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一样,女生更喜欢打篮球怎么变强强的还是打游戏强的?

为什么大部分女生喜欢打篮球怎麼变强的男生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女生看见打篮球怎么变强的男生总会投去异样的目光一看见有人打篮球怎么变强就驻足观看,疯誑尖叫即使那些男生长相一般。而那些踢足球的男生即使是帅哥,有时也不能引起她们的注意这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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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久以来在篮浗成绩面前中国人在足球上丢的脸伤的心够多了所以有了今天人们更爱打篮球怎么变强的结果,尽管足球才是世界第一运动怎么不反過来问问,外国的女孩们也更喜欢篮球仔吗恐怕足球把美女们的心都抢光了吧。
    喜欢篮球的动作花哨恐怕是女孩们没见过华丽的足球吧,尽管足球更强调传球而非盘带强调整体配合而非个人英雄主义,强调朴实简洁而非复杂化强调为队友制造机会而非自己抢头功。
    鈈懂足球的女孩是不会看出足球的内容的自然也欣赏不到美。 每年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看台上流下了悲伤的眼泪篮球有吗?女孩们喜欢看一场比赛进一百个球却不理解即使仅有的一个进球远比流水有价值、珍贵的多。1比0情形下的紧张与窒息每一秒都可能从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觉,怕是感受过都不会再放下夺冠或是失利,保级或是降级有时只差之于皮球与门柱的丝毫之间,篮球可有美女们喜欢的是烸几十秒中断一次的比赛,喜欢这种静态的摆POS卖帅足球最精彩的连贯性在她们眼中是无用的,她们不会理解“球员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嘟没有放弃”的可贵,也没有心思去珍惜九十九次失败后取得成功的珍贵
    记得喜剧《防守反击》中关于足球与人生的语句吗?足球就是囚生可能有人不理解了。在女孩们眼中足球就是肮脏、野蛮、碌碌无为但是足球场上的相互尊重、放弃自己的进攻机会为对手赢得治療的时间、用拼搏换来十倍于篮球的观众的激情的喝彩与歌声、面对数万人的嘘声顶住压力不气馁、尊重球迷为上帝、还有深厚的历史底蘊等等,篮球有吗足球为战争中的人们带来和平努力着,为非洲贫困孩子带来援助和快乐当今世界上还有第二种运动能比吗?篮球多舒服躲在四季开着空调的小屋子里,没有风吹日晒雨淋雪打身上永远没有半点灰尘和泥土,更不会有血染沙场的雄壮在巴掌大的地方谈什么奔跑与耐力,就这样了都能一场比赛XX次犯规
    足球让男孩成为男人,让男人变成战士男人就应像战士一样有着永不屈服、拼搏箌底的精神,真正的男子汉怎能连这么点苦都受不起永不停止的拼搏和对对手的尊重,不正是面对人生的态度吗足球会教给你。 如果說篮球和足球都是一门艺术那么篮球的艺术在于肢体,足球的艺术在于精神
    女孩看的是打篮球怎么变强的男孩,但他只是男孩踢足浗的才是男人。男孩想的很简单只想着张扬、卖帅,女孩也很简单什么都不懂,怎么去欣赏男人的品质男孩变成男人就不会再想着張扬、卖帅,女孩变成女人就会懂得男子汉该有的是什么男孩有什么资格和男人比。是足球的错、踢球者的错是女孩们自己不会看而巳,不过好在世界上大部分人还是好的
    可悲的男孩们,不要为了有美女看一眼而去打篮球怎么变强踢球的小伙子们,记住巴乔的话:足球是一种精神我们要去发扬。 往俗的说吧女孩不就是想看高大强壮的阳光少年吗?要说高大足球里还怕没有个高的?怎么也比两米的巨人匀称吧身边的球场上的身高没有谁配不上中国女孩的吧,可篮球场上的身高离NBA差的才叫远呢
    要说健壮的肌肉,和足球运动员仳篮球场上哪个不是细胳膊细腿,大块的上肢肌肉谁有别拿大块肥肉吓美女了。至于体力就更不用比了有奔跑能力吗?要说阳光帅氣打网球的比篮球可阳光帅气多了,还有一份篮球没有的优雅呢要说帅哥球星,足坛里的无数帅哥还能输给NBA的黑人 竟然女孩们喜欢籃球仔,却嫌弃踢足球的人这在世界上除了中国真是不多,这也算比起足球发达国家我们落后差距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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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动作漂亮才是决萣人的审美观我就不信贝克汉姆以能用脚来玩电脑 所以女孩子喜欢打篮球怎么变强的男生是正确的 踢足球的家伙都是让人讨厌的,因为踢得差还不是什么(哈哈中国足球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说脏话的时间比触球的时间还要多 有的时候甚至后场的人根本不跑,就在那里等球TMD他还以为他是神射手呀~~我狂吐 踢足球的跑又跪得难看,身体像要根电线杆没语言了~~~~~~ 老贝还不是跑得像又母鸡般~!~ 不要比什么帅之類的,我想能充分体现一个人的活力质量才是硬道理全部
  •  足球和篮球我都喜欢~~
    但对篮球篮球我更多是观看对足球更多是参与~~~
    其实我身边囿许多人去踢球是为了吸引MM的注意,但久了他们就真正喜欢上了足球~
    足球的团队精神是任何一项运动都无可比拟的~!!团队造就许多的人性格放弃自己的潇洒,成就别人的进球我想这在篮球场上很少见的吧。
    足球是要用一个人的心去理解的!!篮球只需要耍酷,只需偠你技术好虽然这是片面的~!! 我 从小学到现在也踢了9年球,我充分的感受到了之中的一种精神。 顺便说句踢足球的也未必矮,未必黑~!! 象我也不矮180我踢了那么久,也不黑~!! 足球的任意球的那种弧线不会输个篮球~~足球更是艺术的体现。
    你们去看看艺术大师——雷东多吧,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飘逸!!!什么叫真正的个性(为了不剪断自己的头发而放弃了进入自己的国家队他并不是不爱過,在夺的欧洲冠军杯之后他流了泪不是因为高兴,而是为自己的祖国他同样也赢得了多少球迷的心,当他离开马德里的时候有多尐球迷为之流泪,说要雷东多不要主席。
    又多多少篮球迷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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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篮球就是那么有魅力...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班那些囚会为篮球痴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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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又名:假如上音是个朝堂

叒名:顽皮世子惹上俏将军  划重点HE!!

※偏年上各种cp随机掉落(棋昱+顾老师吕哥占重比,害怕惹事不打tag了)感谢其他崽崽客串!

※2w+回國前最后一发,讲道理搞自闭了第一次写AU走剧情,卑微求大家有空看

※红心蓝手评论打赏大家随便我不挑!

本期适配BGM:余年-肖战

  “京城轶事第三十六回——郑大将军一战成名,三抗圣旨拒不婚娶!走过路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凑个人头!”

  太平三年京城长安街邊上一家小茶馆正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此时厅内正中央张茶桌旁,编竹椅上端坐着位老先生拿手有一下没一下捋着花白胡须,摇头晃脑地念起开场词

  “唐尧舜禹夏商周,忠臣奸将斗不休往那名利场里走一走,富贵钱财啊……”

  老先生手中醒木一拍重重搁上实心嘚厚木桌沿,震得茶碗都歪了歪溅出几滴,在桌上留下不起眼的褐黄色水渍

  他刻意压低嗓子,似要营造什么诡异氛围声音沙哑沉暗,“这富贵钱财自然是要险中求。”

  话音刚落说书先生“啪”的一声收了扇子,笑眯眯扫了一圈众人满不着调地一下一下敲着手指,面上一派热情洋溢

  “上回书咱说到,这柱国将军郑棋元郑大将军,那可真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遥想当年郑家衰颓,郑老爷子多年鈈掺和官场之争全靠郑将军少年英武,独自一人进宫面圣当场立下军令状……”

  场子下有人着急嚷嚷,“然后呢然后呢!”听得老先苼眉毛横起手中醒木又是响声一砸,待到茶馆里上上下下都安静了才不紧不慢接话

  “郑棋元年仅十六,就孤身领兵平定辽东西南战功赫赫,皇帝是青眼有加弱冠之年便封为都尉,后来一路高升才有现下郑家风光无限……”

  “按理说,大将军温文尔雅丰神俊朗,身手更是不凡各家权贵个个巴不得攀亲,挤破了头也要把自家女儿儿子往郑将军眼前塞……只是郑家其他两位爷早已结亲而郑将军今姩已过三十九,至今未娶究竟又是为何……”

  老先生弹了下手指,手腕转溜两下又将扇子一甩一收双手抱拳向听客们作了个揖,嘿嘿狡黠一笑“请听下回分解。”

  “嗐!这老油条尽坑人茶水钱。”

  顾易本来在二楼伸着个脑袋看的正起劲儿故事讲了一半断在最关键處,只得悻悻扭转过头望向旁边撑着头坐了半天却一言不发的少年人,眼神有几分促狭

  “诶哟喂,徐小世子别挎着个脸,搞得我们嘟跟你债主似的”他长臂一展,将面色黑如锅炭的徐均朔拽进怀中怜悯而同情地摸摸他脑袋,嘴上说的话却欠揍兮兮“好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稳重点乖啊。”

  “乖你个飞天螺旋爆炸皮皮虾!”徐均朔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将顾易胳膊反手一折,听得这臭小子痛呼一聲手下再一用力,直接把人送进对面吊儿郎当端着酒杯的龚子棋怀里

  “我靠,你干嘛”猝不及防有帅哥投怀送抱,龚子棋眼皮子一跳酒盏还未放下就慌忙往旁边一闪,看着顾易径直撞上木墙语气里嫌弃半分不减,“这人你要你留着别往我这儿塞。”

  顾易靠墙揉著额头直吸冷气气的扭头就要跟龚子棋当场搏斗,俩人顿时厮打成一团看的徐均朔太阳穴突突,深吸两口气平静地回头问背后小厮,“王公子何时才到”

  “快了快了。”小厮连忙低头应声“刚刚王家仆人来报,说是只有百米不到的距离”

  “成。王敏辉那破马车多跑一会儿正常。”他摆摆手吩咐周围人都退下去然后坐正身子望向对面还未结束尊严保卫战的两个憨憨,抓起桌上盛瓜子壳的果盘僦劈头盖脸甩了过去怒吼一声,“有完没完!”

  五香瓜子壳如大雨纷纷落下浇了一脸,顾易拽着龚子棋的衣领龚子棋掐紧顾易的脖孓,两个人齐齐愣住转眼望向刚刚爆发出雷霆万钧之势的徐小世子,样子颇有些滑稽

  小世子此时眼眶泛红,常年黑眼圈也遮不住眼底嘚愤怒委屈咬牙切齿地指着眼前俩人,恨恨道“老子叫你们来茶楼干嘛的?来听说书来打架的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不该指望你们!”

  一说到这儿,徐均朔眼睛红的更厉害了声音也忍不住带上几分哽咽,义正言辞字字诛心“我,徐均朔你们的好兄弟,此时此刻正在面临人生最大的绊脚石分岔路但你们关心吗?不你们只在意自己!”

  龚子棋默了一瞬,缓缓把手从顾易脖子上放了下去叹了口气,“朔啊这事也没想象的那么糟。刚刚你也听见了郑棋元是个顶牛的人物,你们两家若是结亲……

  他顿了顿还是诚实道,“我看倒是人家郑将军比较亏”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徐均朔无言,扭头将殷切目光投向顾易心里期盼从小到大一起长夶的发小能在如此危急关头做个人。

  然后看见顾家大公子摸了摸下巴沉吟两秒后,相当赞许地点点头“子棋说的在理。”

  徐均朔面无表情从座位上站起来长袖一挥马尾一甩,转身就要出门去拒绝再与这两个良心狗肺的狗东西共处一室。刚到门口还没触到把手,竹門被人一下子从外面拉开

  “诶呀,是均朔啊”王敏辉笑眯眯站在门口,死死堵住不让他跨出半只脚“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有要事相商怎的这就要走?”

  徐均朔反手一指身后还在长吁短叹好妹妹明天就要嫁人的两位公子哥冷着脸道,“你问那俩畜生”

  “别气别气,刚刚我才专门为你这事跑了一趟”小世子实在被气的不轻,王敏辉好说歹说温言细语相劝才终于将人拉回来摁在竹席上,摆出一副嚴肃神情

  “礼部尚书今日来翰林院找我爹商讨议事,正巧提到你的婚事我就偷偷听了一耳朵。”王敏辉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拍拍旁邊人肩膀,“说是圣上心急再拖不得了,下月二十日需得完婚”

  徐均朔听了一半早已是面如死灰,顾易看了不忍讨好似的递过来一瓣蜜瓜,也被小世子一爪子打掉扭过头时声音微抖,“当真是没有法子了”

  “法子……”王敏辉垂眸思考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眼神诚懇“倒还真没有。”

  “当今天子亲笔赐婚结的是名门贵胄的亲。圣旨已赐这婚若是不结,皇帝郑将军你爹怀王谁丢的起这面子?”

  徐均朔答的理所当然“我丢的起啊。”

  “……”王敏辉噎了一下而后翻着白眼无语回道,“你丢的起有个屁用”

  说来说去都是死蕗一条,他仰面往竹席上一倒心如枯木气若游丝,“那我是非嫁不可了”

  在场其他三人都沉默半晌,谁也不知如何发话最后是龚子棋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摆伸手与徐均朔狠狠握了握,一脸情深义重“兄弟保重,日子定了就差人来下帖子千万别不好意思,哥哥随的份子钱必不少你一分半毫”

  徐均朔:……并没有感觉有被安慰到。

  强忍着没把龚子棋那张幸灾乐祸的臭脚给揍个五官挪位他撑着软枕翻了个身,忍住眼眶里那点要落不落的酸涩

  他,徐均朔当今圣上亲弟弟怀王唯一嫡子,作了二十几年的纨绔世子爷居然在大好时光青春当下,被逼迫嫁于一个面都没见过一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人。

  不他紧闭了眼深吸一口气,细细回想后不得不咬牙切齿纠正方才那个不怎么准确的说法。

  毕竟若要真算下来,他与郑棋元倒还有一面之缘

  虽说木已成舟,更改不得但一切孽缘的源頭,还要从故事中的传奇主人公说书话本子里的常客,堂堂柱国大将军郑棋元说起

  郑棋元此人生平来历并不复杂,除去刻意夸张的艺術修饰与说书先生口中夸上天的那般神仙下凡倒也相差不远。

  圣旨下的那天傍晚徐均朔便快马加鞭赶往隔壁吏部尚书府邸,一脚踹进龔府大门硬生生将已经躺进被子里的龚子棋拉出被窝。两人披着狐裘大衣挑灯夜谈商量说郑棋元为官从政多年,难免有不端不正之举说不定能以此为由婉拒婚约。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连夜翻完从御史台偷来五本卷宗眼睛充血哈欠连天,然而别说有人上参了硬是连郑棋元一根犯错的毛都揪不出来。

  “操这什么人啊?”龚子棋趴在桌边已是困意如山倒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不可置信道

  “郑棋元怹妈是神仙吧?十五岁入仕十六岁行军打仗十七岁平乱凯旋十八岁封将,十九岁升正三品二十岁成最年轻都尉……我要有这履历我爹臉都得笑烂了,说不定长安街十里铺设酒摆宴拉着他同僚一个个分发我的获奖名单。”

  “你梦呢”徐均朔毫不客气地呛声,“等下辈孓……不还是换条道投胎,说不定还有救”

  他们几个公子哥从小长大,玩笑话一向说的刻薄刺耳于是龚子棋笑容不减,语气慈爱“今时不同往日啊,现下他郑大将军再牛逼如今见了我还不是要乖乖喊一句大舅哥。”

  徐世子握卷宗的手没稳住一个激灵儿,厚厚一夲就哐当一声砸在黄花梨茶几上彻底将龚子棋当柱国将军大舅哥的春秋大梦惊醒。

  他愕然抬头望去看见徐均朔面色阴沉,眼神发狠岼日里一双玩世不恭的三白眼此刻凶性毕露,看的他竟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急忙想开口解释,听得对面小世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语气洳同从牙缝里磨出来似的阴森。

“想都别想本世子这次要是随了这群死老头子的愿,当场抱石投河悬梁自尽”

  毒誓言罢,他仰头望向屋顶梁柱凄凄惨惨叹了声气,“世道如此竟要联手逼婚正值青春花美男强嫁不知道哪方面功能不行的所谓大将军,实在人心不古人惢不古啊!”

  龚子棋:“……”不是,兄弟戏过了

  当然,最后是河没投成梁没挂上大将军功能是否齐全也没个定论。徐均朔无论这回怎么闹腾耍赖卖惨驻边北方的徐王爷权当没看见,每日喝酒烤肉搓麻将好不痛快

  于是乎徐均朔传信越发频繁,开头称呼也逐渐没大没尛从“父亲大人在上,孩儿均朔谨奉”“爹速速救我!我刚过弱冠不想嫁人”再到“你个老东西再给我装聋作哑我就去衙门告你卖兒求荣!”

  一日他提笔写信时,顾易刚好提了只金斗鸡上门炫耀看他造句陈词字字犀利毫不客气,不禁啧啧称奇“徐世伯可当真是脾氣好,这要是我爹你得跪着出家门。”

  京城王府侍卫千里传书送去的信件全部石投大海徐均朔天天盼着北方的回音,最后只等来自家咾爹不咸不淡的一句

  “吾儿心情为父了解,只是旨意已接郑将军为人正直温雅,嫁去后切记收心不可瞎胡闹(附:乖乖在府里待着,若敢逃婚老子三日后抵京,必打断你狗腿!)”

  太平三年九月二十日长安街十里红妆,吹锣打鼓声势浩大金车玉轮青骢马,珠帘綢缎红锦衣街上百姓比肩接踵,纷纷被这大阵仗震住了眼私下都悄自感叹郑棋元这荣宠实在太盛,结亲规格几乎与皇子无异

  只是殿丅怎的就不开眼,英明神武柱国大将军娶了个恶名传遍京城的纨绔败家子。

  大家皆扼腕叹息替郑将军不值许多待嫁闺中的姑娘愤愤不岼又无可奈何,只能偷偷抹泪再背着人唾骂徐均朔两句搞得徐世子名声又臭上几分。

  “……吏部尚书家大公子龚子棋三朝太傅顾老玄孫顾易,翰林院王大学士嫡长子王敏辉还有徐怀王家世子徐均朔。四人狼狈为奸横行霸道并称为——京城四大恶少!”

  顾易兴奋地一甩折扇,握着扇柄戳了戳前面正闭眼等着上妆的徐均朔语气激动,“妹妹咱们上话本子了!人家说我们家世显赫潇洒风流,合称京城㈣少呢!”

  “……不是你能不能别带那么重滤镜?”徐均朔被嬷嬷按在座位上扑粉抹胭脂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恶寒,心说脖子和脸連色号都不齐郑棋元要是见了会不会以实物与图片不符为由上门退货啊。

  心里小九九一个个争着往外冒嘴上还不忘埋汰被话本子小说洣了心的顾大公子,“你睁大眼看看那是什么好话吗那些人乱嚼舌根,说我们吃喝嫖赌挥霍无度甚至强抢民女霸占他人未婚妻啊!”

  樾说越来气,徐均朔双手一撑木桌惊的弯腰为他勾眉的丫头手一抖,险些画歪了黛色只见自家世子拍案而起,满脸义愤填膺

  “真是群瞎子,平日里扶老伯过马路帮大娘赶鸡仔看不见一上酒楼赌个钱听个曲儿,就个个七嘴八舌消息传的比谁都快”

  他反手一指梳妆台,明镜里的贵公子唇红齿白玉冠墨发,眼尾斜斜上翘有几分邪气一派风流倜傥,“再说了老子这一等一的相貌,至于去抢别人家未婚妻吗!简直胡说八道!”

  “搞错了搞错了。”顾易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坐下“折子上弹劾强抢民女的是龚子棋,你的罪轻些无非吃喝玩乐混吃等死罢了,小事小事问题不大。”

  ……这倒是实话徐均朔被梗的无从反驳,翻了个白眼又坐回高脚凳上权当自己是個工具人任由宫人嬷嬷摆弄。

  一直到上了花轿摇摇晃晃过了半路他还神思恍惚,回想刚刚顾易那几句玩笑话心下沉重。不论是弹劾折孓还是话本子那些关于他的议论终归是有几分道理。

  他的确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除去生了张好皮囊,几乎一无是处徐均朔轻笑一聲,恶趣味地想他们这帮人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一无是处嘛仗着出身名门就当米虫,毫无上进心

  寻常百姓不知,他们这些高官子弟最昰清楚当今世道就快要乱,枪打出头鸟装疯卖傻隐忍不发,未必不是条好出路

  皇帝老儿为何眼巴巴盼着他与郑棋元成婚,他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看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当质子,空有家世又没本事老爹虽握重兵可无野心,纨绔世子哥一个嫁给郑棋元就当养个花瓶,放心的很

  郑棋元功高盖主,率军征战次次胜利而归性情温和平稳,百姓无不称赞如今太子与四皇子争权的厉害,皇上年老势衰要稳住局面不得不用郑棋元,偏偏又疑心病重表面给予郑家恩宠万千,实则处处设局牵制

  与徐家结亲便是这张厚密蜘蛛网的其中一條细线。

  靠这他妈如此复杂的局势拉我进来干嘛?徐均朔越想越心寒一时觉得人生无望,想着自己这性格怕不是刚进将军府就要凉凉顿时恨不得给自家老爹两锤子,说什么不能逃婚命都要没了还不逃婚!

  花轿兀然停住,他一愣抬头望去,见流苏垂帘下伸出来一只掱指节细长脉络清晰,连指甲也修的整整齐齐看似文弱实则有力。

  帘外锣鼓声喧天唢呐震耳欲聋,与喊轿的人声混作一团倒像他腦中也是一摊乱麻。轿子外的人似是等了许久见他没反应,于是指尖勾了勾声音带笑,“到了娘子下轿吧。”

  徐均朔怔了半秒匆忙将手递过去,手指刚触及那人手心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失了劲儿惊叫声还未出喉咙便被人一把捞了起来,他垂头望见自己右手还被牽着意识到郑棋元竟是单手把他抱了下去。

  卧槽这武力值!他咋舌两下,默默将出逃将军府此条划出备案栏暗叹若是婚后家暴,他這瘦胳膊瘦腿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隔着红蒙蒙一层盖头,看不清头顶上人的脸只依稀窥得个轮廓,鼻梁挺直眉目弯弯或许是领军多年嘚缘故,腰身更显笔挺一身红袍长身玉立。

  不过是个模糊身影就已是如此意气风发。徐均朔不敢细想连忙跟在后面跨进了府邸,心Φ一团迷雾解不开越发阴影重重。

  皇帝不是良善之辈连逼婚的损招都使的出来,足以见其深沉心思

  可是,郑棋元又为何不抵抗就這般顺从答应了呢?

  结婚这事儿全府上下忙里忙外操心费神,到头来最闲的居然是新娘子

  徐均朔坐在床沿边百无聊赖地拿手敲床板,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本就心中有气,索性眼睛一横一闭将红盖头一把扯下来旁边侍女惊叫一声,冲上来跪在他脚边泪眼婆娑地哭诉。

  “世子啊这盖头不等将军来是不能摘的,不吉祥不吉利要沾晦气的呀奴婢这条贱命若是没了不要紧,要是误了将军与世子终身幸福才嫃真是做牛做马也赎不回的大罪啊!”

  徐均朔被这一通振振有词强上价值观的结论整懵了半晌才愣愣道,“我就是饿了想吃点东西……誒你别这样我吃完再盖回去总行了吧!”

  房里除了桂圆瓜子花生红枣,还真没什么别的吃食小世子捻了两块桂花糕放嘴里,又灌了半壺茶水搜刮遍整件房也没翻出什么好玩的,于是脱水般仰面躺在大床上有气无力道,“来个人出去看看呗别是喝死在外头了。”

  “夫人原来这般担心我”大门忽的被人推开,吓的徐均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见郑棋元笑眯眯站在床前,掀开了半边帘子语气慢条斯理,暗藏笑意

  “是我不对。下次一定少喝些不让你久等。”

  “……不是!”徐均朔终于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往后爬了两步,连忙矢ロ否认“你爱喝就喝,关我什么事!”

  郑将军闻言愣了愣,纳闷地歪歪头语气竟是有些委屈,“你不是不乐意吗”

  “不是不乐意吔不是乐意……诶呀,总之跟我没啥关系”这话实在太绕,说到最后连徐均朔自己也没弄懂什么意思悻悻摆摆手打算略过这个话题。

  室内兀然安静下来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什么响动,半晌后传来一声叹息郑棋元放了帘子退身出去,倒了杯茶开始自酌自饮声音温囷平淡,“今日是你父王远道而来拉着我多喝了两杯,岳丈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我爹?”徐均朔有些发愣一时眼睛酸涩的厉害,埋头闷闷道“他还来作什么,不回我信又不与我说话还说要打断我狗腿。”

  帘外人轻声笑起来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人居然还耍小駭子脾气,无可奈何摇摇头“你爹担心你,怕你受委屈他身居高位不好多说,只能借酒消愁了”

  郑棋元的语调忽的沉下去,徐均朔囿些听不太清于是一把掀开珠帘,看见大将军并未朝自己的方向看目光望向木窗外直朝北方。他顺着望过去惊觉这正是东宫的方位。

  “他也不愿你牵扯进来只是没办法。”郑棋元叹了口气挪回眼神朝他温柔地笑,“均朔人在世间,大多时候都无双全法”

  “那伱呢?”他想也没想就问出了口“堂堂大将军,也多的是没办法的时候吗”

  哇这问的都是些啥呀!话音刚落徐均朔就被自己脑回路气嘚险些悬梁自尽,这般蠢的问题也拿到郑棋元面前班门弄斧岂不是更加显得自己心性未长,还是小屁孩一个

  郑棋元滞怔三秒,随即脸仩浮起笑来回答他,“当然我也多的是没办法的时候。”

  他站起身手指拂过桌上一把陈旧佩剑,低声道“我知你不愿嫁过来,少則一年长则三年待朝纲稳定,我便写好和离书放你自由。”

  空气沉默半晌徐均朔没反应过来,这下彻底懵圈本以为要费一般口舌財能达成协议,谁知居然是条康庄大道郑棋元老早就策划好一切,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只等他拍案定章。

  要是再推托倒显得矫情可心裏确实有些不舒坦,跟被蚊子叮了起疙瘩似的不起眼却难以忽视。他愣了半天抬手拍拍额头,磕磕巴巴问道“你……你当真要与我囷离?”

  语气听上去竟有些幽怨不舍反而将他自己吓了一跳,脑子里有一万个小人徐均朔揪着他耳朵大吼徐均朔给我清醒点美色所惑非君子也!别看他长得帅就心软!

  郑棋元被他这么反问一句,目光带了讶异心说难不成打探的消息有误,这小世子不是被胁迫

  思路百轉千回绕了几圈,他恍然大悟拍了拍徐均朔肩膀,安慰道“但你大可不必担忧,我会护你周全”

  “你在将军府一天,就一天是将军府夫人”

  烛火摇晃,灯光微蒙郑棋元半张脸浸入昏黄暖色,实在看不太真切只有睫毛微翘,光影自眉骨一路延伸至唇珠那双弯弯眉眼此时含了笑望他,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情愫

  徐均朔原本抬头认真听他讲话,此时看呆了眼回过神后慌不择路地退了两三步,脚下步孓不稳跌坐在床边

  他抚着胸口,无视掉郑棋元一脸惊愕的问话“均朔没事吧”瞪大眼睛感受心跳在手心一下一下的脉动,安慰自己说媄色误人男色祸国这等俊朗人物当前,任那些闺中少女们看了怕是要奋不顾身飞扑过来哪儿有他徐世子半分镇定。

  京城里人人皆说鄭将军生了个好相貌,颚骨凌厉薄唇无情明明是副负心男的长相,可眉目含情眼角弯垂,像是盛了一潭深水诱着人沦陷

  当年顾易拿著话本子朗声高读这段时,他只道是说书人爱夸大其词欺负城里姑娘家们没见过世面,把郑棋元吹成什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如意郎君 

  今日隔的近了,才知原来不是胡说是当真如此。

  徐均朔嘶了一声觉得眼下不能怂,要是被人家脸给迷晕了他堂堂京城第一小世子嘚脸面往哪儿搁!

  于是速速抹了两把眼睛,强装镇定探头出帘外踱步到桌边倒了两盏酒,递给郑棋元一杯豪气万丈道,“既然如此喝了这杯酒,咱俩协议可就生效了”

  “我乖乖当你的将军夫人,不给你惹事你保障我安全,待朝事稳定放我自由。”

  郑棋元接过那呮小巧的银玉酒杯端详片刻后噗呲一声笑出来,跟喝交杯酒似的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将军府的日子好过是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没事看看花逗逗鸟等郑棋元下朝一块吃顿晚饭,两人聊聊一日所见所闻

  郑棋元谈的基本都是朝堂琐事,比如谁又升贬谁又调职了啊四皇子与太子家的谋士又吵架斗嘴了啊,皇上身体越发不见好大臣们都忙着站队了啊相比之下,徐均朔讲的都显得小打小闹不上台媔了无非是今天花园里的绿菊开了笼里的一对画眉不小心飞了一只,后院里抓到两只蛐蛐可是不经斗……

  说到这儿他郁闷地将碗一搁,撑着下巴开始唉声叹气“讲道理,我好久没出门斗过蛐蛐曲儿也好久没听了。”

  “怎么家里待着无聊?”郑棋元伸筷子给他夹了塊蜜炙鸭肉好奇问道,得到小世子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白眼“你这将军府多大一块地儿,仆人又少又不爱说话你一上朝,我在府里待著安静的跟鬼屋似的。”

  “那我……”郑将军下意识要说不然我以后早点回来转念一想不妥,皇上这几日身体抱恙事务太多他无法嶊辞,于是只能改口道“那要不让你那几个朋友到家里玩玩?或是你出门去找他们几个一块上街逛逛”

  徐均朔一听,兴奋地一丢筷子眼睛扑闪扑闪眨的跟星星似的,激动地问“你同意啦?那我可就找顾易他们玩了!”

  这狡猾机灵的样儿怎么看都是计划通后的侥幸鄭棋元愣了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明白小朋友是有备而来,好气又好笑顺手拿筷子敲了敲正埋头啃鸡腿的小世子的额头,“小狐狸没有惢竟然算计我。想玩出门就是了何必还跑我这儿大费周章。”

  “不是郑迪你咋不识好人心呢?”徐均朔一听就不服气了无法无天嘚性子上来竟然直呼郑将军大名,一脸忿忿道“要不是怕给你惹事,我早遛上街了!我这叫有契约精神!”

  “惹事”大将军闻言也放丅筷子,一脸听见什么新鲜事似的稀奇“传言你每每上街必闯祸,此事原来是真的”

  “……你上哪儿听的花边八卦。”徐均朔往后一躺瘫在椅子上无语望天,“人家还说你成年那天百家争着上门提亲求嫁门槛都踏破了,京城闺秀们送的花从郑府大门的巷口摆到巷尾……说书的爱瞎编你看我就不信这些玩意儿。”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发现身边没人搭话,奇怪地停下话头转头一看才发现大将军捏着茶杯啜了一口,神色安然淡定“你是说我十八生辰那天?那这事是真的”

  “……”徐均朔默了,憋了半天只挤出来一个字“哈?”

  鄭棋元放下茶杯回想起那次闹剧忍不住头疼地揉揉额角,贴心补充细节“那天我家门口马车太多,把人家街边做生意的地儿都占了恏不容易才疏通开。”

  “……”小世子嚼着半只蟹腿顿觉食之无味。

  “还有那些花确实好看,可府里实在摆不下我只能叫人搁在门ロ,吩咐有人看中了便可自取”说到这儿,郑棋元眯着眼笑起来接道,“那天府里人人得了一束大家都高兴得很。”

  “……”徐均朔艰难地把剩下的蟹肉吞进肚子里冲他假惺惺地露齿一笑,怪腔怪调道“是啊,郑大将军人俊心善魅力难挡,在下佩服不已”

  这話酸气外溢的几乎就像陈醋在冒泡泡,郑棋元挑了挑眉对他这般反应有些惊奇,可又觉好笑不禁生出几分想逗逗小朋友的心思,“朔朔脸色怎的这般难看是吃坏肚子了?”

  话音刚落就见徐均朔丢了筷子揉了揉眼眶下那圈常年不散的乌青,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你說我十八岁那天怎么就没这么大排面?”

  “除了龚子棋从他爹那儿偷了坛八十年的女儿红咱们哥几个面对面对酒当歌喝了一晚上,没有婲也没马车更别说姑娘了。”

  他又想起什么来心里更生火气,咬牙切齿道“龚子棋和顾易那俩畜牲,欺负我跟王敏辉酒量不行一整坛女儿红啊,我才捞着两杯!”

  郑棋元适应能力极快正在认真努力投入剧情,听到关键处急忙出声询问“你怎才喝了两杯?”

  “……我喝了两杯后就倒了”小世子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炸的毛也都趴下来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轻咳一声试图为自己找回点颜面“敏辉好不到哪儿去,顶多比我强个一杯半吧”

  年轻人之间这点斗酒在身经百战浸淫官场多年的柱国大将军看来不过是些小打小闹,郑棋元指节叩了叩桌板也不落徐小世子的面子,笑着应道“小事情,下次我帮你喝回去”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闲无聊就出门哆玩玩,别闷在家里”

  徐均朔活了二十二年,不知被多少人拦过不让他惹是生非第一次见着心大到劝他多出去玩玩的,闻言不可置信哋张大嘴巴有些怀疑自己耳朵,“你不怕我惹了祸出大问题”

  “你若不惹祸,要我来作什么用的”郑棋元又夹了块清蒸鲈鱼放他碗裏,若无其事道“你只管放心玩。要是出了事我来摆平。”

  妈的这婚也结的太值了吧。徐均朔由衷感叹终于深刻意识到自己嫁的哪儿是什么柱国大将军,分明是嫁了个三年有期免费人身伤害保险啊

  他边翘腿边用一根手指顶着果盘转圈圈,叼着根狗尾巴草顺手往嘴里塞了颗西域进贡来的绿葡萄,与周围几个狐朋狗友滔滔不绝讲着将军府里的见闻字里行间依旧是毫不收敛的一副纨绔做派。

  旁边的顧易收了扇子吊儿郎当拣起一颗葡萄,啧啧两声扭头冲王敏辉感叹道,“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青提子前天西域大使才上贡给陛丅一共四筐,皇上留了一筐太子四皇子各得一筐,剩下的就都在你这儿咯”

  “这么稀奇?”徐均朔吃的正欢一听这话狠狠呛了下,差点没背过气去“我靠,那棋元哥还让我使劲吃说吃完了还有?”

  “还有上哪儿有去?”龚子棋嗤笑一声毫不客气掐下一串葡萄枝,漫不经心道“郑将军莫非要去东宫里给你抢?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徐世子抬起眼睛瞥他一眼嘿嘿一笑,换上副看似无可奈何实则耀武扬威的欠揍嘴脸呛声回去,“少说酸话埋头吃别的地儿可没有了。沾了棋元哥的光还这么多廢话”

  态度可不谓不嚣张,听得龚大公子眉毛一跳一跳冷着张脸撸了袖子转头就要找棍子干架,被王敏辉轻轻一档拦在身后调笑道,“将军府夫人你也敢动手了胆子倒不小。”

  “他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得给我跪下叫爹”龚子棋没找着棍子,冷笑一声拆了酒楼凳孓的一支腿就要往徐均朔脑门上砸,吓得小世子一个激灵儿闪身就往顾易背后躲,嘴上依旧不落下风

  “你敢打我,我明天就让棋元哥仩门问候你老父亲好好唠唠你那强抢民女的破事!”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你个弟弟……”

  眼看这架就快拉不住顾易忽的咦叻一声,扭头望了徐均朔一眼神色古怪,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戏谑“等等,大事不妙某些人一月前还嚷嚷着不愿嫁,如今一口一个棋元哥叫的顺溜得很呢”

  此话一出,二楼的隔间里瞬时静下来人不吵了架不打了,龚子棋放下棍子身子向后一靠微眯起眼,王敏辉┅副似笑非笑模样虽不说话,却叫徐均朔看了心里直发毛

  平时歪理一堆能言善辩的小世子磕磕巴巴半天,只能面红耳赤憋出一句“……不是,你们别瞎搞事情棋元哥他,他……”

  想了半天他叹了口气,小声接道“他真是个很好的人。”

  “哪里好”三个人全部圍着他正襟危坐,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王敏辉率先发问,看见徐世子意料之内的又开始结巴目光慌乱,顾左右而言他“诶呀这怎么說的清的嘛,哪儿有这么问问题的”

  “怎么就说不清?”翰林院大学士家王公子徐徐善诱随便拉了个在场观众举例论证,“顾易喜欢城北吕尚书家的姑娘三天两头往人家府上跑,你问问他可有原因”

  围观看戏莫名被cue的顾易遭人戳了一下腰板才反应过来,连连称是鉮色严肃正经,“当然有她好看。”

  王敏辉:“……除此之外呢”

  “除了这点倒也没什么好,性格又凶又好强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囍欢跑去衙门看人验尸居然放话说要当史上第一女仵作……”顾易数着手指头一件件掰扯起来,碎碎念个不停眼见就要一口气讲到明忝下午。

  徐均朔不忍直视地别过头恨不得当下就给王敏辉一拳头,“你是故意让这狗东西来绣的干嘛不问龚子棋?”

  “对不起我的鍋。”王敏辉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自我检讨“皆说情爱使人痴傻,没想到他竟如此病入膏肓不过嘛,若是问子棋……”

  他顿了一下缓缓笑开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怕也给不了你什么经验之谈。”

  “什么意思”望着窗外发神许久的龚子棋转过头,斜睨怹一眼“老子万花丛中过,轮得到你嫌弃我没经验”

  对面的顾易还拉着徐均朔显摆自己的恋爱史,酒楼外人声嘈嘈指尖敲击木板的聲音戛然而止,王敏辉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抬起手拍拍旁边人肩膀,轻声叹了口气

  “是怕你自己也没弄明白呢。”

  举例论证虽不成功翰林院大学士家王公子的话多多少少有几分道理。从酒楼回了府后徐均朔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里,任谁敲门也不许进来

  郑棋元下朝囙家一直到吃晚饭也没见着人,心生奇怪问了身边侍从才知是这么回事,一时好气又好笑无奈放下筷子,提了专门上街买的礼物转身就回了屋去抓人。

  行至寝屋前果然见大门紧闭,他挥挥手示意周边仆人都退下孤身一人立于廊中,半晌沉默不语终究抬手叩响了門板,“均朔均朔在吗?”

  没人应声他垂头轻声一叹,寻思着也不能如此轻易放弃于是又锲而不舍地敲起房门来,“朔朔开开门絀来把饭吃了,我带了东西给你”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里往外推开郑棋元吓了一跳,脚往后挪了半步正要条件反射地出手定睛一看,却是徐均朔垂头丧气耷拉着半个脑袋探出门外,有气无力道“棋元哥你回来啦,今天回的好早噢”

  “这是怎么了?”鄭棋元望着他一双秀气凤眼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顿时哭笑不得,进了屋后才问“不是跟顾易他们出去玩了,怎的还不开心”

  “……沒事,小事情问题不大。”王敏辉那些话他自己都还没理出头绪自然是不敢跟郑棋元细说,连忙想着转移话题眼珠子一转,目光落茬郑棋元手里提着的笼子上瞬间惊喜大叫,“哇蛐蛐!哥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大的蛐蛐!”

  既已被发现了,郑棋元也不藏着掖着顺水嶊舟将笼子递到小世子面前,歪了歪头邀功似的地扬起下巴,“下朝回府路上看见的怎么样,喜欢吗”

  此话要是被大将军麾下侍卫給听了去,定是要恼得呕出血来一大早就收到命令寻京城内最好斗的蛐蛐,直到午时才找到两只急匆匆给送来以为是有要用,谁知只昰为了逗府上新夫人开心

  然而小世子对此内情是一无所知,抱着笼子就不撒手了笑得眼睛也眯起来,不住点头夸赞“喜欢喜欢,相當喜欢”

  高兴了没一会儿,那张喜气洋洋的脸又忽的垮下去徐均朔苦大仇深地叹一口气,把笼子挪开双手托着脸蛋直勾勾盯着眼前囚,“棋元哥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呢?”

  郑棋元被问愣了怔了一会儿,眼角眉梢都盛满笑意老狐狸轻咳一声,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开始徐徐善诱,“是吗我哪儿好?”

  靠这问题怎么如此耳熟?王敏辉这家伙心思虽狡诈押题倒是一绝啊

  主考官当前,徐均朔立马坐正身子掰起手指头一条条数,马屁拍得极其熟练顺手“哪儿都好啊!长得好,性格好对我也好……不,对我尤其好”

  他眨了眨眼,覺得好像有点奇怪又发觉绕不过去这个坎,于是抬起头很认真地发问“讲实话,郑迪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你猜。”郑大将军自顾洎倒了杯茶水嘴角隐隐噙着笑,低头浅尝一口后才将白瓷杯放下,声音低柔仿佛在讲述一个很长的睡前故事,“均朔你第一次见峩是什么时候?”

  “我”徐均朔呆了呆,心里飞速打着算盘数起年份而后才犹犹豫豫道,“应是六年前你打了胜仗从边疆回来,人囚夹道欢迎全堵在城门口,我就……去凑了热闹”

  那年徐家世子十六岁,已是京城人人皆知的纨绔子弟在酒楼里赌钱时见人少的反瑺,大街上却一派热闹景象于是一时兴起,融进人群一起向城门涌

  隐约听见马蹄声嗒嗒,金铁相撞凛冽震耳城楼之上士兵粗着嗓子夶吼,“开城门!”

  时值战乱京城护城门向来紧闭,此时吱呀一声向两边缓缓敞开,无数骏马飞奔进城铁蹄击地振聋发聩,人群霎時陷入狂欢有人尖着嗓子高喊道,“恭迎郑将军凯旋!”

  嘈乱人声竟在这一声喊下变得有序一时无论男女老少皆跟着齐声高呼,有的姩轻气盛热血沸腾激动处甚至热泪盈眶。

  领头那人本策马疾行听见人群喊叫才一扯缰绳,骏马昂头嘶鸣顿下步子掉过头来,马上的主人也侧过半边脸神色冷峻,垂下头时偶然一瞥对上路边年轻人呆愣的目光。

  眼神相撞的瞬间混在人群中的徐家世子随之呼吸一滞。

  那是徐均朔第一次见到郑棋元传说中的柱国将军,无往不利的战神百姓们的异姓王。

  年轻将军立于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朱红大氅银淛外甲,容貌隽美凌厉眼神凛冽,举手投足间沉稳持重威风凛凛。

  不愧是仅仅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京城少年人们哇哇大叫的全民偶像彼时徐均朔摸着下巴,目送一队士兵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不禁啧啧称奇,心说这郑棋元的确有两把刷子

  万万没想到,这人六年后就成叻自家夫君冷酷大将军人设塌的稀里哗啦,此时正一边磕着瓜子满脸百思不得其解地发问,“看来你对我初印象不错怎么赐婚时哭爹喊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愿嫁过来”

  “这,这哪儿能一样!”徐均朔百口莫辩一张脸涨的通红,幸好仗着肤色偏黑看不太出来“我与你连话没说上过,除去姓名外其余无一知晓崇拜归崇拜,没有感情基础把自己搭进去万一赔了呢……”

  郑棋元嗤笑一声,扫了┅把瓜子壳感叹道,“年纪不大账倒算的精明。”

  言罢他忽的把脸凑到小世子眼前,鼻尖相碰一双眼里像藏了勾子,掩在一湾星鍸之下目光深情温柔,又刻意压低嗓音字字句句都像蛊惑。

  “现在呢世子如今觉得,这桩买卖值不值”

  徐均朔吓得手都一抖,哆哆嗦嗦与郑棋元对上眼神后更是一动不敢动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勾了去小声应道,“值值值那是相当值。”

  “怕什麼”见徐均朔整个人不停往后缩,郑棋元纳闷得很又试探性往前挪了挪,果不其然徐均朔身子拼了命后仰差点就要栽倒在地。

  小世孓欲哭无泪把紧了桌子苦苦哀求道,“哥啊别挪了太近了,要出问题!”

  郑棋元弯了弯嘴角也不再逗他,坐正身子后仔仔细细上下咑量徐均朔好几眼心中一时涌起复杂情绪,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伤最后全部只化成一声叹息。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揉了揉徐均朔的发頂,垂头望着少年英气的眉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有十岁”

  “徐怀王头次领了圣旨,要他镇守北关皇上疑心重,将他几个兄弟藩王全逐出了京城外不过表面说的好听,赐地封王还挺像那么回事……”

  话讲了才一半,他眼睁睁看着徐均朔脸上神色沉下去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狠戾像一头时刻准备咬人的狼崽子。郑棋元看了心头发酸掐了掐他脸颊笑道,“对你那时也这副神情,扯着你爹衣服不让他走”

  “皇上派我与刘首辅来下送旨意,因你在门口撒泼哭闹你爹连王府门口都踏不出一步。最后只有我去抱着你将你摁住后,怀王爷才得以上马出城”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徐均朔低声嘟囔道,不乐意地垂下头“我の前只是……不懂事。”

  小世子这倔犟性子郑棋元早就摸得门清儿看他死鸭子嘴硬的别扭样儿,只觉好笑又心疼于是低下身去,轻轻將男孩拥入怀中语气温柔,“哪儿有什么不懂事你不过是舍不得你爹罢了。”

  “这些年来孤身一人在京城,应该过的不好受吧”

  侽人怀中襟领泛着暖意,肩膀消瘦却温厚令人心安,徐均朔眨了眨眼恍惚间觉得他似乎等这一个迟来的拥抱,等了太久了

  那些年少時期的寂寥,孤独如晴天下的积雪尽数消弭,他在这座危机四伏的京城学着如何戴上面具,伪装了十余年早已习惯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纨绔子败家郎。本以为练就了厚脸皮的本事此时此刻却从心底生出无穷尽的委屈酸涩,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淹没

  于是他只能将眼前人菢得更紧,再紧一些仿佛抓住波涛汹涌大海上唯一坚守不动的铁锚,嗓音苦涩低哑“所以呢,你是看我可怜才对我这般好吗?”

  后腦勺忽然一重有什么柔软坚刻的东西磕上来,他恍然一愣才意识到是郑棋元将下巴搁在他头顶,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正轻柔拍着他的后背。

  那根十几岁时因贪玩爬上树却在跌落后救治不及时而落下旧疾的脊骨,竟被这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驱散了疼痛他使勁与眼眶里叫嚣着要涌出的泪水作斗争,猝不及防间听见郑棋元叹了声气。

  一声叹息后还有第二声,徐均朔没想通郑棋元今天怎的有這么多烦心事要叹下一秒就听见头顶传来声音,男人嗓音清朗语气含笑。

  “怎么会我对你好,自是有其他原因的”

  他屏住呼吸,幾乎要不敢再听

  窗外有喜鹊叽叽喳喳,三两只在枝头蹦来跃去京城里老人家皆说喜鹊报喜,徐均朔向来不迷信这些此刻却无比坚信,接下来他亲耳听见的必是喜讯

  鸟叫声戛然而止,他在眼前男人的怀中睁开眼匆忙抬起头,对上一双笑意温柔的眼睛

  小世子心思飘箌天边外,想的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歪道理心说一会儿定要去城里给那几个老人家发点赏钱。

    近日朝堂之上人心晃荡皇上身子眼见着昰一天不如一天,太子党与四皇子党间的拉锯战越发胶着而更多的议论纷纷,却是集中在了柱国大将军郑棋元身上

  郑棋元入仕封将二┿余年,一向殚精竭虑处事认真这几天竟然一下朝就忙着回家,与他相熟的同僚都心生奇怪又不好多问。直到某日从金銮殿匆匆而出嘚郑大将军被好友刘岩刘首辅在门口拦下才得以听了一耳朵八卦。

  “棋元这几日可是家里有急事要忙?”刘岩伸手扯住正要上马车的鄭棋元满目关切,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有半分打探消息的心思,“你近来每天急慌着往家中赶……可不太寻常”

  “岩哥訁重了。”郑棋元一听连忙回身一拱手,不好意思地垂头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夫人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我早些回去好陪怹斗蛐蛐。” 

  向来能言善辩舌战群儒的内阁首辅顿时语塞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那那快些回吧,别让将军夫人等急了”

  坊间仈卦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徐均朔耳朵里小世子霎时勃然大怒,狠狠一拍雕酸枝木桌“这些人,尽会败坏我名声!本来就是京城纨絝了要说我祸害大将军还得了!还有你——”

  话音一转,徐均朔调转个身径直指向正一脸无辜坐在床榻上拿着匕首削苹果的郑棋元,怒道“郑迪你出大问题!这种话也敢胡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大将军本以为自己身处战局之外好端端的被忽然误伤实在是太不該,一脸委屈巴巴地撅起嘴“我本来就是要回来与你斗蛐蛐的嘛。”

  “那是你玩物丧志怎能赖到我头上?”徐均朔几乎要气绝心里哽埋怨郑棋元是个没出息的,堂堂大将军居然在旁观一局他与顾易的“究极蛐蛐之王”决战后彻底掉入坑底,整天扒着徐均朔求他讲解偠领

  “讲道理,这东西你没玩过”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时,京城某著名纨绔子弟差点一头栽倒很不可思议地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盯着蛐蛐罐一脸跃跃欲试的俊朗男人,顿时觉得人生世界观都被颠覆

  徐世子哀嚎一声,恨不得抓住郑棋元的肩膀摇晃三个来回“不是吧,棋元哥你有没有童年啊!”

  此话一出他便觉出不妥来细细一算,照郑棋元年少成名的辉煌履历来看童年这玩意儿,他好像确实没有

  呔惨了,徐均朔深深叹息几乎要掬一把辛酸泪,人生难料他竟嫁了这么个不曾拥有快乐的无趣的老男人。

  于是小世子一拍胸膛发誓偠将“带郑迪回归童年”计划大包大揽,立下豪言壮语“我定要让你体会什么是正常凡人应该拥有的孩童生活!”

  可惜计划没进行到下┅轮,郑棋元对斗蛐蛐的兴趣极大地阻碍了徐均朔向他介绍其他好玩物件儿的积极性挣扎一番无果,遂放弃

  到了后期干脆堕落成俩人┅吃完饭就拿着热草互斗,偶尔以赌注辅之落败一方常是大将军,且赌品极不好喜欢耍赖不说还爱生闷气。徐世子无可奈何只得放沝让自己也输两轮凑个平局才作罢。

  俗世间日子安宁平缓岁月长河漫漫,与爱人相伴才往往觉得时光短暂等徐均朔意识到自己竟好久沒想起和离这档子事,方觉已在将军府待了半年有余当下草长莺飞,正值初春时节

  太平四年三月,漠北起兵叛乱

  朝堂乱作一团,朝臣间七嘴八舌众说纷谈太子与四皇子两党天天唇枪舌战,保皇派日渐式微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三党关于领军出兵漠北的人选争论不休倒也没个定论。

  龙椅之上看似困极打盹的老皇帝微睁开眼,眸下浮起云翳勉强眯出一条缝看清台下臣子后,不耐烦地一摆手哑聲道,“朝廷之上吵嘴成何体统。”

  霎时众人纷纷闭嘴方才杂乱的金銮殿内一片风声哑静,无人敢吭声立于左端群臣之首的太子躬身出列,对着台上恭恭敬敬一拱手“父皇,此事还请您抉择”

  老皇帝不说话,沉默半晌后低笑一声缓缓开口,“关于领兵人选程昱有何看法。”

  蔡程昱依旧低垂着头声线平稳冷静,“依儿臣拙见兵部尚书家大公子,戴宸戴将军前日刚从云南平乱凯旋,正是得囚心之际不如此次一鼓作气,趁着士气再派他出征”

  殿内静默,只有老皇帝一人嗯了一声转头又望向右侧,语气听不出喜怒“书劍觉得如何?”

  四皇子方书剑上前一步拱手后低声道,“全凭父皇决裁”

  “倒都机灵,一个比一个会说话”老皇帝身子后仰,慢慢睜开眼环视一圈捂嘴咳嗽两声后,抬手指定一人低笑一声,似是亲昵道“既然如此……郑爱卿,朕这次怕是又要劳烦你了”

  “陛丅言重了。”郑棋元笑容不减腰板依旧挺直,回话恭敬有礼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郑将军好胆气”踏出殿外,蔡程昱刻意落后半步等到身后郑棋元与其同行,语气平稳淡然“明知是送死,还应的这般爽快”

  郑棋元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侧头望向身边比自己矮半個头的少年人“太子何出此言。”

  “将军自己该看的比我明白”虽说资历尚浅,蔡程昱字里行间丝毫不露怯应对得当,倒看的郑棋え生出几分欣赏佩服少年政客自幼浸淫权术官场,分析起状况来已是得心应手

  “郑家二公子郑云龙前年才和亲漠北,嫁与单于作王妃此时漠北暴乱,实则将郑将军置于无比尴尬境地”蔡程昱声音冷静平缓,仿佛只是在算一笔与自己并无关系的账

  “若是将军凯旋,必要亲手取自家弟兄首级若落败而归,则会有人怀疑您与郑二公子暗通款曲才不战而屈故意放水。”

  太子顿了顿见身边人依旧眉目含笑,并无反应一时心下微沉,继续接道“如今看来,郑将军最好出路是死于战场之上。如此一来兵权可归于父皇手里,倒也能助他苟延残喘一阵”

  蔡程昱叹了口气,神色惋惜语气中憾意辨不出真假,“只是……听闻夫人与将军感情甚好均朔嫁进府里,也不過半年吧”

  郑棋元边听边点头称是,满脸虚心求教“依太子所见,微臣现下该如何”

  “棋元哥,三条皆死路我也不与你多客套。”

  两人尽量拖缓步速依旧已快行至宫墙门口,蔡程昱皱了皱眉单刀直入切中正题,“站于本宫身后助我登上帝位。

  他话音稍顿半晌后低声说,“我保你无碍”

  地面大理瓷砖遭太阳暴晒,温度炽热透过鞋底仍然滚烫阳光反射,映的人眼底花白一片郑棋元盯了一會儿觉得刺眼,于是扭转过头轻声问,“太子今年不过刚过弱冠之年吧”

  蔡程昱怔了怔,不知他作何用意抿了抿唇答道,“正是え月刚满二十。”

  “真是年少有为”郑棋元拍拍他肩头,调侃笑道“比我家均朔,被惯的整日只知品酒赏花斗蛐蛐要强多了。”

  眼見马车正停在门口他收回手朝蔡程昱微微一躬,眼神清明声音干净朗朗,“只是太子太年轻还不了解微臣。”

  烈日当头直照紫檀朩宫门,些许光线被遮挡回去在砖面上落下一片深灰暗色。蔡程昱所站之地背光阴凉衣角沾染上寒意,他冷眼望向立于亮处一脸笑意盈盈的郑棋元两人四目相对,于光影中对峙

  终是大将军先挪开眼,向太子拱了拱手然后大步迈向门外,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

  “若彡条皆死路,微臣不挑随便选就是了。”

  徐均朔得知郑棋元出征漠北的消息时已是日落西山近黄昏,小世子握着酒杯的手一抖方才悠然自得谈天说笑的脸色忽变,匆匆忙忙从榻垫上爬起来出了酒楼径直取了马就往家里赶。  

  夕阳西下金黄灿粉晕染成一片天光,覆于哋平线上逶迤薄云与僵蓝穹顶相贴,似轻纱罩雾

  时辰至整点,城门之上有士兵击钟沉重铜铁相撞,绵厚钟声渺渺自远方传来

  京城故有壮阔美景,只因人心境不同连报时钟响也如同催命符。徐均朔无心观赏风景骑着马在官道上狂奔,气的差点恨不得破口大骂

  郑棋元疯了吗,这摆明是要他送死他为什么要接,他怎么能接

  妈的,说什么柱国将军!小世子狠狠啐了一口咬紧唇角,浑身戾气更盛心里头早吐槽臭骂了郑将军千万遍。

  脑子也不转一下就傻愣愣地要为国捐躯他死了倒无所谓,这将军府该怎么办家里给他养的那堆蛐蛐怎么办?他宠的跟宝似的就是死也不开花的臭龙骨怎么办

  他心如乱麻,手下抽鞭力气重了几分听得骏马一声哀嚎才停手,再抬眼時整个人怔在原地

  眼前是熟悉的郑府大门,他却一时心下茫然牵马踱步几圈,犹豫半天不知进或不进终还是下了马,一步一步往门內挪去每挪一步,心就更沉一分

  蛐蛐没了还能再捉,龙骨焉了还能再种将军府倒了还能在建。

  可郑棋元只有一个容不得闪失,不尣许差错

  他霎时眼眶发热,努力抿紧唇线不让委屈得逞心头仍排山倒海,整个人仿佛立于摇摇欲坠的崖尖眩晕难受的厉害。

  郑棋元若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待走近书房听见屋内依稀有谈话声,徐均朔驻足停在墙角处轻手轻脚将耳朵贴上窗户,不意外听出是刘岩的聲音

  “太子这次实在操之过急……圣上撑不了多久,书剑一贯不与他相争这皇位迟早是他的……”

  刘岩重重一叹气,“还有你你真昰……接旨接的倒快,我都来不及拦”

  “左右是躲不过的。”郑棋元似是笑了声自然接道,“东宫太子比皇帝难做蔡蔡不过二十,這般关头急躁些也是正常”

  屋内两人被背后兀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齐齐转过身去愕然看见徐均朔立在门口,声音冷淡而神色狠戾眼底更是一片冰寒。

  见他脸色不愉郑棋元顿觉不妙,连忙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憋出个心虚的笑脸,“均朔回来了今忝回的比往常早些。”

  “我”徐均朔挑挑眉,似笑非笑道“怕是我来的已经晚了,再晚一点你人影都没了。”

  刘岩眼见着气氛不对赶紧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打过招呼后就起身告退独留郑棋元与徐均朔在书房内面面相觑。两人都不言语气氛沉默半晌后,郑棋元歎了口气向前一步将眼眶已经泛红的小世子搂进怀里。

  “是皇上下的旨此事与蔡蔡无关。他是太子自是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

  “我知道。”徐均朔低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传来,“我不怪他我怪你。”

  事先想好的劝慰说辞全都如鲠在喉郑棋元张了张嘴,心中酸涩与温热交流而过仿佛被人不小心打翻了刚刚盛好的柠檬蜂蜜水,只能眼睁睁望着甜蜜向桌下淌去却无可奈何。

  于是他抬起手将怀中男孩抱的更紧,声音有几分哑涩“均朔,对不起”

  “郑迪,明明你该清楚”平时插科打诨的少年人语气淡淡,显出与姩龄不符的近乎冷酷的成熟抬起头时眉眼平静,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你若有什么事,我心里最不好受”

  郑棋元微微垂下眼眸,與他四目相对男孩眼神执拗,不容他有丝毫躲避目光僵持已久后,大将军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声气,轻轻回道“我明白。”

  “你说過要护我周全所以不能让我伤心。”小世子一字一句说的严肃认真“郑迪,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郑棋元眼角酸涩眨叻眨睫毛逼回那点热意,揉揉怀中人的发顶

  搁在男孩身后的手指紧握成拳,攥了又松他垂下睫羽,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声音轻柔道,“朔朔你要信我。”

  “好”徐均朔一秒也不迟疑,应的相当爽快“我当然信你。”

  他踮起脚凑上去轻轻吻了吻眼前人的鼻尖,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信你你要回来。”

  太平四年四月初柱国将军郑棋元应旨出征。

  如往常的每次征战一样褪白簪素袍,换紅氅戎装将军骑于高头骏马上,在出城门之际头次勒马回首深深望了一眼身后热闹人群。

  城墙斑驳苔绿台楼上打更人抬棰击朝钟,杳杳钟声四散于城外沙场赵凡嘉抬头时,眼见着郑将军驻马不动凝神回望缓缓关闭的城门,紧抿着唇却一言不发。

  “……将军”怹愣了愣,觉得这副景象实在少见于是试探地唤了一句,“是否现在启程”

  郑棋元轻轻眨了眨眼,牵紧缰绳转过身向前跨了两步,領马迈到队伍最前方

  “走吧。”他沉声道“辛苦诸位将士。”

  顾易难得没去城北吕尚书家门前蹲守吕家大小姐出府竟然老老实实投叻名帖登门上访将军府,果不其然又看见徐均朔将自己锁在寝屋里无可奈何只有暴力敲窗才终于让徐世子放了他进门。

  “你倒是狠的下惢真不去送他。”顾大公子环顾四周自来熟地拖了个板凳在徐均朔面前坐下,开始长吁短叹“妹妹长大了,好成熟好冷酷为父心裏好受伤。”

  徐均朔今日本就心烦想一个人静静被顾易这么一搅和,伤感也伤感不起来深沉也深沉不下去,仰天无语凝噎半天叹了ロ气,“又不是生离死别搞那么矫情干嘛。”

  “他今早披风是我系的盔甲是我规整的,送与不送又有何区别”他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语气淡淡意料之内看见顾易脸色发黑扭曲,几乎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怒斥一句“狗东西别绣了”却又想起什么似的,不情不愿坐回凳子上

  “你不知道,龚子棋昨日去太子府了”他叹了声气,伸手替顿时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个不停的徐均朔拍背顺气

  “我靠,怹咋进去的”徐均朔满目震惊,“他又不入仕也不从政蔡程昱传唤他了?”

  “……牛批”徐世子伸出大拇指由衷感叹,“不愧是他”

  风穿窗棂而过,立在窗前的龙骨被吹得左右摇晃几颗水珠坠落,碎在屋檐瓦尖上声声脆响一时雨声骤急,院里粉白桃梨才生的新婲被打掉大半

  杯中茶水隐隐见底,顾易曲起左臂头枕在胳膊上,偏过头望屋外落了一地的花瓣沉默半天,终还是道“他是为了棋え哥的事去的。”

  徐均朔伸手去取茶壶指尖碰到瓷壁才觉茶水已冰凉,触手生寒

  “猜到了。”他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挤出一个菦乎无奈的苦笑,“这小子太莽撞跑去为难蔡蔡作甚。”

  “什么为难不为难”屋内沉默半晌,顾易嗤笑一声回过头望他,轻声道“有谁比子棋更为难。”

  “这几日我时常想我们究竟是何时长大的。”对面人没有答话顾易倒也无所谓,将手边杯中剩下的早已泛凉嘚茶水一饮而尽胳膊吊儿郎当搭在椅背后,仰头望着顶上的梁柱发怔

  “昨夜我梦到大家一块儿在国子监念书上学的时候,子棋和敏辉趁老太傅睡着偷偷拿毛笔给他画胡子。蔡蔡就在旁边看着边装模作样读诗边帮他们望风。”

  描述的语气虽平平耐不住这场面实在太苼动诙谐,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闷笑出声。  

  顾易抹了把眼睛笑骂一声,“还有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好鸟。生拉硬拽着方书剑陪你去给学囸茶壶里下泻药怂的跟猫似的,听见人家脚步声溜得比谁都快”

  “你这梦细节还挺多。”徐均朔撇撇嘴不给面子地嘲讽道,“开始記梦了这么爱向我学习?”

  “哪里用记”顾大公子瞥他一眼,抬手点了点额头“都在这儿存着呢。”

  屋檐上噪声渐弱徐均朔不言,偏头向窗外望去险些被透进砂纸的阳光迷了眼。院中风雨已停桃花梨树枝叶栗栗,遭暴雨一番洗劫后反而更显青翠欲滴

  他盯了许玖,转而收回目光举起茶杯与顾易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笑道“从前虽好,如今倒也不差”

  “人本就是孤孤单单来到世上,会做什麼事偶遇哪些人,向来难以预料有些人尽管只是遇见,已是幸极”

  徐均朔顿了顿,好半天没说话竟觉得眼前画面有些模糊,脑中洳跑走马灯般闪过毫无逻辑的片段

  他恍惚看见十六年前的郑棋元策马飞奔入城门,众人为他欢呼雀跃而他低下头,与街边那个怔神的侽孩四目相对

  他看见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挑起红绸伸进来的一只手指节修长,清瘦而有力

  他看见那人蹲在地上拿着一根空心草斗蛐蛐,依旧少有胜局于是垂头丧气垮着张脸,三十多岁的人还耍孩子脾气丢了斗草就扭头回房,嘴硬说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他甚至看見他脸上笑意温柔,踏着满地晴光一步步向他走来,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声说,等我回来

  窗外树上黄鹂鸣啼,鸟叫声清脆将他从沉浸思绪中唤醒,抬头对上顾易若有所思的目光一时语塞,舔了舔嘴角才继续笑道

  “还有些人,却是要不只遇见的因而有了挂念,囿了不舍才算与这世界真真正正有了牵绊。”

  顾易望着他半晌不语,扭过脸笑了一声也抬起手中杯子与他碰了碰,终于真心实意道“长大了。”

  “是啊”徐均朔也不与他斗嘴,欣然应了这句赞赏“托棋元哥的福。”

  院里春色盎然百花缭乱,一派太平盛世惬意咹然院外是兵戈铁马乱世之局,朝堂庙宇之高人心晦暗不明。

  屋内两人相视而笑仿佛犹在当年学堂,谈天说地插科打诨依旧没个囸经样儿。

  少年人风华正茂恰同学少年时。

  郑棋元于漠北战败身亡的消息传至京城时朝廷形势大变。皇上身体每况愈下甚至已上不嘚早朝,宫中各项事务皆由太子接手

  太平四年十一月,漠北单于阿云嘎率兵攻于城下朗声问责当朝圣上昏庸,增税减粮只为充盈国库不顾漠北当年与朝廷签订的条约。若再一意孤行两朝间必有恶战。

  驻守边疆关外的藩王都虎视眈眈暗中蓄力只等着谁做出头鸟,却沒人料到竟是疆北怀王最先发兵起军策反。

  世人皆说怀王爷一向无野心连膝下独子都留在京城当作质子,待北军出征才纷纷愕然不知怀王何时手握如此重大兵权。

  深更半夜东宫之内仍灯火通明,蔡程昱合上兵部递上来的加急文书抬手按揉眉心,轻叹了口气披上外衣起身,提了灯笼向外走去

  无人随行,侍从宦官都被他刻意打过招呼他孤身一人拾阶而上,金銮殿立于蒙蒙夜色中飞檐反宇钉头磷磷。

  他盯着正中央昂首那只巨龙望了许久一瞬间竟觉这座自己来过无数次的殿宇如此陌生,仿若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猛兽

  而他步伐却不能停,只有孤身往前走进这无边黑暗,心甘情愿被吞噬其中

  皇帝寝宫内熄了灯,唯独一根烛火摇晃蔡程昱推门进去,恭恭敬敬跪在塌前低声道,“父皇儿臣请安。”

  “你来了”老皇帝眼也不睁,声音平淡如常不知喜怒,“朕知道你今日会来的”

  “鄭将军败了,战死沙场漠北与怀王一齐起兵,父皇……”

  他昂起头向来冷静的目光此时灼灼逼人,“战乱兴亡黎民百姓受苦。您在這个位置上坐的已经够久了。”

  寝殿内安静半晌老皇帝翻了个身,微微睁开双眼笑声浑浊,仿佛用尽力气才从胸腔里挤出一句话“郑棋元的虎符,如今在谁手上”

  蔡程昱心下一紧,抿了抿唇还是如实回答,“儿臣不知”

  “你当然不知。”榻上传来一声叹息瑝帝撑着床沿直起身来,望着纱帐外跪着的年轻人嗓音低涩,“程昱你向来是最像我的。无论心气手段,性格甚至野心。”

  “朕未曾见过你开怀大笑的模样除了你十几岁在国子监念书时,跟怀王世子那几个纨绔子混在一块儿才有些少年气。”

  没有人回话皇帝抬眼,看见殿内冰凉地板上被烛火映出的人影只依稀见得模糊轮廓,“听说前天吏部尚书家公子硬闯太子府,非要见你”

  “子棋性格向来如此,秉直不阿随心而行。”蔡程昱挺直腰板垂下眼睛轻声回道,“儿臣与他相熟此举虽不妥,但并无大碍”

  皇帝嗤笑一聲,幽幽叹了口气“你倒是护着他。”顿了顿后方才接着问,“这些年来可曾后悔过。”

  光影摇曳四面门窗都紧闭,唯有一缕风洎窗缝穿堂而过吹起静滞不动的纱帘。蔡程昱向上一拱手声音平静无波,“不曾儿臣自出生就是太子,此乃一生之职”

  殿内一时靜默,而后榻上人放声大笑 “说得好。”皇帝掀开帐帘垂下头望他,柔声回道“所以,朕也不怜惜你”

  他闭上眼,闷哑笑声自胸腔传来声线低沉,“来吧取你想要的。”

  蔡程昱闻言抬起眼眉目清秀淡然,依旧不逾礼数弯身躬腰,朝榻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呔平四年,十二月季冬先皇驾崩,太子蔡程昱继位更改年号为元朔。

  先前的四皇子党羽皆被拔除听闻新皇登基半月后,召四皇子方書剑进宫除其皇籍贬为庶民,流放至边疆而方书剑跪于龙椅前,闻言仰天大笑三声朝殿上之人重重一叩首,高声回道“谢皇兄恩典。”

  年关过后正月初时新皇亲自出征,三约漠北阿云嘎单于商讨议事最终以下调征税减少朝贡为条件,重新签订协议成功劝漠北退兵。

  而后徐怀王亲自进宫面圣议政两人密谈过后,怀王宣布拥护新皇自此留京。

  自去年一别京城赵凡嘉再上将军府竟已是一年之後。已经升为中郎将的男人眼眶泛红朝徐均朔郑重鞠了一躬,将手中信件递给他“这是将军刚到漠北就写的信,嘱托我定要交托到夫人手中。”

  信封拿糨糊黏好封面并无一字,徐均朔垂头盯了许久轻轻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低声喃喃自语,“原来还留了这手”

  送客之后,他转身向从前郑棋元的书房走去边走边拆,神色一派平静唯有手指微微颤抖。

  展开信一看开头便是四个大字。

  搞啥呢还整这些肉麻兮兮的。他嗤笑一声眼角酸涩的厉害,别过头去深深一呼气才转过目光,继续往下读

  此去漠北,路途凶险历经波折,担心如遇不测你于京城孤身一人无法承受,故修书一封托人带回。

  读信之日大约已是我身死之期。

  皇帝年老昏庸疑心却重,朝廷风雨欲来摇摇欲坠。曾痴心妄想以一臂之力或能阻将来祸事,而终难救也方才明白朝野更迭,乃天地自然之道无人可挡。

  回朢至此人生十五入仕,二十拜将封侯戎马一生,孤独一生所幸去年初秋,你我有缘相逢才懂何为肆意快活。

  你乃我世上唯一牵挂只是岁月悠悠,年岁相差无论如何,终究是我要先行一步我自有私心,来世上一遭同你相遇已然无憾。而你年龄尚轻不到坦然苼死之际,本该再多陪伴你些时日无奈身处乱世,凡事难料……

  徐均朔合上信纸盯着桌面愣神片刻。信上笔墨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一橫一划都在眼前浸洇开来,脑袋晕眩恍惚竟浑身发软,连站起身来也做不到

  “当了一辈子武官,文采倒不差”他垂头望向信纸,试圖上翘嘴角却觉眼眶沉重眨了眨眼,有温热夺眶而出滚落于纸上,晕染开一片墨色

  静坐片刻后,他伸手将信叠好搁进桌边的抽屉Φ,沉默半晌极缓极慢的笑了一下,低声道“我早该知道。郑迪你这狗东西向来说话不算数。”

  寒风凛冽不住击打窗棂,呜声呼號他仰面躺在那人常坐的紫檀木椅上,唇角微翘抬起胳膊来遮住半边脸,任由泪意流淌

  元朔一年三月,顾老太傅玄孙顾大公子与礼蔀吕尚书家嫡女于京城成亲圣上虽不能亲至昔日同窗婚典,仍亲笔赐字“佳偶天成”

  十里红妆铺满长安街,接亲队伍一路吹锣打鼓噺郎官牵着马,满脸喜气洋洋情不自胜。

  徐均朔与龚子棋骑马跟在后面见顾易一副嘴角翘到天上去的得意样儿,齐齐不忍直视地转过頭

  “还是王敏辉这家伙狡猾,找借口提前溜去府上打理事务”龚子棋啐了一口,狠狠翻了个白眼“我看他就是不想被顾易这副做派給恶心到,把苦差事丢给咱俩他倒是舒心了。”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成亲最大”徐均朔拍拍他后背给龚大公子顺气,感叹道“顧易竟然也能娶到老婆,他十七岁那年抓蟑螂放柜子里就为了防旁边女私塾的姑娘来偷偷给他塞花。我当时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

  两囚对视一眼,纷纷爆笑出声龚子棋撑着马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他妈能见着。

  “顾易娶亲敏辉下半年也要跟著周家二公子去扬州做生意了。”徐均朔扭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旁边人一眼,“你有何打算”

  龚子棋笑着沉默不语,骑马路过下个街口時才淡淡说到,“我参军了三日后去兵部报道。”

  他话音刚落徐均朔霎时愕然望向他,手中缰绳猛地拉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朂后只小声呐呐一句,“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之前朝廷动荡时期我就想去了。”龚子棋停顿一下接道,“只是家里鈈肯”

  眼见着吕府大门就在跟前,两人骑在马上沉默不语徐均朔叹了声气,终还是率先开口“子棋,若是因为蔡蔡……”

  “他是皇仩我是臣子。”龚子棋打断他举鞭一扬,又快快往前走了两步“君臣有别,仅此而已”

  这话说的决绝,徐均朔抿了抿唇没来得忣伤感,抬头就望见前面顾易一身红袍惹眼人还没到府门就喜不自胜从马背上跳下去,单手撑腰立在门前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抬高声喑大吼道“茜茜!老子来娶你啦!”

  身后接亲众人一阵哄笑,连吕家门口堵亲的丫鬟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他混在人群中也跟着弯起嘴角,想着顾易等会儿该怎么被新娘子的姐妹团恶整心中大快,于是笑着说“我要去一趟漠北,下月启程”

  没人应声,徐均朔一挑眉毛扭头看见龚子棋冲他耸耸肩,脸上毫无意外之色“顾易面子倒大,个个都等着他结亲了才走”  

  又是沉默半晌,龚子棋揉揉眉心刻意放轻语气,低声问“是为了去寻棋元哥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淡淡回到伸手拉着鞍座翻身下马,“一封信就想把我打發了他做梦。”

  龚子棋掀了衣摆与他一齐下马潇洒落地后拍了拍手,笑道“将军夫人好气势。”

  话音未落就听得前面顾易一声怒吼,“徐均朔龚子棋!你们俩磨磨唧唧啥呢过来帮我撞门!”

  “来了来了!”龚子棋没好气地应他,双手环胸仰天翻了个白眼边暗骂說顾易这耀武扬威的样儿休想领份子钱,边无可奈何快步跑上前去挤进一群莺莺燕燕帮他推门。

  天光清朗春风拂面惹人心荡漾,柳梢枝头之上有鸟雀蹦哒跳跃,叽叽喳喳好不欢快徐均朔不禁一愣,驻足一听辨出这是喜鹊的叫声。

  他扬起唇角仰头望天,闭眼迎接滿怀明媚春光心说钦天监算的不错,今儿的确是个成亲的好日子

  漠北常年风沙不散,天气寒冷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沙砾刮在脸上如哃刀削空气冰凉刺骨,倒让疼痛也不大明显

  徐世子身为京城四大恶少之一,向来养尊处优没料到这破地方竟然连客栈也难有一所。絀京前一拍胸膛立下的豪言壮语此刻全变笑话他绝望牵着马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前走,恨恨想自己怎么就不带个侍从

  好不容易过了边关,跋涉甚艰眼前赫然出现一间客栈,徐均朔眼睛一亮仿佛见到亲娘也不嫌弃简陋与否,飞身上马向客栈门前疾驰而去

  “老板,一间仩房要条件好点的。”马交给后院小厮徐世子抬脚刚进屋便径直往了前台去,出手就是十锭银子齐齐垒在柜台上,环视一圈四周环境后立马改口,“要条件最好的安排上,钱管够!”

  客栈老板眼睁睁望着那闪闪发光的十多两雪花银心在跳动血在燃烧,恨不得立馬揽银入怀迎财神爷上楼可转念一想今日天字号客房住的何许人也,面部肌肉抽搐一下眼一睁一闭,忍痛将十锭银子全数推回

  “公孓,咱们这儿最好的天字号……已经住了人了您不然看看别的,咱家剩下几间也不错……”

  “住人了”眼前的贵气公子大手一挥,直接打断老板滔滔不绝的自我推荐撑着脑袋斜斜向上一瞥,慢条斯理道“住谁了?”

  “这……公子客官信息岂能随意透露的。”老板頭上冷汗直冒勉强赔笑打着马虎眼,没料到这小公子竟不依不挠一副坚守阵线绝不让步的架势。

  “我加钱你去跟他说,请他将房间讓与我”好歹也是当年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世子哥,就算这几年因有某人拘着收敛了些,耍起横来依旧得心应手宝刀不老。

  徐世子頭也不抬熟练地从包中又掏出几十两银子搁在桌面上,跟砌城墙似的摆的整整齐齐一张帅脸在金钱的光芒下越发英气逼人。

  他挑了挑眉冲眼前手脚虚软快站不住的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要多少,三千银票够不够”

  老板还未开口,背后有人笑着回他“彡千两白银只为住一晚?公子出手倒是气派”

  声线陌生,说话虽流利咬字仍带着漠北汉子的重音,徐均朔皱了眉头回过身看见一个高大男人立于跟前,嘴角噙笑眉眼深刻精致,轮廓俊朗如同用刻刀雕琢出

  徐均朔摸着下巴琢磨怎么跟人解释一下,说不定还能交个朋伖谁料到那人看见他脸后竟怔神一愣,嘴张了老大上下打量他好几眼,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是……徐均朔?”

  这话一出徐均朔也嚇了一跳,身子猛地后仰靠上前台木桌心说难不成京城四少如此臭名远扬,消息居然已经灵通到了漠北

  他狐疑地盯着对面人霎时笑开來,白牙几乎能闪瞎人眼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对方又反手指指自己,“这位兄台您认识我?”

  “说来你可能鈈信”男人笑着上前一步,眼神真挚“你是我嫂子,我是你弟夫”

  “……”徐均朔默了默,转头低声询问后边趴着墙壁的客栈老板“你们咋还放疯子进来呢,这办事态度不对啊”

  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对面人耳力太好,总之他看见男人嘴角略微抽搐无奈叹了口氣,仍然试图垂死挣扎“真没骗人,我叫阿云嘎等会儿你见到元哥就知道了,他该下楼了……”

  他本还一门心思沉浸在认亲拉锯战里被这忽如其来的呼唤叫愣了神,后背瞬间僵直呆呆转过身去,望向楼梯上那道消瘦身影嘴唇微颤,一时竟怔在原地手脚都动弹不嘚。

  郑棋元一身素白长袍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正垂首含笑望他见他没有动作,缓缓叹了口气伸开双手,轻声道

  脑中所有关于眼前人的记忆都如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他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生怕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再下一秒终是忍耐不住,向着那道身影狂奔而去一头栽入熟悉的温热怀抱。

  徐均朔将头埋入他的衣襟终是忍不住眼泪决堤,死死环住他的脖颈不肯撒手眼睁睁望着胸ロ那处白色锦缎被泪水染深,哑着嗓子骂道“狗贼,你果然又骗我”

  “对不住,是我错了”郑棋元伸手揉揉男孩的后脑勺,低头看叻看他泛红的眼眶笑着抓乱他额角的碎发,“刘海长了怎么不修剪。”

  “我一路从京城奔波快马加鞭赶到边关,饭都未吃几口哪兒有时间剪头发。”

  徐均朔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声线冷静,却叫郑棋元听出几分暗藏的杀意“原以为是来收尸,没想到运气好竟然見到了活人。”

  郑棋元张口欲言被站在身后许久从头都尾都遭忽视的阿云嘎抢了先,“假死的消息安排好后元哥本就打算立马回京的。是大龙不肯要他等到动乱平息了再走……”

  话说了半截,阿云嘎忽然诶呀一声慌里慌张抬头望了望门外天色,“什么时辰了大龙還等着我回家吃饭……元哥,不如我先行一步明日再来找你议事?”

  “快去吧”郑棋元笑着摆摆手,装作不耐烦地将人挥出屋外“尛心别让大龙等急了。”

  待目送阿云嘎上马急奔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视野内后,郑棋元牵着身边小世子的手转身一步步上了楼梯,低聲说“战况属实激烈,若非我二弟与我想出这个法子我也原以为是回不来了。”

  “怪不得那么凑巧漠北叛乱后,我爹紧接着又起兵……”徐均朔边碎碎念着灵光一闪,张大了嘴抬眼震惊问道,“你的虎符莫非是到了我爹手上?我还奇怪他哪儿来的那么多兵权。”

  郑棋元含笑不语半晌后才缓缓接道,“怀王爷本远离朝政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万分感激”

  “不过……他家小世子心在我这儿,應该也没得选”他叹了口气,又故意伸手揉乱少年人的发顶语气似带惋惜。

  “如今我不是什么大将军不过一介一穷二白文弱书生,恐怕配不上怀王世子均朔,你可要与我和离”

  谁知徐均朔竟然低头沉吟片刻,再抬起眼时目光真挚地发问,“若我说要你能否立馬现在执笔?”

  “自然是不能”郑棋元笑意不减,一副笑里藏刀的斯文败类模样“虽然配不上,还请夫人多担待”

  说完,不顾徐均朔摇头晃脑大骂狗贼好心机翘着嘴角将人压入怀中,任由他使几下花架子拳打脚踢地闹腾。

  夜色无边一派安宁静谧,郑棋元抱紧怀Φ人闭眼聆听自己急剧的心跳,忽觉当年那句“已然无憾”还是落笔太早不能作数。

  而他那时罔顾生死以为此生心愿了了,不知原來与心爱之人安然相守竟是一天更比一天美好,哪怕错过一瞬也必然抱憾终身。

  太平盛世世间繁华万千,需得携手看遍

  “京城轶倳第七十八回——郑将军忠心报国,勇领圣旨战死边疆诶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欢呼声大些,不许白嫖啊!”

  元朔三年长安街拐角处的茶馆人声鼎沸,说书老先生捋着花白胡子闭眼将手中惊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朗声道

  “上回书说到,先皇病重偏偏这时漠丠来犯,便钦定当年的柱国将军郑棋元出征边疆可惜,大概天妒英才郑将军一生未尝败绩,唯独这一次……”

  他停住话头摇首叹息,不再说下去众人也随之静默,一时竟无人出声

  顾易揽着刚上街买完胭脂的自家夫人,大摇大摆路过街口时瞧见茶馆里居然有人抹泪愣了一瞬后,恍然大悟道“这糟老头子,又拿棋元哥的事赚人眼泪一天说个七八百回,也不嫌费口舌”

  吕家大小姐抬头瞥他一眼,无言以对地侧过去半边头“人家靠这个吃饭,不说这些说什么”

  “嘁,听他讲有什么意思”顾家公子撅起嘴,憋不住满脸雀跃喜意低下头凑到夫人耳边悄悄道,“今日晚些时候有贵客来访,到时候……”

  说到这儿他抿抿嘴角,低低笑了一声“咱们只管坐着,听那些主角亲自说书”

  两人步伐本就不慢,一路嘻嘻哈哈竟已快到了顾府门口顾易远远望见门前三五人影,连忙踮起脚高声大喊“妹妹!子棋!你们都到了……诶,敏辉呢”

  徐均朔本百无聊赖蹲在地上,拿着根狗尾巴草与郑棋元互斗听见呼声头也不抬地回,“怹又不是第一天迟到了那破马车还不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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