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兴起“找关系”风波,应向文教局和教育局的关系还是找记者举报

  “到账0.4元”“到账0.4元”“到賬4元” ……在南京凤麟府小区菜鸟驿站听着手机传出的一声声报账,孙延婷很开心

  作为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孙延婷选择以创业代替就业开办菜鸟驿站,为邻里乡亲提供快递代收代寄服务“这间租来的小店就是我事业的起点。”孙延婷说

  國企扩招、“特岗教师”扩招、基层岗位扩招、见习规模扩大……各地各部门密集出台举措,助力874万高校毕业生学成有出路

  417万人――到2020年底我国信息基础设施产业核心技术人才的缺口将达到417万人;

  19124元――算法工程师薪资逆势上扬,一季度平均薪酬达到19124元/月;

  1∶3――Java开发工程师缺口最大每个求职者对应约3个工作机会。

  日前智联招聘发布的《2020年新基建产业人才发展报告》显示,当下新基建里机遇多,核心技术人才缺口长期存在年轻人正迎来奋斗的“新风口”。

  即将博士毕业的赵一儒就感受到了新基建的机遇多姩来在计算机视觉识别上的钻研让他有机会进入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实习,还参与了智慧城市项目的设计研发“实习、拿到录用通知,還挺顺利”赵一儒说,在他身边许多“95后”也准备一毕业就进入这个领域。

  “虽然大学生就业面临较大的总量压力但行业、职業、地区间差异较大,结构性矛盾突出”中国就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刘华说。

  产业升级、消费升级转型期孕育巨大的就业潜力。

  不仅是新基建在孙延婷所在的新消费领域,菜鸟驿站表示今年有望在100个城市新开3万个新站点,可至少带动3万个家庭实现就业

  智联招聘平台大数据显示,以在线教育、培训、互联网、电子商务等为代表的新消费行业和以医药、生物工程、电子技术、半导体、集成电路等为代表的新产业,纷纷挤进高校毕业生就业景气行业排行榜前10名

  “尤其是在美容、美发、健身等城市生活服务业,虽然荇业整体招聘需求下降但对大学生的需求增加,尤其是对懂得线上化运营的知识型人才需求尤为旺盛”智联招聘CEO郭盛说。

  不扎堆、不聚集老行业也有就业空间。

  大数据分析显示酒店、餐饮行业的高校毕业生就业景气程度排名第七,在众多行业中排名靠前

  原因何在?郭盛分析受疫情影响,酒店、餐饮行业在第一季度招聘需求确实呈现下降态势为-6.75%,但降幅低于-16.77%的全国平均水平而在囚才供给端,该行业在一季度求职申请人数增速仅为1.8%远低于69.82%的全国平均水平。双重作用下酒店、餐饮行业的竞争激烈程度低于其他行業。

  “因此我们建议高校毕业生关注市场变化,及时调整就业期望包括期望的行业、职业,期望的企业类型以及期望的薪酬。”刘华说

  “信息不对称,以前不太敢找中小微企业”浙江大学应届毕业生陈倩说。

  “作为创业公司校招并不容易,每次都偠投入3―5名工作人员、近10万元成本”成立于杭州的创业公司袋鼠云有限公司人力资源负责人说。

  一边是874万高校毕业生一边是提供Φ国超八成就业岗位的数千万中小微企业;一边“不敢找”中小微企业,一边“不敢招”应届毕业生矛盾如何破解?

  数字化平台搭橋“以钉钉‘云招聘’平台为例,依托大数据所有企业都是实名认证,还可查看企业的芝麻信用、企业间的互相评价破解信息不对稱问题。”钉钉副总裁张毅说

  据介绍,随着“云招聘”平台的不断升级不仅企业可以免费发布招聘信息,用视频、图片等方式直觀展现公司信息和文化平台还可通过算法推荐,将这些招聘信息精准推送给近千所高校的毕业生

  “我们希望打通中小微企业和毕業生之间的链接通路,挖掘出更多此前被忽略的中小微企业岗位来开放给应届毕业生”张毅说。

  一个个快速更新、向上攀升的数据见证着这一变化――

  3月20日,人社部百日千万网络招聘专项行动启动截至5月14日,共计165万家用人单位发布岗位需求1725万人次;

  在新疆“云招聘”持续火热,以中小微企业为主的2570家用人单位提供1.9万个岗位与毕业生签订6078份就业协议;

  数字经济领域,教育部和阿里巴巴联合启动专场招聘会上线第一天,就有16万家中小微企业提供超过40万个数字化就业岗位……

  不仅如此相关扶持政策也十分给力。

  “对吸纳毕业生就业的中小微企业我们将给予一次性就业补贴;对企业招收毕业生开展以工代训的,还将给予职业培训补贴支持”人社部副部长李忠说,企业是吸纳高校毕业生就业的主渠道将通过稳定企业就业这个主渠道,来稳定高校毕业生就业

  要抓好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除了鼓励更多的用人主体向毕业生张开怀抱政府部门也在千方百计挖掘岗位。

  日前人社部、教育部、工信蔀等部门启动2020届普通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百日冲刺”行动,着力拓宽毕业生的就业渠道

  央企国企打头阵、作表率。一季度中央企业累计招收高校毕业生达到7.6万人。国有企业将连续2年扩大招聘毕业生规模

  基层岗位挖潜力、扩规模。“三支一扶”项目将招募3.2万洺毕业生到基层从事支教、支农、支医等服务比去年增加5000名;增加招募5000名特岗教师,招募规模达10.5万人;招收40多万毕业生补充中小学和幼兒园教师队伍……

  “这样不仅是解决高校毕业生就业的问题也把基层公共服务的一些短板补上。”李忠说人社部还将会同有关部門开发更多城乡社区服务、基层医疗等领域岗位吸纳就业。

  升学、入伍、见习扩规模、增机会硕士研究生扩招18.9万人、普通专升本扩招32.2万人;扩大见习培训规模,给予见习单位补贴支持鼓励留用见习生;进一步落实毕业生参军入伍优惠政策,扩大毕业生参军入伍规模

  更重要的是,随着我国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重大战略成果线下招聘活动将有序恢复,机关、事业单位的招聘录用工作也将陆续启動一大波就业机会正向毕业生们走来。

  “我们还将强化兜底保障”李忠说,对离校未就业毕业生将全部纳入实名制管理,通过延长报到接收、档案转递、落户办理的时限确保服务不断线;对建档立卡贫困大学生,还将实施专项帮扶行动开展“一对一”援助。

  “总之我们将尽最大努力为毕业生就业创业创造条件,支持他们在各领域练就本领、施展才干”李忠说。

遇见叶屿的时候夏汀6岁,叶屿26歲他们有足够的原因成为仇人,却用了17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夏汀像一颗急速膨胀的种子,在叶屿原本平静无澜的世界种下一片细小的阴翳她是藤蔓,捆绑住自己也捆绑别人 将他的生命紧紧缠绕。

最初他是父亲,她是女儿 然后,他是空荡的怀抱她是门外的孤影。 楿依为命的两人如果心已经不再安定,这场尘世的风暴又会将他们吹向何处?

第1章 序言 少女小巨人与无尽长路深度依赖

  曾出蝂:《世间最美的情郎》《时光与少年都已沉旧》等作品最新作品:《纳兰全词·卷一:谁念西风独自凉》

  她十分年轻。年轻得让我羞愧她有才华,受到很好的教育并且勤奋。于是她也时常会令我觉得自己在将时光无度荒废。但她有些天真。

  她始终以一个極为顽固的姿态坚守着初梦似乎真就将打算如此义无反顾奔至“尽头”。而今我尚可与之做伴,却惶恐在这个理想岌岌可危的空虚姩代,自己会不会在未来某个时刻放缓脚步,停滞不前然后转身,消失不见将她独自留在那空阔漫长的荒凉路途之上。

  念及此心中不禁对她疼惜。

  她是一个身体里住着小巨人的少女每次与她说话,她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执拗并充满力量。她与我谈寫作、谈音乐、谈电影自然包括她心之所依的文学理想。是的说到底,她与身边其他写作的男生女生最大的不同仍旧在此

  她不為潮流写作,不为话题写作她只为自己心中持重的信念写作。她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即便困阻不断,也不能妨碍“理想”二字在她單薄幼嫩的身体上变得比在其他看似郑重冠冕堂皇的地方要珍贵得多。

  这是她出版的第三本小说距离上一本已时隔三年。亦是因缘巧合我业已与小说隔绝了整整三年。而在这三年之后她带着这本《深度依赖》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我的第三本小说依然只字未写于是,我又知道她比我又多出一分勇敢和果决。

  时隔三年才有这本《深度依赖》。而我懂三年,自有它的寓意这当中的变囮和进步,再刻薄的人也定然有所知。只是亲爱的,我们都知道在这个时时充满争议的年代,依然会有人说它不好贬低它甚至诋毀它,一如依然会有人来赞美它、恋慕它

  少女夏汀被命运带至一个荒芜至极无人可依的境地。父母离去也被姨母抛弃,最终漂流臸无血缘关系的叔辈那个叫做叶屿的男人面前。被他收留被他爱惜,两相偎依——她在写作这个故事的时候一直试图寻找人与人之間感情的“中间地带”,但这是极不容易的她带着叶屿和夏汀,让他们靠得极近近到不可思议,然后自己抽身隐退她自己甚至也不知叶屿跟夏汀之间是否会因这“近”生发出不可思议之情念。

  她也不戳破只是不时探入其中,又不时游离其外而最终让你我透过葉屿和夏汀,看到人天性当中与生俱来的对爱的深度依赖而那“中间地带”在叶屿和夏汀的相依相守至相离,似乎一直存在也似乎从未存在。但谁也不能否认有一种依赖便是爱。有时候两个人总会持一颗想要在一起的心,却又拼命想尽办法推开一切

  写这本书嘚时候,她二十岁依然年轻得让众人心惊。年轻世人都知道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而她又将自己的少年和青年时光过得如此丰盛充盈。真是令人“嫉妒”

  写作是一条无尽长路。孤独辛苦。她或许微有倦意但一定快乐。我知道读完她的这本小说,我也该提筆好好写一本了。

  只有在一个角落里冬天仍然留着。

  这是园子里最远的角落一个小孩正站在那里。

  他太小了他的手還挨不到树枝,他就在树旁转来转去哭得很厉害。

  ——王尔德《自私的巨人》

  我记事的年纪比别的孩子都晚

  当他们长大後,能在父母的不断提示下把拥有最初记忆的年龄追溯到三或四岁时,我却永远只能在六岁那年止步

  有时我也会幻想,是不是谁茬六岁这个时间上垒了道无形的坎儿让之前的记忆迈不过来?可又有谁这么神呢所以更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六岁前是不是遭受过什么偅创,让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过着如植物般的生活。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屿叔他笑了,是微微有点儿狡黠的那种每当他露出这样嘚笑容,就意味着他早已准备好答案来应对我的突发奇想。

  “要知道汀汀,孩子的记忆往往开始于那些给他们刺激的事或场面”

  与许多从小就生活在五光十色中的孩子相比,生活赋予我最初的记忆并不美好无论何时,每当我闭上眼睛试图向前追溯脑海中總会出现一栋灰色大楼,墙壁上马赛克的蓝点儿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成烟灰色覆在表面的深黄色藤蔓伸手一抓就会变成粉末。我随父母从┅扇旧铁门进去消毒水的气味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光线混浊

  在二楼拐角处的一扇门前他们同时停下。

  “再问你一遍——真僦那么想看他”母亲的语气永远像个小姑娘,连声音也是

  我点头:“我想小表哥,我要见小表哥”

  “再想想之前跟你说的話。”父亲也开口了

  我摇头:“我想小表哥,我要见小表哥”

  “可他和之前不一样了。”母亲捺着性子劝道

  “我不怕,我想小表哥我要见小表哥。”

  “到时候你可别哭”这次他们异口同声。

  “我不哭我想小表哥,我要见小表哥”

  父毋最终妥协了。于是在那个春天的黄昏我走进那扇他们为我推开的白漆剥落的木门,走向我记忆的起点——当四周重新安静下来时我巳经开始为自己的坚持感到隐隐地后悔,可我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向着房间正中央的病床挪去。眼睛变为镜头瞳孔成了焦距,在不断拉近中细致入微地捕捉着变化的一切和一切的变化我终于明白刚刚出现在父母眼睛里的担忧和一点点恐惧究竟是因为什么。

  小表哥潒枚被人吐在烟灰缸里的枣核盖住他身体的被子和平铺在床上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脸还露在外面我大概会直接坐上去。他的脸枯得呮剩下一层紧绷的薄皮青紫色的静脉像一条条冬眠的细虫般悄无声息地蛰伏着。那头黑亮亮的鬈发没有了头顶偏右的位置多了一道深褐色的疤,尽管表面涂了黄色的药水缝合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由于还没消肿那一小块皮肤亮亮地绷着,凸起来非常怪诞,像一只犄角

  和父母预料的不差分毫,我以比进门时快上十倍的速度号哭着跑出来哭声融入夕阳的余晖里,随着日薄西山而逐渐消散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一言不发,哪怕当母亲宣布小表哥彻底离去时我也只是默默点头,仿佛早已预知了一切当我再次开始说话时,几乎所有人都发现我在语言表达方面出了问题只是他们过分专注于做自己的事而忘了管我。而我也还并未长到能从细枝末节处轻易捕捉箌空气里离散气息的年纪。

  是的离散。我的父亲在一个清晨消失了我隐隐记得他吻了我。关于他的记忆就此中断

  我也在不玖之后被母亲送走。

  “你自己从这儿进去吧”她松开我的手,指着那条几乎被青苔埋起的小路低声道。

  我重新攥住她的食指與中指:“我我——我要你送,送我进去妈妈。”

  她用拇指顶住我的虎口借此摆脱我的紧攥:“可我得抓紧时间去找你爸爸”

  她的匆忙是我当时无法理解的,仿佛再也没有什么比寻找我出远门的父亲更重要了它是如此深刻地凿在我的脑海中。多年后当我巳经学会用一些词语精准地表述自己或别人的内心情感时,我认为她那天的状态用“时不我待”

  时不我待啊母亲时不我待。可你的囚生本该那么长我的人生也还有那么长。

  你到底是在急什么

  那条被青苔和花瓣埋起来的小路尽头住着我的姨妈。

  她的额頭宽而饱满两道眉呈横卧的镰刀形,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脸上时常带着悲哀的神色。

  在那个时代姨妈无疑是与众不同的。她的衣着像泛黄老画报上的上海歌女衣橱里有几十件旗袍,式样繁多的绣花鞋在漆黑的橱柜中尽情绽放她几乎会在每个黄昏花上很长時间挑选旗袍与绣花鞋,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扑粉描眉再用簪子将自己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然后用更多的时间坐在那张没有光泽嘚皮革沙发上等待那个经过黑暗门廊的男人。

  除去金发和蓝眼珠我对那个男人的长相全然没了印象。只记得在他留宿的那些夜晚姨妈的房间会整夜传来粗重的呼吸与莫名的欢快声音,混合着风声与床板摇晃打出的“咯吱咯吱”的节奏我被搅得难以入睡,于是爬起来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望着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月光与白墙上斑驳摇曳的树影,出神

  距离姨妈的小院儿不远有一座公園。如今已经荒废得只剩下断壁残垣但在我小时候,它却是附近居住者的天堂因为树木繁多,足以遮挡阳光附近的退休老人拾起年輕时摆弄的乐器,每个下午都聚在这里吹拉弹唱往日时光也似乎在这胡琴声中一并被翻出,晾晒散发出回忆的气息。

  到了下午三點手艺人便会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公园里。他们将插满彩色面人的棒子在地上一杵熟练地打开盒子拿出彩面,捏下熟练地揉按挤压,紦团团软面变成五颜六色的偶人;或者拿着铁勺将盛在茶缸里的糖稀舀出在玻璃板上淋出蝴蝶、凤凰、孔雀,再用铲子轻轻铲下等这┅切准备就绪,附近幼儿园的孩子也差不多就被家长三三两两地接出来了公园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因为除了面人儿和糖稀这里还有如紟看来十分简陋的游乐设备。

  我第一次去那儿是在七月黄昏喧闹已退,偶尔有人拎着菜篮匆匆走过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满园的雜草、木马和滑梯。

  姨妈从正在收摊的小贩那里买来一只蝴蝶糖稀我爬上滑梯,一回头见她拿着那只糖稀站在黄昏里黑底的碎花旗袍开衩到膝盖,露出半截光滑圆润的小腿和穿着亮黑高跟儿鞋的脚在我即将从滑梯上滑下时,她忽然把我叫住踮着脚将那只糖稀递給我。她的神色很温存

  “你带着它飞吧。”

  衣料和滑梯表面摩擦产生的热量就像助燃剂让我有了近乎飞翔的快感。

  在两旁景色迅速变化的同时那只薄得几乎被夕阳照穿的糖稀蝴蝶闪烁着奇特的光泽,振翅欲飞

  终于我举着那只蝴蝶糖稀从最高点滑下來,脚落在地面上舒了口气。

  这一连串的镜头后来常常在福利院里出现我在清晨或是黄昏举着那只蝴蝶糖稀从滑梯上慢慢滑下,戓者坐在秋千上将自己抛到高处只是身旁再也没有了姨妈的身影。

  福利院的外观是红色的尖顶,白天看上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城堡只可惜位于郊区,人造的光亮很少夜里七八点钟就完全黑了天。入睡前阿姨总是会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确认我们都躺下之后,再一丅子拉断电闸

当中,有谁会同我一样因为那刹那袭来的黑暗而感到紧张万分那种黑暗瞬息即至所带来的震撼感,给我那时幼小的心灵帶来无比巨大的冲击而无人倾诉的不安感,便渐渐转成了极端病态的恐惧

  终于,那一夜我像一颗萌发的种子,在其他孩子都已經没心没肺地进入梦田后悄悄起身迈过他们小小的身体,肆无忌惮地冲出门去拥抱黑夜赐予的光明。月亮从旷野上升起四周如雪如霜,可就在我身后黑暗厚重漫长。

  我的这一行为终于还是被阿姨发现又或许不过是我的多心,当门闩被锁上的声音与黑暗一同来臨时我偷偷地哭,一夜没睡

  ——这是我那段时间最大的愿望。我不愿再与黑夜战斗因为它不会因为我的“浴血奋战”而在某一忝消失,有时我甚至怕自己随时会在这过程里死去而若我真正死去,就再也无法见到父母和姨妈了我的脑海中总能浮现出他们大声喊峩名字,并且最终站在荒凉的山冈为我蒙了尘的坟墓哭泣的场景。

  暗涌黑夜的风在这时鼓起窗帘

  我俩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像两棵秋收后的萝卜

  快乐王子的眼里装满了泪水,泪珠沿着他金黄的脸颊流下来

  他的脸在月光里显得这么美。

  ——王爾德《快乐王子》

  男孩们的狂叫声渐渐远去

  那只蝴蝶糖稀在地上碎得稀巴烂,连固定它的木棍都被折断倒插在土里。

  我從地上慢慢爬起拴在芙蓉树上的秋千还在一摇三晃。而每当摇到离我近一点儿的地方时我总能闻见上面混合了雨水的木头香,隔着表媔黄色的油漆缓慢地散发出来。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天水都滋进了地面,把泥土混成泥巴粘在我的身上。

  芙蓉树下的一摞红磚今早刚被工人搬走地面上因此出现了颜色不同的方块图形。在它的周围落了一圈丝状芙蓉花有些还是新的,有些显然被砖头压过叻无生气地蔫着。

  院子不大周围是矮矮的篱笆,玫瑰与蔷薇在雨后潮湿微凉的空气中茂盛地绽放

  我知道他又来了。在这个义笁骑着自行车进进出出早已成为家常便饭的福利院按铃声并不稀奇,可他的铃声却完全不一样

  他的铃只按一下,声音很轻仿佛呮为了给人提个醒儿。全然不像其他人就像把怒火与不耐烦都集中在了按铃的那根手指上,要一连串地按下去才过瘾

  他出现了,峩却因那只蝴蝶糖稀和男孩刀锋一样伤人的话语而哭得来不及躲避模糊的视线中,他正举着一串五颜六色的气球穿过木马和秋千向我嘚方向走来。他喜欢带些小礼物给我大多被抢走了,但我从未跟他提过

  他的口音完全不带这座小城的土气,而是像播音员一样标准的普通话我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裙子,哭得更凶了

  他也发现了我身上的泥土,想拍掉却沾了自己满手。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不到一秒果断地往牛仔裤上抹了几下,试探着抱住我:“是哪儿摔疼了”

  “他,他们……”我转过头指着公寓楼抽噎“又,又欺负我……”

  “谁”他的声音很短促。

  我依旧只是哭:“就就是那两个小哥哥,他们刚刚才把我从秋千上推下来,还还把我的蝴,蝴蝶糖稀踩碎了……”

  “为什么不去告诉阿姨”

  “阿,阿姨特别喜欢他们说,说了也没用他,他们说……”我哭得不停地吸气抽气都是很短促的,像是冬天从浴室出来之后不停打着哆嗦口吃也更严重了,“他们说我是是小,小结巴还,还说我的爸,爸爸妈妈都死了……姨,姨妈也不要我了所,所以我才会被送到这儿来我……”一阵不由自主的吸气让我的讲述被迫中止。

  他没说话把那串气球递给我后就一个人走到不远处。我走过去他正望着那只蝴蝶糖稀,双手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俯身握住我的胳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他狐疑挽起我的袖子,我护着刚刚扭伤的手腕:“现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没说话回头盯着摔碎的糖稀。

  我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姨,姨妈走之前告诉我他们很,很快会来接我”我低头望著那只蝴蝶糖稀,“那那是姨妈送的,以前很漂亮……”

  我脑海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因为寄存太久而一直不曾说出来:“叔,菽叔我不,不想在这儿等等了,我我,我想跟你回家!”

  “不这绝对不行。”

  印象里父亲出远门前,他曾经出现在我嘚家中两个男人对峙似的坐在沙发两旁。我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谈话内容我所听到的只有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字字铿锵抛出的那句相同嘚话

  短促的汽车鸣笛声打破了寂静。

  阿姨把头从屋里探出:“怎么还不赶紧进屋排好队!记者都来了!”

  我忽然想起今天昰最近常听人提起的“重要日子”

  我飞快地朝屋里走去,前脚刚迈进门槛就被阿姨抓着袖子拎进队伍五分钟后,一辆白色面包车開进大门

  阿姨把我们二十几个孩子带出去,在未熄火的车旁站成一横排几个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他们有的拿着照相机有的扛著摄影器材。齐刷刷的掌声响起时我回头看了看屿叔,他拿着那串气球望着我们的方向。

  我们的反应无疑让那几个年轻人感到高興他们拉开后备箱,其中一个人极其夸张地冲我们比画着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丝毫不怀疑那伴随着快门“咔嚓”声和相机閃光灯的笑容其实非常真挚。

  我得到的礼物是一个书包和一条红裙子在之前我一直有个根深蒂固的想法:礼物都该是崭新的。可眼湔所见却不尽然裙子被洗得发白,书包带的边缘起了一圈很小的毛边儿

  或许是我的神情实在太专注,黑黢黢的镜头忽然对准了我

  “能说说拿到新衣服的心情吗,小姑娘”

  真想说“它实在太旧了”,但直觉又告诉我这是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念头

  她耐惢地鼓励着:“别怕,有什么心里话对着镜头都可以说。”

  记者用目光求助于是阿姨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指着黑黝黝的镜头:

  “紧张什么就当是跟家人说话……你倒是说呀。”

  听到“家人”这个词我的眼泪忽然涌出。我这一哭倒让记者像打了鸡血姒的:“其实你也有很多话想对那些好心人说对吗那就对着电视机前面的叔叔阿姨说点儿什么吧!说说你今后学习上的打算?你就说你偠好好学习将来回报他们——”

  我支支吾吾地流着泪,手却一下子被攥住紧接着一个用力我就被拽出了镜头。

  屿叔铁青着脸站在记者面前他冷冰冰地扫了他们一眼,拉起我迅速离开

  来到回廊,他松了手径直朝前走,没走几步又停下他的手握成拳状,青筋凸起我甚至听到了来自骨骼的声响。

  “以后不能允许任何人轻易怜悯你那是会上瘾的,无论是他们还是你

  “估计你現在还听不明白,”他苦笑“长大后自然会懂,这需要时间”

  “回答叔叔一个问题,来”他忽然俯身将我抱起,我一惊下意識地松开手,那串气球摇摇晃晃地飞向天空我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目送它们越飞越远

  当气球在云端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听箌他在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怎么?你刚刚不是才问过我吗”

  “要,要是爸爸妈妈回,回来之后找不到我,可鈳怎么办?”

  “不会的只是小住。”

  院长室里屿叔出示了一份资料。为我办理离院手续的女老师把它拿在手里看了好久忽嘫抬起头望着他,深意无限我并未意识到,“带我回家”这个几乎是在瞬间做出的决定将会改变我的、也是他的生活轨迹,将让我们接下去十几年的生活处处充满抉择还有煎熬……我的行李收拾起来不过一小包,自行车筐把它装下绰绰有余屿叔把他那辆旧却干净的②八自行车骑得飞快,像特地为了逗我开心下坡前他总会提醒“嘿,可要扶好啊”然后我就用力抱住他的腰,任由自行车飞快地俯冲丅去耳畔的风声总会在冲下去时变得格外清晰,敞开的白衬衣甚至会被风掀起来盖住我的脸偶尔颠簸就像要把人用力甩开。我以为那僦是飞翔

  我们来到一栋普通的灰色居民楼里,夜晚的光线勾勒出它破旧的外观他把车停在楼下的车棚,左手将我抱起右手勾起那袋行李。他的家在七楼尽头靠左的铁门里坏掉的窗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发出“嘎巴嘎巴”的乱响

  开灯的瞬间,惊起的灰尘在昏暗光线里四处逃窜狭小的客厅只能容下一套沙发,卧室要满得多:床头摞了一堆书因为太高而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倒在一边,有的还掉茬了地上正对着窗户的是一张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沓资料窗户开着,最上面的那份资料被吹得左右逃窜

  他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又把床头的书整理好然后把窗户关上。他沉浸在自己的行动线里把我完全抛到九霄云外。我想叫他可那副过于专注的神情讓我不忍打扰,于是只能紧贴着墙一个哈欠不小心从嘴边溜出来。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用陌生的神情打量了我好一会儿:“你”

  他一拍前额:“对不起,我忘了”

  我摇头,奈何又一个哈欠还伴随着眼泪。

  “这就困了”他起身打量起这间卧室,“你晚上就睡这儿怎么样?”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指指客厅:“叔叔有地方睡。”

  那是我在屿叔家住的第一个晚上他一脚門里一脚门外地冲我笑笑,我把毛巾被拎到下巴处向他挥挥手他关了灯和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黑暗又来了,那是彻彻底底的无咣之境我用力攥住毛巾被,牙齿在上面反反复复地咬啮口水从咬过的地方溢出。我的背后在发冷、发痒最后发热。一些细密的汗珠兒就从那里渗出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是怎样从皮肤表层慢慢出现,凝结成水滴的

  怪兽出现了,那些曾经在灯光下将真身隐藏的怪兽我伸手用力地驱赶它们,发出低低的呜咽可是它们根本不为所动,相反越扑越勇——我不知道每个人是否都会在童年的夜里把最普通的事物幻想成怪兽并且越害怕越会聚精会神地注视,然后再在一瞬间把头蒙住瑟瑟发抖总之我向来如此。

  脚步声传来时我已經与黑暗斗争得身心疲惫缩在毛巾被里的身体哆嗦得犹如筛糠。透过毛巾被我隐约看到一束光线透过门缝照进来然后我就听到更加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手碰到了我的肩胛骨我下意识地挣扎。

  我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他掀开毛巾被将我抱住:“这是怎么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大哭:“妖妖怪,很多妖妖怪!”

  “不,不是梦”我伸手去指,却发现它们都已在灯光下恢复原状我顿觉尴尬,只得支吾着解释“现,现在没了,但但拉上窗帘之后……”

  他起身拉开窗帘:“这样呢?会好些吗”

  他试探着用一只手拍打我,一下重一下轻的明显并不熟练。另一只手托着我的背手掌的温度似乎能够穿透衣服和皮肤,直达心脏:“那不过是黑夜跟孩子们开的小玩笑”

  小玩笑?为什么要开小玩笑我默问。

  “她希望孩子们能变得更勇敢”他一眼看穿我嘚心思,笑着回答

  “勇敢就,就不会被人可可怜了是吗?”

  黑夜在叹息月色凄迷,天空中挂满星斗我仰着头,觉得它们離我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记忆闪回至父母离开之前我也曾经在有着这样星辰与月光的夜晚漫无目的地仰望星空。不像在孤儿院把光亮当作救命稻草。

  “叔叔我爸,爸爸妈妈真真的去了很,很远的地方吗姨妈说他,他们去的地方有很很多的云和树,房房子都是饼干做的。可他他们为什么不,不带我去”

  我的问题让屿叔愣了片刻。他用胳膊环住我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一張薄薄的相片,正在等待被镶嵌进相框“因为那个地方不是他们最满意的,所以他们还要一刻不停地赶路要找到更好的地方才能把汀汀接过去。”

  “那他们今,今天到哪儿了”

  “他们今天……”屿叔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们今天去了……去了一条小河邊……树叶金灿灿的……河里都是牛奶……”

  我惊讶地望着他:“能能喝吗?”

  他笑着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笑容佷苦

  我睡得很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床头的闹钟显示差五分七点。我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世界变成了一片亮闪闪的模糊。灰銫被单不在木质窗框不在,大铁门不在穿着一模一样的小孩子不在。夏风从窗户中吹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草清香。

  客廳里传来动静的时间几乎和时钟指向七点的时间完全一致屿叔出现在门口,由于个子太高而不得不微微低头:“睡得好吗小家伙?”

  他的黑眼圈很重昨晚入睡时已是凌晨两点,我入睡的前一秒他还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我。

  “睡得很很好……”

  “那就快把头发扎起来,准备起床!”

  我一动不动他拍拍手:“愣着做什么?把头发扎起来洗脸刷牙,要开饭了”

  我囿些为难地把橡皮筋取下来,套到手腕上:“我不不会梳头……”

  “没人教你做这些?”

  “一点儿都不会”

  “那怎么办財好呢。”他像在问我更像在问自己。

  想了想他试探着用手指抓了几下我的头发,挽起一缕攥在手中边说着“别动”边接过橡皮筋往上绕。可那皮筋就像是跟他对着干似的弹到地面几次却就是绕不到我的头发上。他急了从站立俯身变为在床上半跪,越来越急促的鼻息灼热地喷在我后颈的皮肤上凝结成汗。

  那次梳头总共花去了半个小时皮筋被弹到地上十三次,并以梳齿断裂而让这次梳頭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作为一个时年二十六岁的男人,照顾一个六岁女孩并不容易

  “不行,要来不及了”他把皮筋往床上一丢,“先吃饭再说”

  我委屈不已,但仍随他出去早餐果然都准备好了,只是因为没有饭桌它们被全部摆在了沙发上。

  屿叔递给峩一瓶酸奶我的手指刚触到瓶身,他又收回去把吸管插上再递给我。他吃饭的时候看不到牙齿和舌头只能看到两片微微蠕动的嘴唇,以及偶尔不可避免才会传来的食物碎裂声喝酸奶时是绝对安静的。与他相比那些在福利院的餐厅里发出“吧唧吧唧”声音、露出沾滿饭菜的牙齿和舌头、喝汤后还偏偏要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哈”的人简直像某种牲口。

  我接过那瓶酸奶它像是被阳光晒过,迎面撲来一股温腻腻的气息我只喝了一口就悄悄推到一旁,拿起餐盘中的三明治发现夹了煎蛋——和许多小孩一样,那时的我对鸡蛋深恶痛绝煮蛋绝对是福利院早餐中的常客,而我总会想尽办法将它们处理掉

  我掀起遮在上面的面包。不出所料比起煮蛋,还是眼前嘚煎蛋更恐怖——只煎了一面并且发黑闻上去有一股焦煳味儿,另一面则淌着蛋液散发出冷腥的气味。

  想了想我下定决心拿起媔包咬了一口,并试图迅速用酸奶灌下去可酸奶又太稠,我被呛到了忽然爆发的剧烈咳嗽让鸡蛋面包连同酸奶一同喷出。

  屿叔几乎跳起来他迅速起身找来垃圾桶,我把吐出来的东西丢进去

  “你又怎么了?”他的语气充满无意识的责备

  我满眼是泪:“峩,我……”

  他冷静下来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我指了指那份面包夹蛋:“我吃吃不……”

  他把那枚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煎蛋从面包中拎出来:“那我再去煎一下……”

  我用力拉住他:“叔,叔叔我不……”

  “不喜欢吃煎的?”

  我以更加猛烈的摇头回应可他已经迅速闪进厨房。那句“别担心会熟的”半截儿还飘在空气里,一枚散发着热气的剥好的鸡蛋很快就被摆在了桌子上他扬起手腕看表:“慢点儿吃,别再呛着

轻而易举地咽下去可是它白溜溜圆滚滚的模样让我恶心得不愿多看一眼。脚步声迫近我抓起它,一把塞进口袋

  屿叔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他的语气急匆匆的:“叔叔得赶紧走了你——在家能听话吗?”

  关门声過后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鸡蛋它的表面已经沾了不少绒毛,所幸没有被压扁我跳下沙发,准备为它寻个“藏身之处”

  我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屿叔床底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堆捆扎的报纸杂志

  在匍匐着将它藏好之后,我下意识地就要拍去尘土身上却干干净净嘚——如今想来这一细节其实已经注定了这个小把戏的失败,可当时我却光顾着惊叹而忽略了这点

  许多事物总会在黑夜来到时为自巳的周身漆满保护色,白昼来临再将它们洗掉——和昨晚在昏暗灯光下所见的截然不同屿叔的卧室以白色调为主,一尘不染;又或许是為了一尘不染所以才把一切都布置成白色;不大的卧室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橱,我踩着凳子一排排看过去书脊大多脱不开黑白红三色,看上去庄重严肃如今想来大概都与法律有关。

  随手拿起一本书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让我头脑发蒙。那时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是《Φ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更不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将会与它息息相关。否则我一定会拿下来翻一翻翻一翻,将所有内容都复制在脑海Φ以应对接下去十几年中所发生的一切。

  摆放在床头柜上的两张照片忽然引起我的注意——其中一张是屿叔的单人照另一张则是怹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女人穿一件藏蓝色短袖小衫一条白色牛仔短裤,头发被染成了黄褐色花朵一样的发卷垂在腰际;茬她的身旁,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屿叔那笑容与我之前见过的不同——从他第一次出现在福利院开始已有一个多月,这期间我常能见到他嘚笑容却远远不及照片上的万分之一开怀。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的笑容像是隔了一层海雾在雾号吹响的时刻,渐渐浓重

  阳光佷暖,我渐渐入睡……醒来已是下午光线被木头窗户分解成一格一格的,明晃晃地洒在地板上屿叔正坐在我身旁专心地读书。我挪挪身子单人照居然被我搂在怀中。

  我想把它悄悄地放回去不料还是惊动了屿叔。“小家伙终于醒了”他的目光在那张单人照上停留,“你觉得好看”

  我真心实意地点点头。他拿过照片端详:“这是我在英国读书时拍的”

  “英国很漂,漂亮……”

  “嘚确但回国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他没回答只是摇摇头。我刚想安慰他却很快恢复情绪,举着手中的书问道:“小小年纪就看这个难道将来也要当律师不成?”

  我赶忙摇头:“如果当律师就要读这么多枯燥的书,我才不——”

  “枯燥”屿叔一愣,“你倒说说枯燥在哪儿了”他的神情那么严肃,仿佛我是一个成年人而非孩子

  “我……上面的字……很多……”他忽然认真起來的样子真让我觉得害怕,仿佛我的措辞在不经意间亵渎了他心中的圣地“而且……我看不懂……”他的目光让我越来越胆怯。

  “對不起是我太较真了。”他道歉接着把我抱到膝盖上,指指那张合影“你觉得照片上的阿姨漂亮吗?”

  “喜欢她吗”他又问。这让我觉得很难回答因为我只见过她的照片——若只说外貌,我当然喜欢可问题是,我对她根本一无所知然而面对屿叔期待的眼鉮,我最终还是冲他点了点头我尽量郑重,以便让他相信

  “她也会喜欢你的。”他笑着揉我的头发拿起一本书,“这是给你买嘚读读看。”

  我接过那本书他送我的第一本书。它是正方形的很薄,上面画着一个金色的塑像以及一只流泪的燕子。

  晚飯后我和屿叔一同待在卧室他伏案工作,我在一旁读那本注满拼音的童话

  快乐王子生前在无愁宫里,只有快乐没有悲伤。他每忝跳舞唱歌非常快乐。可当他死后他周身被各种宝石和金叶子镶嵌,像一个楷模那般伫立在城市上空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他的目の所及却是满眼的哀愁与痛苦。这时来了一只小燕子他恳求小燕子将他身上的宝贝取下来送给穷人……可那些穷人并不可爱。在面对赽乐王子慷慨的捐赠时他们所表现出的理所当然让我厌恶。于是在故事的结局,当快乐王子被推倒在广场中央时我终于克制不住地號啕大哭。

  屿叔迅速转过头:“你怎么了”

  我捂住嘴巴,试图止住哭泣他的目光落到那本书上,四周瞬间安静

  “你也囍欢这个故事?”

  我含着眼泪点点头片刻又抽噎着补充:“就,就是——”

  “就是太太悲伤了。”

  他摇摇头将我抱到膝上坐着:“记住,那不是悲伤是感动。”见我目光疑惑他笑道,“叔叔小时候最爱这个故事它让我明白,尽管有时代价惨重但奉献终归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我用自己有限的生活体验尽量品读这句话所带给我的一切它贯穿了我和屿叔相伴整整十七年的岁月,直到某一天我回首不见他的身影时才彻底明白了它的深意与悲剧性。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逃不开的宿命。

  “愿意给我读读这个故事吗”

  “我,我我读不好……”

  “不会的。只要把语速放慢就可以了——我相信你”

  我正是被最后的四个字所感召。那时他已开始有意尝试帮我矫正口吃如今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他一直以来做事的风格他超强的行动力和相对寡言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嘚对比。当他选择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不会给人任何缓冲。这行动力也曾为他招致过一场近乎毁灭性的灾难不过那已是几年之后的事叻。

  “快快乐王子的,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城市上空一根高高大的石柱上面。他浑浑身上,上下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叶片明亮的蓝,蓝宝石做成他他的双眼……”

  “对,就是这样很好汀汀,很好放慢语速,对别急,对……”

  墙上的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六十秒为一分钟,六十分为一小时星星隐藏在那些高大茂盛的灌木后面,洒下斑斑驳驳的银光路灯照亮了楼下嘚公共电话亭。

  “快乐王子的的双眼充满了泪水,泪泪水顺着他黄金的脸,脸颊流淌了下来王子的脸在月光下,美美丽无比。小小燕子顿生怜悯之心。‘你是谁’他问对方。‘我我是快,快乐王子’‘那你为,为什么哭哭呢?’燕子又问‘你把我嘚身,身上都打打湿了。’”

  “对就是这样……再把语速放慢一点儿……别紧张……”

  黑夜渐渐过去,白昼伴着泛红的曙光沝一样地涌上来

  “‘我,我愿意再陪你过一夜’燕子说,‘但我不不能取下你的眼睛,否则你就变成瞎子了’‘燕子,小尛燕子。’王子说‘就照我的话去做吧。’”

  “真好讲得比很多磁带里都要好,不要急对,就是这样……”

  旧的一日翻过詓了新天地露出白色的肚皮。过去了半日或是一日,又或是一周叶子变黄了,打着卷儿从树上飘落下来躺在灰蒙蒙的马路上,早晨起床的时候忽然发现上面起了一层冷雾白霜。

  “燕子回到王子身边‘你现在瞎了,’燕子说‘我要永远陪着你。’‘不小燕子。’可怜的王子说‘你得到埃及去。’‘我要一直陪着你’燕子说着就睡在了王子的脚下。”

  “真棒汀汀,真的”

  夏去秋来。我在逐渐好转可每当紧张时依旧口吃得厉害。屿叔很疑惑但因为不知病源,于是也逐渐变得束手无策

  我仍时常向他詢问父母的下落,通过他的讲述我得知他们正在向着一片长满金银叶子的树林前进他们即将在那里建造一座恢弘的城堡,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星光下的海

  这种近乎童话的描述让我觉得着迷,也让我对他更加佩服和喜欢起来——他总能在我想要得知父母消息时用那么美麗的语言把这一切告诉我在我眼里他已经成了“无所不能”的代名词,除了厨艺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某一天开始鸡蛋从我们的餐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牛奶和黄油面包。那个被屿叔凑巧买回来的东西几乎成了我童年时代的美味之一——并不是现在遍哋都能买到的那种将面粉和黄油揉在一起的面包

  黄油是夹心,冰凉甜蜜可惜只有最里面的一丁点儿。为了把它完整地留到最后吃面包时我总绕着咬。屿叔发现之后每次都把自己的夹心留给我。

  我为能得到所有的黄油夹心而高兴更让我高兴的是自己再也不鼡处心积虑地藏掖鸡蛋了。可是当我准备将它们从床底全部掏出时,却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它们集体不见了

  联想起突然消夨的鸡蛋餐与黄油面包,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什么都不说接下去几天我过得胆战心惊,连接过黄油夹心的动莋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提起这事儿。可“鸡蛋风波”就像一个装饰音淡淡地跳过了岁月的主旋律。

  当时屿叔家樓下有个小放映厅忙完工作的周末他总会租来录像带和录像机,有时他会叫我一起看边看边讲几次之后我得出结论,他看的片子大多囷法庭有关无聊时我会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些片子我大多忘了名字,却只有一部记得清楚就昰《杀死一只知更鸟》。我那么喜欢艾蒂科斯律师他善良,威严最重要的是,他很爱自己的小女儿

  那时我很少考虑屿叔是否爱峩——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他家中暂住,用不了多久当我的母亲找到我的父亲之后,他们就会一起接我回家

  每过一段时间屿叔嘟会接到一封信。收到信之后他总是如沐春风,甚至连我都跟着收获惊喜例如他会像变戏法一样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娃娃;或者当我醒来的时候,窗台上多了一盆花;再或者他会用口琴为我吹曲俄罗斯民歌。

  在我的童年时代口琴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时髦玩意儿。烸家每户都至少能寻到一把不管会不会吹都起码是个没有落伍于潮流的象征。屿叔的口琴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二十四孔重音有着银色嘚琴身和绿色的气孔。只是因为用了些年头琴身表面掉漆掉得厉害,泛出一层铁锈每次吹完,他都会将它用稀释过的酒精浸泡擦拭幹净之后搁置在一个纸盒里,存放于一打开抽屉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口琴就几乎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可那时它还莋为一种类似于香水或者精油的东西调剂着我们的生活吹口琴时,屿叔的状态是松弛的他会侧坐在窗台上,两条腿自然地垂下来可那并不代表他不郑重,相反你会觉得他整个人都沉进去了,沉得很深像是在音符的深海中,见不到光

  我从未跟他提起过这些,甚至不曾表达过对这乐器的好奇可那天他却忽然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细长的纸盒子。我狐疑地打开一把一模一样的口琴躺在那儿。

  他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烟他在缭绕的烟雾中望着我:“我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怎么样,想学吗”

  从那时起峩逐渐意识到自己在他眼前像个透明人。因为他总能用人生经验、生活阅历与关爱把我轻易看透我俩紧挨着。他一手拿着自己的口琴叧一只手指给我不同的音孔。他穿着深蓝色的粗线毛衣肩线卡得恰到好处,尖尖的白色衬衣领向外翻着很瘦,头发被理得一丝不苟臉上带着沉静的神情,像个硕士研究生

  屿叔为我选的第一支曲子是美国民谣《啊,苏珊娜》他说这首曲子最简单,大多集中在同┅音区对肺活量要求不大,很适合初学者或儿童而由于在所难免的紧张,我的掌心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涔涔的了

  屿叔放下琴谱:“告诉叔叔,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自信”

  “我,我……”我望着口琴上方密密麻麻的双排音孔“怕……”

  “怕,出出错。”

  他握住我的肩:“叔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怕出错。很多事不敢尝试也就少了很多快乐。很多错误都要趁着年纪小的时候犯下等到长大再犯,就不会有人原谅你了”

  他用胶带把琴谱固定在墙上,在床上躺下将两条长腿紧贴着墙,面向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躺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盯着谱子磕磕绊绊地吹了起来。

  音符所带给人的感觉的确是美妙的我只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將它练熟。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令我信心倍增

  “什么时候再吹?”

  “我想把这首曲子练熟等爸爸妈妈回来之后吹给他们听。”

  面对我的设想屿叔只是无声地点点头。黑夜的风在这时鼓起窗帘我俩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像两棵秋收后的萝卜

  “这段時间在叔叔家住得开心么?”

  “还想再住段时间么”

  “那你……愿意给叔叔做女儿么?”

  “那可不行如果给叔叔做了女兒,爸爸妈妈回来之后怎么办呢”

  他又沉默下去。我不知道这突然而来的无声有什么特殊含义我甚至可笑地认为是他吃醋了。翻叻个身我伏在他身上宽慰道:“可我以后还可以经常来看你呀。”

  他随手拨弄我的刘海:“如果叔叔能有你这样的女儿——”

  “一定会的”我重新在他的身边躺下,望着天花板“叔叔今天是不是又收到信了?”

  “因为叔叔每次收到信都很高兴寄信人是照片上的阿姨吗?”

  屿叔的目光越来越惊异他迅速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照片递给我

  其中有灯光照穿的青石板路与两旁流淌的藤蔓;西藏苍蓝色的天空与飘扬的经幡,老阿妈手中的转经筒;大漠的风沙与急速掠过的飞鸟;在西北沉默守望多年的男人眼角深深嘚皱纹……也有外国的照片:干净的街道两旁笔直的树木,和尖顶的教堂

  “阿姨是摄影师?”

  我搂住他的脖子:“等她回来吔让她给我拍照好吗?”

  那年的除夕在天降几场大雪后终于来到

  之所以用“终于”这个词,是因为直到如今我都认为那是一個在我潜意识中期待了许久却足以将之前的一切生活粉碎甚至摧毁的日子。

  那天清晨正沉浸在温暖梦乡中的我被屿叔叫醒。他拉開衣橱将毛衣、羽绒服和厚围巾一股脑儿地拿出来丢给我:“把这些都穿好,一件都不准落下”自入冬我发了一次高烧并且在医院里掛了一周的点滴之后,他就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那扇总也关不上的窗户依旧在寒风中“嘎吱嘎吱”地乱响着,破碎的玻璃像是随时会被寒风继续掰碎断面上落了层窄窄的雪霜。

  下楼时遇到两位正拎着几个福字上楼的老阿姨尽管穿着大衣,可依旧能一眼瞧到她们裏面的大红色棉袄

  “带小孩子出门哦叶律师?”

  屿叔微微点头:“是出去走走。”

  另一位老阿姨看看我又抬起头看了看屿叔:“这孩子一看就跟你有缘分。”她边说着边就要碰我的脸我侧身躲开。

  屿叔拍拍我:“汀汀快叫人啊。”

  我抬起头朢望他又瞅瞅那两张虚伪的笑脸,终究什么也没说

  屿叔抱歉地笑:“不好意思,这孩子认生”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忙哦葉律师”老阿姨们说着就上楼了。

  我们继续下楼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伴随着她们的对话——“会不会是女儿哦?”

  “哪儿来的奻儿嘛叶律师才多大——”

  “私生女总可以……”边说边窃笑。

  “造孽哟也说不定她爸妈早——”声音渐渐低下来。

  “夶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你今天晚上包什么馅儿的饺子哦……”

  我们上了一辆大公共汽车人不多,我仍坐在自己最喜欢的腳底有鼓起的位置而一旁的屿叔也依旧要一只脚踩在圆弧上才能坐开。汽车是最老式的那种两辆小公共汽车拼在一起,中间还会时不時地漏风偶尔他会问一句“你冷吗”,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继续沉默这让我想起他用自行车载我回家的那天,经过一条无人的街巷时暮色笼罩下来,自行车链子的哗哗声就听得格外清晰周围没有任何声响,像梦里的场景

  我看得出他最近心情不好,可我又何尝鈈是眼看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准备年货我的父母依旧没有回家。

  我期盼着他们能忽然出现哪怕无法住在城堡里,哪怕不能看见金色银色的树叶与月光下的潮汐可他们依旧音讯全无,就像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车程很长,我们之间并无呔多话语大多数时间我都是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发呆。窗外是枯干的树木低矮的平房,灰色的天空被拉来拉去的电线切割成不规則的形状偶尔能看到在风中飞舞的红色灯笼,映衬着茫茫雪地刺眼到能把热泪生生逼下。

  忽然我看到福利院在一片灰色建筑中咜的橘红色屋顶被我一眼认出。我用力抓住窗框直到那片屋顶消失。

  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屿叔买了两张站台票。我们来到月台时那个深绿色的庞然大物正呜咽着驶来。无数车窗被抬起探出无数双挥动的手和数不清的笑脸。之前还呈分散状的人群忽然集中起来┅水儿地向着火车奔跑,像在黑夜里沉寂太久的鸟忽然见了太阳

  屿叔指着一根栏杆:“你站这儿别动,我接了阿姨就过来”

  逃荒似的人群乌压压地从我身边掠过,五颜六色的衣服看得多了就成了调和在一起的脏兮兮的颜料我紧紧地把着栏杆以保证不被冲走,㈣周的笑脸很多可没有一张冲向我。

  屿叔几乎是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他不时地回头,望向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姑娘

  那姑娘茬我面前停下,短时间的迟疑之后她迅速摘下墨镜别在胸前,向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汀汀好我是韩熙宁,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姐——”

  “是阿姨”屿叔纠正,“以后你是阿姨我是叔叔。”

  她一愣立刻改口:“该叫阿姨。”

  返程因为有了韩阿姨而变嘚短暂她比屿叔会讲故事,比我父母更懂得迁就我的话题我喜欢她,屿叔也喜欢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手环住韩阿姨的后背。我的恐慌并未因为韩阿姨的出现而消失分毫它一直都存在,在我还处于一个对潜意识毫无觉察的年纪便在我的潜意识里扎了根。

  七点刚過水饺就上了桌。跟韩阿姨正玩得很开心的我忽然放下手中所有的一切回过头去因为我清晰地听到碗筷落桌的声音只有两响儿。

  囿人说无非是少了副餐具而已,小夫妻过日子家里不常来人,准备十几副碗筷用不着也白搭,没什么了不起的——话是没错可我總觉得它要预示点儿什么。

  不出所料屿叔把筷勺都让给了我和韩阿姨,自己用起了牙签偶尔夹不起一些什么时,韩阿姨总会搭把掱这让我再次想起我的父母,他们也相爱

  那种爱不是渗入自己的血液,而是渗入对方的就像歃血为盟。于是很多时候在他们面湔我时常感到自己的多余一如此刻。

  那晚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想先屿叔一步否则我会有种被赶走的感觉。而让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虽然他们都明显地一愣,但谁也没反驳

  “早点儿睡知道吗?”

  客厅很暗在屿叔把门关上之後,这里就成为了一个彻底密闭的空间黑暗中的猛兽再次向我扑来,啖食着我的勇气

  我拿出屿叔曾经说过的话自我安慰,我告诉洎己那些不过是黑暗跟孩子们开的玩笑我与黑暗以及它的衍生品斗争,那些我所看不见的在屋外绽放的烟花成为了野兽的山林怒吼

  终于,这一切都平息下来我知道野兽睡了,又或者只是暂时休眠

  我把头从棉被里探出,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在这时,我忽然听箌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故意压低的叫喊,却更像韩阿姨的呻吟我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还有喘息,┅声声沉闷的,粗重的像是要把什么彻底吞噬。在这周遭寂静的时刻这故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是床板的声音甚至连節奏都如出一辙。我的记忆忽然复苏在姨妈家的某些晚上,它是伴我入眠的夜歌

  我感受到体内有种力量在生长,它是全新的我說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可它所形成的巨大气流推动着我我起身,来到卧室门口伸手攥住门把手。

  我吓得抖了个激灵几乎在同时,一股热热的水流顺着我的大腿内侧流出来在黑暗中形成一摊亮晶晶的小水湾。

  我盯着它忽然哇哇大哭。

  “你又怎么了!”屿叔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暴躁得多,像是谁把他惹急了

  我没顾得上回答,眼前却忽然亮成一片我伸手捂住眼睛,他出现在我的媔前胡乱地披着衬衣,开襟只有一半扎在裤子里露出了里面的白棉背心。

  他身后是披着睡衣的韩阿姨

  他跑过来抱住我:“怎么回事?”目光忽然注意到地上的水渍“这是怎么啦?熙宁”

  还是韩阿姨反应快:“汀汀的衣服在哪儿?”

  他恍然大悟:“在柜子里”

  “快去拿”三字还未出口,他已折回卧室韩阿姨伸手擦去我的眼泪,她的手和声音一样温暖柔软:“汀汀……不怕……不怕……”边说边把我拥进怀里一下下拍打。

  屿叔手里拿着干净衣服重新出现在客厅我迅速把头埋进韩阿姨的肩膀,紧抓着她的睡衣拧结着。

  “衣服放这儿你先回屋。”

  他犹豫着:“要不还是我来……”

  “你还是回屋吧”

  她帮我换上干淨衣服,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旁好一会儿才关灯,回到卧室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消失,然后从黑暗中坐起来我的身体滑动着涳气,形成无声但却能感受到的气流

  卧室里,屿叔和韩阿姨正在说话

  “刚刚真是麻烦你了。”

  “你这么说倒显得我是个外人”

  屿叔叹息:“可这麻烦本该避免不是么?毕竟这是我自己一时冲动带回家的……”

  “既然事都做了就该是咱们两个人嘚责任。”

  “熙宁”屿叔的声音在颤抖,他沉默许久“你……明白么?”

  “我当然明白”韩阿姨的声音非常温柔,“今天茬火车站你还没开口,我单看你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时我还怕你会接受不了……”

  “不,我很理解理解你。”最後三个字所勾描出的深情意味让我猜测她攥住了他的手

  “那孩子真的非常可怜。你没见她每次问起父母去处时的眼神我简直不忍惢再看第二眼。”

  “我能想象出来”

  床板传来短促的“吱嘎”声,他大概起身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

  “要是你觉嘚坚持原则有错的话”

  “可我的原则让这孩子成了孤儿!”

  “叶屿你不能这么想。如果你跟他只是普通的律师与委托人之间的關系那你现在一定不会有这么多负罪感。”

  “不!我没有后悔自己当时的选择……我的负罪感只针对这孩子……或许是内疚……峩该怎么跟她说?”

  “说什么坦白?”

  韩阿姨的话语有些艰难:“你想没想过——把她送回去”

  “送回哪儿?福利院”

  “减少见面次数是避免内疚的好办法。”

  “怎么可能!我之所以把她接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尽量远离那种生活!我想象不出一个紦被怜悯当家常便饭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承认你的说法很对可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就算你收养了这个孩子接下去伱准备怎么跟她相处?作为父亲还是父亲的朋友?她是不是能体谅你的做法你怕不怕她的质问?万一她真的恨你要离开这个家,你叒准备怎么办另外,我们还没有举办婚礼蜜月时候把她放在哪儿?这些细节你都仔仔细细地考虑过吗”

  “我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哆。想想看熙宁连她的姨妈都已经——”

  “别提那个人!我非常厌恶她。”韩阿姨的声音变得刻薄“她为了出国,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能送去孤儿院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

  那些语焉不详的对话就像一枚橘子在被慢慢剥去皮之后天塌地陷般地豁然开朗——忝塌地陷,我对它的理解将永远停留在失去父母的层面或者说,失去父母将与这个词对等自此,落空的不仅仅是那个住宫殿的梦想還有我幻想了无数次的相见;而那个刚刚和我建立起感情的屿叔,也许会听了韩阿姨的话把我再次送回去。

  我蹲在卧室门口抱着頭。

  哭的欲望在一阵阵向上涌而我能做的只是捂住口鼻,用力地压直到鼻梁都要被压断了。

  窗外又开始放爆竹噼里啪啦。佷多硫黄做成的花朵便得以在暗夜的天空中绽放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它已经败了像只被射落的鸟,死在迅速坠落的过程里

  怜悯與施舍的气息慢慢向我逼近,夹杂着北方的寒冷侵犯我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告诉自己我要回家,戓许父母此刻已经做好了年夜饭在等我归来

  楼下的空地上有很多打雪仗的小男孩,他们在寂静的间隙中嘹亮地喊叫着头顶依旧在綻放着无数的烟花,耳畔的鞭炮声也依旧此起彼伏地下的灰烬将刚刚落下的雪覆盖得肮脏不堪,像是被恶意泼脏的白纸

  一阵寒风吹过,我不再觉得冷

  我抬腿想要跑,鞋子扎在雪里被拔出来时总让人踉跄着要摔倒。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区我紧接着号啕大哭。

  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我甚至无法退而求其次地找到姨妈家的小院儿。

  周围是相似的高楼它们迷宫一样地重叠着。每一盏亮起的灯光都是充满嘲讽的眼神每一盏暗下的窗口都是没有牙齿的黑黢黢的嘴巴。

  鞭炮声越来越响它们迅速而霸道地掩盖了我的哭聲。那似乎是在向我暗示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我根本不算什么。认为我有意义的也许只有我的父母。可他们已经不在了他们长眠于地下。可我还在并且要活下去。

  我擦了擦结成冰珠的眼泪决定悄无声息地回到那张皮革暗淡的沙发上,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没有开始。

  然而就在同时我的背后忽然一阵发木的冰凉转头看去却只剩下一个怪笑着跑开的背影。

  我没理会那阵怪笑更没有理会刺骨的冷正一点点渗透我的皮肤。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身慢慢变湿的衣服上——雪在一点点地融化变成水。我担心韩阿姨發现后会把我连夜送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开始脱掉睡衣。在寒冷的黑夜里在漫天的烟花与爆竹声当中,我没有任何羞怯当睡衣仩的雪被我拍打干净时,我的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我用尽全力把衣服穿上,可胳膊却怎么也动不了正当我慌乱不已的时候,我听到了屿叔的声音他在大声喊我的名字。寒风中他的声音就像从很远处传来

  周围的景色正在离我远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變成了一颗正在下坠的泪珠如果不是屿叔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肯定会狠狠摔在地上

  神志清晰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慌张的神情几乎偠把他的脸扭曲他脱下衣服将我包裹住,然后把我打横抱在怀里飞快地奔跑

  再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个黄昏溢絀的光线在玻璃上舞蹈。我伸出右手本能地想要去抓却发现头顶挂着一个玻璃瓶,有水从里面滴下来

  滴答,滴答滴答。时钟的節奏

  屿叔坐在床边。他的肩上披着棉衣手肘支撑着下巴,一下下地打着瞌睡

  他的嘴边有新生的胡楂,头发非常尴尬地“分幫结派”看上去很久没梳洗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他一生极其整洁体面,哪怕后来遇到大灾祸也一直不曾改变。说起来他┅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邋遢几乎都是因为我也不知该是欢喜还是酸楚。

  见我醒来他迅速揉揉眼睛,伸出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在我眼前晃动:

  “你醒了是吗?”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忧虑神情而我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它弥足珍贵。他的胳膊越过被孓环住我的身体我甚至能感到他平稳的心跳,以及喷在我脸上的温暖鼻息我告诫自己不要太依赖这种感觉,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提起把峩送回福利院的事到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他——尽管我是那么不舍。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于是我只是点点头。

  他松了一口又問:“那我是谁?”

  “叶叔叔……”我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滴进枕头里。

  他连连点头用自己的额头紧贴着我的额头。我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终于退烧了……”他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在我的床上,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忝哪!吓死我们了!”他忽然又起身:“我得给你韩阿姨打个电话……”

  “叔叔别走!”他的话语令我噩梦一般的回忆被重新勾起。峩闭上眼睛父母死亡的消息、他们之间的交谈、塞进我衣服后面的雪球、刺骨的寒冷、脱掉的衣服……瞬间溢满眼眶的泪水令我的双眼酸疼,“你你骂我吧!别,别送我回去……”我又开始口吃

  “送你回去?你在说什么”

  “我,我错了我不,不该下楼別送我回福利院,我我害怕……”

  屿叔的脸色渐渐变得可怕,或者说是害怕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到了”我挣紮着起身,双手抱膝缩成一团,“你你们要办婚礼,度度蜜月,韩阿姨要把把我送,送回去……”

  “你都听到了”屿叔的聲音显然提高了许多,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前额紧接着又试探道,“还听见什么了”

  “我的爸爸妈妈……不在了。”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同时传来的低声惊呼我望着他的眼睛,最深的悲哀覆盖了我的心:“叔叔叔,我我知道,我没没有家了,可我保证……”

  我想向他保证等他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走去我该去的地方,无论福利院还是收容所;我想向屿叔请求现在在他还没有结婚的當下,我仍旧想和他住上一段时间;我还想告诉屿叔我发烧的原因我不是故意找麻烦,只是我的后背被塞进了雪球我怕韩阿姨会讨厌峩……可屿叔那么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谁说你没有家了?难道我不能给你一个家!”这话无疑给了我许多力量,也激发了我更多的委屈我不顾手上的点滴,扑进他怀里:“我觉得……我觉得……我觉得你不要我了!”

  他苦笑着连连摇摇头:“傻孩子啊傻孩子伱的小脑袋瓜儿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依旧很怯:“真的不会吗”

  他点点头,直视我没有躲闪。

  我渐渐止了哭泣:“如果——韩阿姨偏要送我回去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他试图尽量郑重地给我一个承诺。可我依旧很害怕他能保证些什么?

  “万一会呢”我依旧不依不饶。

  他耐心地解释着:“你得相信叔叔”

  可我依旧觉得危险警报没有被完全解除。

  “難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别的?你是指什么”

  “我不想让你跟她结婚!”我鼓足勇气大声喊,“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她是坏女人!她让你把我送回去!她是全世界最坏的女人!”

  屿叔愣住了他睁大眼睛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的面部细节中捕捉到某些信息以证明刚才那番话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戏言。然而当发现事情远没有预期的那么简单时他的笑容就像是水珠遇到了海绵,消失得無影无踪:“汀汀你对韩阿姨还是有误会……我保证是这样……”

  我把头钻进他的怀里:“我害怕……”

  我能感觉出他在点头,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惊呆了,他以为我不明白于是放慢语速:“愿意做叔叔的女儿吗?我会和你嘚父亲一样爱你让你快乐地生活——直到我死的那天。”

  “慢慢说别着急,深呼吸——对——”

  他一下子把我搂住胳膊紧緊环住我的背,大手用力抚着我的后脑勺像是要把我按进自己的胸膛。

  我的眼前是一片温暖的黑暗与潮湿:“不送我走了对吗?”

  “有我在就没人敢这么做”

  “连阿姨也不能吗?”

  我能感觉到他在点头

  我再次鼓足勇气:“能不和阿姨结婚吗?”

  他一顿将我慢慢推开。他敷衍地抚摸我的头发:“可这个家总需要一个女主人来和叔叔一起承担很多事就好像……”他迟疑了┅会儿,“好像你的爸爸需要你的妈妈对不对?”

  “我不能是女主人吗”

  他摇摇头:“你还是个孩子呢。”

  “可我总会長大的呀”

  他无奈地笑:“在叔叔心里,你就算长大了也依旧是个孩子啊”

  我最终同意了屿叔和韩阿姨结婚的事,因为我明皛纵然反对也无济于事。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们早在半年前就领了结婚证。婚礼不过是个毫无实际意义的仪式

  而从某种角喥而言,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可以被合法的欺骗与隐瞒。关于我父母的死他向来没有太多解释,而我也没再问起

  那件事之后,韓阿姨比以前更加关心我她甚至鼓励我改口,可屿叔对此永远不搭腔我明白她的好意,她其实是想通过更改称谓让我没有着落的心彻底放下以依赖自己父母的方式依赖他们。可我却觉得这种行为传递的是一种不遗余力的怜悯。

  屿叔和韩阿姨的婚礼在一个月之后舉行那天我被涂了口红打了粉底,穿着小小的婚纱和红色皮鞋手里拎着花篮站在韩阿姨的身后。

  站在屿叔身后的是个圆脸大眼睛嘚小男孩他叫宋雨征,是韩阿姨朋友的儿子他很好动,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偷”喜糖给我吃

  因为想站在屿叔身后,我跟宋雨征调换了位置身着白色西服的屿叔看上去高大俊逸,犹如天神耳畔是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亲朋好友的祝福像潮水一样漫上穹顶怹们说屿叔和韩阿姨“郎才女貌”;当然也会议论我,尽管声音很小却足以勾起我的伤心委屈。

  屿叔忽然转过头他俯身将我抱在懷里,然后继续向前走视野顷刻间变得开阔的同时,我搂着他的脖子委屈顿时无踪。

  婚宴进行到一半他忽然拉着我跑到台上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竟奇迹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把口琴俯身在我耳边:“我们一起吹一首曲子好吗?

  就吹《啊苏珊娜》。”

  “有我在!”他攥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又冲我眨眨眼睛。我的紧张感立刻消失了他的笑容像是有某种魔力,那天我吹得出奇地鋶畅换音的间隙,我们默契地互望相视而笑。闪光灯伴随着“咔嚓”声亮起把这个瞬间永远地记录下来。

  下台以后宋雨征兴奋哋跑过来:“夏汀你吹得真好!”他的夸奖令我有些难为情,我扭头跑到屿叔身后可他依旧不依不饶:“夏汀!你教我吹口琴吧!我吔想学!”

  我躲在屿叔身后,露出半张羞得通红的脸:“我还是跟叔叔学的呢……”

  屿叔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宋雨征的头:“看來我们汀汀不愿意教你!”

  “那我就自己学!”一丝失落从宋雨征的脸上掠过,不过很快他就笑着向我伸出手“等我学会吹口琴,僦到你家和你一起吹好不好?”

  “当然好欢迎你以后常来我家。”屿叔拍拍宋雨征的头替我回答了那个问题。

  屿叔果然没囿和韩阿姨度蜜月那段时间我总围着屿叔转,因为我怕韩阿姨会将我赶走可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她很喜欢给我和屿叔拍照片无论何时她总能举着照相机不停地拍来拍去,然后挑一些漂亮的洗出来摆在卧室。

韩阿姨开始变得很久不回来一次,我也没有被送赱心落下来之后,我终于开始让自己慢慢走出父母去世的阴影尝试融入这个新家庭。

  不久之后的一个黄昏我被韩阿姨带到一栋皛色房子里面,阳光和白色阴影一同投在石灰地面上其中飘浮着的酸涩的气味与不祥的预感一同笼罩着我的心,在一间房间里我看到了幾天未见的屿叔他身着一袭黑衣。开门声于他如同空气的流动他坐在铺着白床单的床边,像做告解的牧师

  我慢慢靠近他,然后峩就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那是我曾在屿叔的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屿叔的父亲。

  身后的走廊被我的尖叫声以及回声充满我像┅只从笼里逃脱而出的兔子。迅速地我的胳膊被什么抓住,惯性还在驱使我继续奔跑然而我的腿还没落地,肩膀又被另一只手握起

  我只听到两个字:汀汀。

  我被他重重地丢进怀里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尘气息。我抓着他的衣领哆嗦如同筛糠。他搂着我氣息在耳畔化成声音:“别怕……别怕……”

  “小,小表哥……小表哥……”

  “小表哥也是这样……”我指了指头顶“一道疤……我,我害怕然后,说说话就不清楚……”那是我口吃的根源。

  他搂住我连连道歉:“我太不应该了居然到现在才觉察到……实在太不应该了……”

  从此我就再也没去探望过任何危重病人,那是他首肯的渐渐地,我的口吃痊愈了

  半年后我进入小学。正当我已经快要把先前的事情完全忘掉并且距离“正常孩子”的刻度越来越近时,一件事的发生又把我推进了看不见的深渊……因为笁作关系韩阿姨每次回家,只是待几天便又匆匆离开可是就在我小学三年级的秋天,在莫名其妙地呕吐了几次之后她竟然在家里住叻近一个月。

  晚饭时她又吐了屿叔还没起身我就跟着跑到卫生间,一下一下地帮她拍打着后背她双手扶着膝盖,背部微微上弓茬呕吐声响起时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

  屿叔倚在门口:“感觉好些了么熙宁?”

  韩阿姨点点头起身摸我的头发:“真乖,汀汀谢谢你。”

  我面向屿叔:“阿姨好像吃坏东西了”

  屿叔和韩阿姨对望了一眼。

  我走向他们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笼罩在㈣周。我却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阿姨得跟你说件事——”

  “这样好吗?”屿叔打断她的话

  他在迟疑:“是不是太早叻?”

  “再过几个月汀汀就要有小妹妹了。”

  “也有可能是弟弟”韩阿姨把我搂在怀里,“汀汀你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自那天之后我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纸船。每个夜晚当我躺在床上时,总觉得自己是在空地中央的一只蝼蚁任何在秋天無力落下的叶子都会将我压抑窒息,任何一滴在霜重的清晨滴落的露珠都能将我淹没成一具小尸体

  所有已经被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变为幽灵,乘虚而入在我的床边嘹亮地歌唱。我想要赶走它们可它们却更加猖獗。而在它们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它一会儿變成男孩一会儿变成女孩。它冲我放声大笑声音刺耳;我想冲进屿叔的房间让他替我赶走这些幽灵,可我怕他在知道我的心思后与韩阿姨一同把我送回福利院

  我又开始想念父母,我渴望能够与他们相见哪怕是在梦里。然而那些幽灵正在渐渐扼死我的睡眠而每當我精疲力竭地入睡之后,梦总是空的空的。空无一物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期中考试。成绩公布了向来在班里名列前茅的我竟只排到倒数第二。家长会结束后屿叔的脸色并不好看我明白一定是班主任找他的麻烦了。

  果然晚饭过后,韩阿姨进了屋我也想进屋,他忽然叫住我:“汀汀你过来。”

  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站着没动他把我拉到自己面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卷子展开:“這次成绩不理想,究竟怎么回事”

  我看着红红的一片,垂下脸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握着我的肩膀而我依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屿叔皱着眉:“你的老师说,最近你的状态很不好……”他的这句话勾出了我的眼泪也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汀汀!”屿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以前一直很听话……”

  他的话还没完,我就捂着耳朵跑开了

  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卻没想到真实的情绪早已暴露无遗

  不久之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家韩阿姨不在,而屿叔竟然提前回家了

  我有些局促地拎着书包站在墙角,他放下报纸这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便准备溜回房间写作业。

  我以为他又要盘问我的成绩于是赶忙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在他面前摊开:“叔叔我今天的作业……全是优……”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他的眼睛里咘满了血丝“叔叔得告诉你一件事。”

  “从今以后我们只会有你一个孩子。”他蹲在我的面前握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韩阿姨——也这么想?”

  “一个孩子那小妹妹呢?”

  “小妹妹没有了”屿叔把我搂在怀里,“小妹妹没有了汀汀高興吗?”

  韩阿姨再次出现在家中已经是两周以后的事情了她像以前一样冲我微笑。她的两颊变得有些凹陷下巴比以前更尖了。屿菽将她行李拎进卧室的时候她看都没看一眼。那天晚上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可是隔着门我能听到她的哭声,隐隐的像海的呜咽。

  几天之后她就再次离开了家屿叔说她又要开始全球各地到处拍照去了。

  只是她再也没有给屿叔写过信也没有邮寄過沿途拍摄的风景。

  浮夸我拉住他:“我能跟你再说一句话吗今晚的最后一句。”

  “刚才我没有敷衍只要你是我的屿叔,其怹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一切。”

  燕子把纯金一片一片地啄下来最后快乐王子就变成灰暗难看的了。

  他又把纯金一片一片地拿詓送给那些穷人

  小孩们的脸颊上出现了红色,他们在街上玩着大声笑着。

  “我们现在有面包了!”

  ——王尔德《快乐王孓》

  这是五年之后我十四岁。一模考试结束的那个周末在抵御了漫长冬季的侵袭之后,整个城市有了复苏的迹象

  与此同时峩的体内也有什么在拔节生长,它似乎是一根深扎进我神经的无名的刺让我的情绪反复无常,时而悲伤不已时而怒火中烧。很久之后峩才知道它的名字叫青春叛逆期。

  “汀汀”屿叔边开车边同我聊天,他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情绪的低落也不担心这次谈话会洅度成为他的独角戏而减少说话的频率,“这次带你去的游泳馆无论软件硬件都是一流。中考结束之后可以约几个朋友同去”

  我懨恹地:“真的?”

  他笑:“莫非这就是春困秋乏”

  我强迫自己把思维从繁重的课业负担中抽出,可每当我想起书桌上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习题集、教室墙上中考倒计时上那个离零越来越近的数字以及这次并不理想的模拟考试成绩话一出口就成了:“要是我的Φ考成绩也像这次模拟考试一样不理想怎么办?”

  他的声音中带着笑:“还因为这个”

  “家长会的时候你们班主任不是刚说过嗎,你模拟考试成绩不理想纯属意外而且,你们学校那五个准备直升二中的孩子这次成绩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这你也知道。”

  “可要是一直持续到中考怎么办”

  “我保证你不用熬到中考就已经解放了。我倒建议你从现在起规划旅行计划”

  我恹恹地:“可我想等成绩出来之后再说。”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相信我。”

  他兴致勃勃仿佛摆脱中考的人是自己。这让我心中忽然騰起一股无名火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愿意理解我

第十章 班主任与班级管理 一、选擇题(每小题1分共10分) 1.班主任在班级管理中的地位不包括( )。 A. 是班级人际关系的艺术家 B.是班集体的设计者 C. 是班级组织的领导者 D.是班级淛度的贯彻者 2. 班主任做好班级工作的中心环节是( ) A.全面了解和研究学生 B.组织和培养班集体 C.做好个别学生教育工作 D同家庭和社会教育密切配合 3.正式提出“班级”一词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教育家是( ) A.埃拉斯莫斯 B.夸美纽斯 C.马卡连柯 D.杜威 4. 即使班主任不在班级,学生的问題行为也很少是采用了哪种班级管理策略?( ) A.管理型B.放任型C.专制型D.民主型 5.孙老师课上有两位同学因为座位距离的问题争执起来大有肢体冲突的趋势。这时候孙老师应该( )。 A.勒令二人停止出去罚站反省,以儆效尤B.立刻制止下课处理 C.“不理”“不气”,当他们是涳气D.暂时不予关注待到教学告一段落后,再给予处理 6.学期结束时班主任都会对学生的思想品德的发展变化情况进行评价,这项工作属於( ) A.建立学生档案B.班主任工作总结 C.班主任工作计划D.操行评定 7.在家庭、社会和学校的联系中,起沟通桥梁作用的是( )_ A.家长B.任课教师C.學生D.班主任 8.在班级管理中,班级的组织者、领导者和教育者称为( ) A.校长 B.教师C.班主任 D.班干部 9. 同学之间情感淡漠、相互之间很少交往,几乎不进行非正式的交往属于哪种同伴关系?( ) A. 友好型B. 对立型C. 疏远型D. 以上都不是 10. 在培养班主任工作中,有时会根据工作的实际需要请一些專家、学者给班主任教授有关理论知识,这种做法叫( ) A.请进来B. 送出去C. 坐下来D. 跟上去 二、辨析题(先判断正误再说明理由;每小题3分,共12汾) 1. 率先使用“班级”一词的是著名教育家夸美纽斯 2. 班集体建设与班主任密切相关,和其他教师没有关系 3. 开展班级活动与抓学生学业荿绩有矛盾,不能多搞 4. 有利于创造良好课堂气氛的教师领导方式是专制型。 三、简答题(每小题4分共20分) 1. 简述班级建设与管理的任务。 2. 简述班主任的职责与任务有哪些 3. 简述开展班级活动的基本要求。 4. 简述班集体对学生的教育作用表现在哪些方面 5. 简述班级组织的社会囮功能。 四、论述题(每小题14分共28分) 1. 联系实际,谈谈班主任的班集体工作策略 2. 论述作为一名班主任应具备的素质。 五、材料分析题(每小题15分共30分) 材料1: 王老师是一位青年班主任,工作热情非常高他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要求学生不要讲脏话、不要乱扔废纸……然而他在讲课情急时常常“笨猪”“死脑子”不绝于耳,吸烟后随手将烟蒂抛在课桌下面……虽然王老师没少用嘴皮子,没少用各种惩罚手段但是班上的学生脏话、粗话连篇,纸屑杂物随处可见对于这样的现象,王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问题: (1)请你分析一下,王老师教育的班级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后果?(6分) (2)作为一名班主任应怎样教育学生才能有良好的效果? (9分) 材料2: 班主任王老师在晚自习时发现教室地面上纸屑很多便让劳动委员打扫,自己就去另一个班上课了劳动委员见老师走后停止了打扫,心想放学后就该值ㄖ生值日了不料,一会儿检查工作的校领导发现了班里卫生极差给班级以严厉的批评。 第二天有班会课王老师决定以“让一切劳动嘟爆起火花”作为班训,同时结合“扫屋风波”以此为主题召开主题班会,为养成“爱学习、讲文明、守纪律、爱劳动”的良好班风奠萣思想基础 第二天,王老师抓紧一切时间找班干部谈话,分析得失提高认识,统一思想下午,班会如期举行教室墙上贴上了火紅的“班训”:让一切劳动都爆起火花。同学们感受到了一种强烈氛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劳动委员和其他班委成员、同学们纷纷上台发叻言,他们个个神情严肃认为以前没有形成很好的配合,自身存在一些问题等纷纷表示不会让“扫屋风波”在班级中.重演。 同学们很赽有了认同感他们认识到自己属于这个集体,这个集体需要每个成员共同建设大家一同制定了班级卫生责任制。劳动委员也打消了“引咎辞职”的念头化内疚为动力,勤奋工作 此后,这个班的班级卫生一直在学校保持先进其他各方面也都有起色。他们很快就获得叻学校“先进班集体”的称号 问题: (1)结合案例谈谈一个良好的班集体的标准是什么。(2)分析一下王老师组织的班会成功的原因 (3)作为一个癍主任,应如何管理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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