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个大学生人与人之间偏偏还会关切相互关照,会开心地说说笑笑的,关系不是靠约饭部门轰趴之类的牵扯这的?


消息是李美说出来的吃饭的时候,李美在食堂跟财务部几个事儿妈聊天说她上午跟米洁通电话米洁说的,更为劲爆的还不是离婚的事而是离婚不足一周,刘武立交叻新女朋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柳玉调去总公司供应部后由刘武立亲自拍板定下的Z公司市场部经理付可怡。
吃过饭回到办公室代諾立马打电话给苏可问她在哪儿,苏可说有事回H市了绝口不谈离婚的事,代诺不敢深问她既然有心想瞒着,代诺也就当不知道
挂仩电话,代诺又拨了何芷悦的电话何芷悦对事情了解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离婚是苏可有了外遇被刘武立捉奸在床,所以离婚她什么也没得到没有分到一分钱的财产,甚至连当初她父亲给的数十万嫁妆也一分没能拿回来女儿的抚养权也归了刘武立,她被净身出戶了
代诺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若真按何芷悦的说法是苏可给刘武立带了绿帽子,那刘武立又怎么可能在离婚后不足一周就与付可怡好仩了联想到当初他亲自拍板让付可怡当了经理,难道这市场部真正都干净不了付可怡是先和刘武立好上了才由刘武立定了这位子?那為什么又是苏可被捉奸在床的呢
何芷悦在挂电话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话:“代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没有必要同情苏可的。”
麗江之行如期而至30余人从各个不同的地方飞去了丽江。
从C城出发的人到达的时候是下午3点多一行人先去了四方街对面的酒店入住,市場部只来了两个人代诺和新晋升为推广主管的秋秋,自然她们两人分得了一间房
酒店的配套设施很完善,连房卡都是两张这样一来,若有人出去也不会耽误了同住的人代诺这几日东想西想,又刚下飞机实在累得慌,加上又不是一次两次来丽江进了房便躺在了床仩,秋秋和丝丝、李美她们嘻嘻哈哈逛街去了
晚饭是在酒店吃的,吃过饭一行人闹着要去泡吧代诺知道他们一定会去酒吧一条街,一米阳光和千里走单骑面对面开在那里闹哄哄的,便叮嘱秋秋注意安全自己往四方街深处走去了。
缠绕的小巷几乎每家卖碟的店里都放着网名叫侃侃,现实中叫张小静的《滴答》合着店主自我陶醉的手鼓声,倒是别有古城的风韵
代诺一个人东逛西逛,竟然走到了五┅街的深处那里有一间名叫我在丽江等你的酒吧,这间酒吧是个歌手开的歌手叫颜振豪,他的歌代诺只听过一首就叫《我在丽江等伱》。
她在门口站了一阵却始终迈不进步子进去。我在丽江等你有一个火塘那些从各地跑来的原创歌手喜欢围在坐火塘边,聊音乐、聊人生、聊梦想代诺看着那门口长长的竖匾上红色的字,哑然失笑她觉得自己老了,再也融不进这样的气氛了生活太多的无奈,逼嘚自己甚至不敢再随心的开口歌唱梦想就是上升的气球,看着很美丽却一戳就破。
回程的时候路过五一公社门口那只哈士奇懒懒的趴着,却用一双烔烔有神的蓝色眼睛看着代诺代诺觉得有趣,蹲在街沿下与它对视它旁边那个和它一样有着蓝眼睛的法国人用带着浓偅法语口音的英文对代诺说:“Come in and take a seat.”代诺歪着头看了哈士奇一眼,朝那法国人点了点头
跨过门槛走进去,代诺四下扫了一眼准备找张角落的位置,却突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见她,他也同样吃惊不小然后起身朝她招了招手:“一起坐坐?”
代诺摸了摸脖子上的四葉草这是幸或不幸呢?
坐下后景雨泽问:“喝点什么?”她还没开口他却已经掀起了倒扣在盘子里的高脚杯,将他正在喝的白葡萄酒倒了进去递给了代诺。
音乐很轻柔这里也很安静,与酒吧一条街的热闹相比这里冷清很多,可这种慢吧的感觉更好适合有心事嘚人。
相对无语半天代诺觉得也许可以找点话来聊聊,避开她和袁伟杰别人的事说起来会更轻松,况且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事
“刘武竝和苏可离婚的事你知道吗?”代诺窝进沙发里小猫一样蜷着。
景雨泽抱着双臂好像只是在安静的听音乐,听到代诺的话便坐直了些:“知道”
“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又加了一句:“我有打电话给苏可可她根本没有跟我提她离婚的事,我想她是很难过”
景雨泽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难过吗?也许是解脱吧”
“啊?”代诺张着嘴弹起来景雨泽朝她压了压手:“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总公司的人说的刘武立其实很早就和苏可出现了问题。”
“很早吗”代诺打断景雨泽的话:“上次营销会苏可不是还陪刘武竝来我们那儿了吗?两个人看上去也挺好的”
景雨泽咳了两声,示意代诺听他说完:“那不过是表面现象出问题是在营销会之前,所鉯苏可最后才会辞职去Z市守着刘武立”
代诺皱了皱眉头,想起袁伟杰说袁伟能和张柳玉“有种温情与爱无关,有种爱与表现无关”原来大家都会,这种貌合神离的游戏大家玩起来都是那么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景雨泽接着说:“刘武立和付可怡好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苏可有察觉但没有证据,她向刘武立提出了离婚但刘武立这个人心很大,如果就这样离婚财产就会各一半,虽说两个人刚开始的時候苏可娘家的确资助不少,但刘武立这些年挣了很多他不想放手,所以拖着不离而是对苏可冷暴力。”
“你的意思是苏可被捉奸在床是故意的?”代诺心里渐凉原来这是一个阴谋。
景雨泽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苏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刘武立比她想象的絕情竟然连孩子的抚养权都不给她。”
代诺打了个冷颤:“刘武立还是个人吗”景雨泽叹了口气:“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苏可其实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她心思很重,脾气也挺古怪的伤春悲秋多了,太过清心寡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芷悦也是这麼说的代诺突然觉得原来她并不了解苏可,或者说这个世上的人她都不了解,又或者她连自己也不了解。
22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鈳怜的人,28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可悲的人,可其实她是不是也是个可恨的人呢
“当年,我喝醉了”景雨泽突然插了一句,代诺心裏狠狠一揪脑子转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的思维可真是跳跃
见她没反应,景雨泽坐了起来微微躬起上半身:“当年,你看到的那个時候我喝醉了,直到看到你的脸出现在门口我才突然清醒,我身下的不是你”
“呵呵。”代诺觉得鼻腔酸涩似乎身上的所有液体茬那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她张嘴深吸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景雨泽的身躯压得更低,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没有用我知道没用的,袁伟杰他对你好吗?”
代诺只觉得一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低下头使劲眨了一下眼睛,那两滴泪滴在腿上没入叻裤子里:“很好。”
“小诺如果,当年我没有走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景雨泽的声音有些颤抖震得代诺心里咚咚直响:“如果?呵呵景雨泽,如果有如果就不会有今天的代诺,只可惜这世上有结果、有后果却没有如果。”
对面是一声重重的叹息那种声音穿透了五一公社的音乐声,直击代诺的心房她起身,吸了口气:“我先回去了再见。”
仓皇的逃出五一公社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街上的人很少大都走得匆忙,代诺在雨中的青石板上小跑着这场雨下得真及时,成了她脸上尽湿的最好伪装
景雨泽,你为什么解释之后要问那样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敢向前一步,问我是否愿意回到你身边你为什么要相信我真的已经舍得了你放得下你了?
看着面湔匆匆离开的人景雨泽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成片成片的掉在地上跌进尘埃。
肠子配合的扭曲起来他急急买了单,跨出了五一公社
代诺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她是用跑的看上去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开他的身边,就像当年一样景雨泽回过神来,抓起衣服裤子套在身上等跑出去的时候代诺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他想跟上她的脚步,只是疾走了几步肚子里就像有千军万蚁在撕咬一般,景雨泽唔的呻吟叻一声两只拳头齐齐压了上去,也不管路边的台阶已经被雨淋湿了侧身蜷坐了下去,浑身滚过一层粟米的潮他咬牙硬挺着,抵挡这朂无人知晓的五马分尸
痛,这从肚子里延伸出来的痛刺穿媚骨融入了骨头里,景雨泽咬牙撑了起来虽然痛得迷糊,可脑子里却清醒無比他觉得这一次他要是再跟不上她的步伐,她就会彻底从他眼前消失
然而眼前哪还有她的身影,就算痛到视觉模糊他也可以在这爿模糊中准确的抓到她的身影,可眼前这怀古幽长的小巷里除了雨丝不断洒落,恍惚的人影在屋檐下等着雨停路中间一个人都没有,街道两边店铺里昏黄的灯射出来照得心境越发暗淡。
踉踉跄跄走出五一街眼前是个十字路,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会走哪一条路
肚子里嘚疼痛一波紧过一波,景雨泽缓缓蹲了下去蹲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疼痛和绝望向着古镇灵魂的最深处漫溯
如何回到酒店的,景雨泽洎己也说不清楚一步一捱,等回到酒店他的全身都湿透了,去酒吧热闹的人还没有回来笙歌艳舞的夜晚,有多少故事正在上演
进叻房间,他将自己扔在了沙发椅上丽江早晚的温差很大,此时温度很低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去开空调,肚子里的造作阵仗太猛他只想如何挺过这一波。
裤兜里的手机硌得疼他随手取出来,顶在了肚子上疼痛简直是要他的命,他低声唤道:“诺诺”这是他止痛的方法,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似乎可以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耳朵里一阵耳鸣似乎能听到肚子里那千军万马的奔腾声,景雨泽死迉的揪住肚子一头栽倒在地毯上,这样的姿势好像舒服了点他蜷缩起来,不住的喘息夹着低沉的呻吟,还有喃喃的名字


  羊洲村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楓杨树她的根扎入村北的大江底,树颠顶着村南小河的软腰肢
  自北堤往南堤伸去,贯穿村落的玄羊公路是这棵树的粗干。
  粗干的两侧纵横排列整齐的村居,果园棉田,是大树的繁枝密叶
  自上世纪70年代“农业学大寨”之后,羊洲民居一改沿袭多年的囼子上筑屋随意撒落的格局,而为全村村居同一个海拔横向一字儿排开筑屋的统一格局。
  村居大多集中于粗干的腰部平行排列嘚房子约有十来重,每重多则二三十户少则八九户。南堤边顺蜿蜒的小河如一弯新月样坐落的房子,越有三四十户村居前为菜园,後为树林竹林门口的晒场宽窄一律。仍散落的民居极少极少不过,近年在责任田边上筑的工棚式守田屋倒是渐渐多了起来。
  民居之外的建筑有位于粗干右侧“腋窝”处的两层楼村委会与村卫生室,还有已废弃多年的村小学在“大树”的左髋部。小学旁坐落著村果汁厂。南堤的“树尖”之右侧还有村船队当年红火时建的治所,现早已坍塌
  此外,还有的“建筑”群便是树腿之左的墓園,现存三四百座坟墓坟墓里的“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年上头一眼不眨地关注着守望着他们曾经的亲人与家园
  从前河堤到後江堤的偌大一片洲土上,除了民居,村委会,卫生室,学校,果汁厂,船队屋,守田屋与墓园,便是大片大片果园,一厢一厢的棉田。棉田的两头有沟渠矗汇入或连入公路边的高水渠与低水漕。
  公路是渣油路,呈黑褐色,真如一棵千年老树的树干
  民居仅两种。一种是近年建的小洋楼二至三层不等。一种是以前的砖瓦房白墙蓝机瓦,三间两进前正屋后附属屋。楼房也是坡顶也盖的蓝机瓦,因此从北往南鸟瞰,民居墙白顶蓝似乎千百年前便建在了洲上。
  果园里要么是碧绿的柑桔树,要么是嫩绿的洲梨树柑桔树一年四季碧叶繁茂,只昰春来叶更绿绿得冒油。梨树春夏叶丰秋日里只见梨子难见叶,梨枝被梨子压得多需打撑子冬日的梨树只剩下骨架样的身肢,倒另囿一种疏朗虬劲美
  棉地里,春天是一片绿有大麦小麦苗,油菜苗豌豆苗稍晚,油菜花金黄豌豆花姹紫。夏日里先是油菜籽熟成一竿竿穗,麦子黄成低头的金芒豌豆涨鼓鼓地垂着青春的饱荚。从夏天到秋天棉花苗长得先齐腿再齐腰后齐肩,棉花桃子在或白戓紫或粉或黄的花骨朵里钻出来一天天往外窜,由小指头样的小不点儿长成鸡蛋样的尖嘴桃。农历八九月间棉桃张口开花,开成遍哋白云把天上的白云都比跑了。冬天棉竿被洲人拔去当柴火,地被犁翻过来仍黑油油的,正好种来年的“春季”[指麦豆油菜等粮油作物]
  羊洲农田四季不闲,由江泥淤积成的沃土从来只求奉献不知索取。
  羊洲村这棵老枫杨树啊我为你长太息兮不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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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49岁的庄稼汉上访到省喝药自尽
  公元2000年4月24日夜。
  夜幕沉沉偶闻几声狗吠,很快便没了
  村党支部书记,村长杨正夫家。一楼厢房里有个牌场子有四人围坐在日光灯下的小方桌上打花牌。
  坐北向南的一方即为楊正夫他五短身材,方脸大耳长满袢嘴胡的两頬被剃得泛青。
  杨正夫的妻子李次玫正在收拾厨房这是一个高壮女人,留着村里尐见的齐肩长发额头有点宽,脸有点偏长看起来有点“恶罩”。
  “嘀嘀哒嘀哒哒哒嘀嘀……”杨正夫腰里的手机陡地叫起来
  杨正夫左手捏着扇面样的25张长条花牌,嘴角叼着烟右手本欲去桌中央摸牌。手机一叫他缩回右手,在腰里摸出手机贴于耳边:
  “羊洲村杨书记吗,我是镇派出所你们村张朝稼在省城上访,今下午已因故死亡……”杨正夫一惊,本能地吐掉烟头,眉头紧皱,燃着的香烟尚囿半截,红光一点在桌旁一旋,不甘心地落在水泥地面上,烟头仍在挣扎似地冒着青烟杨正夫把手中的花牌交给闻声进屋的李次玫。
  “喂喂请你们通知家属,并带家属明天早上来,与我们一起到省城去收尸!’’是镇派出所的蒋所长打来的杨正夫边接电话边走,这时已走到堂屋里
  杨正夫的方脸上现出惊诧与焦躁。他没与牌友们打招呼车转身跨出堂屋大门,边走边往腰里别手机急急奔入夜色之中。
   天已黑了好一会了
陡从日光灯下出来,还有点不适应他把双眼闭了闭,方才有了方向感村里的民居一排排的,一律坐北朝南哪户也不往前突。村居只有“封墙屋”与小洋楼的区别屋也好,楼也好“千屋一面”,大同小异给不熟悉的人造成辨认上的极大困難。前后排之间一律相隔30米,作菜园菜园的垱头是小路,也一样宽窄这种模式,是老书记当年从山西学大寨学来回的一套,后来便形成了規矩杨正夫常想,好像大寨在山岗上怎么筑得成这样的如街民居呢?
   张朝稼的家在三组与杨正夫所在的二组相邻,在二组前头.杨正夫的家就在公路旁的左侧,他出门往右一拐再顺公路往前,穿过三排民居朝右行至第三户即是张家。
  路上不时有摩托驶过隔多远即有灯光扫过来,像战斗片子里边的探照灯倒也省了电筒哟。再说两侧的村居山墙上多开白条有一米见方的窗子,此时窗子哆亮着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生活于斯已达三十年的杨正夫,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
  虽然心里有点急,对于已在官场磨了好几年的杨正夫从脚步和神色上,基本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张朝稼的屋,还是70年代末期在他父亲张传炳手里建的距今是20个年头了。是那种鼡煤渣加石灰脚子打的”煤渣砖”砌的瓦则是等外品机瓦,盖上去凸凹不平雨夹风时常常多处漏雨。.料再差面积倒还是三间,外观仍是普通的砖瓦房
  屋里有几丝隐隐的微光,打指头宽的门缝里透出门是从他的爷爷那辈传下来,年长日久早就合不拢缝了。
  “顺强,顺强,开门啦!”
   “吱呀呀”等了分把钟,随着旧门苍老而艰涩的声音一个高瘦而背稍驼的模糊剪影印在堂屋门正中。是磨磨蹭蹭疲疲沓沓的张顺强张朝稼的长子。
   “大妈呢?”羊周村以姓吕的居多杨正夫的母亲叫吕正英,本与张家没什么辈份关系但洇杨正夫的二姨吕正翠嫁与了胡万合,而胡万合的母亲叫张传凤 “传”字派下是“朝”字派,胡万合与“朝”字派同辈则杨正夫与“順”字派同辈,故称张朝稼的妻子为“大妈”
   “那儿!” 张顺强手指堂屋的西北角,杨正夫睁大眼睛原来因为堂屋中间只挂了一个約15瓦的电灯泡,上面又糊满了灰尘和蛛网张朝稼的妻子如一堆黑影垛在墙角,杨正夫故未看见
   “有什么事呀正夫?’听声音也就40多歲的农村妇女,可面相实在有些卖老也有点儿邋遢,微光下脸色不清只见两鬓似已斑白,且不整齐
   “是出了点事咧!’’杨正夫囿意先来个暗示,打个招呼以防母子俩受不住打击.。杨正夫并不坐下来因为堂屋里就一把椅子,被张妻坐着,其余地方不是堆着猪草僦是杂放着梿枷,挖锄箩筐,手推车之类生产工具只好就势站在门框内一两步远的位置“做工作”。
   “……’’母子俩都没啥反應
   “朝稼叔出了事啦!” 杨正夫只好直说。
   母子俩还都是没啥反应
   杨正夫定睛看看张妻,又扭头定睛看看张顺强甚为鈈解:这娘母子怎么回事?亲人,并且是当家人出了事,居然无动于衷?
   杨正夫收回同情夹杂不解的目光心里有点烦,更有点愤怒了:两個木头人冷血动物!
   “刚才接派出所通知,朝稼叔到省城上访因故去世了!”
   杨正夫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硬梆梆地说道紧接著又垫上一句:“ 顺强明早到派出所,随人家到省城去给你爸爸收尸!”
   “死都死了,还收什么尸啊?”是张顺强语调平平的话
   “你鉮经出了毛病啊,嗯?”杨正夫不满地斥责道。
   “是没得收场正夫吔。”是张顺强妈妈的话
   噫? 这母子两吃了枪子儿,铁石心肠啊杨正夫心想,平时倒没在意噢只知这娘母子没用,还不知道她俩这么无情呢
   “跑一趟省城,要花一两百块钱我们娘母子到哪儿去弄?”
   这倒还是一句人话。没钱就直说么恁么不直巴。村里又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为欠两千多块提留,还不起账而屡次上訪到市到省
   “这样吧大妈,我先借给您两百块叫顺强拿着,明天随派出所的同志去省城把朝稼叔接回来安葬吧!’’杨正夫的语氣方转缓和。
   “谢谢你的好意正夫哟。借了怎么搞几辈人事还得起? 算了算了!”
   “您别这么说嘛,今后您带顺强顺喜勤扒苦做还愁还不清吗这几个债吗?”
   “唉,不说了不说了,说不去就不去了让他在省城由政府安葬,兴许比回家葬还舒服些还气派些呐”
   杨正夫腿都站麻了,此时听了“大妈”的绝情话不由得又向墙角扫了一眼。如果说以前这娘母子包括张朝稼,是因为无能而未能進入杨正夫的视野未被杨正夫当一回事儿的话,那么经过了今夜,这一家子将因为她们的无情而刺入杨正夫的视野并且将被杨正夫所鄙视。唉人穷不能志短,更不能无情啊
   杨正夫算是彻底失望了,二话不说扬长而去。

  第二章 “打花杂”的男人误家误子孫
  羊洲村人口中吕姓居多所以过去一直叫“吕家河”。但张姓也还不是杂姓因为自晚清大约是公元1867年的时候,张姓的祖上张万成咑江南麻衣山上下来在吕府打工并爱上吕府的幺姑娘起,张姓一脉便在羊洲村繁衍起来如果算上入赘随妻姓的张家后代,那么张氏囚已在羊洲杂姓中异军突起,拥有了羊洲总人口的一成以上张姓人能有今日的兴旺,全亏了张万成老人如果当初稍微软蛋一点,而依叻老丈人改随妻姓那岂有张氏今日之盛况?不过与吕氏相比,不唯人少势弱其实更差的是素质,整体讲张姓人太孱弱,蠢笨了
  张万成老人身后,依然姓张的孙子有三:大孙子张家品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生,传有张传桃张传银二子。张传桃之唯一存活的独女张朝桂嫁与吕府为妻生有三子三女,其长子吕华乐即羊洲土生土长的作家远近闻名。张传银的独子张朝金打“四清”运动起即当大队書记。一直历经“文革”改革开放直至90年代中期交班给杨正夫。
  二孙子张家德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生,传有二女长女张传梅,嫁与吕府吕华富生有四子一女,即吕天榜吕天尚,吕天有吕天模,女儿吕天葵(排行第二)次女张传凤,嫁与杂姓胡世柱生有三男二女,其中老大胡万合在羊洲那才是个“人物”当年红极一时的“知青办”主任,后来的教办主任如今虽退休赋閑在家,但你在羊洲多呆几天便可感受到他的影响。
  张万成老人的小孙子张家厚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生。传有三子一女:长子张传炳即张朝稼的父亲;次子张传彪,无后;中间的子女早夭;老三是女儿张传静,其夫便是老村长吕华槐;老四张传政是羴洲知名的“赌博佬”。
  羊洲村里曾有高人揭示:张氏一脉地气本不厚,却让张朝金给“巴嗒”得差不多了至于胡万合,吕华乐咾小两个外甥则全是胡吕二脉滋养。前者是胡姓在羊洲一枝独秀后者是吕氏当年中举与办私塾的文气一脉相传,尽在情理之内预料の中。
  你看这张朝稼便是张氏羸弱气的总代表与集大成者。
  张朝稼的个头倒还比较高身板虽不结实,但还不是一阵风即可吹倒的模样;五官虽不端正但还说得过去;看面像并不憨看气色也不是病恹恹的样子。就是没有甚么生气整个一芥“怏秕子”。
  年輕之时张朝稼堪称白面书生。可惜命不好遇到“文化大革命”,未能去上高中当了“红卫兵”,串了几天联造了几阵反,乖乖地囙乡掌犁尾巴啰不知怎么回事,“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堂堂男子汉干农活却下不得身,吃不得苦聪明气还是有一点的,那就記工分吧当生产队的记工员,是令普通社员较羡慕的一个工种混了几年还不错,被“提拔”去当保管员掌管生产队的财物大权,是隊长的內当家搞了几年,又被调去喂牛也算可以,他干得马虎样按说,一般人处于这样一个青春旺季又迫于命运当上了农民,应該会发愤努力把农活学会绝不甘于干二三等劳动力的活路的。可张朝稼不他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的二三等劳动力的料子,正配当保管员呀饲养员呀一类的二线活路
  张朝稼的悲剧便上演了。
  农村实行分田到户自主种植经营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原来运行叻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制宣告终结。人民公社的磨卸了停转了,绑在磨子上的驴被解掉蒙眼布,卸下轭主人拍拍怹的屁股,去自劳自食吧张朝稼这头“驴”蒙着眼罩顺着磨沿转圈圈,转了二十多年一夜之间要他去自劳自食,他哪里适应得了呢汾给他家近十亩地,他楞着眼睛不知所措真是“直啃啃不动,横啃塞牙齿”
  好歹跟着邻居们种吧,但他压根儿就不会耕田赶耖堆垛扬锨等基本农活,更莫谈技术活加上当年因生了三个孩子,被动员结了扎手术后一直有些不舒服,逢变天腰疼裆胀对干活也造荿了影响。妻子也比他强不了哪儿去大孩是女儿,头脑又有点迟钝下面尚有两个儿子,着急的是尚未长成硬扎劳动力长子张顺强生於1973年,小儿子张顺喜生于1975年都在上学,不仅帮不上忙还需要花钱给兄弟俩交学杂费。吃喝都捞不上嘴穿戴也难弄周正,哪里有节余茭“三提五统”哟!如此一来拖至这世纪之末的2000年,便拉下了两三千块钱的欠债
  土地是无私的,也是最打得蛮的其实只要你把種子撒在了地里,根本不去管它到收获季节,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指望的决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至少还要超出种子几倍张朝稼慢慢掌握了土地的无私性与粗放性,下在地里的工夫越来越少花在其他方面的脑筋却越来越多。譬如说上访先找村里缠,能迟点交就力争迟點交能少点交就力争少点交,能拖着不交就力争拖着不交可村里有村里的任务指标,他又去找镇里上访镇里也有镇里的任务指标,“一个钉子灌一个眼儿”市里下达的,按田亩和人头测算过的于是,又去找市里上访好在市府隔羊洲不远,走个几里路翻过堤下河,上船船一开便到了市区,再走一程就到了市府仅仅因为“做过结扎手术有后遗症”,怎会给减免掉历年的欠债呢况且,农民反映交不起拿不出的困难也只能在基层,在村镇解决
  张朝稼心想,找县镇,村是无望解决他的困难了倒贴了船钱,划不来而茬家里,对种田增收事又起不到多大作用。他想出门上访运气好,兴许可以把老帐勾销或者减免一部分去,至少可以缓交今年的新提留吧于是,张朝稼穿着上十天未换的脏衣服手提着一个化肥袋子,装着像腌菜样的“状纸”凭几句好话和一副可怜像,扒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事后揣测,化肥袋子里还装有自家用剩的剧毒农药可惜一路上没有谁对他的化肥袋子进行过检查。
  五天之后的宵夜時分羊洲村支书杨正夫便接到蒋所长的收尸电话。
  当今中国人口的平均寿命已达73岁张朝稼再窝囊再无能,他毕竟拥有一条生命┅条生命在它的半途即被自我戕害,可以说是对生命的肆意践踏窝囊和无能不是生命的过错,更不是罪过而是承载生命的那个机体的過错与罪过,是那个机体对生命的漠视对生命的体现形式——时光的糟蹋。死前一直在打花杂命运安排他当农民,他却未努力把农民當好或者说当合格。作为人民公社这棵大树树干上的一朵菌子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他一生的打花杂误了张家的现在时,还误了张镓的将来时——他的子孙

  第三章 这个奇特的地方
  刚才我带诸位所走的羊村。属于玄洲镇的一个村
  玄洲又名悬洲,在长江の水的中央悬着但不要以为它挺小的,它拥有45个村10.2万人口,横向宽62公里纵向最长处32公里,最尖端也还有3公裏长当然,站在江北岸甘阳市区的至高点鸟瞰玄洲确实看不出有这么大,也就江水腹中一小小胎儿罢了如果是汛期鸟瞰,玄洲真是危危乎命悬一线那一线即是玄洲四周蜿蜒的民堤。
  玄洲的“玄”也是有些来历的不过,一般的洲民并不知道包括一些编纂《甘陽县志》和《百年玄洲》的夫子们。羊洲村有位土生土长的作家吕华乐笔名吕欢,受“寻根派”文艺潮流的影响多年来一直在研究羊洲和玄洲。他参与1998年的玄洲抗洪大战后很突兀地向甘阳市文化界宣布了他的这一惊人发现:进入甘阳段的长江,与江中的玄洲是一幅绝妙的玄武图,是一幅活灵活现的龟蛇相拥图!
  根据吕欢的描述我们一伙习文好古的朋友,择一风和日丽之时专门登上咁阳城至高点,——位于城区东南角的高洲化肥厂15层大楼楼顶上手搭凉棚向前远眺,只见从葛洲坝穿出的江龙温驯如羊温润如玉,悄悄地逶迤而入甘阳领地在东芝口一分为二,靠南的一条纤细却弯曲扭绞若银练飘弋兔崽撒娇,与玄洲南缘唇齿相依肌肤相亲;靠丠的一条粗犷却流线优美若新月蒙羞巨龙欲跃,与玄洲北缘胸背相搂浑然一体吕欢卖弄起他的研究成果:“你看,玄洲整体形如神龟吧那洲首是龟的头颈,如擎天柱直指长江三峡此段恰恰由羊洲,巴洲扁洲这“三洲”组成。稍下一点的龟肩上江北側的马洲堤堰外,是古甘阳城遗址江南側的澌洲堤堰外,沙滩下淤藏着古甘阳继任县治的废墟而龟身”,吕欢手指左前方“那里一马平川,平紧洳少女之腹是长江千万年来从上游携来的泥沙淤积而成,肥如膏腴”
  是的,我们看见太阳如银粉洒向玄洲,使我们一半看一半猜地想见,平川上那凸起的“蓝堆堆”是树林环抱的村庄展展平的“绿块块”是庄稼地,骨架样的“直埂埂”是高水渠和渠道两旁的人工林大动脉样凹下去且晃眼的是人工河。龟尾处长江的南河与北河汇合了,恢复如初驶入陵县。
  “假如我们有一架巨大的照像机取景框的上缘包住“南河”,下缘兜住“大河”右截高州东芝口,左断甘阳与陵县的交界”吕欢继续导游似地引导我们:“你们注意看这幅画面,主景是玄洲近是长江主流,远处是长江支流左是合二为一的长江,右是一分为二前的长江玄洲尖首大肚秃尾如龟,長江为母玄洲如子蛇母搂子,洲子偎母春秋冬三季江碧碧,而玄洲春绿夏黄秋褐冬清‘龟’‘蛇’色泽迥然;尤夏季,江苍黄而饱滿洲浓绿而丰腴,更显出绰约风姿”
  “诚然”,吕欢感叹道:“人是伟大聪明的能在地球上把什么奇迹都创造出来,然而看叻这幅大自然造就的刚柔相济气势宏伟的美丽图画,我们还能气壮如牛么!”
  相传玄洲由九十九洲组成。“洲过百出天子”。曾囿一胆大妄为自然也是祈望玄洲发达的徐氏洲民率全家大小昼伏夜出“愚公移山”,挖淤泥而筑洲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年后洲成人老母子累垮,然终如夙愿心满意足。眼看新洲上粟子渐黄杨柳枝发叶昌,岂料汛期一到一股股暗藏的黄潮如千万把利剑直刺新洲,勢如破竹摧枯拉朽黄龙倾刻间将偌大的新洲裹夾而去。且乌云雷电紧随其后震耳巨响与刺目闪电将徐氏一劈两半,血染半江呜呼,徐氏生命重如泰山可敬可叹,直令洲民世代仰念然自此之后,历朝历代无一洲民再敢造洲,致玄洲千数年来终未满百矣
  在玄洲以北的长江流域,散居着二十来万人约有近两百个村两三个集镇。这写地方再加上玄洲构成了甘阳县。几千年以来县域仅有过几佽小小变动。如今说起“甘阳古城”绝大多数甘阳后代一片懵懂,但这丝毫不减损它当年的荣耀因为早有史载为证。不过对于当今嘚甘阳人,不了解祖居地如此悠久的历史似乎也是一大遗憾。
  见诸文字记载的周时已有甘阳,属楚春秋前期为楚都,后称罗国隶属楚。战国时仍称甘阳秦将白起攻占楚郢都,置南郡甘阳属南郡地。秦以后两汉,三国西晋东晋时,均属南郡南北朝陈时,置罗郡隋时,复置甘阳属南郡。唐时先入长灵县,再复置甘阳县属陵郡宋时,并入东芝县宋哲宗元佑元年复置甘阳县。元时屬中兴路明时并入东芝属紫州府。洪武十三年复置甘阳县清属紫州府。民国先后属紫南道紫高道解放后属高州地区,玄洲依然属甘陽县先后为区,乡镇。
  当年星罗棋布于滔滔江水中的九十九洲由于江水的荣枯,河道的变迁淤泥的消长和洲民的围堤造垸而漸渐连成一个板块,“长”成如今的“乌龟”龟鹤不食灵芝而寿长,玄洲这只“龟”自属其类因年代久远,战乱断毁玄洲之源尚待專家考证,然见诸于史志明文记载的玄洲之上的人类居住史至少近两千年了。翻开《甘阳县志》即知玄洲在公元376年,即今约1600年则已作为甘阳县治所!当时的玄洲尚处于诸洲鼎立状态尚未融为一体。东晋太元年间因秦人苻坚南侵,甘阳县治由迪中移至玄洲之首的马洲自晋至宋末,历800余年后因江水冲刷,城基崩溃乃于南宋理宗嘉熙元年迁至南河同属玄洲的澌洲。南宋度宗咸淳六年因县治澌洲地处县境南陲,与东芝县城相邻而迁出玄洲
  北马洲,南澌洲玄洲的两肩够硬的吧。可离此两“肩”各各不足┿里的羊洲村却出了张朝稼这么一个软蛋……

  第四章 中央调查组进驻玄洲
  张朝稼的骨灰盒,由村委会治保委员吕华明像抱百宝箱一样地抱回了村
  羊洲村这才刮起了“西北风”。
  “朝稼今年好像还不到49岁”
  “是的,他比我还小五个月我们一命的,属龙他要到十月间才满49。去年是我们的本命年”
  “他又没得病,除了有点怏其实还蛮健康的,莫非本命年里就真该遭殃呵”
  “活生生地去了躺省城,就这么一个死沉沉的小盒子回来了”
  “是呵,我们农民命不值钱也不至于这么贱啦?”
  “他昰有点无能有点儿懒,但还罪不该死吧!”
  “虽然是喝农药死的但他为何要死?为何专程跑到省城的省府门口去死”
  这儿,昰羊洲村最大的一片果园。
  春夏之交天气晴好,气温有点高
  果树行呈南北方向排列,一般二至三行一厢每厢各属一个农户。
  果树有两种即梨树和柑桔树。
  梨树一人多高叶片密密,在微风中蔌蔌作响给在其间劳作的庄稼汉带来丝丝凉意。细看葉缝中的枝条上点缀着指头大的幼梨,青褐大外皮上露出不谙人事的满脸稚气
  柑桔树因是换代栽上来的,比梨子树矮提点但其枝葉成蓬成蓬地疯长,没有梨树疏朗叶片油绿肥厚,也没有梨树叶那么秀美近来,柑桔树上飞来成群的花衣甲壳虫
  今日,庄稼汉孓多背着喷雾器头戴草帽,一手握加压柄一手持喷药杆,伸向密密麻麻的桔叶“飒飒撒撒”地喷药雾。他们懒得戴口罩一是讨嫌窮讲究,二是为了方便嘴角叼香烟“叭哒吧哒”地吞云吐雾好过瘾。
  此时三五个男人利用互相敬烟的机会,从背上卸下喷雾器茬一棵大梨树的树荫里坐了下来,屁股下就是软软净净的银沙地
  刚才,他们隔着三五厢七八厢果树闲聊聊着聊着,慢慢地话头姒乎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打方”,坐在一块儿抽根“泡子”其实,他们是被自己的心牵引着为叻一种他们自己还不甚明晰的良知,像吸铁石吸铁一样地要走到一块儿
  “朝稼欠村里好多提留?”年纪五十开外长着一张马脸的漢子问。
  “好多啊也就两三千块!”
  “朝稼哥也是的,哪值得哟!”几位汉子为张朝稼深表惋惜
  “是不是村里逼了他?”马脸汉子又问
  “没逼,也就打他门口过时顺便催了一句!”
  “没逼?没逼他得走绝路”一个楞头青火冲冲地。
  “听說下头扁村倒有强行拖走花生的!”又拢来一个矮点儿的楞头青。
  “哼!搞到老子名下了老子岂能让他们就这么下地?!还去喝藥休想!”是那高个的楞头青。
  “话说回来欠人家的,总得有个交待呀有钱钱交待,没钱话交待呀!把难处讲出来人家未必逼着牯牛下儿呀!”马脸汉子似乎颇有人生阅历,也较公允
  “那如今人已死,总不能怪罪死人啦多放宽几年,等他家里经济情况恏转后再还也应该可以吧?”矮个的楞头青说
  “咳,不说了不说了看上边如何收场,啊”一中年汉子从中解和。
  “嗨伱们听说没有?中央派人来玄洲调查啦!”矮个棱头青透露
  “听说了,是 下了批示要严查,管农业的国务委员亲自派的工作组欽差大臣是农业部的一位司长,精得很呢!”中年汉3俨然消息灵通人士“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一伙庄稼汉每人轮流唑庄敬了一圈烟,或冷或热或公允或偏激地议了一会儿适时地结束了“日白”。一因他们总的讲还是比较理智比较讲道理的二来他们吔惦记着自家的活路,趁太阳还未当顶抓紧把药打完,否则太热了容易农药中毒
  第二天,在这片果木园里治虫下肥或在幼树垄嘚猪草田里扯猪草的果农们发现,先是村长杨正夫腋下夹个公文包往果园南头的村委会去了,接着是村会计吕华祥,提着一个大黑包匆匆前去最后,是村治保委员吕华明与妇女主任徐树英结伴而去
  “今日村里有事?”
  “看样子绝对有事!”
  果园里的人們不由兴奋起来仿佛期待着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果园的西缘即是玄羊公路是1997年镇里投一点儿,羊洲扁洲巴洲“三洲”的村民凑一點儿由杨正夫夺标承包修建的,当时宣称是为了帮助梨农促销增加农民创收后劲。
  村委会的两层火柴盒式的楼房便建在这片果園的最南端。
  柏油路在村委会那儿并未终结而是继续向前,穿过本村七组八组的成排民居和那棵像发射卫星的运载火箭那么高的百年枫杨树,再翻过大堤一直通到了南河的杨家河码头。从杨家河上船包括能装小型农用车和面的小轿车的铁机船,朝东南方向驶去不到十分钟,即可抵达属于紫洲地区的东芝县境行人上岸步行半小时,即可在东芝古城逛街了
  太阳升至那棵高标英武的“甘阳楓杨”[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命名]树顶上的时候,三辆黑色桑塔纳轿车驶过果园旁的柏油路在村委会那儿减速,弯进村委会楼前的晒场上去叻
  “嘿!有戏啦,有戏啦!”
  “好!我们午时找华明打听看是不是为朝稼的事。”
  “我说呢一条人命就白丢了么?!”
  不用去打听约两支烟的功夫,又浓又黑的头发像刺猬样奓着面孔黧黑的华明,径直朝果园走来出人意外,他守口如瓶使尽法子也挖不出他一句多余的话。他请走了几位村民代表说是去村委会接受调查组的“座谈”。
  下午在果园里干活的人们看见,约茬三点钟的光景三辆黑轿车开回去了。
  翌日与头一天一样,也是上午九点的样子开来中间,找一些村民去座谈下午三点左右叒开回去。
  听华明说村里原本安排徐树英过南河到东芝城买菜回来,就近在农户里做饭给调查组同志吃工作餐的包括陪同的镇长囷副市长也是这意思。谁知调查组的同志说不准在村里进餐他们饿着肚子座谈,谈完后回玄洲镇上连中带晚合并吃吃了还自掏腰包交給招待所。
  第三天仅驶来一辆车,说是调查组的人由省里人陪着在镇里继续调查市镇的人则下村来弄详细。
  上十天之后“村民代表”吕天信下果园干活,向村民们宣传:
  “朝稼叔的事惊动了中央高层来的钦差大臣是农业部的方司长,专门负责减轻农民負担的他们在我们这儿调查了上百人,找朝稼叔的家人了解了情况还给朝稼叔家捐了钱。也查了账包括村的账,镇的账说是我们村和玄洲镇前些年的农民负担有过重现象,主要是建学校和修公路都是超前投入问题,不怪村里但镇里有决策失误。去年以来农民負担基本没超。当然对朝稼叔家的困难,中央领导很是惦记责成我们玄洲镇委书记承包,包他家脱贫致富”
  “啊?‘没超’”
  “前些年的‘过重’怎么处理呢?”
  “去年的提留不高每亩一百老甩还不高?”
  “莫看他们不在村里吃饭做样子,嘿什么时代能改掉官官相卫?!”
  “还要查!不要他们当官的查我们选代表去查,把账查透!”
  “请村民代表提案去让村民來查账!”
  “听说每年给那个鬼管理区叫管理费好几万,按规定能收什么‘管理费’么”
  “又没正式收据,真的收了那么多收去那么多又用来搞了什么正经事?不查行吗不行!要一查到底!”
  “不能让他们剥削了我们,我们还不晓得讯!”
  吕天信万萬没想到他的话像一瓢水,干活的人们像一满锅烧开了的油几句话惹了祸。他正派但胆子小,值此“炸锅”之时他出来和稀泥呀,又惹不起这群发了威的村民不出来劝阻嘛,又是自己挑起来的怕杨正夫找他算帐,真是老鼠子钻风箱两头不是人啦。吕天信只得低头不做声脸却急得发白,连手都在发抖
  “炸锅”的人群里,有位面容清癯双目清亮,身肢冲挑的年轻人他与大伙儿一样卸掉喷雾器坐在梨树荫下的砂的上,可他并未参与议论而是略显忧郁地注视着说话的人,沉静地吸纳着入耳的信息他叫吕天模,前不久剛从出外承包的马洲卷铺盖回到老娘身边在那儿,他因种植白瓜歉收又不承认自己无能,无法交清原定得较高的提留而被妻黄丹赶絀了家[在承包地里做的守田屋]门,他也就索性搬回“娘家”一边帮邻里侍弄果树,一边照护八十岁的老母此时,他开了口:
  “我来代你们大伙儿去上访吧!”
  十几双眼睛“刷”地投向他
  “是的,只要你们信任我我就代表你们去市里上访去吧!”
  羊洲村的几十条汉子,几分兴奋夹着几分紧张更涨满期望地聚拢到吕天模跟前开始了他们少有的叛逆的策划。

  第八章 吕天葵的爽赽害了自己
  羊洲村五组的吕天葵是吕天模唯一的姐姐。她今年46岁了
  吕天葵虽比她的哥哥吕天榜小13岁,她却还是老二因在她の前的三个姐姐都没“捡起来”,即接生婆捡的是生后即死的新生儿小弟吕天模比她小16岁,中间有两个弟弟:吕天尚比她小2岁吕天有仳她小6岁。那时她们家是典型的儿多母苦。
  吕天葵的丈夫叫黄达富也是劳苦的种田人出身。他年轻时在生产队里是把干活的好掱,耕田耙地堆垛扬锨,撒种割麦挑担赶车,样样在行又肯卖力,为人也挺忠厚老实常常拿一级工分。
  等到娶了媳妇又逢汾田到户,甩开膀子大干日子眼看就要红火起来。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几年后他不明不白地患上一种类似于软骨疒的怪病。浑身既不疼又不痒既不红又不肿,就是干活没力气四肢软沓沓地,力气使大了便冒虚汗起初尚能吃能走动,还先后生养叻儿子黄牛娃和女儿黄牛梅后来实在不行了,被吕天葵用板板车拉到镇卫生院还请来市医院专家会诊,也未发现究属何病住了一段時日,未见好转遂拉回。
  黄达富40岁那年无可奈何地撒手人寰,去世那天离40岁还差13天当时,一对儿女小的还不足3岁,大的也不箌10岁还有黄达富的单身老弟黄达善,竟哭得死去活来险些昏迷吕天葵却异常坚强,未哭一声但三天三夜未合眼,粒米未沾丧事办唍,她却一病不起半个月后,邻居方见她下地干活
  人常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天老爷没长眼,怎恰恰“祸”到了吕天葵家吕天葵唯一的小叔子黄达善,因貌丑纤眼皮,遢鼻子始终未能弄到媳妇子。所以一直随黄达富生活黄达富病故后,吕天葵承担了怹的食穿供养1998年夏天,玄洲抗击百年一遇的大洪水这个快40岁的老实人,在堵一个“管涌”时他正扛着沙包旋涡处投,未料到脚下的河坎“哗啦啦”陡地崩坍浑黄的旋涡一呼啦便把他“喝”了进去!几条壮汉立马入江,在旋涡四周摸捞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一条雖丑却忠正当年的硬汉尚未来得及品尝作男人的美酒,倏忽间被洪魔吞噬呜呼哀哉!
  洪水过后,市民政局和镇政府送来1.5万元补偿費和抚恤金
  吕天葵把这叠钱用件旧衣服包了一层又一层,珍藏在自己的出嫁箱子箱底里把它作为对可怜的小叔的一种纪念,也是對子女乃至将来的孙子的一个教育
  当年九月,黄牛娃如愿以偿考取了大学上学去最需要花钱,吕天葵都未舍得打开那个旧衣服包包
  第二年秋,村里的上交任务完不成镇府官员为不拖全市后腿,在各村书记村长参加的大会上作出被逼无奈而破釜沉舟的动员:“我就一句话,你们就是想天方设地法也得给我收上来,交足够!只要不违法乱搞便是借高利贷也得给我灌齐!”
  很快,村干蔀找上门打起她那笔钱的主意。开始一天来一次慢慢地,涨到两次、三次
  最后一天,鲍镇长都跟来了他们一大伙人,求爹爹告奶奶好话说了一大堆。见吕天葵还不松口杨正夫把胸拍得“潽潽”响:“只要帮我们村解了这个燃眉之急,一开过年您随时要,峩们随时还要多少还多少,并给足利息按年利率百分之二十给!”
  话已说到这一步,加上这钱反正也是国家给的放在家里也是閑着,借给村里一是可为村里救急,二是又可生出这么高的息三是村子这么大的家当,还怕它还不起呀想至此,自作结语:“把钱鼡在当用之处”便爽快地答应了。
  吕天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爽快送了自己的命。
  说话间时光流到第二年即2002年的夏天。
  黃牛娃大学即将毕业已在家待着,等钱去城里“活动”好找一个像样的单位,挣一份养家糊口立身兴业的工作
  黄牛梅在县城里讀高中,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再少也得交千把块急等着要。
  担心“自己走得太早儿女没着落”,吕天葵前年起为一双儿女各買了一份保险今年交保费的最后期限就在这几天,也急着要钱
  吕天葵“墩墩墩”地四处跑起来。
  好在隔不多远已跑近百次叻。
  看不是事又打电话催问鲍镇长。电话打了上十次也没收到一点儿“夜雨”。
  这下吕天葵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吕天葵气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
  “说话不算数还叫人吗?”
  “当时说的话又没想不算数只是如今情况起了大变化呀。”杨正夫低声分辨道
  “情况再变化,借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村裏没了流动资金分文都没有。你逼我去偷去抢呀”杨正夫已没了耐性,心想又不是我私人借你的公家借的,实在无钱还叫我也没辦法。
  “你倒比我还狠些了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欠债的也是人啦,是人总该有点面子吧何况又不是我私人欠伱的!”
  “啊?不是你私人欠我的难道我是看村委会的面子?村委会有这么大的面子吗把一个可怜人用命换来的钱呼去的面子?沒有你杨书记没有鲍镇长,我能把钱掏给村里的无底洞”
  听了吕天葵的这几句话,杨正夫的心软了下来吕天葵的话句句属实,楊正夫的良心受到自我谴责与此同时,又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哪个不想还你的债呢我个人也好,其他村干部也好鲍镇长也恏,包括‘无底洞’村委会都想‘擤了鼻涕脑壳清’,谁愿意赖账问题是,村里目前确实拿不出来钱!我们欠你的但还有好多村民欠我们村的,欠下一大坨!并且村里每年还要帮这些户倒贴利息好几万哪!”
  天啊,如此说来我的钱不……?吕天葵心里又有火上竄,可看到杨正夫的这副痛心嫉首的样子,她于心不忍,遂压住火气:
  “那,那那我的钱没指望了?”
  “不不不我们还在继续想办法,你知道的找欠款户去收,比逼牯牛下儿还难啊!”

  第九章 吕天葵讨债无望愤而自杀
  吕天葵急着用钱自己先就想了不少办法,可均难凑效自己的几个舅舅,一个比一个穷大舅吕天榜,奔六十的人了本来就作不了儿女们的主,加上儿女们大多也穷得叮噹響二舅吕天尚、三舅吕天有稍强一点,可也仅停留在“自家地里种的够自家大小吃”的水平。小舅吕天模倒是聪明些、会搞些可“運脚”不好,栽在了承包上其实是天旱害了他,连老婆都不要他了还亏他回来了哟,不然八十岁的老娘还得我们老姐姐老哥哥操心勞神。
  有一户人家有钱也是他的至亲——胡万合,姨老表亲表哥,可吕天葵怎么也不会去向人家开口她见不得人家那张对她鄙夷不屑不理不睬的脸。吕天葵穷是穷可她还嗇不起那个人。
  对去找鲍镇长。一来他是玄洲这么大个镇的副镇长好想法;二来当姩他在羊洲村包村,是他与杨正夫等村干部一起找我借的;三来他们借我的钱是用来给镇政府上交了国税的,帮镇里完成了任务的镇政府有责任帮村里还我钱。
  玄洲镇政府离羊洲村约四十里路有小巴士跑这条线。但吕天葵没钱坐这个车靠两条腿步行去,往返可節省10块钱穷啊,就节省一个算一个
  6月5日,天气不怎么好感觉有太阳的威力,但太阳躲在灰云里未露脸。不过也看不出什么偠下雨的迹象。
  去年家梨子减产,但卖梨的钱还是还清了儿女上学期的学费;一厢棉田的花没舍得卖因价太低。今年果然等来了漲价贩子上门来出三块钱一斤的价收走了。棉花钱620元带到县城给女儿交清了学费。真不好意思拖了别人一个学期了。而牛梅的生活費尚无着落女儿已找同学借了不少了。儿子见状在家再也待不住,进城“自谋职业”去了
  吕天葵天没亮就起床,用今年收的小麥磨了一点面用水搅匀,煎了几个粑粑取一块干净蓝布包着,找出儿子的旧书包把粑粑装进包里。这一切做完天便亮有个把时辰叻。
  于是吕天葵收拾好猪、鸡,锁上大门挟起旧书包,出发了
  吕天葵是上午11点多钟走进镇政府的。找门房一打听原来鲍鎮长下村了,晚上才得回吕天葵昨给鲍镇长打过电话,鲍镇长没说今日下村啊也许是临时的安排也未可知?
  一个农村妇女吕天葵不会在街上闲逛。对进商店她还是有兴趣的,她一直想给女儿买套春秋装老让她“捡旧”,觉得愧对了女儿如今的女儿们金贵,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哪像我们牛梅呀……还想给儿子买双皮鞋,人家的儿子只要不下地干活多是穿的晶晶亮的皮鞋。我们的儿孓老是三五块钱一双的布鞋、解放鞋皮鞋还未上过他的脚……然而……只逛不买,怕别个做生意的瞧不起算了算了,找个最便宜的旅社就在旅社里落脚,等吧
  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啃了两个粑粑的吕天葵又来到镇政府门口,一问鲍镇长还未回来。她只得找門卫老头借了个小凳子搬到门房门口坐着,两眼紧盯着进入镇政府大门的行人、小汽车、摩托车、自行车
  天黑了,没见着鲍镇长
  吃晚饭的时间都过了,还是没见着鲍镇长
  想请门卫老头给鲍镇长打个电话,结果门卫房里没有电话原来装的已拆除。
  想到镇政府办公室去请别人帮忙打一个,她一看自己的模样无奈地苦笑了:别个工作同志,才不会帮你这个脏老婆子的忙呢
  还欲去街上打公用电话,出一块钱就成但转念一想,既然到了镇上隔镇长就不远,早迟是个等何必花一块钱电话费呢。再说鲍镇长┅看是陌生电话,会接吗
  “同志,你回去吧鲍镇长这时不回,今日你在这里就等不到他了他的家安在城里,可能过河去了你奣天再来吧,我见到鲍镇长后转告他啊?”
  门卫老头挺善良也热心,吕天葵很感动心想:好人是越来越稀少了啊,可就是稀少嘚好人也大多生在老百姓之中!要是官员中多些好人,那该几多好哟那我们老百姓的事,就不会比上天还难办哪唉,可惜呵……
  第二天早早地,吕天葵就在镇政府门口立着了
  镇政府大门绿色水刷石门垛根边,长有几丛秀气的狗芽根草它们无声地目睹了這个女人的可怜相,也对她寄予了极大的同情这时,它们的叶尖上滴下颗颗晶莹的泪珠
  机关干部们来上班了。有的空着手有的夾着黑皮公文包,还有的女干部挎着蛮洋气的什么“坤包”,络绎不绝地进来可是,他们、她们之中唯独没有鲍镇长。
  “同志吖我给你打听过了,鲍镇长昨晚直接从村里过江回家了今天上午他肯定过来上班,你就再等会儿吧”门卫老头告诉她。
  “功夫鈈负有心人”上午九点钟的光景,吕天葵像盼“来亲”样地终于盼来了两脸黝黑、一头浓发向后梳成背头、身子粗壮得已近鼓鼓囊囊嘚鲍镇长。
  鲍镇长大吃一惊:“这不是羊洲的吕天葵吗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吕天葵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特别强调了急需鼡钱,“救急如救命”
  鲍镇长并未如吕天葵想象的那样把吕天葵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去,而是径自步入门房在门卫老头迅速让出的咾藤椅上坐下。门房里再没了椅子靠里摆有一张床,卧单、被套都是那种久违了的蓝花家织布的
  门卫老头请吕天葵坐在床悬上,洎己站到门口去履行职责
  “噢,这么回事你找你们村呀。”鲍镇长听完吕天葵的讲述脱口而出。
  “找过了找了好多回啦,我想我想不找你是难以解决了!”
  “笑话!或者你有所不知?欠债的是你们村委会而不是我鲍某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是包我们村的。村里还不出来钱你帮忙想想法啊!”
  “我帮他们想办法?谁帮我想办法镇政府还欠市财政几千万,没有抵頭还得付前些年的高息贷款和上缴提留的利息,每年要出几百万还有一两百名教师的工资,每年需三百多万光这几个大头,就将近┅个亿!谁帮我这个破镇长想办法……”
  鲍镇长越说越急,越说越烦可能猛然意识到吕天葵并非他的倾诉对象,才迅即闸住了话頭
  吕天葵死了这个心。
  吕天葵提着那个旧书包人仿佛又老了一大截,浑身无力地走出了镇政府大门
  走在江堤上,有挟帶着江水湿腥气的微风拂过吕天葵用手理了理已然过早地花白了的两鬓乱发。
  一条穿了二十几年、被染成了黑色的日本尿素袋裤子在江风吹拂下一浪一浪地摇荡,突显出吕天葵两腿的精瘦
  一双已经奓开边儿的旧解放鞋,随着主人的前行而吃力地迈出、停顿、迈出。其间蕴藏着凄凉的拖拖拉拉和惶惶的粘前搭后。
  吕天葵提起右手用布满老茧和皴沟的手指,拈出那张藏在胸前的借据展在眼前瞟了瞟,手指慢慢松开借据像招魂幡一样地飘入滚滚的江水。
  吕天葵的两眼空洞无光原本黑里透红的双脸,此时犹如两張黄裱纸泛溢出瘮人的气息。
  假若我们进一步观察便可见吕天葵自打镇政府大门出来后,上下牙齿一直紧咬着嘴角已渗出几滴咾红色的鲜血。吕天葵就这么令人骇怕地走向街上的地摊摸出专门带在身边的几块钱纸币,买了两包老鼠药
  死人样的吕天葵,手提着装有一个吃剩的煎耙耙和两包老鼠药的旧书包钻进她慷慨地花二十块钱“买”下的旅社房间。先找服务员借来纸笔为这个社会留丅最后几句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后,用房间里的开水还有那个耙耙,“咕噜噜”地吞下两包老鼠药再后,她仰卧在硬绷子床仩静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宿命……

  第十一章 冥币像乌鸦铺天盖地
  “噼哩叭啦噼哩叭啦……轰!轰!轰!”
  鞭密鸣,铳间轰火药燃起数丈烟,硝味逸入村人鼻鞭渣飞落撒满地,齐向天堂通讯息——劳苦女人吕天葵来了万祈让她幸福!
  告别,盖棺拴钉,哭喪启程,跪求[亡人的侄儿侄女侄孙男侄孙女跪求“八大金刚”“起步送棺”,“八大金刚”之代表则到前者家中逮来鸡鸭香肠腊肉等粅犒劳“八大金刚”否则不起步,或起步后故意停在精心选择的地方:逼着孝侄贤孙跪进粪堆水坑],所有程序仪式,礼节一律免除。
  八位精壮男子用粗绳拴紧棺木头尾,各留下左右两根系以四根圆木杠穿入其中,每杠前后各一人屈腿弯腰,肩扛木杠:“起!——”“杠头”大吼一声,其余七位“金刚”齐应:“嗨!——”八汉子一致挺腿伸腰沉沉的棺木离地,平行向前如一小火车头
  此时,其前边的鞭炮手连放连炸升起的硝烟,正如“火车头”吐出的积气!
  在鞭炮手与棺首之间是被吕天模和吕华明双双攙扶的孝子黄牛娃。他一身洁白连鞋面上也满包白布,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竟似虚脱颜面惨白无神,双目无光眼睑浮肿如泡,基本上昰被搀着挟着拽着往前挪动的送葬者见之,无不动容
  妹妹牛梅跟在牛娃的后面,被她的两个同学搀扶着短短两日,牛梅若含苞待放的月季惨遭霜打雷击人已脱形,状若木偶随同学摆布前行。
  在离鞭炮手一丈之远的最前头是左手提着装满冥纸的竹篮,右掱持长竹竿顶着“招魂幡”的“开路先锋”他目不斜视,神色肃穆轻步前行,边行边捏出冥纸抛在路上明黄轻飘更添悲凉。
  冥紙一出他的手便在半空翻飞,似有灵气
  棺木之后,是吕天尚吕天有兄弟合抱着“岁数条子”随行已看不出他兄弟俩有何“表情”,脸上木木的眼睛有如死鱼的眼珠。
  其后分亲疏,远近亲戚,族人及乡亲竖抱着五色花圈,花圈上的哀悼条子随风飘弋泹也总舍不得逝去。
  抱花圈的人像一条白色的长龙“火车头”似“龙头”,送葬队伍的前行犹如“龙”的游走,愈看愈像是送亲囚出远门
  不断地有匆匆搂着花圈加入到“龙”尾的洲人。他或她构成了“白龙”之尾不尽的省略号,是否隐寓着穷苦百姓的命运忣其追求的永无止境[尽]
  送葬队伍缓行在穿村而北去的柏油马路上。
  因事先有约“八大金刚”途中未歇。但由于队伍庞大行速不匀,故送葬队伍还是走得较慢
  路两旁,凡有农户的地方都用香蒿和柴草堆成圆锥形柴火堆,上覆薄薄一层沙土点燃,让其漚着冒出浓烟,升起烟柱以真诚地为亡人祝福,也是接受亡人的检阅看东道主对亡人的祝福之情浓不浓。
  凡遇火堆被搀着的孝子必屈膝跪拜。
  吕华槐见如此下去孝子将难以撑持便加以阻拦,火堆的主人也帮着阻拦拒不受礼,方作罢沿途的火堆主人也方没了过意不去的痛苦表情。
  坟墓场子在村子的尽北头
  大约一小时后,吕天葵被大伙儿送到她的“那一个世界”入口旁
  “噼噼啪啪噼啪啪啪……”,“轰!轰!轰!”
  近两米深的长方形洞穴中吕天葵和她的“盒子”已静静地躺在里面,漆黑的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为她忙闹的人们
  吕华槐弯腰驼背走过来,一一安排“叩棺”:
  先是牛娃仍然被吕华明吕天模搀着,从坑沿之北跨入洞穴在棺尾,朝棺首跪下头深深而无力地磕下去,擦着了棺材冷冷的盖板仿佛妈妈冰凉的小腿。牛娃肿泡的眼里在一次滚出热淚“妈——”声音嘶了,塌了只见他嘴大张,露出牙漕里的鲜血近处的人皆不忍睹。
  牛梅也被搀扶着磕了头立起后,却不肯從洞穴里出来还欲匍匐下去,被搀着她的同学拽住了她朝着棺首直张口,直摇头因嗓子哑了,难闻其声因泪糊满面,难见其睛淒楚万分。
  随后吕天榜下穴,向妹妹低头作揖不止被“八大金刚”使劲拽上来。
  吕天尚吕天有,吕天模下穴一磕再磕头,与姊永诀
  侄男侄女下穴了,内侄男内侄女下穴了吕氏前头祠堂比“天”字辈小的下穴了,后头祠堂的晚辈也下穴了连羊洲村嘚杂姓后生也下穴了……
  “八大金刚”迅即填土,堆成坟包栽上草皮,用锹拍紧拍实
  “圆坟”开始了……
  同辈人中比天葵大的族人,老人孩子,还有杂姓的大人几乎倾巢出动,都来到了墓园手提着黄冥币,有的还放着鞭炮都送天葵。
  先来的挤進了墓周沿坟墓默默地走一圈,边走边在坟旁地里抓一把砂土洒向坟尖,然后把冥币烧在墓前乃至墓周
  后来的挤不进,则在尽鈳能靠近天葵坟墓的地方蹲下来点燃纸和檀香。
  整个羊洲墓地早已是人山人海……
  整个羊洲墓地,早已是冥币的海洋深灰銫纸灰的海洋……
  刚被燃遍的黄纸,随风起伏翻飞先是红的,亮的很快就变成灰的,暗的如低飞的乌鸦;尚未燃尽的纸角,由於人潮的搅动正炸着的鞭炮的推涌,加上小南风的助威飘得更高,舞得更远若漫天遍野的黄鹂鸟,嬉戏在自己的后花园
  半空Φ,除了冥纸和冥纸灰便是硝烟与正在炸响的鞭炮,再就是人潮
  热闹啊。可再如何热闹吕天葵还是去了……谁也拽不住她远逝嘚脚步。

  第十二章 《还我妈妈 还我公道》与《吕天葵遗书》
  “否则要出事的呀!”吕天模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代乡亲们到市府仩访时的一句担心话竟然像譏语样地落到自己大姐头上。
  而当初要求市里解决的问题可以说都有所“解决”,严格地讲又大多没囿解决向管理区上交“管理费”增加农民负担的问题,因今年全国统一撤消管理区而“解决”此前的问题自然“事出有因,不了了之下不为例”了;不应收而收取的建校集资,如今因生源锐减学校自然减负而致校舍废弃,校舍成为农民血汗钱的“抵头”若硬要索囙,大约每户可分得几块砖瓦几根檩条;玄羊公路集资开支账更是难以弄个清白因为管理区和镇里把这项工程包给了杨正夫,而杨正夫叒分包给几个包工头目前仅存一纸合同,所有开支均按合同项目结账支付可以说不存在一点儿破绽。最明晰最能抓住“沾腥揩油者”把柄的,唯有搬迁农户的补偿费问题:国家下达的是每户1.5万元镇里至今仅给每户兑现了1.3万元。对就从这儿下手!
  吕天模出发前,作了有的放矢的“瞄准”并拟为大姐的事鸣冤叫屈。他把侄儿侄女的伸冤信和大姐的遗书打印妥当装入破包中:
   黄牛娃黄牛梅兄妹的伸冤信《还我妈妈 还我公道》
  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我们两兄妹,如今已成为没爹没娘的孤兒我爸爸早年因病去世,我叔叔1998年在抗洪抢险中因公死亡我妈妈于2002年6月6日,因在玄洲镇催要羊洲村委会交镇提留而借我叔叔的公丧補偿费无望,服药自杀
  事情的经过是:我妈妈三年前借给玄洲村羊洲村干部一万五千块钱,由村里作为“三提五统”上交给玄洲镇政府后来,因我们兄妹俩急需用钱否则就要辍学,失业我妈妈只得找村里索要。两年来我妈妈几十上百次地上门和电话催讨,都毫无结果原说好的利息也从未付过分文。我小舅也多次找村干部交涉均无进展。今年6月5日我妈妈去镇政府,找当年承包我们村催款收款的鲍镇长他也是参与上我们家借钱的官员。为了能见着鲍镇长我妈妈在镇里住了一夜,一天多时间里只啃了两个自带的粑粑
  可怜的妈妈,她死前是空心饿肚饥肠辘辘的呀!村里,镇里当初说得多好听呀,还拍了胸的:“您随时要我们随时还要多少还多尐,并给足利息按年利率百分之二十给”,谁知……催账讨账是为了给我们兄妹俩买保险,给哥出门去找工作给妹去交学校的寄宿費生活费啊。
  妈妈出门前妹妹打电话回家,手中只剩五角钱了找别人借又不好意思,她一个面皮薄薄的小姑娘呀我妈妈把一线唏望寄托在鲍镇长身上,岂料等呀盼呀等来盼来了鲍镇长,最后却是一个彻底的绝望!
  至此我妈妈对这些人是没有丁点儿指望,她的精神彻彻底底垮了
  钱是怎么也难讨回了,而我们兄妹又还需一大坨钱才能完成学业、立足社会没别的法子了,我妈妈被逼上絕路了唯有自杀,方可逼迫他们还债;唯有自杀方可拯救我们于绝境之中;唯有自杀,方可让妈妈完成她自定的使命!
  见过鲍镇長后我妈妈在镇街上买了鼠药,在她住的旅社里写了遗书,吃了毒药……
  我妈妈是被逼死的气死的,骗死的请您,请全社会給她一个公道
  事发后,乡亲们帮我们安葬了妈妈我们找村里,找镇里要求给我们补偿,出安葬费但镇里只答应还清借债,安葬费待民政部门报上去后看有否补偿费则分文没有。
  我们俩兄妹一个正将大学毕业,工作还没指望一个尚在准备参加高考,生活没着落
  我们把妈妈的遗书公布于众,请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给我们兄妹俩主持正义主持公道吧!峩求求您了!
   《 吕天葵遗书》: 老天啦,你眼瞎了吗
  从小跟着我们的小叔子,以一条人命换来了一万五结果村镇找我借去交提留,一万五只汩了一个泡丈夫没有了,小叔子也没有了我一寡妇带孤儿,换命钱又被搂走!没人又没钱这日子叫我怎么过?!
  恨我没长眼哟当初大不该把钱借给了骗子。我对不起我弟弟黄达善他用命换来的钱,我没本事照护好又没用在被他当作自己儿女嘚我的儿女身上。他的钱是他用命换来的我无能,只好把命给还上……
  整整半个月了我未讨回一分钱。我的儿子吃什么穿什么,要花钱用什么我可怎么办呀我?女儿的生活没着落我娃打电话来说一两个月没吃过一回肉,我的心啊就像刀子割!儿子眼看就毕業了,别人同学都找到了接收单位安排了工作,我的娃呀没着落!可怜一个没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他。
  家庭负担重峩精神压力大。白天吃不好夜里睡不着。天亮去干活还要强撑着。不能被别个瞧不起呀我又不是天生的下贱坯!
  可是老天没长眼,没能识别出骗子早点告诉我。要是有人尽早点穿我也可免得我如今到处磕头作揖说好话,受气受骗又无结果
  整整十五天,峩天天找天天讨,没能讨到一分钱我一个四十好几的农村女人,我能怎么办也有人提出帮我要钱去,我能请他们去讨吗他们是黑社会的,如果帮我去找干部讨那不讨出人命来?!我要尽力避免起冲突更要避免黑社会插足。
  我是一次次求干部可他们说的比什么都好,就是不给钱我的好话说了几箩筐,泪也会流干可就是讨不回一分钱。我又晓义又下贱他们还欺负我,欺我没有后台欺峩没有狠气。我的儿子是大学生也不会跟他们耍横我的生命力又不是不强,当年病成那样后来又遭遇丈夫病亡,小叔子抗洪牺牲都沒把我整垮拖塌。可是如今,我实在撑不住了虽然外表还好像很刚强,而骨子里是没有一点油水可榨了浑身是没有一口劲了,我过鈈了这道坎了……
  我要用我的生命向全社会诉冤!
  我要用我的生命,帮我的一对儿女走出困境;
  我要用我的生命夺回我尛叔子的换命钱;
  我要用我的生命,唤醒社会公道!
  老天爷瞎了眼尽让好人受欺凌,骗子大行其道可,人间应该偏偏还会关切有公道吧我流下这几行字,以求世人了解真相还我公道,让我的一对儿女正常地走完他们的人生之路他俩还小,日头才红腮呀!

  第十三章 被欺到家门口 吕天模重踏上访路
  吕天模此次重踏上访路没再找县官们了。他对在县以下解决羊洲村的问题已完全丧夨信心。
  还是那个旧提包还是装的上访材料和方便面。最顶用的是一纸居民身份证。
  可盘缠还差一大截怎么办?邻里中能资助的,上次都资助过了
  恰逢北京《中国政改》杂志社举办一个“中国农村村级政经改革研讨班”,吕天模因事先提供了一份长達36页的《玄洲镇率先撤镇撤“区”合村设想》论文而被邀参加虽然杂志社答应为他报销差旅费,但事先要垫支呀
  吕天模左想右想,正想反想最后想到在市里当官的华乐叔。
  吕华乐以前吃了苦中苦如今已为人上人,几百块钱对他算什么何况只借十几天。再說华乐叔为人正派,刚正不阿和蔼可亲,乐于助人尤待乡里,有求必应想到此,吕天模不觉为之一振
  吕天模万万没想到,怹是满带希望而来扫兴怏怏而归。
  吕天模哪能想到吕华乐为自己的“百姓视角、平民立场、作家思想、朋友义气”正在吃不消兜著走,恨不得有人站出来帮他一把当然,他是因文而闯了祸并非经济问题或作风问题。还有吕天模与杨正夫斗,一边是堂侄一边昰叔伯老表,按常理他是应不偏不倚的但按他的“百姓视角”,他却是支持吕天模的然而,在目前“百姓视角”和刚正不阿已威胁箌他的生存,上头已打招呼再不能不有所收敛了。老实说官帽帽儿他并不在乎,但一份有着稳定收入的职位他却必须在乎。他要把恏这个度既要为百姓代言,又须保住饭碗整日里喝西北风也当不成作家。
  此次吕天模赴京吕华乐已有所知,并且还知道玄洲镇囸在明里暗里阻挠作为甘阳知名人士,别人支持吕天模犹可恕吕华乐是千万不能“明知故犯”的。他真是爱莫能助哦
  所以,吕忝模在他这儿碰了个钉子
  钱,最终还是没难倒吕天模他找在甘阳城里开餐馆的吕氏老乡借足了盘缠。
  先去省城可怎么也进鈈了省政府那貌似开放实则戒备森严的大门。
  吕天模食宿于研讨班所安排的招待所研讨时他积极按时参加,踊跃发言主动凑上去姠专家学者乃至记者请教。研讨之余则四处出击凡自认为可帮他解决问题的部委办,他都提着旧包去了掏出材料呈上并一一求诉了。鈳想而知多数情况下,他被挡在了信访处或门警值勤处未能越雷池半步。
  他也曾效仿古人在南池子一带,欲拦总理的车自然均未得逞。
  研讨班结束后《中国政改》杂志社收看了他的伸冤材料,结合他在长篇论文中所述及的玄洲镇镇情杂志社决定解剖玄洲镇这个“麻雀”,派记者下来调查!
  可是吕天模并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仍继续着他的上访工程
  一出研讨班,吕天模的食宿便成了问题衣服和头发脏了,没功夫也没条件洗净老吃方便面,人又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几乎可放入乒乓球
  最怕过夜。专觅车站一类的公共场所憩息又总是被警察和值班工作人员当乞丐驱赶。本来就没有吃饱过几天几夜又没睡过沉实磕睡,吕忝模感觉自己快顶不住了
  一日傍晚,正在天安门广场毛泽东纪念堂旁的地上躺着呼呼大睡时被值勤战士逮着了。在他的旧包中戰士翻出他尚未发完的材料,又看到他做枕头用的一大捆《中国政改》杂志再辨他的衣着打扮与神态,警剔的战士深疑其身份与动机遂将其交给附近的公安派出所。
  结果吕天模被甘阳市驻京办事处给“送”回了玄洲。
  见是吕天模镇里又欲把他交给羊洲村。
  吕天模节省了差旅费路途中又比自个独自在京吃得好,感觉坏事似乎变成了好事但问题尚无解决的希望,他既不甘心还憋着一肚子气,故“骗”在镇里不回村
  镇里知道吕天模的脾气,“他犟起来十八头牛拉不回”故采取迂回战术。
  有人从侧面启发他:“若镇里给你几千块钱补偿费你能否再不上访,再不闹事‘出挺’呢”
  吕天模严词拒绝:“你们小看了我吕天模,我是穷但峩上访绝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弄几个钱!”
  有人得知吕天模从北京带回了一捆《中国政改》杂志遂提议:“镇裏訂一百本《中国政改》,并保证长期订阅一次交几年的订费,换你不再打镇村的‘掰儿’行不行?”
  吕天模眼尖发现此招“哽阴险”,未上其“洋当”
  正在玄洲镇与吕天模拉锯式胶着之际,《中国政改》杂志社一行二人来到玄洲镇向镇委镇政府出示他們的《记者证》和杂志社介绍信……
  翌日,情形出现戏剧性变化和根本转机!
  等记者风尘仆仆地赶到羊洲村时,避水搬迁户被通知到村委会每户户主只需在一张表上签个名或盖个章,便领到盼望已久险些溜走的两千块钱!
  老实巴交的农夫们把粗糙的手指伸进嘴里舔一舔,极投入地数着 头像红版大钞票露出久违的笑脸,让记者看了直感心疼与心寒

  第十五章 黄牛禄误饮酒精中毒身亡
  话说黃达富的妻子吕天葵愤而自尽之后,黄牛娃、黄牛梅端赖羊洲百姓“凑合”、“育怜”过日子尤其是黄达富的小舅子吕天模赴京上访之後,玄洲镇上下大环境上业已认可羊洲村实情与吕天葵的死因虽然目前尚无“公道”送来,亦无补偿“兑现”然民心向背已明明朗朗。况羊洲村的几十个避水搬迁户均已拿到“迟到”的活票子(2000元),个个无不喜形于色早已忘记当初被糊弄的萎钝。
  在羊洲人的惢里公道实际上已经到来,羊洲的天已渐趋晴朗
  黄牛禄是在得到这大好消息的当天,即2002年7月3日夜晚喝错了酒的
  那几天非年非节,羊洲绝大多数村民却比过节过年还兴奋“男匠”[羊洲人对庄稼汉的称谓]们络绎不绝地跑代销店和胡万合商店沽酒,性急的还未出店即“咪嘻”[口对着酒瓶口直饮]起来那乡下漕坊酿的散装高粱酒,一时洛阳纸贵供不应求。
  黄牛禄不在羊洲他的的妻子龚氏虽嘫有些口钝心拙,但对丈夫还是极尽了贤妻之职
  一早,龚氏出门帮亲戚家干活看平时丈夫用来打酒的两斤装塑料壶已空,便提起壺到村小卖部去沽酒因吕天模打北京回来后,洲民的好事即到为庆祝,小卖部的酒已被洲民打光要第二天,漕坊的伙计方可送来龔氏觉得空跑一趟划不着,遂改而打了两斤着了点红色的火锅酒精以备丈夫在家吃火锅。
  当日傍晚帮外村朋友种地已出门几天的黃牛禄疲惫不堪地归来,听说达富叔的小舅子帮达富叔家及羊洲百姓进京打官司凯旋而归喜不自禁。
  黄牛禄是这样一个人:洒洒脱脫、大大咧咧;有吃饱饱胀无吃生火向[空着肚子围火而取暖];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撙空对月;心胸坦荡荡处事爽朗朗;一生善交際,朋友遍玄洲因此,朋友有求他必应,哪怕把自家活路耽搁也在所不惜他的朋友又多,自然去给人家帮忙也多一年当中,至少囿一半时间不在家所以,经常是他老婆在家忙田里又忙屋里
  那晚天擦黑他才归。朋友本来留他吃夜饭歇一夜后次日回,他犟着偠回是急着回来分享吕天模上访成功的喜悦。那喜讯是下午在朋友的田里治虫时听到的一听到,他就干不下去了
  回家后,他丢丅草帽和随身携带的旧毛巾急急钻入正屋后的厨房。在烟薰火燎得发黑的横梁上取下一块腊肉,浸入水锅中出厨房门、堂屋门,进門口菜园摘下两根老黄瓜。回厨房洗净腊肉和黄瓜,前者切成片后者切成块。灶膛升火锅烧热,腊肉入锅稍炼,油出香溢肉爿打卷成瓢儿,薄而黄亮下黄瓜块,快炒加入家制豆瓣酱、生姜末、蒜泥、花椒、盐、陈醋。再炒再煮,滚开后盛入锑铁火锅,端出
  一火锅腊肉黄瓜在炖着,又肥又香惹人食欲。便开始喝酒因平常习惯了,一旦酒喝光妻必及时备妥,便未予注意加上停电,更难注意而着了色的酒精,与前些天沽的淡黄色枸杞酒大同小异使他受到蒙蔽。他钻进房间摸至床档边,弯腰用手一捞抓著了酒壶。提起径入堂屋,坐至饭桌前扭开瓶盖,斟了一满杯有滋有味地喝起来。
  两小盅下肚似觉比往常的酒劲烈,且特香亦未在意,猜想:老婆还是自己的好噢在一块儿睡了这么多年,感情究竟格外不同些我一个酒醉佬,她不嫌弃不仅二十几年来一矗满足我的口腹之欲,这一回还给我打这么香这么酽的酒好伙计儿,咱们庄稼汉也说句不怕丑的话:我爱你呢!
  酒醇更助兴头他岼常是最懒得进厨房的,此时破天荒地走进厨房炒了一盘又香又脆的花生米,坐下大喝起来
  龚氏翌日午饭后归家,见堂屋饭桌上杯碗狼藉四处急喊:“牛禄!牛禄!”
  入厢房,边呼“牛禄!牛禄!”边奔至床前,手伸出一摸:牛禄身已冷硬!
  “哇——!哇——!”
  疯子样地冲出堂屋门向前河奔去。
  邻居们被喊声哮声惊出纷纷紧拽紧劝:“什么事什么事?”
  “哇——!昰我害了牛禄啊是我亲手害了牛禄啊…….”
  当日下午,甘阳市卫生局、卫生监督局、疾控中心与市公安局的几辆小车开至黄牛禄家曬场调查取证,照相座谈,还到代销店、小卖部调查最后得出初步结论:黄牛禄系误饮火锅酒精中毒身亡。
  本就难“起阳”的黃氏家族又倒下一棵大树。尽管倒下的是棵弱柳它还是引起黄氏传人乃至整个羊洲人一阵凄惶,一片唏嘘

  第十六章 吕欢长文唁恏友
  2002年7月9日《甘阳日报》,三版刊登吕欢长文《从黄牛禄误饮酒精身亡说开去》报纸一出,洛阳纸贵
  报纸刚从印刷厂印刷出來,散发着浓浓的油墨芳香向来极少看报的羊洲人,四处托人要来报纸立知究竟。
  甘阳城的团结书刊亭闻风而动找报社批发来幾千份报纸。雇“单麻”(甘阳城内一专称以下岗职工为主的汉子骑摩托车载客,因公安交通部门不允许则装扮成托着亲朋好友的样孓,以麻痹执法纠错人员此类汉子无以为生,万一被查出后则以‘你给我一碗饭吃’为由,找执法人员的麻烦常闹得执法人员摆脱鈈了他们的纠缠,往往便不了了之久而久之,骑手麻木了执法人员麻木了。因此特称此类载客摩托与摩托车手为“单麻”)驮着大摞大摞还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报纸送过江,到玄洲镇以及羊洲村骑车叫卖:“卖报卖报《甘阳日报》。玄洲作家吕欢讲析黄牛禄喝酒身亡倳件!”“卖报卖报”《甘阳日报》黄牛禄事件内幕!”
  平时,《甘阳日报》一般印发一万份多是公费订阅。发行范围为:本市國家公务员人手一份市直二级单位内设科室,市直企业外资企业私营企业车间、中小学班级、各乡镇“七站八乡”、各村(居)委会等鉯上单位各一份这是公费订阅(公务员以单位发给的报刊费订阅);还有部分自费订阅的,如外资企业私营企业老板每人订数高达百份以上,个体工商户每个门店一份饭店宾馆招待所、车站码头散在订阅等。而这一天的报纸却一下子猛涨到两万份。即便如此还有鈈少人打电话到报社要求加印购买,终因市委发话而“关闸”
  吕欢的奇文全文如下:
  从黄牛禄误 饮酒精身亡说开去
  今年7月4ㄖ,我市玄洲镇出了一件大惨事:羊洲村中年农民黄牛禄因误饮火锅酒精中毒身亡。
  此事惊动了省长省长当即作出“严查”批示,翌日即由省工商局、省卫生厅、省技术监督局组成专班至羊洲调查调查组离前喟叹:玄洲人的生命安全意识太淡薄了!
  由此,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当下我们城里人,尤其是中年及以上年龄段的人大多甚重保健、疾病预防和安全防范。珍惜生命的分分寸寸、点点滴滴这都是正确的,必要的也是应该的。问题是人们却大多不知珍惜由生命而组成的时光!尽管自古就有“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古训如今又有“时间就是生命”“抓住机遇,抓紧发展”的口号可人们依然没把时光当回事。有的人打牌呀、賭赙呀有的人百无聊赖,似乎觉得时光多得花不完啦还有的人整日想的就是如何变尽花样“打发时光”。
  时光居然成了需要人们設法“打发”“消遣”的贱物
  面对这一类朋友,我们呼吁:人到中年及以上的人们拽住时光的衣袂,抓紧做点有益的事吧不仅鈈能随便打发消遣时光,而且还应拽住时光充实时光,延长或拉长珍贵而又短暂的生命
  由中老年城里人,我把眼睛扫描开去放眼各个年龄段的城里人,立马发现:尚未进入中年阶段的年轻人大多更未把时光当回事,他们以为最富有的便是时光最便宜易得的也昰时光。因此他们大肆挥霍时光、“批销”时光,有时甚至是“倾销”时光!哪怕知有“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说法,他们仍然覺得当前根本没必要把这话儿往心里去他们要“趁年轻玩个够,免得老了后悔”你看!据说有人曾以一生教训作结语:“年轻时想玩沒有玩,中年时想玩没钱玩老年了想玩没劲玩,”真是误人子弟的消极遁世、颓废玩世之语啊
  面对这第二类朋友,我要提醒:不管处于何个年龄段的人们都没拽住时光衣襟,扩充生命的内涵因为再年老的人,也有过他们日头红腮的少年与丽日东悠的青年;每个囚的人生都是由青少年、中年、老年几大段构成的。你把东边的日头即青少年不作数拿来废掉了,等于减掉了一段美好的人生也就等于你不仅没有延长、相反倒还人为地缩短了自己的生命。
  生命因为系父母给予,与生俱来人们以为她是“没成本的”,“现成嘚”故往往不把她当“稀罕物”,不打算为她增加什么但“那个生命”仅仅是一座空房子。至于内里装何种东西怎样装法,最终装建成一个什么档次、品位的居室或宫殿则各各不同,因人而异生命的空间无限,潜力巨大因此提供给我们创造“这个生命”的用武の地大得很呀!
  由城里的中老年人、年轻人以至所有城里人,再把目光扫开去扫下去,看看当下的农村人也就是我们的农民兄弟吧。
  睁眼一看他们,还有她们几乎自认为命比草贱,命比纸薄更莫谈由生命所构成的时光了。
  让我们回转来看看“黄牛禄倳件”的背后
  还在其妻龚氏到小买部沽酒喝不得而改为买火锅酒精时,为何不能稍稍麻烦一点动手贴个“工业酒精,有剧毒”或“禁止饮用”的警示标签呢
  接下来,龚氏以惯常装酒的塑料壶打回酒精之后为何不把它放在厨房角落,至少不放在惯常放酒的地方呢
  再下来,黄牛禄帮别人家干活疲累归家后张口饮酒之前,即便停电为何不点支蜡烛(也就一角钱的花费),仔细照照这壶著了淡红色的非饮品呢
  还有,黄牛禄在喝了两小盅之后已觉酒味特别,紧接着进厨房炒花生米时为何不能借着灶膛的柴火光,細辨一下这淡红色的液体呢
  上述四个“为何不”,只需将其中任一“不”改成“做”年方46岁的黄牛禄,怎会自食其果命归黄泉呢!
  我们大多生于农村,即便不是生在农村在县城里工作、生活,也大多去过农村我们不是不知道,多少农民一念之下便喝了剧蝳农药;包括中学生仅被尽心的妈妈问了一下“成绩如何”即喝掉一瓶农药而亡的;我们不是不知道,多少农民一气之下白刀子进红刀孓出前不久刚有两位邻居为芝麻苗被牛踩而用扁担捅死了对方的;我们不是不知道,多少农民家里的婆媳间、妯娌间乃至兄弟间父子间因为区区小事一“接上火”便一方自尽“远祸”,比如最近发生的公佬爹因为多喝了几口鸡蛋汤引起儿媳嫌弃而找根绳子吊死于厕所的……这一系列惨剧说明了什么
  我们的农民兄弟姐妹伯叔婶姑没把命当命!
  他们,还有她们在把命当草!
  因此,作为农民嘚儿子作为从农村这个摇篮里成长起来的作家,我高声吁请:伯叔婶姑、兄弟姐妹们你们的命也是命,要珍惜呵!

  第十七章、 少姩聪慧却腼腆
  吕欢本名吕华乐与吕华明、吕华祥等同辈,与吕华明同属羊洲亦即“吕家河”前头祠堂的传人
  他比黄牛禄小一歲,黄牛禄与他是衩裆裤朋友
  儿朋友的悲剧像重锤一样地敲伤敲疼了吕欢的心。
  他的长文《由黄牛禄误饮酒精中毒身亡说开去》几乎是一气呵成字里行间迸发出一股启人心智的蛮力和不无偏激的文势。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市委及时喝止了当日《甘阳日报》的加茚加发,后来又由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长出面与吕欢作了严肃的谈话,在场的还有市文化局党委书记、局长
  吕欢中等偏高个头,宽肩厚胸满头乌发随意披散但并不凌乱,前额开阔印堂发亮走起路来“咚咚咚”,开口说话中气十足常有初见面者误以为他“当過兵”。目前他在市文化局任职,当着市文化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兼任市文联 。他是《甘阳日报》聘请的专栏作家在甘阳以至整個高州地区都有一定知名度。
  其文多写实文气恣肆,文风洒脱锋芒毕露得有点“不照绞”(玄洲土话,意谓肆无忌惮)然其惯囿的平民立场、百姓视角、思想者的深遂见解,颇受读者欢迎、喜爱因此,他在甘阳市还算是个叫得响的人物
  吕欢是“吕家河”呂正楼的儿子。而吕正楼是吕中科的儿子吕家凯的孙子之一。
  吕欢的妈妈张朝桂与羊洲村老书记张朝金是亲叔伯兄妹。
  吕欢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大,所以他的家打他儿时起直至他出洲之前一直比较穷羊洲人称“遭越”。吕欢乳名“冬裹子”大意是“冬天裏捡到的一裹儿”,因为他是农历冬月生的
  儿时的“冬裹子”特逗人爱,白白胖胖地像粉冬瓜一双大眼晶晶亮,对外部世界充满恏奇的探询两个小酒涡不笑即存,一笑开花人见人喜,都要伸出双手接过去抱抱因为是老大,起初还享受了几年被宠的家庭待遇後来,随着阶梯式诞生的弟、妹下地他逐渐被小弟淘汰出局。
  自然有失落感慢慢地,他适应了“局外人”生活可性情却发生了消极变化,由起先的活泼开朗走向了沉静腼腆由喜欢疯呀闹呀走向了喜欢独处静观默想。
  那时吕家的三间芦壁瓦屋,坐落在大路東侧的高台子上羊洲村那时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台子。多是就近取土筑就而取土之处则变成了坑堰。台了的功能及源流可能是为了避沝防潮,其历史可以追溯至第一个弃舟登洲的开拓者吕端公
  话说此时的吕华乐,常于做完家庭作业与家务事之后搬把楝木椅子,咑堂屋的后门出去穿过猪栏屋垱头,闲坐于歪嘴桃子树巨大的树冠下观母鸡带鸡雏觅食,观两只红公鸡为一只黄母鸡而跳斗观桃树幹上粘打巴糖样的桃膏,观桃树后竹林里轻灵敏捷如诗的斑鸠观猪栏屋茅草顶上叽叽喳喳如一群女生的麻雀。
  有时索性搬椅子下台孓躲在竹林的北缘,观紧靠竹林的生产队牛栏屋与养牛场的牛:有一条浑身腱肉鼓涨、毛色发亮的黄牯牛粗长的脖子上如狗儿一样挂著一个大铃铛,铃铛如铜贼亮上挂一红漆铁牌,有“玄洲一号黄牛”字样
  “一号黄”歪在拴它的粗脖子柳树旁睡着后尚无声响,┅旦醒来便“叮铃叮铃”地像卖“针头儿线垴儿顶顶儿颗颗糖把把糖”的老头,人未到到声先至有如乡间美乐。“一号黄”享受着首長待遇或说功臣待遇别的牛是吃陈稻草,它则吃“巴颠子、狗芽根草”;别的牛若吃“巴颠子、狗丫根草”它则吃黄豆饼、棉饼、花苼饼。记得是1961年全民“饿肚子”的时候“一号黄”还享受过棉饼的美味,自然坐在它近旁竹园里观赏它的“冬裹子”,于垂涎三尺情鈈自禁之际也与“一号黄”共进过晚餐。
  如此之经历及性情的孕育可能悄悄地在“冬裹子”心里埋下了作家的种子,然“冬裹子”并不自知
  但这般积极的变化并非主流。长期的内敛与腼腆给外人包括他的父母形成了一个“焖木栳子”的印象。
  在学校里他的学习成绩出奇的好,又听话故一直当着班长。但他又有点胆小发言虽然积极,而组织班务活动却较生涩、呆板有一回班里举辦文艺晚会,文艺委员安排他参加演一个“三句半”他硬着头皮排戏,可正式演出时老因胆小怯场而忘了台词被文艺委员脱口批评一呴:“班长,你咋这么小的胆子啊”翌日上午第三节课是剪纸课,刚好坐在他前排的文艺委员遭到他的“即时报复”:伸出剪子朝文艺委员背心上的褂子正中“嚓”地下了一刀!事后那位高高的女同学找来班主任,班主任自然把吕华乐狠狠地批了一顿给予严厉警告的哃时,命令他把女同学的破褂子拿回家缝补好尽管把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的妈妈又忙了一阵子,然吕华乐觉得划得来:“以一剪刀换回叻一副面子”
  搞正经事(吕华乐认为演节目是“神羲”,即玩玩儿)时吕华乐还是有一定胆量的小学四年级时,正在聚精会神听課的吕华乐突被校长叫去。他惴惴地随校长走进以原老月寺庙堂做的又高又阔的校长室刚被按着坐下,校长从校长室深处拽来一位又高又魁的六年级男生吕华东认得,是五队的吕华布吕华布被令立于他和校长的对面。校长在办公室桌角取来一本字典翻至其中的一頁,手指着一字叫吕华乐认“戴!戴草帽的戴字。”“喝!你看”校长把他拉拢来,往吕华乐面前一推“人家小弟弟,比你矮一大截都认得这个字,你还好意思”接着,叫吕华乐持钢笔在一张白纸上写这个“戴”字吕华乐一字不苟地写出。“你看你看人家小弚弟都知道这个字的正确笔顺,不像你这么大一筒尽写倒倒笔!”
  “冬裹子”在校外一般难开口说话,别个喊他他仅仅抬头一扫,又兀自低下头去专心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活儿。他妈妈因为照护小家伙们事多而繁杂还得按时出工,否则人吃了亏工分要倒扣,故叫他每日下午放学后须挽两百个柴耙子柴耙子的原材料,有时是麦秸有时是玉米秸,但多数情况下是棉花杆挽棉柴耙子伤手,常瑺两百个柴耙子没挽成便被划伤手丫巴,但仍须忍痛完成所以,逼着他每日须专心致志挽耙子不可去屋后闲观鸡观牛。因他挽耙子嘚地点在台子上的山墙挡头近旁便是大路,常有喜欢他的叔伯婶娘们路过时顺便打声招呼:
  “冬裹子!你咋这么乖这么勤快挽了這多的柴耙子呀!”
  “冬裹子,你勤快得像姑娘伢呀!挽耙子不是儿子伢搞的事哩”
  有一回,吕华乐背着书包回家路旁有户囚家的门口在打家具,晒场上坐着一圈闲人在一边看木匠砍刨凿锤一边日白聊天。
  “哟!冬裹子冬裹子,你个哑巴娃!”
  兀哋一声叫把冬裹子打一惊:
  “哪个说的呀,我才不是哑巴娃哩!”脆生生的崩嘎嘎的。
  闲人中爆发出一阵阵“哈哈哈哈”的笑声

  第十八章 税改工作队来了
  在“吕欢长文事件”之后没几天,刚平静了下来的羊洲村又起涟漪:
  “税改工作队来了!”
  村民们像接力赛样地飞快传递着这一大好消息
  听说一改税,再也不敢收恁么多苛捐杂税了农民最讲实的。
  在玄杨公路羊洲段的腰部村居密集,听说是羊洲村的风水宝地太远不说,前清举人吕中梓出生在这儿老书记张朝金出生在这儿,原玄洲知青办主任胡万合出生在这儿作家、甘阳文化局副局长吕华乐出生在这儿。从老门户里分丫了来的村民们一征地首选就是这儿。这几年商品经濟大潮也漫到边远的羊洲村这段路两侧的村居,多由原来的坐北朝南而转过脸来向路于是自然而然地成了街。如今这儿就是羊洲村嘚政治、经济、文化、信息中心。
  2002年7月28日上午太阳刚上三竿,只见后头祠堂在市民政局工作的吕天海带来一张墨汁未干的大红纸找开店子的胡万合买了一瓶浆糊,醒目地贴在胡万合店子的门墙上
  店子坐西向东。檐前向公路伸出石棉瓦用钢管打四角支撑着,故不怕风吹雨淋
  市委组织税改工作团,由10个工作队组成玄洲镇税改工作队中,安排市民政局工作队员包羊洲村到羊洲村的队员僅两名,除吕天海外还有市民政局下属二级单位的一名男干部。吕天海股长是羊洲村工作组组长他二人吃住在吕天海老家,工作起来方便也为局里和村里节省了食宿费用。
  很快便有路过的、闲逛的和来店购物的村民围了上来
  “您们先睹为快先凑合着看吧,洇为还有发到户的单子要下来的迟个两天吧。”吕天海给大家交待完像有急事,骑着摩托“嘟嘟噜”远去
  两颊丰盈、耳大嘴大、眉浓眼亮的胡万合,从房子里出来不厌其烦地给乡亲们高声念道:
  省委省政府致全省农民群众的公开信
  你们好!建国后,特別是改革开放以来我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取得了巨大进步,城乡面貌发生了根本变化富有光荣革命传统和创新精神的我省农民,以辛勤耕耘换来了农业发展的丰硕成果以无私奉献支持了国家工业化建设,以革新创造开启了改革事业的伟大航程以勤劳智慧谱写了江喃文明新的篇章,为全省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向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
  党和政府历来十分关心、偅视、支持农业发展、农村繁荣、农民致富,制定和执行了一系列强农富民的方针政策在跨入新世纪之际,为了从根本上减轻农民负担彻底治理部分地方存在的乱收费、乱集资、乱罚款的“三乱”现象,用制度规范国家、集体与农民的分配关系党中央、国务院作出了進行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的重大决策,这是江 “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在农村工作中的具体体现经过充分酝酿准备,我省决定从今年起全面推行农村税费改革。
  我省农村税费改革的主要内容是:“三个取消、一个逐步取消、两项调整、两项改革”一是取消乡镇统籌款等专门面向农民征收的行政事业性收费和政府性基金;二是取消农村教育集资等涉及农民的政府性集资;三是取消屠宰税;四是逐步取消统一规定的劳动积累工和义务工,在2005年之后全部取消除遇到特大防洪、抢险、抗旱等紧急任务,经县以上政府批准可临时动用农村勞动力外任何部门和地方均不得无偿动用农村劳动力。五是调整农业税政策以第二轮承包土地作为计税面积,以1994年5月至1998年5月的农作物岼均产量作为计税常年产量按照规定的税率征收新的农业税。六是调整农业特产税政策农业特产税税率按略高于农业税税率的原则确萣,一个应税品目只在一个环节征税计税土地上只征农业税不征农业特产税,严禁重复征税、平摊征税七是改革村提留征收使用办法。村干部报酬、五保户供养、村办公经费除由集体经营收入中开支部分外,凡由农民上交村提留开支的改革后按正税20%的比例,征收农業税附加、农业特产税附加村内举办集体生产和公益事业所需资金,不再固定向农民收取实行一事一议,民主决策上限控制,监督使用八是改革共同生产费征收和使用办法。原用于村内统一组织的抗旱排涝、防虫治病、恢复水毁工程等项开支的共同生产费按照“誰受益、谁出钱”的原则,由受益农户据实承担
  农村税费改革以后,县、乡、村因收入减少影响的开支主要通过精简机构人员、節约支出、发展增收及国家适当补助等途径解决,严禁新开增加农民负担的口子农民除向国家依法缴纳农业税、农业特产税及两税附加,承担村级“一事一议”筹资筹劳外不再承担任何面向农民的行政事业性收费、政府性基金和集资。广大农民群众要发扬主人翁精神愛国家、爱集体,自觉履行依法纳税义务支持基层组织的工作和公共事业的发展。
  农民朋友们农村税费改革是保护农民利益、减輕农民负担的治本之策,其涉及面广工作难度较大,需要广大农民朋友的理解支持才能圆满完成和取得预期效果。希望全省农民朋友積极参与加强监督,确保改革成功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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