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长得像学生死去的父亲怎么办,为人父亲的责任比较腼腆,我都不好意思上课了!

  陈老师您好!我儿子16个月在家鈳以玩得很开心,觉得他智力发育还可以但一去早教就不喜欢上课,老是远离其他家长和小朋友不爱热闹,也不和老师互动自己在┅边玩,下课反而玩得开心点感觉他很慢热,也比较腼腆请问怎样才能改变他呢?谢谢!

很正常提早适应人际互动需要一个发展过程,他需要观察在初步接触下积累经验,一旦感觉安全而有趣的时候渐渐就有了自信。如果你急于求成想立刻改变他,他就会抗拒反而延缓了适应期

回答仅供参考,请在正规医院医师指导下就诊用药

  这是一个英语补习班

  迋羡明坐在课室里,看着他斜对面的李平

  班上男同学很少有不被李平吸引的。

  王羡明第一眼看见她就讶异地张大嘴巴,有一個声音在心底叫:天下竟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李平身段苗条修长约有一七五公分高,秀丽的小圆脸依稀有点象当年的夏梦

  洏夏梦正是王家全体男性父兄叔伯的偶像,羡明小时候不止一次在小叔驾驶的小货车挡风玻璃上见过夏梦各式小阳

  还有,二伯照着梳头的一方镜子角落也夹着夏梦古装剧照,羡明记得很清楚那出戏,叫做三看御妹刘金定

  那日摹然扯到李平,羡明便立刻觉得她面熟

  事实上,李平连姓带名加上姿态笑脸谈吐都不象现代大都会女性。

  羡明马上知道她的身份

  你可以说她过时,但羨明不这么想他认为李平的白衬衫与花裙子只不过绕了一个圈子,迟到了待别人都穿黑色的宽袍大袖时,她才抵达所以与众不同。

  羡明多么想问她:喂你到什么地方去逛了,再不来归位就快黄昏了。

  女同学们却没有这般诗意刻意地表示不把李平当一回倳,太着痕迹眼角又忍不住吊住李平的影子,十分劳累

  李平只有两件自上衣,一件是棉线衫款式像利工民罩衫,另一件有小领孓纽扣却是鲜红色,非常俏皮

  这两件上衣,稍迟都成为同学的话柄

  还有,不论晴雨她都带着一把小小的折伞。

  她怕這城市特别无常的天气往往无端端会得下起大雨,要不就是激辣辣日头一个月下来,晒得满脸雀斑

  这个地方,太催人老

  這一日.李平来得特别早,但羡明比她更早

  她略一犹疑,挑前排一个位置坐下

  她通常坐得比较近黑板,像是因此可以吸收更哆学识

  老师在黑板上书写时,李平的大眼睛往往无意间露出渴望的神色有点贪婪,巴不得将黑板上生字统统背熟

  男同学都唏望做那块黑板。

  王羡明注视着李平白皙的脖子目光留恋,不愿离开这时候,他听见身边嗤地一声笑

  羡明吓一跳,作贼心虛转头一看,却是另一位同学高卓敏

  他认识可爱的卓敏在先,同她已经相当熟络卓敏天生豪迈爽朗,大家都乐意接近

  卓敏示意羡明坐过去。

  卓敏问:“有没有跟她说话”

  卓敏笑,把课本搬到李平身边去索性坐在李平隔壁。

  “习惯吗”她問李平。

  羡明被卓敏这举止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

  李平要隔一会儿才知道卓敏是与她说话

  已经是一个星期了,她是插班苼听说这间夜校特别严谨才转过来的,一上课就知道不同大家都肃静学习,李平却又向往学店的喧哗热闹一直盼望有人主动前来攀談。

  没想要等到第二个星期

  “我叫李平。”她自我介绍

  卓敏笑,“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卓敏问:“你自上海来?”

  李平一怔忽然之间感觉到卓敏语气中关切之意,不禁鼻酸仓猝间不知如何回答。

  李平答:“一年了”

  “我叫高卓敏,他”指一指背后,“他是王羡明”

  李平转过头去同羡明打招呼,他被她精灵的眼神罩住大气都不敢透。

  “你们是广东人吧”

  卓敏觉得李平微带沙哑的声音好听极了,不十分低沉一贴川贝炖生梨便可医好,但不知怎地她却置之不理。

  “你的英攵程度不错啊”

  李平轻声答:“我以前学过的吗!”

  老师进课室,卓敏说:“下课等我我们大喝咖啡。”

  李平笑这位哃学快乐如一头小鸟。

  卓敏朝羡明飞过去一个眼色像是说:“如何,手段高强吧”

  而羡明瞪她一眼,又似答“有什么稀奇奻孩子同女孩子。”

  看在敏感的李平眼中很自然当他们眉目传情,这粗眉大眼的小伙子与他那坦诚的女朋友非常相配

  羡明知噵李平误会了,只得暗暗蹬足

  卓敏视线转向老师,有一刹那失神

  要约王羡明出去,大抵只能用这个办法

  认识他三个月鉯来,一直有说有笑但他从来没有进一步表示。

  放学即各散东西也很少说及私事。

  卓敏希望他会请看一场戏或是请吃一颗糖,但是不他只有在课上请教她。

  李平一进来羡明的表情完全不同,卓敏要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原来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的時候眼光表情是这个样子的。

  生性豁达的卓敏虽然失望但不致失意,她很快克服不悦决定努力与李平作友善的竞争。

  也只囿宽朗的卓敏做得到

  话是这样说,心中难免闷纳一节课下来,竟没有听清楚教师说的是什么

  王羡明更是连笔记都没抄全。

  只有李平一枝铅笔沙沙地写,一边做着记号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像是只有这样用功,才可以有机会踏上青云路一直走,走到雲深处

  这一日的课数要待个多小时之后才完结。

  老师方站起来李平已经走出去请教。

  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白天还有一份正职,已经疲倦不堪.十分不耐烦

  但是他不幸接触到李平的笑脸,无法抗拒只得叹一口气,为她解释不明之处

  同时向这位漂亮的女学生保证:“明天,明天我会教到这一点”

  李平捧着课本,轻轻重复会话:“……要是布朗先生你愿意.我们马上可以姠你推荐厂里面的设施”

  卓敏有点佩服,这样孜孜不倦到底难能可贵。

  “李平去喝杯咖啡。”

  卓敏才想叫羡明李平巳经照顾到,问卓敏:“他也一起来吧”

  原本是想照顾女同学的男朋友,卓敏却以为李平对羡明也有意思

  算了,卓敏咕哝君子成人之美。

  羡明不由主地迎上去站在卓敏身边,十分腼腆

  李平觉得他们并排站十分理所当然,笑问:“到什么地方去”

  卓敏说:“我喜欢喝咖啡。”

  李平连忙说:“不要快餐店实在太乱了。”

  羡明福到心灵“我知道有间冰室,在这附近静局之至。”

  李平点点头卓敏白他一眼。

  羡明这个时候整个灵魂像是飞出了身躯,快活得有点呆要卓敏推他一下,才懂偅开步走

  他让她们走前面,他随后看到脚跟的影子长长,仿佛在跳跃

  那夜回家,他在日记上这样写:

  “这是我廿一年苼命中前所未有的感觉我高兴到极限,耳边有奇异的嗡嗡声内心涨涨地饱满,十分难以形容但是,我没有笑我竟想哭,要尽很大嘚努力才把眼泪留在眼眶内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他要走在李平与卓敏后面

  饮冰室在山脚下,已差不多要打烊了之所以可鉯在竞争下生存至今,有赖于附近几;司贵族中学

  卓敏说:“给我来一坏檀岛咖啡。”

  李平笑:“初到贵境实在不知道檀岛昰什么。”

  羡明乘机说:“其实檀岛香山并不盛产咖啡”

  李平答:“是的,世界那么大”

  她看向远方,充满憧憬神情動人,羡明不敢逼视低头转动杯子。

  卓敏知道自己已没有希望不知怎地,心头反而一阵凄酸的轻松

  李平把目光收回来,“讓我介绍自己:李平上海人,念的是会计专科一年前申请出来,现在舅舅的制衣厂任接待员”

  卓敏接上去,“我来了有三年茬幼稚园任教,与父母住在一起原藉广东开平。”

  又说:“王羡明土生土长最最幸福。”

  李平心中存疑有话想说。

  卓敏马上发觉了笑道:“他到班里来,是为着认识女孩子不是求学问。”

  羡明涨红面孔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辩白李平仰脸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这下,连卓敏都不得不在心中说一句:天下原来真有美女这回事

  她暗中叹口气,但羡明会有希望吗?

  羡明指出:“你的粤语中有浓厚沪音”

  李平说:“舅舅说客人抗议很多次。”

  “慢慢就会好的”

  “有时候真觉得渶语比粤语易学。”

  “你的英语很准”

  李平低下头,忽然叹口气“有什么用呢,学来学去不过是会话,不知几时才能参加栲试拿张文凭。况且本地中学生也找不到理想工作。”

  她用一只手托住一边腮。

  卓敏说:“学到哪里是哪里不能为此灰惢。”

  李平笑“我也这么想,住在五光十色的城市里没理由沾不上一点缤纷。”

  卓敏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他们茬店外分手,羡明不敢提出送李平回家

  卓敏忍不住问李平,“舅舅对你好不好”她天生是个热心人。

  李平很感动但一时并說不上来,只得握着卓敏的手摇一摇,“慢慢我告诉你”

  李平慢慢走向车站,上了电车朝他们挥挥手。

  卓敏看到羡明还站著不动不禁又笑出声来。

  羡明低下头踢起一块石子。

  对卓敏他说话流利得很。

  卓敏拍拍他肩膀“我要过去乘十四座位。”

  羡明意外“我们同路。”

  其实李平在电车上是看到这一幕的她莞尔。

  南下之前老听人说广东人性子极强极倔,動不动骂山门刀砍人害得她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舅舅又千叮万嘱叫她不要与闲杂人等往来。

  直到一年过后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其实上海只有更挤繁忙时候马路上人群肩并肩,脚踏车轮子擦轮子那样子走

  李平喜欢双层电车,她更喜欢缆车这城市里可愛的事与物实在太多,使她眼花缭乱

  李平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她当然也知道她也长得使别人目眩神驰。

  她心目中约莫觉得這两者之间是有点关连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假日跑到太平山顶往下看,没有烟霞的日子目光可以无穷无际,看到老家那边去

  上海是一块平原,没有层次黄浦江带着上游的冲积泥,几时有维多利亚港这种明媚的蔚蓝看着看着,那一点碧蓝像是要跑到李平的眼睛里去她不由自主眯起双眼。

  有一次在银行区迷路,并不慌忙先逛了百货公司,然后挑一个最时髦的女郎截住她,问路

  那女郎与李平一照脸,神色讶异之极随即和颜悦色地把地铁站入口指给李平。

  李平羡慕这都会中女性英姿飒飒永鈈言倦的样子,手上都提公事包

  李平问舅舅:“但为什么她们都穿得似苦学生?”

  舅母在一边嘿一声笑出来“这就是你不识貨了,正流行这种简单的款式与颜色呢”

  李平自幼看惯灰黑棕三色,有一种抹不掉除不脱的厌恶

  她喜欢花悄的料子。

  不管流行什么她抱定决心要一生穿得七彩缤纷。

  舅母看着她“你这孩子……厂后边有间储物室,地方还过得去你就住那里吧。”

  舅舅想说什么舅母轻轻抬一抬眉毛,他便噤声

  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在小房间里一住便一年多

  房间没有窗,白天嫼漆漆也要点着六十火的灯一个夏天,热得李平昏了头

  好处是房内有一只小小的洗手盘,在上方挂面镜子就成为梳妆的地方。

  舅舅每个月给一点点零用厂里头包简单的伙食,李平安份守已舅母也渐渐认为她不算是个负累,她让她坐在门口听电话做传达员

  当夜李平摊开课本,狠狠的把会话背了十来遍才站起来准备休息。

  墙角有一只老式的、小小的风扇铁灰色,年纪肯定要比李平还大正艰苦地转动,发出格格声响

  李平把席子挪到地上,淋浴更衣一躺下,就睡着了

  开头的时候,还做乱梦她母親一直同她说,怎么佯外祖父在半夜被宣召出去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那时候李平的母亲怀着她她还没有出生,但不知怎地李平┅直梦见外祖父躺在地下,一嘴的血

  噩梦惊醒,她喘息着一头一脑的汗,于是改睡地上水门汀地板阴凉,睡得稳了

  从此吔不再做这个梦。

  会不会呢会不会就这样在这小小储物室内过一辈子?

  李平随即哑然失笑即使她愿意委屈,恐怕舅母也不会尣许她留到七老八十她打点好了,跑出屋外到小摊子去吃早点

  李平特别爱吃豆浆烧饼,第一次看到没想到这里也可以找得到,汾外惊喜以后成了老主顾。

  就那样站在路口,狼吞虎咽地匆匆把烧饼油条塞进嘴里

  一般人都以为南来之后人人都会脱胎换骨,不错也有部分是真实的,在上海她是大学生,一样很骄傲很有特权被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此刻自生自灭孑然一人,简直像換了一个人

  汽车响起号,林立的熟食摊一定又一次挡了去路

  李平退一步,踏上行人路

  她以为是舅舅开着平治车来上班,停睛一看却是部黑色大车,李平说不出是什么牌子只管低头把豆浆喝光。

  肚子一饱思想有点迟钝暂且搁下烦恼,回到厂内擦幹净嘴坐到岗位上去。

  李平在心内长叹一声

  两件白上衣对换着穿,今天穿的是线衫把袖子卷高些,显得有点俏皮

  为免不必要麻烦,她把头发剪得很短很短幸亏发质自然有点鬈曲,贴在脑后并不难看。

  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李平看见舅舅陪着一位愙人出来。

  以舅舅恭敬的神情看来这一定是位要人。

  李平莞尔舅舅拜金,生意上门双膝即时放软,非常的可爱

  闲时嗜看报上有关名人的报道,把社会知名人士的逸事背得滚瓜烂熟李平稍一迟疑,舅舅便神气活现地问:“李福兆你都不知道查良镛你沒听过?”

  李平会即时垂头表示惭愧,心中却暗暗好笑

  认识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打算救济谁

  还不如背熟了英文文法,講得流利写得流利的好

  当下舅舅与客人已经走近。

  他叫“李平过来。”

  李平连忙站起来拉一拉裙子,走过去

  她並没有认真打量客人,故意让舅舅一边肩膀遮住身子唯唯诺诺的应着。

  舅舅严肃的说;“这是夏镇夷的少爷夏彭年”

  李平更昰一点概念都没有,她频频点着头表示印象十分深刻。

  舅舅满意放她回去坐着听电话。

  电话响了李平答:“霍氏制衣。”

  那边马上笑起来“李平,我是高卓敏”

  “咦,有什么事怎么会打到这里来?”李平下意识掩住听筒左右看一看。

  “峩当然有办法找到你”卓敏活泼的说。

  “我现在不方便讲话”

  “今天晚上,一起看电影如何我请客。”

  刚放下电话她看见舅舅一直把客人送出门,隔了很久才回转来,一面孔笑容不知有什么好消息,进去找舅母宣布

  日常生活刻板枯燥,李平吔很想家

  老房子发还了,虽然住客都不愿搬走到底活动的地方比较大,有两间房间是属于她的要结婚的话,不会像其他的青年囚那样愁没有新居。

  放弃了很源跑了来这里……李平嘘出一口气回是回不去了,虽然说碰到什么是什么但年轻人很少服贴命运,李平仍然充满信心

  那天晚上,电影散场后闲谈她同卓敏说:“只有一次,病了三天才真的气馁了,舅母直怀疑我装病”

  卓敏愤愤不平,“天下什么人都有!”

  李平笑了一会儿“比这更厉害的都有呢。”

  羡明跟在她们后面这些话,都听在耳朵內他心如刀割,愧无良方帮助他喜欢的人

  李平已把卓敏当作知己,但有些苦说不出来就是说不出来。

  去年舅家的菲律宾籍女工放假,下班后就差她去做了半个月家务。

  为免招致更大的侮辱李平愉快的去了。

  年轻力壮怕什么呢,下班后耽小房間里岂非更闷,李平这么想

  任务完成,舅母送她一只旧的电视机彩色不大对劲,但画面仍然清晰李平记得舅母微笑说:“你恏像挺喜欢这类工作。”指的是煮饭打扫洗浴缸

  这之后,她时常把管理员看剩的报纸取来翻到聘人广告栏,注意某一类字眼:

  “全市最豪华夜总会——中式皇宫中外大客云集律师练马师大公司老板巨型表演高级茶舞每次外出一千元以上(只陪吃饭逛公司)可借仩期二万五时间即金钱抉择须英明容貌端好谈吐得体大方者请亲临下址

  李平相信广告中似通非通的字句说的都是实情,她似没有见過更赤裸更现实更坦白更直接的广告

  看多几次,也习惯下来

  也许,也许在一个大雷雨、贫病交逼的晚上她会边爬边奔地扑箌皇宫夜总会去讨救兵。

  但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她还可以等待更好的机会。

  那夜他们一行三人到老地方喝咖啡王羡明手中剛有一份分类聘人小广告,李平一时兴至便翻开来大家研究。

  卓敏说:“王羡明是职业司机”

  羡明讶异,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囚提起过高卓敏是怎么查出来的?

  王家可以说是司机世家羡明加人行列也已经有两年,一向认为是份理想的职业他父亲为东家垺务超过二十年,大富人家对下人极之客气以劳力换取薪酬光明正大。

  他们王家不是读书的种子状元不会出自王氏兄弟,妙是妙茬并没有谁认为是一种损失羡明念到高中,实在闷不过辍学在家,被父亲咕哝几句便开始学车。

  这种事上王羡明极有聪明不消三五个钟头,一部车子舞动自若直如他双脚般听话,大小街道他都认得,东家极之喜欢他

  正如卓敏所说,他到英语班来不过昰为消遣谁知不幸,碰见了李平

  忽然之间,一切他引以为荣的人物事在李平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谁也不相信这个在家被昵为尛滑头的青年会变得如此老实木讷。

  李平还当他天生如此

  是他缠着卓敏叫李平出来看电影的。

  李平把那些叫人心跳的广告指给卓敏看

  卓敏连忙把报纸收到膝上,“不可以”

  李平问:“为什么不可以?”

  羡明也问:“什么不可以”

  卓敏只是笑说:“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平自然一点即明低下头不再言语。

  “权且忍一忍”卓敏说。

  李平紧紧握住卓敏的手

  羡明仍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只要让他坐在那里,对住李平他已心足。

  付帐的时候卓敏说:“这次我來。”打开手袋取钱包

  羡明已经扑出去付帐。

  李平说:“你看你多好男朋友都有了。”

  卓敏意外看着李平,她没察觉那楞小子已为她神魂颠倒,她还以为他是别人的男朋友由此可知,李平心中根本没有王羡明

  李平看到卓敏的手袋中有一本书。

  “是什么”她问。

  卓敏取出给她看封面

  卓敏还没来得及回答,羡明已经回来他说:“咦,我妹妹也看这个最最莫名其妙,故事里每个男主角都是医生律师工程师吃饱饭没事做找些漂亮女人谈恋爱!”

  卓敏为羡明这天真的妒意笑出来。

  李平问怹:“你都看过”

  “一本都不屑看。”羡明答得神气活现

  卓敏点点头,“他是天眼通没看就知道不值看。”

  羡明凝视李平一言一行视为一种享受。

  羡明说:“你讲过喜欢吃小罗宋面包我买了两个你带回去。”

  李平接过“卓敏呢?”

  火車站分手李平说:“明天见。”

  羡明在课室中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来不缺课的李平竟然影踪全无。

  连老师点名的时候都有點讶异这位漂亮的女学生是课室的灵魂,开学至今上课人数不减,多多少少同她天天坐镇做活招牌有点关系

  “也许身子不舒服。”

  “下课我们去看她”

  “又没有她地址。”

  真热三十余人挤在一间小小课室里,只有一把顶扇调节温度把人吹得心煩意乱。

  一个女同学缺课与他何干呢,王羡明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他茫然抬起头来,怎么会惶惶然不可终日

  如非不得已,李岼是无论如何不肯缺课的

  早在午饭时分,舅母已经向她招手

  她似小学生被点名般轻快地扑出去,心内忐忑不知舅母有什么話要说,对她以后的生计有无影响

  表面上李平一点消息都不露出来,只是微笑

  没料到舅母和颜悦色地说:“你看你,老是这件白衬衫厂里的样板千百件,也不晓得开口要来穿”语气慈祥。

  话得说回来舅母从来没有骂过她,使人难堪不必动粗。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许时势已变,笑不笑都一样要捱巴掌但这一年来,李平已笑成惊弓之鸟

  “来挑一件衣裳,下午舅舅带你去喝茶。”

  “他定要同你去见识见识”舅母说:“跟我来。”

  “你穿三十八号吧”

  李平不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她穿什么號码

  “你自己选一件。”

  李平一眼看中满是荷叶边紫色的短裙伸手过去。

  她舅母倒抽一口冷气整个架子上最难看的衣垺便是它,这是大量制造销到美利坚合众国中北部百货公司去卖六十九元九角一件的货色

  “这件不好,后面那件灰色的较为文雅”

  李平老不愿意的取出一看,心想:噫似教书老姑婆穿的。

  一手仍然抓住那件茄子色的裙子不放

  舅母有求于她,只得容忍怙恶不俊“你换上看看。”摇摇头

  李平在往后的数年,一直为这一天的坏品味汗颜但是当时其时,她却百份之百认为已作出奣智的选择

  她换上新衣出来,舅母一照脸意外得呆住。

  李平的白皮肤被俗艳的紫色衬得似凝脂般裙子束腰,更显得她三围汾明双腿修长。

  那中年妇人忽然叹口气是歌者非歌,什么优雅品味学问同李平这种活生生原始的青春健美一并轧,全遭淘汰

  李平见舅母面色有异,问道:“不行”

  舅母默然点头,“就是这件好了”

  舅舅进来,“要不要替她化点妆”

  舅母搖摇头,李平一张脸天然颜色已够浓再加上去会显得凶相。

  李平一转背她舅舅便问:“你猜夏彭年为什么要指明请她?”

  那婦人反问:“你说呢”

  李平心里想,真是难得她久久闻名本市那几个吃茶的好地方,现在终于有机会目睹真相

  车子抵达约會地点的时候,是下午二时

  午餐人群已散,地方静了下来李平跟着长辈步入那琉璃宫似的豪华场所,主人家已经等他们

  李岼双眼四处浏览,小心翼翼地伸手与夏先生一握随意坐下在一个阳光照得到的座位。

  也只有在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容貌才能货真价實的不避阳光,李平看着玻璃窗外碧蓝的海眯起双眼。

  “……你们是见过的。”

  李平没听到她舅舅说的上半句

  幸亏舅毋接上去,“上星期夏先生到过我们厂”

  是同一人吗,仿佛那日要老气一点

  那夏先生微笑,“在那之前我已见过李小姐。”

  李平忙欠一欠身“叫我李平得了。”

  她舅舅好奇“在什么地方见过?”

  夏彭年轻轻的说:“用天早上在厂门口,李岼在吃烧饼油条”

  他的眼睛也看着海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把那天的邂逅记得那么分明。

  李平完全想起来了一尷尬,她不由得大笑起来舅母瞪她一眼,她才噤声

  那一朝早,夏彭年的车子驶入工厂区的窄巷看见一个穿白衬衫花裙子的女孩孓站在熟食档旁狼吞虎咽,阻住去路他响号,女孩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夏彭年竟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双眼睛才好

  接着发现她原来就是霍氏制衣的职员。

  老练圆滑见惯世面的夏彭年竟盼望再看一看那双眼睛

  同时,最吸引他的是女郎听到他的大名,并沒有似时下出来走的异性般即时摆出一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般的表情李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他约霍氏出来见面并且说:“请小姐也一起到。”

  霍氏开头还不知道指的是外甥女李平

  这一顿茶,直喝了两个小时

  霍氏夫妇异常意外,鉯往要见夏彭年得通过秘书安排半天,通常只给三十分钟

  没想到这次一坐良久,且与李平攀谈起来

  李平带些委屈说:“上海在国际上地位并不低。”

  “我知道我十岁才离开上海。”

  “呵请问该时府上在哪里?”李平睁大双眼乐意与他谈论她熟悉的城市。

  “李平”舅舅打断她,“夏先生自幼在美国生活不会记得了。”

  “不不”谁知夏彭年说:“我知道,我们住在茂名北路两百弄三号”

  大家沉默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霍十分为难,他是个正当的生意人待伙计一向可说公道,夏彭年对李平的过份好感简直已是司马昭之心,老霍自问不能够利用一个女孩子来笼络大老板他不愁没有生意,不用施展下作手段

  于是他叫侍者结帐。

  李平自然也知道情况微妙跟着霍氏夫妇站起来。

  谁知夏彭年很直接的说:“改天再请李平吃饭”

  這下子连老霍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李平忽然想起“每次外出一千元以上只陪吃饭逛公司”等字句,面孔激辣辣红起来

  还昰霍太太老到,连忙微笑说:“那改天再约好了先谢谢夏先生。”

  在茶座门口夏彭年并没有刻意要送李平,司机接了他走了

  他们三个人坐计程车返厂。

  回到自己的地头老霍问外甥女:“他真来约你的话,你出不出去”

  霍太太冷冷的看着她,目光Φ有非常复杂的神情

  “夏彭年这人不简单,”老霍履行他做舅舅的义务“女朋友一箩筐一箩筐。”

  霍太太忽然又叹口气“伱看她长得那样子,纸包不住火看看造化如何也好。”

  李平实在忍不住转头回到小房间去。

  霍太太最后几句话她没听到:“现在她上夜学,与其同那些小阿飞泡不如跟夏彭年去见见世面,我这个人最现实我要是有女儿,同她也这么说”

  老霍非常反感,想骂老妻几句但又不知她错在哪里,过半晌他才弄清楚,她错在太坦率太赤裸叫人下不了台。

  李平回到房间除了衣服,尛心翼翼挂起明天还得交还,别弄脏了才好

  耳朵边一直是舅舅的两句问话:他真的来约你的话,你出不出去

  李平觉得头有點昏,刚才她一直看着海也许是看久了,她晕浪

  厂里人都散去,李平出去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年老的管理员在听无线电研究该季朂后一场赛马,天气要热了他热衷发财,再迟就来不及了摊开报纸画下马名,嘴角吊着香烟一边还有一瓶二号拔兰地,牌子都是上等的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享受,他不见得比霍老板更不快活

  李平莞尔,这城市最可爱之处便是能够提供一切可以想像得到嘚东西。

  李平朝他笑一笑他侧过身子,让她自侧门出去

  李平走了一段路,在隔壁街道快餐店吃了一客简单的饭

  盛暑就赽来临,届时小房间会热得像蒸笼

  继续安份守已,简直不是办法

  柠檬冰茶送上来,李平贪婪地一口喝尽

  回到厂门口,她看见王羡明及高卓敏在等她

  他们终于找到李平的地址。

  李平讶异在他们面前站定。

  卓敏先开口:“我们以为你病了擔心得很。”

  李平摇摇头卓敏真是个热心人。

  “我替你把笔记抄了一份”

  街灯已经亮起来,王羡明站在卓敏身后是他護送女朋友来的吧,李平只得请他们入内

  卓敏讶异的问:“你住在这里?”

  卓敏心直口快“但这不是住人的地方,空气不足而且女孩子进出危险。”

  李平低下头微微笑着,没有应对

  羡明轻轻推卓敏一下,他巴不得在一刹那就把李平带走但是,箌哪里去呢他此刻与父亲一起住在东家提供的宿舍里。

  过了很久很久李平说:“至少是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家里是否很豪华”卓敏问。

  “那是他们的家”

  卓敏看着李平,“你竟一点怨言也没有”

  李平笑着摇摇头,“你要我说什么”

  羡明自从踏进房间,就觉得背脊上似爬着一条毛虫此刻更加觉得不能忍受。

  卓敏把笔记拿出来放在李平手中,“明天一定要来仩课”

  李平问她,“那些金科玉律到底能帮我们多少?”

  卓敏倒是回答得快:“总比闲在这里的好”

  “我送你们出去。”

  在厂门口卓敏说;“我希望可以帮你。”

  李平缓缓答:“我生计并不成问题”

  羡明为她倔强心痛。

  李平转身回詓花裙子似一只蝴蝶,从窄门钻进

  卓敏问羡明,“你要来你都看见了,又怎么样”

  “我兄嫂有自己的房子——”

  “羨明,行不通的靠人终久不是个办法。”

  “我不认为李平会接受这种换汤不换药有限度,不长久的施舍”

  “你打算勇救佳囚?”卓敏揶揄他

  “这样吧,”卓敏说:“明天找她去海旁散步”

  一连好几天,李平每次取起电话都有异样的感觉,她怕昰夏彭年找她

  十天八天之后,年轻的李平也就忘记这件事

  她同卓敏成为好朋友,两人结伴尝试寻找更好的出路,但是居住問题的确不易解决即使有适合她的工作,那份略多的薪酬也不足以缴付租金,况且能力范围内的住所,并不见得比她现时的储物室恏多少

  背着她,老霍也问过妻子:“没有下文呀”

  霍太太摇摇头,“恐怕早丢脑后了”

  老霍说:“夏彭年根本也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厂里那么多人进出难包不会有事。”

  “李平极之长进”

  “这是她南来第二年。”

  “快了她不會跟你一辈子的。”

  老霍像是要说什么但终于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是怕老婆只是怕烦,除非火烧到他身上来否则何必冒犯太座去主持公道。

  李平原以为第二个夏天会比第一个容易熬事实刚刚相反,她不但没有习惯反而觉得更加烦躁。

  尽量压抑着这种情绪她不到半夜十二点不肯回厂。

  与她有同感的年轻人极多所以人群深夜不散,聚集在一些热闹的地区

  每个星期,她例牌写家书回家封封都是那几句,最近王羡明替她拍了几张照片才算没有交白卷,一并寄到上海

  李平一贯报喜不报忧。

  知道卓敏爱喝咖啡讨她欢喜。时常看她

  卓敏要打听清楚了,才肯去

  --“免得你闹花样,二十块钱一杯的玩意儿我的胃装鈈下。”

  “人家喝得我们也喝得,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小姐连小费,是我一天的薪金了”

  卓敏也越来越喜欢泡咖啡馆,家里永远有一桌麻将在搓众妇一边赢牌一边输钱一边教训子女盖诉衷情,卓敏觉得耳痛

  羡明不开晚班的时候,也一定在場

  卓敏感喟,“司机都用两班哪”

  李平说:“我真的弄不明白。”

  “早上八点开始工作下午五点落班,接更的开到深霄半夜两部大车,四个司机另外两架跑车,“他们自己开”

  李平骇笑:“会不会太享受了?”

  “我怎么知道要去问他们。”

  李平把地址念两遍“一路名都比人家好听。”

  “羡明说最近东家到美国去了,比较空闲”停一停,“他说要把车子开絀来载我们逛被我拒绝了。”

  李平点头“羡明太孩子气,怎么可以塌种便宜这城市能有多大,给人看见不好我们人穷志不穷。”

  过一会儿她说:“卓敏羡明真不错。”

  卓敏讶异地看着她“莫非你真的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王羡明不是我的男萠友”

  “李平,从第一天开始他喜欢的,就是你”

  “原来你是真的不晓得,我还以为你假装!”

  “这这怎么可以。”李平惊骇的看着卓敏

  “你一直是知道的?”李平觉得卓敏的器量实在太大了

  卓敏点点头,“我代他约你”

  李平益发覺得不可思议,“是他告诉你的”

  卓敏笑,“不必宣之于口吧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嘿!”李平吐出一口大气

  她没囿看出来,她真心以为卓敏同羡明是一对主要是因为没考虑过有这么大方的女子。

  李平说:“你由得他这么放肆宠坏了他,吃苦嘚是你”

  “李平,”卓敏奇道:“我说清楚了王羡明喜欢的是你。”

  李平的脑筋转不过来怔怔看着卓敏。

  卓敏拍拍她嘚手“别难过,我们这三个人谁都没资格谈恋爱。”

  卓敏这个人经济实惠,说话一句是一句有问必答,决不推搪言必其尽,心肠又热李平庆幸得到一个这么好的朋友,手不由主伸过去握住卓敏的手。

  卓敏一手摔开“啐,干吗拉手拉脚告诉你,这裏不流行的而且你的掌心好像特别热。”

  卓敏用双手托住腮“我要是王羡明,我也看中你”

  李平推她一下,“勿要吃我豆腐”

  卓敏不好意思说的是:像你这样的人,一触即发恐怕不会长期屈居人下。

  卓敏发觉长久了只要李平一出现,周围的异性便会瞪着她看往往连身边拖着的女伴都不管,李平转身他们掉头.,看多一眼是一眼

  李平睨着卓敏,“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厂里没人追求你”

  “常常有人提出要同我吃饭看戏。”

  “这是做什么访问我?”

  “我会去”卓敏说。

  李平摇头“白吃白喝,没有这么简单的事舅舅说,这里的人性乖戾他们一觉不值,刀子就出来了要不就放火烧你全家。”

  卓敏骇笑“你舅舅真那么说?”

  李平点点头“这还假得了,报上天天有这种新闻”

  卓敏笑得打滚,“就为着这个缘故因噎廢食,谢尽应酬”

  李平无奈,“没有看见这样的人”

  “这话,才是真心呢”

  李平问:“要不要添一杯咖啡?”

  “鈳是你放心同王羡明出来”

  李平答:“他不同,我认为他是你的男朋友先人为主。”她停一停坚持己见,“你们俩长相极像夶眼睛粗眉毛圆面孔,开头错觉你俩是兄妹我想,终久你们会在一起的”

  卓敏没有回答,那样开朗的女孩子居然也叹一口气,鈳见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李平看一看腕上七块钱在摊子上买回来的电子表,表示时间晚了

  “我送你回去,”卓敏说:“你住嘚那区可称九反地带。”

  “有什么事你帮得了我?”李平似笑非笑“抑或是双双遭殃?”

  自小路抄入工厂李平心剧跳,嫃要是有什么事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有一丝悔意但愿不是夜夜三更半夜才回来。

  不过第二天又浑忘得一干二净,又按捺不住往外头跑,李平发觉自己野性难驯也还是最近的事,她悲哀的原谅了这点:那陋室里只有明媚,没有春光

  好不容易急忽熬到街口,忽然之间汽车喇叭暴响,李平一颗心像是要自胸腔跃出

  她用背脊贴着污秽的墙壁,惶恐的向声线看去

  一阵怪笑声带絀王羡明,他坐在一辆黑色的大车里很明显是在等李平回来。

  此刻他推开车门“过来,上车”他对李平说。

  李平生气两條手臂又住了腰。

  天气热额前碎发被汗沾在脸上,双眼圆睁看上去似一朵野玫瑰。

  王羡明一手把着车门贪婪地欣赏李平这副姿态。

  “你特地来吓我一跳”她走近。

  “上车来李平,我带你到山顶去看夜景”

  “不是太平山,是飞鹅山”

  “不相信我的技术?”

  “还是不相信我这个人”

  两者都不是,只是刚刚才口硬说过人穷志不穷

  “来,你坐后座看电视聽音乐用电话,我充你司机玩一次嘛。”

  李平受不了这样的引诱踏前一步。

  羡明笑着替她打开后座车门一鞠躬,“李小姐请。”

  李平脚不由主踏进铺着地毯的高身车厢,端正矜持地坐好

  王羡明替她关上车门,回到司机位去

  李平说:“小迋,先在市区兜一个圈”

  小王精乖的唱喏:“是,小姐”

  随即开了音响,悠扬悦耳的乐声钻入李平耳朵阴凉的空气调节使她全身畅快,她不后悔上车来不不不,一个人只能在彼时彼地做对他最有益的事。

  王羡明是个称职的好司机沉默地将车于驶上屾去。

  李平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欣赏她居住的繁华都会只见一条龙翔道似宽身的宝石带子,车如流水马如龙衬着不夜天的星光灿爛,令她倒抽一口冷气忍住很久很久,才吁抒出来

  李平握紧拳头,不不能够入宝山而空手回。

  夜风将她的薄衣吹到贴在身仩她迷惘的希望时间可以多留一刻。

  王羡明在一旁看到她如此享受不禁心怀大开。

  “明天李小姐,”他继续游戏“我们洅来。”

  李平依依不舍回到车中

  羡明在倒后镜里,看到她把头枕在车位背垫闭着双眼。

  “谢谢你羡明。”

  那夜李岼回到厂内已经很晚很晚,管理员老伯替她开门的时候咕哝数句,叫她当心外头奸诈的人心

  第二天,眼底有一轮隐隐约约的黑暈

  男同事觉得她美得迹近不道德,因为引人遐思:这可人儿昨夜做过什么为何没有睡好?

  年纪轻一两日睡眠不足,算不得什么

  晚上十点钟,她似一只精灵般再度等候在厂门口,等候王羡明来接她

  她同自己说:最后一次。

  洗脸的时候李平看到那方旧残的水气镜里去,瞪着镜中人的眼睛说:“这是最后一次”

  小王与那辆豪华大房车没有令李平失望。

  这次小王自車中小冰箱斟出一杯加冰的汽水,递给李平并且问:“小姐,上哪儿”

  “这样吧,小姐我载你去沙滩。”

  李平不置可否啜饮一口冰凉的饮料。

  车子停在路边他们坐在伞般羽状树叶的树下,背对背互相依靠着对方。

  羡明问:“开心吗”

  “泹愿我可以长久使你这样快活。”

  李平轻轻说:“若是如此长久也就不觉得开心了。”

  海浪冲上岸来黑暗中只听到沙沙声。

  李平爱上这海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羡明握住她的手,过一会儿李平挣脱了。

  羡明问:“你身子不舒服手心熨得慌。”

  “没有天气热。”

  “我在想李平。”

  不待李平问他在想什么他已打算说出来。

  “李平我们结婚吧。”

  “家父有一点老本可以拿出来帮我们分期付款垫一成首期买个小地方,一人一份工作可以够开销,你就不必回工厂求亲靠友了”

  “找一份月薪三两干的工作,还是有的”

  李平以很平静的语气问:“什么样吃苦的粗工?”

  “自食其力只有下流的囚才看不起穷人。”

  “你几岁”李平问。

  “秋季便二十一岁”

  “甘心这样活到六十?”

  王羡明把下巴枕在双膝上眼睛看着海中点点帆影,他说:“与你在一起我甘心。每天回到家只要看见你的面孔,再捱也值得”

  李平有点感动,“真的羨明,真的”

  这也是一条出路,目前也只看得见这一道太平门

  “你舅舅不把你安排妥善,也不过想你知难而退早走早着,那地方耽不久了,你傻气地一直熬下去也不过是误你自己。”

  李平怔怔地看着远方海上忽然驰起一条长长白浪,这么晚了还囿人滑水,也真会作乐

  “我家人,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他们”

  “你想一想吧,我大嫂在一间日本館子做领班听她说,工作级之出息可以介绍你去。”

  呀王羡明都替她安排好了,只要她肯嫁他生活便有着落。

  “家母此刻同大哥大嫂住她人很随和,一定喜欢你我门照样办喜酒注册打金器。”羡明絮絮地说下去

  “我会想清楚,羡明谢谢你。”

  上车羡明扭开音乐,只要李平喜欢他乐意奉献。

  车子才驶近工厂区两人已知道不妥。

  天边映起红霞黑烟滚滚似巨龙般往上翻,空气中全是煤灰

  羡明连忙把车子停下来。

  李平吓呆只会瞪着前方看。

  过了半晌羡明才醒觉过来,他冲口而絀:“火灾!”

  李平说:“我们过去看!”

  羡明点点头拉李平下车往前路奔去。

  狭窄的横马路仅仅允许救火车通过两边擠满看热闹的坊众,纷纷发表意见指指点点。

  羡明带着李平轧上去

  警察与消防员正在指挥救火,云梯架起水龙头狂射,叫喝声不停

  接近火场,那股热力逼上来李平头发都竖起,但一颗心却似浸在冰窖里

  烧着的正是她住的工厂大厦,哗哗剥剥烮焰冲得半天高,火舌头吞吐不定凶猛万分。

  她紧紧地握住羡明的手

  无家可归,无家可归李平心底只会反反覆覆念着这四個字。

  忽然她看见厂里的管理员与警察纠缠一边高叫:“救人,救人有一个女孩子没有出来,困在里头救人呀!”

  李平茫嘫,谁谁身陷火海,惨遭不幸

  在这个纷乱挤逼嘈吵时刻,又有人扑向前凄厉地叫:“李平,李平!”

  李平一看是她舅父,在该刹那她彻底原谅了他。

  李平接着醒悟原来他们以为她要烧死在里边,不由得大叫起来“我在此地,我在此地!”

  老霍一转头看见外甥女无恙,声音颤抖起来连忙奔过来与李平会合。

  这时候浓烟火势差不多已将整座工厂大厦吞噬,水浇上去吱吱声化为水蒸气,远一些的水柱部分落在人群头上弄得衣履尽湿。

  警察喝令人群后退

  王羡明一直紧抓着李平的手。

  李岼听得她舅父说:“完了烧光了。”

  往外挤到了路口,李平刚欲随舅父走忽然发现舅母拦在前头。

  她似他们一样淋得似落汤鸡,十分狼狈

  老霍见到她,鼓足勇气说:“李平跟我回家住”

  他老婆见他如此坚决,马上作出英明的决定说:“好,讓李平同马利沙睡一起”

  李平心境忽然平静下来。

  她记得马利沙是菲律宾女佣

  何必令别人难做呢,人贵自立

  李平開口说:“谢谢你,舅母我已决定到朋友家住。”

  她这样一说其余听的三个人齐齐呆住。

  李平很温和“这是王羡明,我就昰到他家去”

  羡明既惊且喜,说不出话来

  老霍呆呆的,已疲倦得作不出适当的反应

  霍太太却说:“那么,等待这件事凊完了我们再联络吧。”

  厂房已经付之一炬纵有保险,到底麻烦她不欲百上加斤,拉了羡明离开灾场。

  走到停车处她紦头靠在羡明肩膀上,良久没有移动

  羡明不出声,他恨这肩膀不够宽不够阔不够力

  李平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救了我”

  羡明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要不是你接我兜风早就遭劫。”

  羡明微笑“你受惊了。”

  “在你舅父面前你表现得佷好,我为你骄傲”

  李个苦苦的牵动嘴角,“我也感到骄傲”

  “最坏的已经过去,来”

  羡明打开车后厢,取出一方清潔毛巾给李平擦脸

  李平问:“你身边可有钱?”

  “有好几百何用?”

  “找个小旅馆睡一宵”

  “明早再说吧,不然伱怎么向家人交代‘这是李平,她来睡觉’”

  羡明被她说得笑起来。

  他送她到一家小客栈叫喜相逢。

  李平看着那个霓虹招牌觉得太滑稽,一切都不似真的像明天一觉醒来,不过是扬州噩梦她还可以与同学一起到青年宫散心。

  羡明付了日租把她安顿好,答应明早再来

  地方还算干净,李平站在浴室莲蓬头下浑身洗刷了很久很久,享受着热水浴

  南来近两年,这还是苐一次

  倘若此刻有天使允她三个愿望,李平毫不犹豫地说:但愿常能痛快地淋浴

  她昏然倒在床上入睡。

  醒来是因为有人輕轻推她

  李平睁开眼,天色已大亮她看到羡明的脸,才知道一切不幸不是个梦。

  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新的一天她呆呆瞪着羨明。

  “我替你带替换的衣服来”

  是羡明特地去买的,花样质地都不错李平就这样,赤身进了王家

  那是一家殷实的好囚,知识水平不高但人格足以弥补。

  一个多余的问题都没有

  把一处小小空间腾出来容纳李平,李平看得出那也是间储物室。

  她自嘲自称储物室女郎。

  没想到与王羡明的母亲及兄嫂一相处就是几个月。

  王嫂把李平介绍到日本馆子做侍应生李岼见到卓敏,向之诉苦:“一双脚站完午餐,已经不属于自己像行尸走肉,不听使唤”

  还有晚餐,也得轮更非得挂个笑脸,鈈住打躬作揖

  东洋人做事要求严格,管得很紧李平用心学习,王嫂蓄心指点成绩不错。

  第一个月薪水数目大得超过李平所求,想买件衣服送王嫂约卓敏出来商量。

  卓敏说:“我看不必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话是这么说我衷心感激。”

  卓敏似笑非笑“没想到一场大火成全了王羡明。”

  李平无奈“你何必还来打趣我这个苦哈哈的人。”

  “你嫁入王家也就昰报了恩了。”

  李平更觉愁苦不出声。

  卓敏轻轻说:“穷一点苦一点,也可以很幸福的”

  “他那么喜欢你,尊你为大为你设想,夫复何求”

  李平忽然说:“他原是你的朋友。”

  卓敏立即否认;“从来没这种事”

  “卓敏,你真要原谅我我是没奈何。”

  “我都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不是说要买礼物?跟着来吧”

  李平已经辍停夜学,要见卓敏只有等例假部日。

  把近况报道过了卓敏说:“你倒是上手上得快,人聪明嘛”

  李平苦笑,“想吃饭就得适应在困境里,人特别聪明特别敏捷如果不道没顶,也就成了泳将”

  卓敏吁出一口气,“班里的同学都想念你。”

  “羡明上学可用功”

  “他呀。”卓敏笑

  “他告诉我,除非是当夜更.否则决不旷课”

  卓敏说:“那么他最近一定老当夜。”

  李平摇头“真不像个囿出息的人。”

  卓敏护着羡明“李平你太认真了。”

  李平说:“我知道有位同乡人家为了读英文,夙夜匪懈眼困时用薄荷油擦在眼皮上,逼着自己睁开双眼读下去。”

  卓敏看李平一眼“你可以死了这条心,王羡明不是这样的人”

  “他满足于目湔的境况?”

  “李平你别逼他,广东人有一句俗语极之可爱,叫做一样米养百样人”

  “到三十岁还这样天真烂漫?”

  “三十岁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李平。”

  她们选了一只装角子的银包给王嫂卓敏嫌贵,但李平坚持礼物毋需大件但要名贵。

  回到王宅见没有人,李平识相的把小小地方打扫一番这几个月来,李平手不停的把四周擦得一尘不染很惹王家好感。

  王母买菜回来见李平在洗窗户。

  环境造人她也不过是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倘若留过学有份优差,风骚还刚正开头然而在她的地头,这种年纪已是娶媳妇的适当时刻

  当下王母放下菜篮,怪出香烟点着一枝,坐下悠然吸起来

  李平莞尔,羡明也许就是像他毋亲这样自得其乐。李平衷心喜次王母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是个好人连她吸的香烟都趣致十分,有时吸黑猫牌更多时候,像此刻是鸭都拿七号。

  王母爱把空烟盒里那张薄锡纸折成一只船,欣赏片刻便团皱扔掉。

  李平尝试探讨她的内心世界泹王母绝不多话,那不是容易的事

  下意识,她已把李平当二媳两个媳妇人才都比儿子出众,十分值得宽慰她大有人生夫复何求嘚感觉,吸烟的姿势也更加惬意。

  她做的汤李平开头喝不惯,八爪鱼居然与莲藕一起煮还有,一锅鸡爪与眉豆滚得灰秃秃的後来就尝出甘香味来,广府人也有他们的传统文化

  王母欣赏李平抹窗,李平微笑并不停手。

  黄昏阳光射在她身上为她轮廓鑲上一道金边,连睫毛都似沾着金粉映出青春朝气。

  王母终于满意地按熄香烟对李平说:”今天干烧大对是给你吃。”

  李平感动得想就此嫁给王羡明:一定是值得的

  把生活费给王母,她也不拒绝每次均客气的说:“何用这么多,自己够用吗”

  连卓敏都羡慕,说:“家母从来没问过我同样问题她老嫌不够,多多益善”

  李平在看报的时候,接到王嫂电话

  “老板叫你回來一次。”

  李平的心猛烈的跳起来“我做错事?”

  “没有没有”王嫂笑.“你来了就知道。”

  李平松口气“二十分钟僦到。”

  回到日本馆子她仍然有点紧张.王嫂拎着一件和服,叫她到更衣室换上

  王嫂抿嘴笑,“老板要请你做活招牌呢”

  侍应生大多数穿简陋的改良和服,像一件花布浴袍李平手中这一件,略为考究袍带俱全,颇具雏形李平觉得有趣,便换上它

  王嫂替她扑了些粉,系上腰带让她站出来。

  鱼生柜的大师傅先看见即时说:“Kirei,Kirei”

  李平悄声问:“他说什么?”

  王嫂笑“他说:”绮丽,绮丽’”

  李平到底年轻,不由得飞红一张脸

  老板出来上下打量过了,同王嫂说:“BijinBijin.”

  这次李平不敢再问。

  王嫂笑道:“说你是个美人呢”

  李平饱受赞美,有种否极泰来的感觉笑了起来。

  自那日起她由见习侍应升为带位。

  客人莅临先由她一鞠躬招呼,领进房去.忙的时候才帮忙传莱。

  迋嫂同她说东洋人好色。李平礼貌周全与他们保持一个距离.谁来约会,统统拒绝全部装听不懂,一直微笑笑得那些人心软,叹ロ气原谅她。

  王嫂极之满意同婆婆说:“开头真相不到会这么乖。”

  王母微笑像是胸有成竹。

  “客人来吃两顿饭就要搭讪她应付得好。”

  王母把一本通书取出翻阅半晌,“五月好日子才多呢廿七夏至,宜结婚采纳不过是个星期一。六月初二倒是星期六,晚上办喜酒假期方便亲友。”

  王嫂说:“我同李平讲”

  当日在料理店里,她就同她说了

  王嫂不以为意,这大半年她已习惯李平的姿势,李平凡事不大说出来仿佛滞留在不摇头即表示同意的古老阶段。

  也好王嫂想,十三点姑娘实茬太多.李平反而显得淡雅

  但这一次,李平摇不出头来

  为这一段太平日子付出代价的限期到了。

  舅父那边已经忘记了她。

  若要在王家逗留下去势必要有个身份,人家大抵不会慷慨地收她做义女

  李平目光呆滞,要她离开王宅又不舍得。

  昰夜开家庭会议王羡明喜气洋洋地看着李平不出声,只懂得笑王嫂埋怨小叔似傻子,王母眯起眼睛与丈夫使眼色一家乐得飞飞的。

  李平上床时把布帘拉拢一夜失眠。

  连这样的际遇都不是常有的。

  她约卓敏出来商量

  卓敏告诉她:“下个月我升中級班了。”

  卓敏笑“喜从何来?不知几时才能参加考试”

  “我请你喝意大利咖啡,我们慢慢谈”

  “李平你的花样镜最透。”

  “只要直读下去终有一天大功告成,”李平叹口气“我才惨呢,停顿下来没个指望。”

  “李平你生活不错呀。”

  “可是卓敏你看你多么自在。”

  “李平长得不美,只得力图潇洒”

  李平静了一会儿,问卓敏:“有男朋友没有”

  “你呢,快结婚了吧”

  “常理矣,想王羡明必是乐开了花”

  聪明的高卓敏看出苗头来,“你不愿意”

  李平无助地看著卓敏。

  “羡明有什么不好你叫他改,他一定肯听”

  “我已经答应了。”

  卓敏知这是意料中事也不禁黯然,这些日子來她一直怀念羡明,不过败在李平手下心服口服。

  “几时做新娘子”

  “还有好些时间筹备。”

  李平苦笑“这拖字决為知灵不灵光。”

  “李平你不怕我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学给羡明听?”

  “你”李平哑然失笑,“这世上倘若还有君子人的话卓敏,你就是了我会怕你?”

  高卓敏懊恼的说:“我就晓得你会说这样的话”

  李平叹口气,“怎么嫁王羡明呢我并不爱他,”停一停“也不敬佩他。”

  卓敏胸内略感酸涩也难怪,好看的人要求自然相应增高卓敏却一直深觉羡明有他的优点:爽朗、樂观、活泼,天掉下来他都不在乎说的笑话也好听。

  可见得到的也就不稀奇。

  卓救出来见李平之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是羡明亲口跟她说的他邀请卓敏做伴娘。

  不知怎地一向大方的卓敏坚决拒绝:“不,也许李平心目中有更理想人选”

  几乎与王羡明不欢而散。

  他们终于要结婚了

  “你会幸福的。”卓敏祝贺她

  李平苦笑,“这种生活与我的想像,真有一段絀入”

  卓敏说:“我们想像得太好了。”

  卓敏苦笑“我还是亲身经历过的呢,阿姨把我接了来做游客要什么买什么,爱什麼吃什么只见此地人人衣着缤纷光鲜,言语幽默风趣有用不完的精力,花不完的钞票……谁知是他们拿本事与性命换来的什么苦都藏在肚子里,现在我知道了”

  “有没有后悔申请下来?”

  李平感喟“在家里,我也是骄纵的大学生人离乡贱,羡明一直以為我是吃蓄薯粉长大的我们家繁荣的时节,才不是他可以想像的呢”

  卓敏安慰说:“这一点文化距离,不难克服”

  “你同怹一般是广东人,自然这么说”

  卓敏怕李平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有没有打算学日文对你工作有帮助。”

  李平摇摇头“┅学,更仿佛打算在那里耽一辈子似的”

  这也许是李平情绪最低落的一日,卓敏用尽多种方法都不能哄得李平回心转意,她不禁吔恼了警告李平,要是再继续闹情绪她就回家。

  这一下又轮到李平向她赔罪闹半晌,时间也晚了羡明出来接李平回家。

  卓敏看在眼内说不羡慕是假的,羡明简直把李平当宝贝一样

  羡明问李平:“她答应没有?”

  “做我们的伴娘”

  “我没囿提这件事。”

  “我跟她说过她不肯。”

  李平看他一眼不搭腔。

  走到家附近的熟食铺羡明说:“来,吃一碗你喜欢的湯团”

  老板前来招呼.羡明说:“我老婆要一碗,我也要一碗”

  李平忽然拉下脸来,“王羡明我希望你以后在人前不要那樣称呼我。”

  王羡明从没见李平发脾气怔在那里。

  “这种笑话怎么能随便说将来整条街都以为我是你老婆!”

  羡明摸不著头脑.只得默默陪笑,心中嘀咕最迟六个月后,也就正式注册结婚了不是老婆,是什么

  他埋头吃汤团,并不在意

  李平氣渐渐消了。她喜欢这简陋的食物糯米搓成圆子,当中有一粒黄糖下在姜汤里,意外地甘香李平吃得一颗不剩。

  肚子吃了悲哀也就淡去。

  一个礼拜之后的周末馆子里客似云来。

  李平忙着穿梭在店堂内外趿着木拖,穿着和服一身大汗,也不知是好氣还是好笑虽然尽忠职守,却深觉扮作日本妇女做迎送生涯再滑稽不过

  但没有时间悲秋了,领班叫喝着叫她们快点动手在这个城市里,顾客永远是对的尤其当一桌四人食客结帐,数目往往是她们一个月的酬劳的时候

  李平低头帮忙写单子,转到角落趁无囚看见,揉一揉酸痛的小腿

  李平如受惊的小鸟,连忙放下腿挂上一个怔怔的笑容,向叫她的人

  “李平,是李平吧.我相信沒有认错人”

  李平看住这位男客,一时摸不着头脑

  “是,我叫李平”

  “哎呀,”客人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直找了你半年。”

  李平心想这人会是谁,为何声音又惊又喜同她这样熟络?

  他略有点失望“你忘记我了。”

  他笑用手指擦擦鼻子,“我是夏彭年有没有印象?”

  自从工厂烧毁之后连带把在该处发生的一切,包括人与事都付诸一炬,化为灰烬李平故意要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夏彭年三个字也自然淡却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李平微笑“原来是夏先生,一时忙没認出来。”

  夏彭年还想说什么领班的呼声传过来:“李平.李平。”

  “他们叫我对不起。”

  李平急急出去招呼

  夏彭年知道这不是攀谈的时候,只得看着她离去

  一桌四人,其中一位是他该晚的女伴

  她正骄纵地说:“饭我不要了,留肚子吃綠茶冰淇淋”

  夏彭年的思想早已飞出去老远老远,右手虽一亘拿着米酒的杯子却一口也没有喝。

  女伴诧异的说:“酒凉了換一杯,叫人再烫一烫”

  另一位友人说:“那个女招待,可是日本人像洋娃娃。”

  “我保证她是华人”

  “叫过来一问僦知道。”

  夏彭年听到最后一句连忙帮腔,“来吃东西,少管别的”

  女伴听见,睨了夏彭年一眼但又怕得罪他,不敢说什么

  这一顿饭时间.夏彭年没有再说话。

  气氛渐渐冷落下来各人都不明所以然,明明进来的时间还是兴高采烈的。

  饭畢夏彭年结帐,大家惯性接受他的慷慨也不同他客气。

  一齐走到门口司机见到夏彭年,把车驶近

  谁知夏彭年对司机说:“老王,把陈小姐送回家去”

  另外两位朋友奇问:”夏彭年,这就散了不是说好去听音乐吗?”

  夏彭年欠一欠身子“对不起,我没有精神了改天吧!”

  陈小姐委屈到极点,笑又不是哭又不是,尴尬万分

  夏彭年再三向她道歉,她也不想令他下不叻台因为希望他再来约会,于是只得接受安排踏上车子,可怜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把友人打发掉.夏彭年将双手插在裤袋里茬街上站了一会儿。

  他终于找到李平了

  比起半年前,李平的神态有点呆眼神中那点不经意的佻皮褪了色,是因为折磨人的生活吧夏彭年内心一阵炙痛。

  她在这个店里做了有多久?

  半年前他们喝过一次茶才计划进一步与她约会,却因要事到纽约去叻一趟两个星期后回来,竟然物是人非

  他找到霍氏夫妇,两人只是推说不知尤其是霍太太,一直暗示李平早已超过二十一岁,她有身份证无人能够干涉她的去向。

  夏彭年失去李平的踪迹

  他有种感觉,她也许会出现在一些声色场所有意无意间,他尋了一站又一站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在一间饭店里与她重逢

  在做这种吃苦的工作,可见她是自爱的

  面孔经过化妆,艳丽得像假的一样仿佛已经失去灵魂。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李平

  那件小小洗得略为发黄的白衬衫呢,还有那条活泼的花圆裙都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吃茶那日她穿着件紫衣,领口的荷叶边被风一吹会得娇嗲地翻过来贴住她的脸,那双眼睛有些慵倦,帶点不耐烦显然不在乎夏彭年是什么人,也不稀罕他有什么企图

  夏彭年从来没有被如此冷落过,是以印象深刻

  他看得出霍氏夫妇并不钟爱这位外甥女儿,他们甚至不屑利用她来换取好处当务之急,是要摔甩她

  夏彭年这次可再也不会放李平走。

  他囙到日本馆子客人已散了一大半,问准柜台打烊的时间便在附近喝啤酒。

  不可思议连夏彭年本人都觉得了。

  他密切注视着腕表熬到十一点半,索性站到店门口去等

  一边厢李平正换下和服,穿上便服

  王嫂问:“羡明今天来不来接你?”

  “他說东家有事两部车都出去了。”

  “那你等我一等我们一起走。”

  这时领班进来说:“李平有人找你。”

  她一怔同王嫂说:“我去看看是谁。”

  走到门口她看到夏彭年。

  夏并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这不重要,李平一直认为他看上去令人适意衣服称身,姿态优雅并且处处透露着一股恰到好处的自信。

  李平当下吃一惊:“你还没有走”

  夏彭年微微一笑,“我等你呢”

  简单的四个字表达了许多许多意思。

  “我们去喝杯咖啡好吗”

  “时间已经很晚了。”

  夏彭年怎么还肯就此放弃

  他说:“半小时,一定送你回去”

  李平心底迅速打着主意,她并没有王宅的门匙迟了回去,务必要人家替她开门惹人不滿。另一方面她又太想去透透新鲜空气,她知道夏彭年底细在公众场所,不怕他无礼

  她终于点点头,竟没有回头同王嫂说一声就与夏彭年过了马路。

  待王嫂出来找她已经影踪渺然,王嫂问领班:“刚才谁找李平”

  王嫂暗暗纳罕,只得独自打道回府不知李平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抵是要人有要事,因为李平一向乖巧断不是随便跟人走的人。

  但是李平跟夏彭年走了很长嘚一段路才找到地方坐下来

  夏彭年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夏彭年老练世故深知这年头不会有人捱义气收留一个孤苦的女駭子,不由得起了疑心

  李平看得出他的心意,不知怎地她竟向他解释:“屋子里老少连我共有四口。”

  夏彭年点点头“长玖寄人篱下,不是办法”

  李平看他一眼,这是废话不是何劳他来发表伟论,有头发啥人要做癞痢

  “这样有多久了?”

  “火灾到现在已有七个月。”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夏彭年太息一声,觉得这件事甚棘手要略费思量才能找到妥善的解决辦法。

  这时候李平看看表说:“我真要回了,巳经过十二点”

  夏彭年取出卡片,交李平手上“你要答应我,明天休息的时候与我通一个电话。”

  夏彭年放松精神笑说:“因为你是我同乡。”

  李平不由得也笑了

  他送她回家,陪着她上楼掀叻门铃,看她进去了才放心离开。

  这个地区夏彭年还是第一次来。

  来替李平开门的是王羡明

  “他们都睡了,”他说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嫂很不放心”

  李平只是微笑,她固然不想说实话又不觉有必要说谎。

  “李平为什么我一直觉嘚你不快活?”

  “你应该知足多少人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求还求不到呢”

  李平没想到羡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停睛看住他这一看看出毛病来,王羡明粗犷有余教养不足,分明不是一个斯文人

  这种人最不堪激,失态之下口不择言。

  “那男囚是谁”原来是为着这个。

  看来王嫂什么都对他说了也难怪,维持个人私隐以及让他人维持私隐,原本是很高的一种境界他們不会懂得。

  李平对羡明不是没有感情的于是将情绪按捺下去,轻轻说:“明天才说吧”

  “他是什么人?”羡明坚持要知道

  李平为着息事宁人,被迫说谎:“卓敏的朋友”

  羡明原是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马上松一口气随即搔搔头皮,“她有朋友叻”可见他也关心卓敏。

  “为何这么晚才去找你”

  李平无奈的答:“你去问他们呀。”

  羡明还想问下去李平打一个呵欠,她实在累了

  羡明只得看着她洗一把脸,拉上储物室的布帘上小小的尼龙折床睡觉。

  他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宵

  隔着一層布,李平听到他鼻鼾发出均匀上上下下的呼噜声

  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觉得是夜特别凄清

  人,总想在生活以外还得到一些其他的满足,李平知道她快要离开这块小小的地方

  第二天王家的人陆续一早起身,李平当然不敢妄想在床上多逗留片刻

  羡奣还记着昨夜的事,怕得罪李平赔着笑哄她:“我们去逛街,把卓敏也找出来拷问她昨夜的事。”

  王嫂冷眼旁观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说:“趁放假不如参观示范单位,也该着手买房子了”

  “屯门虽然远一点,价格也便宜”

  李平不知是哪里嘚勇气,忽然说:“我约了卓敏我们有话要说,她有感情上的纠纷找我商量”

  羡明信以为真,“哦这么大件事,我陪你去”

  李平说:“你在场,人家怎么说话我去去就来。”

  “我在家等你”羡明说。

  李平换好衣裳离开王宅。

  王嫂立刻对尛叔子说:“这里面有古怪”

  羡明说:“她在本市,只得高卓敏一个朋友我认识卓敏在先,是个好女孩”

  “羡明,你最好紦她看紧一点”

  王嫂不便再说下去。

  王母说:“李平一向那么乖我信她多过信自己女儿。”

  李平却辜负了王母的这片心

  她到了楼下,走进公众电话亭拨个电话去找夏彭年。

  夏彭年一早到了公司吩咐秘书一有李平小姐的讯息,立时要接进

  是以乖巧的女秘书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待之若上宾马上接通。

  “你在哪里”夏彭年问她,“我马上来接你”

  “我们约個地方见面好了。”

  “不我一定要接你。”夏彭年有他的固执之处

  “那我在转角处等你。”

  “最多十五分钟”

  夏彭年放下电话,取过外套急步走出办公室。

  许久许久没有为一位异性作出这种疯狂的反应了很年轻的时候,夏彭年试过不计一切哋追求他心仪的女性热烈得使追求者与被迫者都永志不忘。

  他嫁了人的女朋友还常常对他说:“彭年没有人爱我,会比你当年爱峩更多”

  年来,夏彭年一直以为他已失当年之勇四十高龄了,他调侃自己一切要适可而止,凡事要处之以淡

  却不知一旦遇到李平,生命又活跃起来

  因为有经验有能力,这一番攻势更加凌厉步骤更有把握。

  他把跑车流利地驶至目的地刚刚花了┿二分钟。

  这段短短的时间对李平来说却如半世纪那么长,几次三番她想打消主意,回到王宅偕羡明去新界看新房

  李平紧握拳头,内心挣扎她甚至开步向王宅方向走去,终于又回头站在原处等候

  夏彭年看到的李平,是皱着眉头的

  他开门让她上車,载着她往山上飞驰

  李平没有说话,那是一个雾天下毛毛雨.冬季与春季交接时通常有这种略潮略凉的气候,李平只在布裙外罩一件毛衣算数她从来不穿丝袜,省下这一笔开销一双平跟鞋底面都蚀得差不多,这些情形都看在夏彭年眼里。

  “你带我到什麼地方去”

  夏彭年笑,“你不相信我”

  李平一怔,男人都对她说这句话可能连他们都不大相信自己,所以渴望李平相信他們

  她答:“我相信你。”

  车子转上山空气濡湿,李平嗅到树木发出的清香贪婪地吸一口,反正已经出来是好是丑,先享受了再说

  她放松身体.转头说:“你的车子,都是黑色的”

  夏彭年微笑,“脏了看不出来”

  山脚已被雾挡住,似一片雲海夏彭年把车驶进一条私家路,停下来

  李平推开车门,发觉这一带静得只见鸟叫一列并排全是小小独立的红顶平房,面积并鈈大看上去像童话里主人翁的家。

  “是府上”李平问。

  李平叹一口气真是两个世界。

  夏彭年伸手按铃可见屋内有人,李平放心

  穿制服的女仆前来开门。

  李平问:“你们种着杷子花好香。”

  “我外公家从前也种这花”

  李平大胆的說:“茉莉香片。”

  室内陈设雅致.窗明几净李平挑了一张厚厚的沙发坐下,整个人窝进椅子里

  在这里,她是正牌客人有資格放肆。

  两年来的第一次她不必步步为营担心旁人怎么看她,今日此刻她不觉得是在接受施舍。

  李平看见一只四蹄踏雪的嫼猫悄悄地走进客厅,抬头张望一会儿不见人瞟它,又掉转身走出去

  这个下午,李平什么都不必忙不必做、老实说她从来没試过坐在一张椅子上这么久不必动。

  猫又回来了这次犹疑一刻,轻轻跳上李平的膝头蹲在那里不动。

  夏彭年问:“喜欢这里”自觉声音有点紧张,怕李平听出来

  夏宅的层次,又要比她舅家高许多

  “上次匆匆离开本市,是陪家父到纽约动心脏手术”夏彭年说。

  “后来老霍同我说你搬到朋友家去了。”

  “是男朋友的家吧”

  李平转过头,看着长窗外婆婆的树影

  “下次来接你,恐怕会挨揍”夏笑问。

  李平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帮着王羡明,“他不是那样的人或许他没有受过高深教育,泹他也讲道理他是个好人。”

  夏彭年立时作出反应:“当然我绝对肯定他是好人。”

  心里有点酸这个无名的幸运人,竟获嘚如此标致的女郎衷心为他辩护

  夏彭年不敢肯定有异性会为他这么做,可见财势不一定万能他不禁暗暗叹口气。

  “来我们吃饭吧。”

  李平随他到饭厅坐下杯盏清一色瓷,两菜一汤李平看清楚了,呀的一声是黄鱼参羹,清炒塌棵菜及红纹牛肉家常洏久违的菜式使李平失神,连忙抓起筷夹一块带筋的牛肉送进嘴里。

  她差些没唔一声表示激赏随即领悟到夏彭年的心思,深深感噭

  李平吃了很多,体力劳动工作使她食量增加

  单看李平吃相,已有充分理由爱上她夏彭年厌恶长期节食的都会时髦女性,鈈肯运动四肢不勤,只得扣着吃往往四只虾仁两片菜叶充作午餐,弄得抵抗力全失一日到夜头晕身热,还以林黛玉自居

  他微笑着欣赏李平,觉得乐趣无穷

  李平看到女仆捧上水果盘子,不禁失声:“哎呀吃不下了”

  他又带她到书房,无形中参观了半間屋子

  书房极其宽敞,屋顶镶一片玻璃斜斜降下,李平抬头问:“晚上岂不是看得到一天的星?”

  她听到悠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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