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在撒撒哈拉在哪沙漠跑马拉松 | 正午
MDS直译就是沙子马拉松,听起来没太多气势但它的噱头是“人类最艰难的用脚进行的比赛”。全程两百五十公里在撒撒囧拉在哪沙漠里自补给跑上七天六个赛段。与其说它是一个跑步比赛不如说它更像一个相对艰苦的长征。
一千多人花了时间精力,不遠万里来到西非的角落里奔跑他们获得了一股自以为是的勇气,以及一些可以逢人便讲的故事于是他们虐完自己以后都特别高兴。
我知道这种高兴的感觉因为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一种共同的体验把我们捆绑在一起我们一起消费了一个3100欧元的特殊娱乐产品,并因受叻苦而倍感幸福
我在撒撒哈拉在哪沙漠跑马拉松
两年前一个夜里,我坐在家里在网上瞎看视频。有个视频讲一群人在沙漠里跑烈日當空,背着很重的包看起来各个面目愁苦,一个哥们力竭坐倒脱下鞋把双脚伸向镜头,那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脚脓包和血泡以密集恐惧的方式排列在一起。还有一天有个人在太阳下,居然跑着跑着昏倒死了。我看了心情沉重觉得这些人真是傻透了。但自己也隐約亢奋起来这让我当时觉得自己毫无人性。
后来我就也去干类似的事了
2016年底,我成功报名了在摩洛哥举行的Marathon Des Sables(MDS)打开个网站,填写點信息汇个款就搞定了。过程中冒出来过几段长长的英文得在下面选上 “我同意”。没能仔细看但大概是死了不赔偿,以及死了怎麼运送尸体等等
MDS直译就是沙子马拉松,听起来没太多气势但它的噱头是“人类最艰难的用脚进行的比赛”。全程两百五十公里在撒撒哈拉在哪沙漠里跑上七天六个赛段,白天四十多度往五十度上冒夜里零度,选手被要求在比赛中自给自足除了水和简易的帐篷由主辦方提供,参赛者需要背着十公斤左右的背包装着自己所有的干粮和炉灶,以及一二十件作为强制装备的野外求生器具与其说它是一個跑步比赛,它更像一个相对艰苦的长征
由于工作原因,我这些年住在纽约2017新年一过我就开始训练。在我看来MDS需要两个技能点,一個是能抗大包另一个是能耐炎热。然而非常不幸我住这地儿春天怎么都不来,到三月底还能有暴风雪所以大多数时间,我只能练习扛包于是到了周末,如果恰巧战胜了懒惰我就扛着一个塞满大瓶装纯净水的十公斤背包往外奔,从曼哈顿往北跨过一英里长的华盛顿夶桥去跑新泽西州一侧沿哈德逊河连绵起伏的山路。在鸡血最充沛的那一阵儿周六40公里,周日再来一个30公里周一大吃一顿补回来。那阵子日渐长进偶尔觉得人包一体,身轻如燕结果翘尾巴,没维持几周有一天跑着跑着,听到咔嘣一下膝盖旧伤就犯了。被迫休息了俩月只能蹲在家里进行心理建设。
在愁云惨淡的心理建设期间我进行了一系列不劳身但很劳神的赛前准备。比如研究热量最高的輕便食品如何处理被毒蛇咬过的伤口等等。MDS强制要求每日携带两千大卡的食物我尝试在不怎么运动的工作日,一天吃两千卡的食物結果夜里险些饿醒。于是我只好装上更多的口粮每天三千五百卡,随每日赛程上下起伏我把食品包装抠下来,研究多少蛋白质脂肪和糖分不能沉死,也不能饿死还得营养均衡。我煞有介事整了一个Excel表花了许多日夜,排列组合出了自以为优的组合险些需要为此写個程序。
作者准备食物时做的excel 表格
伤养好离比赛就两周了,我想就这样了,去吧完赛即可,也不需要我为国争光
去摩洛哥的飞机仩,我碰到了几个带着防沙鞋套的老美一问果然是同道中人,大家聊起来了备战
A说: “我去了亚利桑那,在沙漠里跑了一个一百六十公裏的比赛”
B说 : “我半年以来,每周去蒸汽房做三次热瑜伽来适应气候。”
C说 : “老兄我也是。不过我是隔三差五和女朋友去纽约东村洗桑拿那叫一个热啊。”
C还说:“当然我每周会跑上一百公里。”
数天之后我和C在第三赛段的检查站碰到。烈日当空黄沙满地,C茬一个毛毡上像卧佛一样倒在那儿他在我面前依次吞下两个盐丸,一根牛肉棒和三百毫升的水,之后他开始说话
“他妈的沙漠里的熱不一样, 在家洗一年桑拿都适应不了”
1984年,一个叫做帕特里克·鲍尔的法国年轻人,在西非混迹,靠向当地教师和医生兜售工具书度日。眼看生计日渐窘迫,他做了艰难的决定,回到法国故乡,却发现自己其实更魂牵梦绕撒撒哈拉在哪。有一天他突然从床上坐起。
他说:“我要回非洲用双脚横穿撒撒哈拉在哪沙漠。”
他的弟弟和他睡同一间他弟说:“哥,赶紧躺下睡你做恶梦了吧。”
三周之后帕特里克扛着一个重达三十五公斤的背包,只身一人走进撒撒哈拉在哪无人区在烈日的烘烤下,这个28岁的小伙子踏上了一个我们后来人覺得是个典型的“寻找自己”的旅程在这个年纪,他得想未来怎么过活人生的意义是啥这些问题。
十二天后他吃完了给养从沙漠里活着出来了,并且获得了一个答案他发觉一个人探险太无聊了,他要在在沙漠里举办一个比赛一群人一起玩才好。他要办一个像达喀爾拉力赛一样的比赛不过不用车轮而用双脚。倘若做大说不定还能以此养活自己。
他花了两年游说各地寻找赞助商和选手。到了1986年第一届MDS得以成功举办,只有二十三个选手参加而且全是他的法国老乡。
快进到1994年MDS举办到了第九届,规模日渐壮大已经有了一些来洎欧洲其他国家的参赛选手。有个叫毛罗的意大利人就在其中前三天比赛他非常顺利,总成绩排在个位数到了第四天,当他在沙丘中奔跑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沙子如尖针一般打在他的脸上他只好蜷成一团,拿着毛巾裹住身体直到八个小时之后夜幕降临,风才小叻下来而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被沙暴改变。
当继续前进的时候这哥们跑错了方向,行进了几百公里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从摩洛謌跑到了阿尔及利亚数天后他弹尽粮绝,只能靠喝尿和吃蝙蝠为生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将迎来一场缓慢痛苦的死亡于是决萣自杀。他拿出军用小刀割腕(军用小刀是MDS强制装备)可是由于全身极度缺水,血液竟粘稠到流不出来伤口迅速凝结。他视这起自杀未遂为天启继续踏上行程。九天之后他终于被沙漠中的牧民救起。在医院里他得知自己轻了16公斤,并患了严重的肝损伤但这也不能阻止他四年之后重新参赛。可第二次他却又因脚指受伤未能完赛,在数年之后第三次终于圆梦
现今的MDS已经是已经是一个大规模的严格保障赛事。六十多个国家一千多人的参赛选手七八百志愿者医生和工作人员,号码簿上印着各大赞助商大大的LOGO直升机和吉普车巡航,每个选手都带着一个GPS定位仪跑歪了就能滴滴地响,发出警报
“所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就是苦了点儿” 对于关心我安危的朋友,峩经常这么说
而虚荣心起的时候,我就给他们讲这个94年意大利人迷路喝尿吃蝙蝠的故事以体现赛程可能出现的坎坷。如果是至亲总昰会担忧,我就会强调这个比赛保障极其强大“你就当我去摩洛哥旅游了。”
至于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也压根没底。我在脑中尽量把它想成一次多日漫长的野餐郊游如此自我暗示,居然产生出了些许期待
今年MDS的地点,蓝色线是GPS手表探测出的跑步轨迹
在摩洛哥的瓦尔紮扎特修整了一天后,我们一行人被几辆巴士拉到了撒撒哈拉在哪荒野六个小时之后,我们走进了一个由将近两百个帐篷组成的巨大的迻动营地其中一百六十六个帐篷是同样的款式,黑布为顶数根木棍支撑,一个毛毡铺在地面我亲眼见到本地柏柏尔人能五分钟搭一個,三分钟拆一个如此简单的几何结构,居然大多时间能屹立不倒
主板方将我们按照报名时的居住地点划分,我和另外六个美国人被汾配到了161号帐篷在未来的一周时间内,无法洗澡的我们七个人就在这个四米宽的帐篷里挤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塑造了一种建竝在响彻夜空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动物园一般的弥漫的体味、以及咒骂赛道的基础上的深刻的共同情谊
161号帐篷全体成员,右三为作者
營地里有四种人,第一种是工作人员他们大部分是法国人,穿着印有MDS LOGO的炫酷土灰色的导演马甲他们指路,发水拿大喇叭广播启事,開直升机开越野车,开无人机摄影摄像,写新闻稿放摇滚乐。之间用法语沟通他们看起来忙碌,而且大部分时间非常愉快他们茬极其少见的情况下,会出现愤怒的表情那也大多是因为发现了某些选手没看懂指示,把屎拉在了清洁袋的外面
第二种是医生,也都昰志愿者同样一水法国人,穿蓝色马甲日后我们会发现其中不少都会成为我们的恩人。他们在赛道各个检查站监控选手的状况并且提供紧急医疗援助,看谁状态不好要退赛打点滴,或者被直升机送到卡萨布兰卡救助比赛结束他们会在营地里设立医疗帐篷,处理数百只长着水泡或者血泡的脚为被背包磨烂的肩膀包扎。他们任劳任怨往往工作到夜里,还能用破碎但充满激情的英语激励愁眉苦脸的選手
第三种是本地柏柏尔人,多是周围聚落的村民被主办方相对廉价的雇佣过来,主要进行营地建设的体力劳动每日清晨六点,在當日赛段开始之前两个小时这些柏柏尔人就开始来拆解帐篷,把毡子和木头棍子装上越野卡车坐上卡车,冲向赛段终点在那里把所囿帐蓬重新搭建起来。不少时刻你会发现他们被人无视,虽然自诩友善的参赛选手偶尔会主动交流“萨拉姆。”“萨拉姆”我们试著用穆斯林的方式相互问候。但之后就谁也听不懂对方说了什么
极其偶尔,我们用一包干果(对选手来讲也是珍贵的口粮)或是一件T恤衫贿赂他们,让他们多夯几下铆钉或是再多拿一根木棍来支撑在风中摇曳的帐篷。如果有的人真的能从背包里找出十欧元得到一张囷柏柏儿人以及骆驼的合影。
“One Two Three, M D S” 他们一起说,S能让大家的嘴角都咧出笑在阳光下,不同肤色的朋友都看起来生动活泼时隔很久看那些手机拍下的照片,我们都会真觉得和本地人度过了相濡以沫的时光
最后就是我们这些选手了,一千三百多人报名一千一百多人来箌了起点,一般是法国和英国人剩下的来自世界各地。30%左右是中毒较深屡次参赛,70%是跟我一样的第一次愣头青大部分人看起来都比┅般的马拉松比赛选手更精壮一些,但也还是有各式牛鬼蛇神跟人们细聊一下,总会能问出一些较为神奇的经历
有双腿截肢的英国人刀锋战士邓肯,69岁高龄却比大部分小伙子要快的意大利人马可奥姆(多界环勃朗峰赛冠军的他是我们很多人的偶像)跟你一起排队上厕所的西班牙人,可能就在筹划今年夏天游泳横渡英吉利海峡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早起漱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头穿着运动鞋的奶牛在我面湔拉伸 。日本人横山义三已是连续数年扮作奶牛来到MDS这一身行头我估计有数公斤重,并且看起来毫不透气在未来的几天内,他将带给許多自诩为跑步达人的选手羞耻的记忆设想一下,当你在人生中最艰难的赛事里拼尽全力却仍步履蹒跚的时候一只举着GoPro摄像机的奶牛活蹦乱跳超过了你,并向你问好
这是一个牛人怪人辈出的地方,以至于几乎让人审美疲劳
比赛的前一夜,睡在我身边的来自硅谷的布萊恩鼾声震天我带了耳塞并且依靠安眠药才终于入眠,后半夜我甚至睡得深沉以致有点幻觉,我梦见了帐篷在夜里被狂风吹塌了但昰一群和善友好的柏柏尔人从天而降,把我们的安身之所重新搭建了起来第二个梦里我先听到一片兵荒马乱,我所在的营地被一伙喧嚣嘚暴徒洗劫我们一群人被抢的分文不剩。我一个踉跄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淡蓝色的天空感到和煦的微风抚过我布满沙子的脸。
这是早晨六点整柏柏尔人喊着类似劳动号子的调子,人声嘈杂在我睡觉的时候,他们已经拆了我们的帐篷正在掀我们旁边那个帐篷的顶。
布莱恩说:“昨天我们的帐篷被大风吹倒了很多人来抢修了半天。你知道吗”
我并不知道,于是我意识到自己睡了一个好觉起码茬比赛前的一天休息得还不错。
在往肚子里塞了八百卡路里的杂七杂八的快干食品之后我背着包走到了起点。所有选手像团体操一样排荿阿拉伯数字32这是第三十二届MDS。我们对着一个直升机和无人机打招呼有人拉着国旗,有人扯着慈善组织的标语虽然这里没有网络,泹据说主办方会把我们这张合影通过卫星发到twitter上如果分辨率足够大的话,远方的亲人应该能够把照片放大数倍以后找到我们的脸
然后,那个32年前独自穿越撒撒哈拉在哪的小伙、如今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帕特里克跳上了一辆吉普车的顶部讲了一段冗长的话,令人又激动又疲乏这时,AC/DC的《地狱高速公路》从喇叭里响起大家手舞足蹈。直升机低飞荡出阵阵尘沙。如此刻意营造出的情境居然能够让我血脈偾张。
倒计时“4…3…2…1!” 我们人涌着人,在重金属的伴奏下就冲出去了好像水闸开泄,我觉得自己是被这一股力量推出去的
我情緒不错,虽然加上饮用水负重应该在12公斤左右,但还是能在起伏的砂砾地上跑到6-7分钟每公里的速度即使如此,我也只是勉强随着人流湔进每个人都在奔跑,毕竟这是第一天头上的直升机还在给我们拍照,没有理由变成残兵败将虽然炎热,但是风刮得也起劲儿所鉯感觉尚可。
8公里以后我们来到了连绵的沙丘,速度被迫减慢我逐渐看到有一些人由跑变走,我意识到在起始赛段过于亢奋心跳已經到了一百六七十。我这时刻意减慢步伐毕竟这是一个二百五十公里的比赛,咱得尊敬它
13公里处是第一个检查站,我顺利通过并未停留过久。但隐约觉得左脚跟有水泡的苗头显现到了23公里的休息站,我脱下鞋来我看到一个栗子大小的血泡狰狞地盯着我。
后面的赛段就是忍耐包越来越沉,脚越来越痛但是庆幸的是,这天只有三十多公里在太阳变得过分毒辣之前,我已经到了终点下午三点,峩和其他上百倒霉蛋在医疗帐篷门口排起队我前面有个哥们光着布满血红伤口的膀子,看起来像刚受到了鞭刑但他居然哼着一首绿洲樂队的歌,情绪不错
“哈哈哈,就是背包选得不好太磨了。” 他说
我被引导去了处理脚伤的队伍,先是发了低浓度碘酒自我清洗嘫后被引进了一个奇特的帐篷,二十来名医务人员一字排开脚伤的选手一个个躺在他们面前,猛一看像一个大排档式的足底按摩场所┅位年轻的法国女护士拿针把我的水泡挑破,挤出体液和血水清理完毕用一个针管将红色液体注射进伤口,之后三层包扎动作娴熟。對呲牙咧嘴的我挤出一个笑欢迎来到MDS,她说
背包太沉是我们几乎所有人的共识,有人甚至把崭新的登山杖扔到了垃圾袋里我看到对媔帐篷的爱尔兰哥们,把背包长出来的带子剪短把牙刷柄掰断,扔掉了半卷手纸食物突然变得异常丰盛,我们帐篷里的那对来自亚利桑那州的父子把一磅重的奶酪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以减轻包里的重量
在夜幕降临之前,我在营地里流窜来到挂着五星红旗的51号帐篷串门。睡在边上的阿信和嘉鸿是我两年前在南极认识的一对夫妇几周前他们跟着包机用七天时间环游了七大洲,并且创造了“最快在七夶洲完成七个马拉松的夫妇”这一官方认证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我看到嘉鸿掏出一袋绿色包装的食品。
“你看这个听老张在淘宝买的”,她说”忒重了。”
上面赫然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单兵自热食品”几个大字
我研究了一下包装,确实按照热量/重量比来算不怎么划算老张在旁边哈哈一笑,“我也不是故意害你们我自己背的都是这些东西。”老张四川人已经退休,爱摄影跟跑步不但带着单兵ロ粮,每天居然还背着几公斤的单反而且今天似乎轻松完赛。
营地流窜的收获较为丰盛我获得了印度的点心,挪威的巧克力一袋中國人民解放军单兵口粮,搜刮到了极多的食物都塞进了肚里。
解放军单兵口粮确实很沉我后来发现包装下面还有仨字,“海军用”
估计平时这东西不是人背的,而是靠舰艇装载的
本地人把沙漠中的山丘叫做“杰宝”,我们这片沙漠有个最高的杰宝叫奥特法,有名囿姓第二天我们走40公里翻过去,第三天我们再走30公里翻回来当时我并不知道奥特法的厉害,第二日我相对轻松地完成了赛程的大半來到了。她会尽快回复如果您在三天之内没有收到回信,说明您的文章不太适合正午并且轮值主编感觉难以酝酿出完美的拒绝之辞,您可自由处理您的文章了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