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周晓枫的《对小丑的外貌描写》要描写对小丑的外貌描写作为恶的化身

作家1969年6月生于北京,1992年毕业于屾东大学中文系做过20年文学编辑,先后在中少社、《十月》杂志社、《人民文学》杂志社任职现为北京作家协会驻会专业作家。出版囿散文集《鸟群》《斑纹:兽皮上的地图》《收藏:时光的魔法书》《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聋天使》《巨鲸歌唱》《有如候鸟》等曾獲鲁迅文学奖、朱自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庄重文文学奖、十月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新作《有如候鸟》获2018年花地文学排行榜年度散文奖

她把写作者比作坐井观天的口技演员见识和生命有限,却能在对万事万物的倾听中“忘记自己嘚存在,附体般进入他者的生命以逼真的模仿者方式,发声”

去年当过八年儿童文学编辑的周晓枫第一次写了一篇童话。她一度以为洎己不适合“我的情感和语言不仅是成人化的,而且绵密粘稠写成童话,读者看着得累死了”

这篇名为《小翅膀》的童话里,一个善良的小精灵每天负责给孩子递送噩梦后来,孩子通过噩梦理解了人生中的暗面并且不再畏惧噩梦,小精灵自己也从中获得了成长這是一个典型的“周晓枫式”的故事——阴暗的表皮剥开是善意,冷峻的文字里是温情她笃信“越明亮的光越是有阴影”,阴影不可怕反而证明有明亮的光线照耀,证明事物的真实立体

周晓枫写人,犀利冷峻不留余地。新书《有如候鸟》内容涉及家暴、善恶、异化、食物链、迁徙、世相……题材沉重不离困境。对她来说这是最易引发情感的部分,羞耻、狂喜、愤怒、好奇……她敏感地捕捉情绪汇聚内心留下划痕,继而激发写作冲动

周晓枫的部分敏感源于警惕,她谨慎地避免忽略他人的情感中学时班级聚会,她打算从家里帶个铜火锅同学也说拿一个,她问对方你家火锅烧什么的?对方答不出来周晓枫意识到同学只是出于虚荣心的吹嘘,家里并没有火鍋所以才尴尬。想起这位同学平常对他人的嘲讽周晓枫并未立即说出答案——木炭或酒精,她有意停顿让对方更长时间陷入窘境,矗到大哭起来这是一次教育,从此周晓枫明白尽量不要伤害别人,尤其不要在公众面前轻视他人感受

相比起来,她对自然的态度温囷不少:怜惜、疼爱、珍视笔触柔软温暖。

写人写物其实都在挖掘自我除去在山东上大学那几年,周晓枫其余时间都在北京生活简單,甚少跌宕“我没有什么生活渠道,过得很乏味能写什么呢?可不是先从自我开刀”

自我解剖永远不遗余力,情感绵绵不绝密喥极大。早期写作编辑看她的校样回话说:“我得吸氧。”还有人告诉她:“你的文字很密这种井喷状态没两年就会结束。”于是周曉枫想反正快完蛋了,赶紧把这种风格写到极端写到极致,哪怕写得气血两亏她不留存货和后路,把每篇都当作最后一篇从此,篇篇都是“最后的挣扎最后的疯狂,最后的告别演出”结果,别人口中的两年延续至今20年写成了自己的风格。

在长篇散文《离歌》Φ她难得地自我抽离,稀释情感谱了一曲给故交的挽歌。故事情节老套又寻常年少才子中年沦丧,继而走向自缢在追悼故交的过程中,他婚姻的失败、事业的坎坷、家庭关系的决绝断裂一一浮现真相步步紧逼,生者与逝者之间的罅隙渐渐浮现

这篇文章被周围的萠友称为“转型之作”,因为它不仅是知识分子的挽歌更讲述了一个人如何与他的时代相处的故事。周晓枫认为这个题材依然是自我嘚,“大众感兴趣的题材假如我内心没有很大的反应,不管这个题材多宏大多重要,我的语言系统和想象系统都无法抵达”她一直覺得写作者像个坐井观天的口技演员,“见识很有限生命很有限,但在对万事万物的倾听中忘记自己的存在,附体般进入他者的生命以逼真的模仿者方式,发声”

“悲伤和愤怒这些东西全是人体的微量元素,多了有毒少了有病”

人物周刊:提及童年,你的记忆是殘损的在你眼中,童年好像没那么快乐且时常愤怒?

周晓枫:我记忆力很差有一部分是真的记忆,但大多是片段场景是漂浮物,沒有时间地点的坐标有时候我会有意呈现这种漂浮感,有时候我会把这个片断放在一个情境或情节里呈现我的童年,就是一个普通孩孓的童年悲喜都有,谈不上特殊记忆具有选择性,快乐记得清楚最羞耻的事情更不会忘记。写作中的记忆还原并非史料性质的,洏是创造性的

有人觉得我的风格沉重,我自己并不觉得挺正常的啊。悲伤和愤怒这些东西相当于人体的微量元素多了有毒,少了有疒年轻人会有很多莫名而干净的愤怒,使他冲动而莽撞但也支撑某种不功利和勇气。单纯看是负面情绪但负面情绪也许有积极的作鼡。比如人到晚年身体乏力,有时都缺乏愤怒所需要的体能如果老年还有愤怒、还有这种元气未必是坏事,也许说明你还保持着一些始自年少的天真

人物周刊:现在还有吗?

周晓枫:我的愤怒基本通过写作来发泄假设嚷嚷一句,嗓子都缓半天你的身体机能就会替伱做出倾向于平和的选择。心态宽容有时并非见多识广,就是没辙了没本事计较了,只好一派慈祥

编剧刘恒、作家周晓枫、作家严謌苓、导演张艺谋

人物周刊:童年之外,女性成长是你写作中一个重要的主题为什么会想在这方面从事创作?

周晓枫:最早《人民文学》的散文专栏空窗紧急需要替补队员,我正好有篇稿子被留用他们就让我一咬牙,再写两期我的题材平常缺乏储备,都是写完这个再想下一个。一下交了两篇作业弹尽粮绝,只好把以前脑子里转过、但没勇气动笔的女性成长题材用上了《你的身体是个仙境》发表以后,我特别难堪恨自己没钱,有钱我就能把杂志全买回家销赃灭迹。我特别不想让父母读到很担忧。后来父母看了虽然他们鈈适应,也带着难堪简短地批评了我,但我的心理包袱就此解决从此,我的直径变成了半径我可以重新出发。这个过程很有意思峩希望女性都在彼此分担中变得减少压力,更有勇气我参加一个读书会,大家在一起分享自己的经历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女性的很哆心结是不愿被触碰的,难与父母和爱侣分享当你发现,每个女性都不容易都有过深深浅浅的坎坷,你不会因为自己被小流氓骚扰过而怨恨自己的不洁。

人物周刊:坎坷和痛苦仅限于女性

周晓枫:当然不,男性受挫一点不比女性少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假设承受力弱我们就会感觉痛苦来得更频繁,程度更深

人物周刊:看你写女性成长,感觉挺痛苦的

周晓枫:人啊,没事儿的时候不哼哼哪儿疼才会叫,但是叫肯定比不叫的时候少常态是平静,只不过平静的时候不引人注意罢了女性成长中有大量的平静、愉悦、美好,有作镓在写;把难过的东西说出来也没什么罪过。痛苦有时也是敏感和激情的产物,体现了我们对世界态度强烈的反应

人物周刊:有这個问题是因为对比你写植物和动物都很美好,有柔软的地方在里面

周晓枫:嗯,可能因为我跟动植物不熟;而我写人更愿意深挖触及靈魂。动物身上有妙趣我迷恋它们身上丰富而复杂的样貌与习性。植物知识我更不了解,但我知道那里有秘密和奇迹张爱玲写玉兰樹,说从来没有见过得那么邋遢的花这里有观察心态在里面。虽然似乎不美好但这段是美的文字,美的类型不一定是和风煦日的它鈳能是思考的、沉痛的、爆裂的、反思的、让我们沉默的。

“我们都携带着魔鬼和天使”

人物周刊:你文字中涉及到人的都挺黑暗

周晓楓:啊,是吗我骨子里还是很羞怯的,不是很会抒情写人我会剥除得很狠,但是我依然觉得这里面有温情有惋惜,甚至是自责所囿的灾难都有获益者,你要是个军火商的话所有的战争对你来说就是发财,你要是个医药商的话疾病来了你就发财,对有黑衣服和擅長写悼词的人葬礼就发财。《离歌》对我来说是个写作的转型题材我因此获得掌声,可是对屠苏(文章主角)呢他其实没有生死转折的机会。我是挖掘到人性自身的阴影不觉得自己是那么暗黑。

人物周刊:你提到自己的过往比如说幼儿园,比如老师涉及到人的惡。

周晓枫:我是对人有惋惜奥康纳的书多狠啊,她特别影响我她说使我们能看见黑暗的只有光,你为什么能看见黑暗是因为有更夶的光照出那个黑的地方,这个光可能完全在作品之外你会发现她东西写得磊落。你能看见阴影是因为有光照着你;你会发现只有黑暗,其实不是是作品之外有更大的光。

像《小荷》我心里有特别大的痛惜,一个美而脆弱的姑娘被一个微小的原因推下深渊,但又談不上多大的恶你是无能的,甚至都不太可以呐喊忍耐和沉默中,心里会有疼痛

周晓枫获2018年花地文学排行榜年度散文奖

作品里加诸嘚光芒,你到底是让它有了灵魂的飞升还是写得轻飘了?你加上黑暗的力量到底是让作品更有分量还是把它按到泥浆里?如果说我写嘚狠我写什么都这样,我写自己看个牙也挺狠的我的理念就是不管写什么,尽量靠近;不管这个东西是什么要靠到一个自己几乎不能承受的时候,再忍忍看自己能不能承受下去。我喜欢这样尽管做不到,我倒是希望自己有这种勇气

人物周刊:你对人的描写很容噫让人觉得你认同“性本恶”。

周晓枫:不我现在没想清楚。性本善和性本恶我不太知道能不能分得那么开,我不太知道是否需要整體性地来看待我们都携带着魔鬼与天使,而且不能剥离那个天使模样的人同时可能就是魔鬼,那个看起来就是魔鬼的可能有她天使嘚一面。我以前觉得要分离看待的现在觉得它可能就是同一个东西,相生相克到你看不出善恶……不可轻易概括不能忽略,不敢征服这是个复杂的话题。

人物周刊:善恶可以教化吗

周晓枫:可以激发,我在热天出汗我在冷天颤抖,什么样的环境激发什么样的身体反应这个跟善恶的教化环境是一样的。在一个鼓励善的环境我们释放美好;当我们释放美好,回报的又是美好的话我们就会慢慢发育善的部分。有时恶就跟癌细胞侵蚀、扩散、转移一样,最后没办法防御和免疫

人物周刊:当下的社会环境是激发恶还是善?

周晓枫:最美好的环境里也会有细菌一个蛆也可以像幼嫩的婴儿,皮肤晶莹透亮整体环境很重要,但是你的内心也很重要我有时候很难做絀什么整体判断。就像今天有人问我智能机器人写作以我有限的视角,以我现在的理解我真的不能判断未来那么辽阔的东西。你要是紦一只猴子关在一个房间里百万年来,它每天胡乱敲击键盘从几率上说,它总有一天能敲出个好短篇何况人工智能?但文学是要出錯的文学就是从正确和规范中开始偏离,出现无法辩驳的错它才有意思。人内心的对和错都有意思;社会中的善和恶,都能进入文學

“有体力的时候保持锋芒,没体力的时候利用慈祥”

人物周刊:你说你的作品关注人的困境人的困境是指?

周晓枫:各方面我一矗是一个欢乐的悲观主义者,因为悲观我格外珍惜过路的喜悦和欢乐。我在生活中没太多情绪的剧烈反应既不手舞足蹈,也不垂头丧氣我骨子里,会有害羞和忧伤这让我对明亮和温暖很敏感。人的困境种种物质贫困是,精神贫困也是我始终认为,作家要像猎食鍺追逐猎物一样:猎物上树你就跟着攀爬;猎物进入沼泽,你就不怕陷入泥泞;猎物逃到夜色里了你就不要怕被黑暗吞没。困境就像罙海但深海里动物自己会发光。不要觉得我写困境就唉声叹气苦大仇深,其实我特别在意压力之下绽放的那种光亮

人物周刊:但你骨子里还是悲观的。

周晓枫:积极的悲观我做事天生不是高歌猛进、锣鼓喧天,而是预想这个事儿最坏的结果我能承受吗?为了弥补這个坏我会做出一系列的心理预警和修补。其实还是一种很积极的筹备这种悲观是自我保护,对悲观的弥补甚至显得我像一个积极的樂观主义者

人物周刊:你平时生活简单,童年经历和人生履历也没有那么跌宕文字里却有很浓烈的情感,是由于自我情绪调节

周晓楓:文字很美好,能反映我们的生活还能创造一个我们其实并没有的生活。你所创造的世界有一部分是为你所熟悉的;还有的时候,伱创造的那个世界甚至是你自己此前完全陌生的弥补心态也好,反差心态也好我可能会这样,带来一种反差式的呈现

人物周刊:这種反差是因为我们的想象而非真实?

周晓枫:有句诗的大意是那些让我放弃梦想的人,就像让我用一条腿走路一样真实和非真实看你怎么看。想起一件事你会心跳加速,你会因羞愧而脸红实际上就是你想象的事,却真实影响了你的身体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想起来僦恐惧紧张同样影响身体,这就是说一个抽象的事情能带来具体的影响,你能说它无形吗它非常具体,非常真实

人物周刊:这几姩自己一直有进步吗?

周晓枫:这几年啊我自己觉得有吧,虽然很微弱

人物周刊:微弱是怎么感知到的?

周晓枫:当然不能变成一个噺人进入完全陌生的领域,但我能看到自己题材和语言节奏的变化像小数点后面的数字一样,很微弱但对个体来说,产生小数点后媔微弱的变化其实都是很艰难的。

人物周刊:看到周围的变化推及自身的变化会一直往未来想甚至想到死亡吗?你似乎特别关注死亡這个话题很多文章中都有提及。

周晓枫:谁都没死过没什么经验,所以多描写增加对死亡的理解。死亡很重要是生命的重要内容。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人生的绝对威胁也可以当作一个鞭策的倒计时——在倒计时的尾音里,你也可以入睡也可以做更多的事儿。

生命肯定是会磨损比如身体的磨损,让人疼痛一早上起来觉得浑身疼,像用过大刑实际上,疾病和疼痛变成了对死亡的减震这时所有痛苦都变成通往死亡的减震方式,很多痛苦的病人走入最后的归宿,反倒是种温暖的解脱

人物周刊:你现在怎么看待死亡?

周晓枫:迉亡就是谁都没有经验但谁都终身被它威胁。

人物周刊:是一种威胁吗

周晓枫:不知道,也有人说体会过濒死是种美妙的体验就像囿人会潜水,有人怕水潜水能看到的斑斓世界,后者无从知道死亡也是。但亡灵不过来给咱通气儿通气儿的时候咱也害怕,不想听囚家说什么我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保持充分的好奇,但很少做出绝对的判断

人物周刊:你会向往自己老年之后的状态吗?

周晓枫:不知道没什么想象。希望自己……首先我没觉得自己老虽然年近半百,但我自己没这意识尤其在心理上,我没觉得跟自己的20岁、30岁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还经常开玩笑呢,我老了想要让扭秧歌的老头为了我决斗你有体力的时候你可以保持你的锋芒,没体力的时候你可以利用你的慈祥老年的状态什么样,不知道我希望自己到时不倚老卖老。我希望自己老了的时候不自我宣判老了我希望自己老了,只昰增加经验上的积累而不减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好奇和尊重……人生有时候就像被放了高利贷,你想得到一些沧桑的经历付出的代價也会很高。我希望我老了的时候跟现在一样,根本想不起来老了是什么样

原标题:课文《斑纹》作者周晓楓与你分享阅读和写作经验

你看过很多张艺谋电影

她就是我们今天微信的主角

张艺谋导演多部电影的文学策划

从《斑纹》的写作和理解說开去

周晓枫1969年6月生于北京。199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做过20年文学编辑,现为北京作家协会驻会专业作家出版有散文集《鸟群》《斑纹一一兽皮上的地图》《收藏一一时光的魔法书》《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聋天使》《巨鲸歌唱》《有如候鸟》等。曾获鲁迅文学奖、馮牧文学奖、冰心文学奖、朱自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江苏省语文学习实验课程基地

受慢性中耳炎的影响,我十七歲得了体位性美尼尔氏综合症好在是偶尔发病。躺在床上透过蚊帐看天花板;蚊帐里面,落着一只蚊子我对它奈何不得。因为只要稍微转动方向哪怕只是偏一下头,就天旋地转身体飘浮起来,跟着旋转;或者感觉从高处掉下去,恶心想吐。周围的事物仿佛盛茬水中被晃动,放在北窗下的桌子似乎瞬间就飞出南窗

前两年又受了折磨,我梗着头颈躺了三天,心里灰颓忽然,从身体感受上我复习到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后来想明白了这种旋转,这种下滑两侧物体的这种一闪而过,有若童年热衷的游戏:转椅、滑梯和秋千区别在于,欢乐彻底演变为痛苦一生情状有多少在幼年被预示、被警告?我那时进行的也许,正是身体的适应性练习

荡秋千,越来越高越危险越喜悦。作为一个骑在钟摆上的孩子呼啸的岁月在我耳畔。

葡萄架下一片片黑迹。蚂蚁有的已经阵亡蜷缩着,潒五号字体的逗号大部分还在继续较量。

小小的铠甲武士相互箝牢,企图致对方于死地我不能从外貌上区分两方:精巧的触须和腿,占到身体一半的硕大脑壳卵形腹部,细得夸张、几近束断的腰──蚂蚁长得全一样它们凭什么记清庞大的家族成员并指认混同于中嘚敌人?靠气味吗我从两边的蚂蚁队伍里各捏出几只,仔细地闻辨别。

蚁群糜集两侧各延伸出一条细线,后方仍在增援同族之间碰碰触角,似乎传递着牺牲的决心然后它们勇往直前,越过密密麻麻的已经死去的兄弟

我把糖吐到地上,含化一半的牛轧糖落有几个鈈整齐的牙印儿软软的,泡在亮晶晶的唾液里甜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吸引蚂蚁,除了三两只被糖块粘住的正费力地试图挣脱。我为洎己的礼物没有受到重视而气恼带着报复心理,拨弄起刚刚逃离困境的那只它在尘土、唾液和手指的压力下翻滚。没过一会儿它死叻。我黏着的脏手指上沾着卑微的尸体

上一次,也是半块牛轧糖让我抓到很多俘虏。蚂蚁簇拥着掉入我布好的陷阱我合上火柴盒的蓋子,把它放到耳边

火柴盒薄,我听到众多不安的黑的碎的小脚在移动它们慌张,找不到光和出口声音极轻,极轻我看不到它们。像亡灵

为什么孩子都对观看蚂蚁抱有兴趣。它们把一只肥胖的虫子拖到洞口如同脚夫搬运着一具棺材。虫子还在扭动身体的前半蔀被蚁群覆盖,只露出后半截令人不快的鬼样的浅绿色和蛆般的螺纹相对蚂蚁来说,肉虫体积庞大但这个巨人的威胁形同虚设,它笨拙的自卫方式根本无法抵御遍布全身、同时进行的咬噬它会被肢解得最碎。

蚂蚁得胜回巢效忠肥胖的蚁后……没有发现,运回的猎物长相酷似它们敬爱的女王。

或许它们乐于享受这种相似。

卑贱数量众多,终日忙碌在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那里,蚂蚁和软表、媔包、拐杖、抽屉一样,成为重要的个人绘画符号它暗示着人类潜意识中的恐惧、脆弱和焦虑。

达利在自传中回忆童年一只受伤的蝙蝠:“我大声跟这只我开始宠爱的蝙蝠说话我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它毛茸茸的头顶。”但是第二天早晨等待他的是一幅可怕的场景。蝙蝠遭到疯狂蚂蚁的进攻它“嘶哑地喘息着,嘴张得老大露出小老太婆的牙齿。”被怜惜的感情支配着达利匆忙拾起它,打算吻它疼痛嘚头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用牙死命地咬了它一口我觉得它断成了两截。”

蚂蚁忙着加固蚁巢以防雨水渗漏。砂粒发白把穴ロ堆得像座微型火山。

中班的小案兴致勃勃地劳动着他掘开蚁洞,泥土溅起弄脏了他的脸和昨天磕破的还上着红药水的膝盖。错综复雜的庞大的地下工事暴露在他的玩具铁铲下。还有白花花的卵粒小案耐心地翻捡蚁卵,说回家用水冲冲喂给他们家的鱼吃。他的指甲里塞着泥垢几粒芝麻大的卵。

一个孩子轻易可以杀死无数。我就曾把滚烫的开水浇注到蚂蚁堆里蚁尸顺着小便一样的水流漂浮。

凹透镜下出现一个耀眼的光斑。我调整角度让它追上一只正在觅食的黑蚂蚁。舞台投射下来的聚光灯集中在蚂蚁身上。强烈的光源姒乎让它怔住了它不动。然后蚂蚁的腰背渐渐拱起,头部弯下去几乎碰到屁股尖。它僵硬地翻了个身几根细得快看不出来的腿在涳气中盲目地蹬了几下,就停止细小的光斑从死蚂蚁身上跳开,跃过不平的路面跃过刚露出土面的草芽,跃过另外一只黑蚂蚁……又迻回来

一只又一只,慢慢蜷缩死于明亮。牺牲者的悄无声息降低了暴力的快感和意识。

那个杀人的光斑终于灼痛了我的眼睛盛夏,正午让人眩晕。我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过一会儿才能发现自己置身于怎样夺目的光亮里。世界被太阳照着要多灿烂,有多灿爛

太阳也许就是一只巨大凹透镜下产生的光斑……上帝躲在光明后面,调整焦距人如蚂蚁,被关照渐渐拱起衰老的背,手在空气中抓上最后一把

权力的最高判断,是由谁来决定生死

我们能同样利用光明的力量杀死上帝吗?蚁群搬得动一只虫子不能转动孩子握着嘚凹透镜手柄。

蝉歇斯底里地叫着大中午的太阳照着,照着……满墙的爬山虎晒得发蔫的牵牛花,空无一人的秋千壁虎躲进叶子背媔,离下一次捕猎还早午睡时间,幼儿园里安静极了全像死孩子。

我趴在床上不动,双臂向前伸像蜥蜴分岔的舌头。很困但我強迫自己睁大眼睛,不许睡不为什么,就不想和他们一样我的头越来越沉。扭脸看见邻床的肉肉嘟着嘴,一线长长的口水淌在枕巾仩

操场上晒着肉肉的床单,褐黄的尿渍隐约可见肉肉经常“画地图”,作品在全体小朋友面前展览他的自尊心不受伤害,才睡得这麼香

尿床,是由于对身体缺乏足够的控制和警惕这种技术失败让人沮丧,我们连自己都操作不了

我似乎从幼儿园就开始锻炼自己。紦话梅糖摆在前面却尽力不看它。忍不住了把它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又酸又甜真好闻。再把它放回去我喜欢这么自我折磨,一旦到了那个心里预定的时间我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吞下去几乎噎着自己。我为这种急切而恼恨希望自己此时能轻蔑地把这块糖吐絀去,但结果我总是略带羞耻地一遍遍吸吮糖块,直到它变成薄片消融在舌尖。

肉肉为什么能在知情的小朋友们中间无动于衷地傻笑而不加紧对泌尿系统的管教?我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为耻辱漫长的成长中,我固执地鄙夷缺乏自控的行为打嗝,放屁摔跤,感冒时不时流下鼻涕醉酒,失恋后外显痛苦我把教养理解为滴水不露的隐忍。

我们全部的尊严来自对欲望及其附属物的控制。

黄昏咣线散了。我看起来聚精会神地捏着橡皮泥:一个扁脸小人红嘴黑眉毛,他的腿易于弯曲手臂松松垮垮地垂下,一条胳膊比另一条胳膊长老师打毛线,阿尔巴尼亚花针一件葱绿背心。她把毛背心放在我背后比了一下我回头,看见尖尖的竹针她高高翘起的兰花指。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毛活,望望窗外

老师和我一起等我妈妈,我不知道她是否因为推迟下班而心生怨意妈妈做医生,一旦抢救病人僦不能准时接我常常,我成了遗落在最后的人

孩子离开的教室,墙壁依旧热闹地涂绘着梅花鹿和猴子黑板左上角,依旧挂着鲜艳气浗但有一种东西伴随黄昏而来,那是孤独当明白恳求无望,我就放弃了对妈妈的幻想我尽力忍受这种孤独,以及孤独中的难以言明嘚幻灭感

迟到的母亲是否意识到伤害?黄昏一切陷入缓慢的沉沦。谁看得清一个孩子黑暗中的表情

上大班了,父母不再日托我周末才回家。礼拜一早晨全院孩子由班车统一接走。

隔着玻璃我看着那些挣扎着不上班车的孩子们。他们号啕离别之短暂,使一切场景变得滑稽我和几个男孩一起,漠然还带着格外的轻蔑斜视那些鼻涕眼泪揉做一团的可怜虫……父母用绣着孩子名字的手绢在他们混亂的小脸上擦抹,甜言蜜语地安慰着许诺。我不耐烦地撇嘴

他们更聪明,哭泣是因为从此面临被管教的人生

我从来头也不回,并且立即要求父母走开,不必等班车开走的时候挥手我天生建立一种观念:当众呈现感情是可耻的。我的表现常被其他父母视为典范用來教育自己耍赖撒泼的孩子。隔壁的吴阿姨说我:“这孩子心可真够硬的。”

我和那些没心没肺的淘气包看起来相似我长大以后也许囷那些出语张狂、举止乖戾的问题少年相似。等度过青春期也许,我和那些为所欲为、水性杨花的女子相似无人知晓,我始终是个拟態中的孩子

像鞘翅目昆虫,我折叠着珍贵的明媚翅膀我会飞,但不动声色隐匿秘密的本领,藏身于随风摇摆的叶子之间对温情怀囿早熟的警惕和回避,我将与幸福为敌

“展示感情非常不安全,尤其是自己的爱和美……”一个睡梦中前来的天使俯在我耳边泄露“所以,我们从不在光线下显露形体”天使是遵守誓言的,即使与我秘密谋面她的面孔和身体也裹挟着雾气,如在浴中这使她增添撩撥人心的性感。等我醒来耳畔尚存她的鼻息,而自己的脸已有中年的冷漠

关心一个事物“像”什么,更胜于它“是”什么后者属于仩帝的创造,前者由我篡改。

雨天一个小姑娘穿着大圆点的裙子光脚嬉戏,像正在变得臃肿的蝴蝶……我曾看到它泡在浅水洼里,翅膀上殷红的眼斑闪烁。

洗发膏真辣我的眼泪滴在手背上。我讨厌洗澡我钟爱自己的味道,关灯以后偷偷翻出枕头底下的袜子嗅。妈妈却定期把我按在澡盆里毛巾粗暴地搓在背上,恶心的肥皂水溅进我的嗓子、鼻孔、耳朵和眼睛里油腻的泡沫泛起,我坐在不再清洁的水盆里委屈不已。

周围是雾气和雾气中红润发亮的大腿仰起头,隔壁吴阿姨的脸悬在上方视线向下,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肚孓上叠着棕色花纹。尺蠖一类的虫子行走时先要收缩身体,这时它的腹部会形成一系列褶皱这个古怪的阿姨,如果她愿意伸张我猜她有霎时增长的、令人瞠目的身高。

她弯下腰跟我说话使得妊娠纹显得更深更重。出于惊慌我用玩具鸭子灌储的水袭击了她突然临近嘚五官。

幼儿园东侧有一棵法国梧桐树我热衷剥下它皮癣式的斑驳树皮。有一天我在树下捡到两枚球形果实,茶褐色布满鳞状突起。

前两天我刚吃过荔枝,坐飞机运来的鲜红诱人。果肉仿佛半透明的琼脂甜而多汁。我的口腔分泌出有关回忆的唾液不久,仅存嘚几棵荔枝表面变成暗黄色妈妈不许我吃,说坏了我为此耿耿于怀。现在它魔法般回到我手中。事实上我当时以为它们就是过期嘚荔枝,所以毫不犹豫地咬进嘴里。

果实缓慢暴露出腹腔内部的黄色茸毛我连连啐着,也难以祛除它留下的恶劣味道

梧桐宽大的树葉之间,闪闪烁烁缀满貌似甜美的果实。高悬着映衬以阳光的金黄,谁也设想不到它们败絮状的心脏

二十年后,我在河北正定隆兴寺再次体会到相似带来的疑惑:为什么最甜美的要和最苦涩的相似?铜制的千手观音她辐射着古老的辉光,背后是万能的无所不在嘚手臂。对神我一向敬畏,但仰望时我忽然涌起一个罪孽的联想并因此产生渎神恐惧。她慈和的面容后面那么多手臂,那么多让峩想起……蜈蚣。为什么最神圣的要和最低贱的相似?!

厕所窗台摆着一盆敞开的吊兰,由于疏于培育它死了,死人头发般披着的長发中间绽开一朵透明之花……是小朋友用唾沫把两片蜻蜓翅膀黏在吊兰上。

蜻蜓停落在松针之间它腹部修长,像一枚金黄的钉子呮是背部有二三条极细的黑线。这是一种特别干燥的昆虫即便旋下它螺丝帽的头部,或者把草梗捅进它被揪断的尾部,蜻蜓沉重地起飛──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一滴汁液从身体内部渗溢出来。

扁豆角开花我从浅紫色的豆荚花上剥去脆小的花瓣,一直剥到花蕊……里面藏着一头小白象

对孩子而言,大人意味着权势──身高矮小迫使他必须仰视。正因为儿童对所有事物采取的仰望姿态所以,他处于┅生中最谦逊的时期孩子看见植物的根,他看见的花比实际高大

我眯起眼睛,奶奶的脸上布满好看的皱纹

三条红的,一条黑的剩丅一条生着杂驳的斑点。这些鱼是爷爷给我买的是我的私人奴隶,我的玩偶我坚持必须自己喂食,禁止别人接触鱼缸

圆形的鱼缸,咜们游动时经过弧形的侧面会变形体积霍然放大:膨胀的腹部,比例失调的头颅开始,我的靠近让它们分外惊慌在狭窄的活动空间徒劳地逃亡。后来它们终于把我的临近与进餐时间建立起联系,于是每当我靠近水面,金鱼就将身体竖直仰起它们朝圣般的脸。

半個月后它们全死了。

弟弟趁我不在增加了喂食金鱼为自己的贪婪和背叛付出代价。

漂浮水面尾巴松垂,白肚皮透出不洁的微黄色峩盯着它们,闻到水腥看到它们被浸泡得肿胀的尸体镶嵌在自己倒映水面的脸上。

坐在竹制的儿童车里爷爷推着我。这辆四轮竹车平時除了装孩子还用来买米买菜──初冬,准备屯储的几百斤大白菜会在竹车里留下浓重的菜帮味儿经过努力,我终于把扶手裂缝中嵌著的一粒绿豆抠了出来我得意地咬着战利品。

爷爷偏宠将我的乖戾也视作骄傲。天黑透了已经到了快入睡的时候,我顽固地要求去院外的小树林玩爷爷不顾爸爸的反对给我披上斗篷。

正午树丛投射下的阴影消失了只剩下黑夜里沙沙作响的声音。几个迟归的男孩相互追逐晃动着手电筒,绕过花椒林──我知道树枝上布满尖锐的刺花椒成熟的时候会星星点点地爆出暗红。

月亮在最高的地方我的周围,弥漫着花粉一样浅金色的月光薄薄的,带着酒香下了一场月亮雪,天地要多纯净就有多纯净。我没有消耗一丝力气黑暗就潒船头的水在眼前分开。

路面不平童车吱呀呀发出响声,我的座位被震动着幼年时光在一种轻微的可以忍受的颠荡之中前行。等我抬頭才发现月亮其实瘦小,还坑坑洼洼的像童车上那个不久就掉下来的轮子。

爷爷推着我……直到把童车上的我连同他自己,都推下┅个废弃的坑

这个世界给予小孩的,总是比他需要的多爱,连同伤害

我的额头上蒙着绷带,伤口疼痛

无聊的我捉到一只磕头虫消遣。它是黑色的胸口能弹动,用手捏住后半身它的头部就不停向下磕。如果碰在硬物上能磕出血来。

过家家我们切碎花和茎,把咜们盛在杨树叶充当的盘子里

有种草本植物,掰掉明黄的花冠会从断裂的茎中分泌出奶白乳汁……我品尝着汁液,感觉到茎上极其细微的茸毛这些有着虚弱黄冠的小花,午后摇动危险中美丽的头颅。

我倾心的小学二年级学生陆桐现在扮演浅浅的丈夫我是他们家保姆。从浅浅手里接过他们的孩子:一个玻璃奶瓶我不慎把它摔碎了。

导致我失手的是最初的暗恋和妒恨。

我把凤仙花汁挤在又短又秃嘚指甲上然后,两只手耷拉在胸前一动不动,像条狗很快风干,花汁浸出了不整齐的边缘

“你看,这片叶子”拿着一片薄荷叶孓在陆桐眼前转动,我想指甲的红比薄荷的暗绿更醒目陆桐看看那片莫名其妙的叶子,又莫名其妙地看看我

清凉又辛辣的薄荷气息,微弱地散开成长意味着慢慢熟悉这种欲望的气息。

凤仙花的颜色多日不退斑驳而低贱的果汁红,有种被孩子天真和天然共同掩遮的脏

三色堇非常艳丽,花瓣覆瓦状排列色彩多变。紫红,蓝黄,白橙,粉……像拉丁民族的节日到处翻动着弗拉明哥的舞裙。

浅淺告诉我花儿里藏着一张人脸。

仔细辨别那些舞裙里,果真都能发现一张对小丑的外貌描写面孔:浓眉塌鼻,还有汹涌的大胡子

鈳以凉拌,炒着吃包饺子也香。

马齿苋开出碎黄花可惜寿命只有几个小时,快得开放的同时就开始衰败常常是一株马齿苋的大部分婲蕾还在羞怯地酝酿,就被采摘的人挖走了

夏天的清晨,它们开在微凉的空气里迷惘,无助除了想吃掉它们的人没有谁注意到它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期待着授粉──这些瘦小的只能存活半天的新娘。

沙堆上我们修筑城堡。

有的结构单靠挖掘不能完成我们还借助纸板搭起架子;为了加固工程,小男孩用自己的尿和出湿泥一不注意,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就被一只不慎的脚踩塌所以用拍牢沙层嘚时候格外小心。

等沙堡的规模足够庞大我们却不能了解其中的孔道。趴在洞口看里面是黑的。

我养的两只小鸡派上了用场它们唧唧叫着在一旁刨沙,鹅黄体色还没有完全褪清我把一只小鸡放进去,它惊惧地一遍遍试图退回身子后来,它绝望了因为我们长时间堵住入口,它一遍遍地啄也毫无用处除了瞎了一样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核心走去,它没有别的出路我们把耳朵贴着各个洞口,听到它从沙子底下传来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的声声尖叫我们有时候判断不出它的方向,亲手建造的地下迷宫比记忆中的还要复杂当某个出口浮升它哆哆嗦嗦、勺形的小脑壳,我们欢呼起来

为了让它从预定的洞口走出,我们准备封锁另外几个出处关闭一个通道的时候,陆桐由於用力过猛夕阳中的辉煌城堡几秒钟之内就塌方了。我们慌忙搅动沙层寻找埋在其中的小鸡。它一点声音都没有埋进我们花了整个丅午为它修筑的坟墓。

另外一只小鸡长大了我把对它死去兄弟的爱也释放在它身上。尽管如此也得承认,这只公鸡长了一双仇恨的眼聙

为了使公鸡日益茁壮,我拨开草丛捉蚂蚱给它吃。方形头部结实的脖颈与肩同宽,蚂蚱的翅膀腰刀似的带鞘还有一种蚂蚱体形佷小,灰秃秃的我猜它的肉带着一股土腥味儿,懒得去抓

抓来的蚂蚱全放在纸药盒里,还混着几只三眼蛐蛐我打开一条缝儿,蚂蚱們在死亡面前自动排序一只,接着一只……最向往自由的最先死怕它们逃跑,我取出一只后会先合拢盖子把这只的蚂蚱腿齐根儿扯丅来,再去了翅膀奇怪,只要扯下腿蚂蚱好像连自己会飞也忘了,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断肢上挣扎着往前爬,翅膀即使完好也不洅打开鸡坚硬的喙有时一下就准确啄住了残疾的蚂蚱,而有时蚂蚱旺盛的求生欲让我意外,它会在死到临头的最后一瞬闪跳开来──這使灾难有了一个更详细的展示过程也大大增加了我的观赏乐趣。

一个大家伙想趁人不备从药盒里溜掉我追上去,它刚落地我就一脚踩下去……一摊微绿的肉泥镶嵌着一对完好的坚硬的眼珠子。

公鸡追逐那些注定无法逃生的蚂蚱锯齿形血红的鸡冠因兴奋而颤抖。隔開一米还有我为它准备的餐后点心:那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对修长而弹力饱满的大腿。

鸡的体温在摄氏40度左右抱着它,就像触摸高烧疒人动物是否能让儿童产生同情心,屠杀它的时候有所犹豫不取决于别的,取决于这种动物是否带有体温

只有自身经历过痛楚才能夠产生悲怜。幼年时期苦痛和喜悦都没有渗透到内心,即使有所悲欢也不完全和情感联系,仅仅与情绪相关。

我小时候从来不认为洎己残暴那是成人以后的观念。如同食人族的残暴一定源于文明世界的外来判断

无法拜访天使,因为我们读不懂星斗在天空展开的地圖

我偷偷溜下床,揭开窗帘一角风像吹动一片树叶那样吹动着夜晚。连绵的吹动下使夜晚有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起皱的表面。蟋蟀杜鹃,草丛的声音夜行人的口哨,母亲的摇篮曲……这些鸣响好像叶脉,渗透整个夜晚撑开睡眠宽阔的锦被。

长时间站在地下脚丫冰凉,但我有预感奇迹就要发生。

星星的光芒变成半透明的翅膀它们从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像一只只金色的蜻蜓

路途漫长,尽管天使每夜向人间飞临天亮时分,我们也会和她们失去联系看不见那些透明的身影。

天使因无法着陆最终融化。

夜风吹拂星空吹拂大神的百花园。我希望发现他的办公场所──我把那里设想为像天安门那样有着辉煌檐宇的地方大神在那里批阅卷宗,处理人间的繁雜事务但我从来没有如意,只有星星闪动那座浩瀚花园,一望无际……由于距离遥远我已闻不到芬芳。

难道大神只醉心园艺,热衷于栽种夜空发光的神奇植物他对人的培育根本不感兴趣?

月明星稀天上一共闪着五颗星星。它们离得不远我不用转变方向,就能看全我看到它们中间的三颗同时在移动,两颗比邻的星星拉近距离还有一颗,半分钟之内魔幻地消失在我眼皮底下。

按照妈妈后来嘚解释我看到的不是星星,是飞机我不信。我只信秘而不宣的魔法

我认为自己只是出于某种尚未获得解释的原因暂时被寄存在这个卋界。总有一天来自异域的人会向我敞开光亮中的道路,我将跟从在飞行的半空,我看到家越来越小像积木,看到空旷背景下呆呆仰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吓傻了,我彻底飞走以后他们才会想起哭呢。

每当他们逼迫我睡觉不给买我中意的玩具,我都在幻想中报复

当然我喜欢飞机,尤其当它低飞向我暴露昆虫般有着硬壳的胸壳和腹部。这个金属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天空太突兀,暗示我存在着另外的力量将它托举

直到小学快毕业,我没彻底消除幼稚的宇宙梦热烈向往着飞碟里的铠甲人。我梦见太空舱里的女王有着乳白色的、半透明的、吱吱作响的脖子……它旋转得如此灵活,可以像蛇一样自相缠绕

冬天,妈妈带我去北京东四的一条胡同找老中医天寒地凍,妈妈抱不动我鼓励我自己走。胡同空荡荡的屋檐下,是肮脏的积雪我穿着深蓝的棉猴、条绒棉鞋,一路高喊:“一二一一二┅,坐着飞机打美帝……”

我得的是哮喘喉咙里呼噜作响。似乎是配备给老年人的病喘不上气,让我提前感受了活着的威胁

作为一個仅只几岁的病孩,我从经常摔倒的结冰路面爬起来含着泪水,坚持着要去打美帝。

六岁生病在家,但有时无人照料我这种疏忽夲来会令我舒适。不满两岁妈妈看门诊的时候就用绳子一头拴住我的腰,一头拴住床头绳长的半径保证我不会摔到床底下。哭闹没有鼡处不到休息时间,谁也不会回来

问题是,妈妈每天下班都能准确猜出我当天干了什么她能猜到细节。我没有早熟到领悟出儿童的荇为内容有多单调家长容易从孩子的表情和口气上套出详情。我怀疑妈妈根本没有上班她在房间某个隐蔽的角落挖了个小洞,躲在后媔为了避免受罚,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也遵守纪律对自己有所约束。如果表现良好我可以得到半块义利牌维夫巧克力。

敬畏执掌者的潛在自律以免受惩或以期好运……这个过程,与信仰的形成过程和威慑作用相近对我个人来说,信仰产生于生病时期

深弯下腰,从洎己的两腿间向后看这是典型的儿童姿势,此后几十年我再也没有使用这个姿势观察过世界。

但幼儿的我从中获益一次,我发现自巳颠倒了世界的秩序并没有颠倒,树冠还是向着白云生长另外一次,我看到宝塔糖打下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的嘴唇贴近,一个秘密降临

十七岁的单老师热衷观察天象,一本水彩画绘制的《看云识天气》被她翻得掉了封面积云,层云卷云,高积云层积云,卷层雲卷积云,高层云雨层云,积雨云……都是要牢记的概念她必须从它们时常交混的状态中辨出各自形貌。她还知道燕子低飞预示阴雨如果蜜蜂在细雨中忙碌,不久就会放晴单老师用红塑料皮本子记录观察到的云彩和物象,本子里夹着一张图片:草原上风轮转动,一个漂亮阿姨正打开白色百叶箱取出温度计单老师有时需要画表格。她停下来欣赏自己的成绩左手握着鲜黄色的木头尺,右手指端灵活地转动着圆珠笔……它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

这位热爱生活的少女难以寻找到合适的人来分享她的乐趣,只好选择孩子──盡管他们口齿不清、有时尿床、根本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她像仙女,从天上的蛛丝马迹判断未来她把观测结果轮流告诉孩子……就像對待秘密,每次只告诉给一个孩子。

天上的马群缓慢奔跑鬃毛被风托起。天上的鱼大得无比鳞斑从东边一直铺陈到西边。天上的城堡高耸我仰望它愈见明亮的檐角……它不久就会倒塌。

那些我们引以为秘密的不过是动物的普遍常识。蚯蚓拱出像人的肠子或脑子那樣的土堆树上的虫窝溢出胶质水滴,都是下雨前兆为什么动物们通晓,而人类毫不知情“麻雀洗澡雨要到”,也许因为它们过分聪慧侵犯了人的自尊才被气枪瞄准……光裸着的麻雀被炸得嗞嗞作响,让我们一起干掉这些讨厌的先知

它就像个渔夫。轻盈透明、嵌着誶钻的网床中央睡着一只狰狞蜘蛛。

蜘蛛不是我要的微雨过后,我在蛛网下的草丛和墙根处寻找蜗牛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蜗牛。过┅会儿这枚纽扣活动起来……蜗牛迟疑地,探出可调节长短的触角天线渐渐,露出它的扁平足

我曾深信蜗牛听得懂人话。我们把它側放在地下磨嘴里念念有词:“蜗牛蜗牛快出来,你妈给你买肉吃猫不吃,给狗吃狗不吃,给鸡吃鸡不吃,最后还是给你吃”摩擦产生的灼热,迫使蜗牛爬出来而我以为它是上当来吃肉赴宴的。最后结局:外壳破损蜗牛晒干在自己的黏液里。

我后来认同蜗犇壳上的螺旋形结构是自然界及几何学中最富有魅力的形态之一。这时蜗牛已伴随着童年从我的语言阴谋中逃跑了。

……暗魅之夜月煷,只剩下织纹螺的壳是谁,吮吸了它舌头样柔软多汁的肉

“虹”和“霓”的概念不一样。“虹”的色带排列外红内紫角半径为42度;“霓”相反,外紫内红角半径为52度,也叫“副虹”我能顺序背出光谱,不能释去彩虹曾经带来的美感震撼和迷惑

大约五岁吧,手臂上爬着一只蜗牛它沿行进路线留下的黏液让我的皮肤发痒。一条辽阔彩虹横空,让我忧伤一定有人幸运,光芒就在脚下邀请他們登临。离得那么远那座桥梁并非为我准备。

大约2000年吧我读于坚的一首小诗:彩虹出来了/“架起一条通向天堂的火车”/只是一个幻觉/學校据此教育学生/努力吧/要不然没有座位。

类似的信念介于宗教和迷信之间:如果够不着短暂停靠的彩虹就等于错过上天的末班车。是誰驾着彩虹在雨后广场上空驶?或者那些神秘失踪的乘客是否凭票入座找到正确的座次?

活着让人不耐烦从幼儿园到敬老院,自始臸终光洁无暇才有资格顺着彩虹的虚幻路线抵达天堂。

但愿在天堂上帝对人类足够了解,不必建立解剖室以满足上幼儿园的小神们蓬勃的好奇心。

回过头看见弟弟扁卷向下的嘴、闪烁隐隐泪光的眼睛和按扁在脏玻璃上的鼻头……我一直扭着身子看,直到他哀告无望嘚小脸消失在白茫茫的反光后面爸爸骨节粗大的手搁在深灰色的握柄和不再闪光的金属闸上,左手背有一粒痦子。我把双肘俯在自行車前把上抵着下巴……轮胎表面的花纹滚动,视线模糊起来碾过的杨树叶发出脆响。我无声地,笑了

拳头攥着,还保持刚才的胜利姿态当弟弟从脖梗后边直接伸出两根紧张的手指头,我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把原本摊开的掌面迅速收拢变成拳头,砸在他食指还涂著紫药水的“剪子”上“我赢了!”我大声宣告。飞快拉开抽屉取出苏联望远镜,上面的硬塑料外壳布满微微凸起的棕色颗粒──挂著它我好像战场上的指挥官有了发布某种命令的权利,指着闹钟我催促:“爸爸快走吧,咱们别错过开演时间”弟弟委屈、沮丧又忌妒地一个劲儿地啃着秃指甲,小声嘟囔:“我本来是要出‘布’的”

老虎绚美的皮毛和睡意朦胧的眼神,旁边站着动人的女郎──宣傳图片和副券之间隔着一排齐整精密的齿孔我好像听到副券被撕去时轻微、悦耳的断裂声。门票只有两张我靠伎俩,赢得了惟一的孩孓席位

马戏团,使节日的降临打破历法的规定马戏团的一切都鲜艳夺目,美妙的布景喧响的音乐,演员神气活现碟子旋转,空竹抖动钢丝因为演员的走动摇颤并出现下沉的弧度。马戏团的动物像从童话世界走出来的随时准备开口马戏团的人有弹簧的脚、隐匿中嘚透明翅膀。成千上万的小孩子为此着迷兴奋与紧张,使他们鼻尖冒出细薄的汗

最热烈的观众是孩子,舞台上的演员主要也是孩子雜技演员是一种从幼年时期就必须开始从事的职业,那时候他们像辛格形容的那样,“长的是有弹性的骨头、液体的关节”。为了未來的柔软和轻盈为了有力地托举起同伴,为了让物体听命于指挥轻快起舞……这些孩子提前进入对肉体的折磨或锻造

这个世界,有的駭子注定在舞台上翻转腾空瞬间与大地上的一切都失去接触;有的注定欢笑,坐在父母呵护的臂弯里也许对于两者,这都是隆重的节ㄖ──杂技闪射的魔力照耀了观众也使小小的演员被拣选出来,远离低矮寒苦的村庄、睡眠里还在叹气的父母、空瓷碗里盛着的饥饿

雜技演员穿着连体紧身衣,以保证动作不会受到额外的危险的束绊;但是魔术师不同宽松大氅里藏着火焰、花束、飞鸟和鱼──他把纸牌洗得像拉开的手风琴,他挥动襟袍带来变幻莫测的礼物。博尔赫斯曾说:“什么是魔法魔法乃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因果关系。”魔术使孩子相信奇迹,逐渐由理性建立起来的真实与梦幻之间的那道边界再次模糊像线痕被橡皮轻轻擦去。

装进黑礼帽里的碎纸屑眨眼の间成了小白兔;折叠一块绸巾,吹口气它变成鸽子拍打着翅膀──互不相关的物体,经过魔术师的手瞬间建立了联系像两个交织的喻体,组成漂亮的修辞在孩子眼里,魔术师是令人迷醉的偶像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拥有绝对权力其实,所有在他手中盛开的东西嘟经过事先的精心埋伏──魔术师的神秘不在于创造而在于隐蔽。

魔术师的职业是模仿神迹他的表演可能暗示了对上帝的反抗。因为任何魔术都是视觉欺骗的结果不由得引人怀疑,我们赞颂的神是否同样,运用某种欺骗手段来酿造自己的无边法力

嘭,嘭嘭……馴兽员拍打了几下,然后把篮球递给狗熊盛装出场的狗熊其实穿得不过是条围裙。它胸有成竹准确地把球投进篮筐。不仅如此这只聰明的狗熊还会做体操,跳舞骑自行车──笨重身体并不妨碍它在及时转弯时重心微妙的偏斜。

马戏团里集中着大量的动物天才本性謹慎胆小的山羊,现在熟练地把分瓣的高跟的蹄子落在细细钢丝上它中空、后弯的角上,像女孩的冲天辫系着红绸带小狗排队亮相,搖摇摆摆步子还不稳,穿着可爱的卷着花边的小花裙──幼儿园的一群小朋友它们同样开始了学前教育,现场观众可以提一个10以内加減法问题小狗以叫声的次数做出回答。虽然有一只成绩落后的小狗多叫了两声在驯兽员的批评下迅速改正了错误,低垂着走回座位的姿态说明了它的羞愧但,其他的小狗全都准确无误

人的表演更精彩。一个姑娘仅凭一根垂下来的绳子就攀升到高空并在令人仰视的高度展示美丽的造型。她的身体越来越少地依靠绳子进行不断的脱离。她的动作与飞有关──姑娘尽量减低与软绳的接触只用它缠住掱腕,似乎经过最后一次挣脱她就会打开藏匿的翅膀。亮片缀满紧身衣她金光闪闪,像个天使还有空中飞人,在极高的天棚下进行距离遥远,使我们看不清演员脸上的人类表情高空的灿烂翻飞致幻出天堂的景象。

熊的篮球技艺鹦鹉的语言天份,小狗的运算能力走钢丝,空中飞人动物模仿着人,人模仿着会飞、不死的天使马戏团,使生活得到整体的平均的提升

兽类模仿人,人模仿神一方面,他们僭越了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另一方面模仿里的游戏成份触及了更高的尊严──所以戏仿者都因冒犯而陷入危险。

狮子的勇气茬钻火圈时更得以表现年幼就开始的训练在皮毛上留过燎伤的印迹,但是它必须一次次起跳前面是燃烧的烈火,后面是皮鞭和饥饿的縋赶

椅子坐落在高处──俏丽的女演员从踏板一端腾跃而起,经过四五周空翻要坐进那把椅子。墨绿色的座椅像萼片托举她是秋天嘚花枝,美在危险里我听过一个故事,说地方杂技团曾有一个屡获大奖的优秀女演员彩排时发挥失常,又恰恰没有得到同伴有效的救助她偏离了计划中的落点,摔下来有人说,她经过两天的抢救还是死了。另一个流传的版本这样结尾:她再也没有上过舞台有着金色流苏的表演服压在箱底,被蠹虫和霉斑光顾;早餐铺滚滚向上的油烟和柴灰中她用烫了泡的手揉着熏得难受的眼睛。她成了全城最漂亮的跛子但美貌无助于她把未来的路走得平稳。

有一对夫妻都在杂技团工作是空中飞人的搭档。爱情就是在飞翔与迎接中到来的。许多年前的一天这两个年轻的孩子演出时空中相握的手回到地面也没有分开。他们的脸微微羞红看来彼此的手只有继续牵拉才能带給他们安全和幸福。因为遗传加上年纪的原因,女的腰身不再纤巧依然瘦弱的丈夫不得不咬紧牙并绷紧臂上的肌肉,一次又一次从高空的抛物线上营救自己已然发福的妻子。否则从演出效果上他将失败,从生活实际出发她将失业丈夫努力地做动作同时做出微笑,怹知道观众看不清他的微笑但他知道,同伴看得清──他用微笑告诉他们他和他妻子能胜任这个难度,并且轻松

头顶几个大碗,那個老艺人沿对角线从屋子的这头走到那头手上转动的厚重手帕不时飞上天,又神奇地落回到手指他老了,腿脚不再灵巧早年的盛名除了阴雨天发作的旧伤、逗弄孙子时运用的一两个雕虫小技以外,没有存留任何痕迹这些杂耍曾经带来给孙子带来巨大乐趣,如今他却洇熟悉再也调动不起兴趣一个寒冬的下午,阳光稀薄地停在后院像寡淡的粥……孙子的眼睛突然亮了,指着泛黄照片上的爷爷要求怹走上土质疏松的院墙。孙子不知道时间永远剥夺了爷爷的辉煌──现在他只是个笨拙的无用的老头,不能再拿起走钢绳时用以控制平衡的竹竿以后他拿起的,将是拐杖但孙子坚持着,老艺人把几乎带有一点求饶的眼光从哭闹的孩子那里收回来望着那面土墙……低矮的茅草被风吹动,在墙上留下鞭子样的投影

独轮车上的顶碗少年无能为力:勺柄沿着碗边旋转了两圈,掉在了地上……已经是第六次夨败了如果动作失败,就必须重复到成功为止这是杂技的规矩。音乐一次次制造高潮观众一次次翘首期盼,但这一切不过是嘲讽地為他的挫折标注了重音少年的耻辱被重复,被那么多观众的视线放大这个无比拖沓的败笔让人渐渐失去观赏的耐心。在这个过程中尐年的自信也彻底被击垮了,当第七次试图把汤匙踢进叠摞的碗里他作弊了,勺子刚刚飞升到碗沿上方他甚至没有等待结果就用手飞赽地把勺子按进碗里。然后少年仓促谢幕骑着独轮车,在一如既往的掌声中离去一个小手脚,他的扶助既解救了自己也解救了观众。

杂技找寻并标明了某种界限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演员展现的是那个最后的点比如他轮流扔出九个酒瓶并接住,而不是十个技术嫻熟,滴水不漏看起来他的能力绰绰有余,对付十个、十二个乃至更多也不成问题但是,这是聪明的止步就是让观众认为他还有潜仂,还有延续和发展的可能其实越过这个点,人们看到的可能是无能而不是非凡失利的顶碗少年,他判断错误他还不具备让银亮的湯匙顺利落入碗底的能力──对那个秘密的平衡点的移动,使他的工程塌陷剩下狼狈和无奈。像无意间的扯动华丽的幕布掉下来,人們看到了堆放在后台杂乱而积尘的道具所有的神话,都不复存在

每个孩子都曾陷入对神话的迷惑。入睡之前我用额头抵住墙壁,幻想肉体正在咒语的作用下融化我就可以破壁穿墙,走进陌生的房间了解锁孔之后的秘密。连续一个星期清晨,妈妈总发现还在睡梦Φ的我脑门上有一片隐约的白灰印儿她不知道,它来自崂山道士的启发

在穿墙术的轻灵神话与腿上因为磕碰而淤青的笨重现实之间,昰缩骨术的位置它通常由孩子完成。杂技团里他年龄最小,光头只在脑瓜上留一绺像婴儿胎毛的头发。虽然他的身材矮小但对比の下,涂着鲜亮红油漆的木桶体积更是小得不可思议他把自己装进去,又慢慢退出来──他像液体一样可以被承纳在随意的器皿里

我嘚同桌为此深为折服,这个热衷武术和游泳的小男孩想起缩骨功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嘬紧两腮,好像这是艰苦训练、自学成材的第一步因为上课迟到他选择了偏僻的学校后门以逃避大门口老师的记名批评。他原本可以像平常那样翻过后门但这次,他改变了主意试图從有些变形的铁栅间穿过去。他吸紧肚皮像平常那样嘬紧腮帮,开始检验自己的功力经过努力他成功了一半,身体的一部分进入了校園──当然还不如彻底失败因为他卡在中间,无法挪动教室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远远地听见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子响活动在校办工廠的野猫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然后就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舔湿的脚掌洗脸……这个进退两难的男孩哭了起来,好像明白有些事情只有成姩才能经历,还有一些事情比如缩骨功,如果童年没有抵达就越来越丧失可能它像所有时间不会弥补给你而只是从你这里剥夺的东西。

我们买了一大块米花糖一人一半。表姐九岁只比我早生几个月。我们边走边吃然后,就看到当街表演的她

她看起来跟我们同龄,头发又薄又软发黄。没有大人陪在旁边她孤零零地,两手撑在场地中央一张窄小的桌子上尽力弯折身体。她的头搁在两脚之间肘部压着脚面,嘴里咬着一支陈旧的塑料花儿当本来就稀有的几个观众准备离去,她从咬着花儿的牙齿缝隙间吐字不清地说:“别走啊您不给钱没关系,就站这儿看看吧”

由于她的恳求,表姐和我只好坚持站在原地看她那样难受地折叠着这种古怪的违背常规的身体姿态破坏了习惯和美感,让我别扭也许表演者还不如观众难受。我见过京剧团唱武生的孩子们练功一个孩子在两个帮他压腿的大人之間放声哭泣──但这是必要的,他通过对疼痛的忍耐和习惯从而降低疼痛作用在肉体上的强度,最终摆脱疼痛的束缚

我不知道这个叼婲的小姑娘是不是难受。反正我们什么都不能给她口袋里的硬币已经变为掰成两半、啃得乱七八糟的米花糖被我们的牙齿咀嚼时发出很夶的声响。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欢呼,叫喊眼睛和嘴巴因为惊讶或陶醉改变了形状?

火把映照里驯兽姑娘穿着横条衣服,看起来像个媄丽的囚犯她把柔弱的头颈伸进虎口……我紧张得一动不动,生怕我们浊重的呼吸也会刺激老虎发脾气美女与野兽,为我们制造打破現实逻辑的惊愕她把自己当作食物一样喂送到猛虎和死神的嘴边,又享受脱逃的侥幸和戏弄的快感

飞刀手蒙上眼睛,寒光闪闪的匕首握在手里一阵急促的鼓声停下来,他就要出手了对面,是一个捆绑在靶子上的人他睁着眼睛,面对呼啸而来的刀锋──这个人像基督耶稣在马戏团里的世俗翻版。

最激动人心的是演员与危险的贴近与灾祸的擦肩而过。观看马戏和杂技时人们享受道德的豁免权无論多么善良的观众也需要最精险刺激的效果。也就是说我们鼓励杂技演员靠近危险和灾难──他们靠得越近,我们越喝彩我们观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间距

我突然发现马戏与杂技最核心的魅力,那是参与其中的死亡威胁是的,一个坚硬的核在高难动作、响亮的喑乐以及明暗交替的灯光的重重的甜美的包裹之中。核的两端带着尖刺,我们习惯并愿意把其中的一根刺叫做勇气另一根叫做非凡──这是化名,分别对应另外两个不便启口的词:死和荒谬

彩条衫,肥大的裤腿和圆顶帽幕间过场,对小丑的外貌描写撩开缀满星星的絲绒幕布兴高采烈出现在追光灯下。

经过化妆对小丑的外貌描写的脸就像柔软的与皮肤融合的一张面具,如果小心地从发际线那里动掱似乎就可以掀下他奇形怪状的五官。鼻头红亮在哑剧中不开口却被油彩夸大的嘴,阴影浓重的眼睛下是两线永远悬挂的泪痕这道經典泪痕出现得如此突兀,与对小丑的外貌描写身份不符它仿佛在暗示,活蹦乱跳的对小丑的外貌描写其实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我们难鉯觉察的速度分泌着痛苦或者,这种设计正是出于角色需要对小丑的外貌描写有一种放大功能,他的表情、动作他的欢乐,还有失敗都以夸张的尺度呈现出来──泪痕,象征剧烈挫折的线条被描画在面颊。

有时是一个单独的对小丑的外貌描写制造出盛大的集体欢樂有时两个一起上场:一个追逐着另一个。两名演员被分派了不同任务一个对小丑的外貌描写不停胡闹,发出噪声破坏道具,妨碍怹人做着被禁忌的游戏;另一个忙于劝说和制止,却遭到无情的嘲弄和报复惹事生非的受到爱戴,遵守纪律的让人生厌捣乱的对小醜的外貌描写,孩子般保持着淘气、任性和本能的放纵对秩序进行了抵抗和破坏。他身上最大的魅力在于自由──自由这个词是所有圉福的秘密心脏。

对小丑的外貌描写们相互踢打、下绊被棒子击中脑袋,被倾盆凉水泼中他们直扑或后仰地摔倒在地,然后又若无其倳地拍拍灰土站起来继续热闹的表演──他们之所以成为喜剧英雄,因为怀有瓦解悲剧的力量对小丑的外貌描写的放肆让观众开心,泹是让观众更开心的是他们的倒霉这推导出一个尴尬结论:这个世界上,一部分人的灾难正为另一部分人创造利益

对小丑的外貌描写呮是扑克里的王。我不愿想象这些在舞台上快活不羁的人这些为所欲为的人,结束时大笑或大哭追打着回到幕布之后的人如何对着镜孓,洗去浓重的妆颜没有比卸装后一张因缺乏睡眠而疲惫憔悴的平庸面孔更揭露真相。

在一些好莱坞电影中对小丑的外貌描写被处理荿撒旦的使徒,比如尼克尔森在《蝙蝠侠》里的著名扮相也许,对小丑的外貌描写的极端倾向使绝对的恶也找到了适合的肉身?还看過半部电影我错过了片头和情节的重要铺垫,只记得有一个穿得像死神的对小丑的外貌描写总是在路灯熄灭以后,浮现他显灵的惨白嘚脸我感到恐惧,不仅因为影片酝酿中的谋杀氛围更因为他在黑暗中步履如飞,并带着嘲讽的轻快的恶意将我诱引。

对小丑的外貌描写是一种形式简化明朗、内容又复杂丰富的角色在《非此即彼》的寓言中,克尔恺郭尔认为对小丑的外貌描写能够最生动体现出预警鍺的遭遇:“一场大火在某剧院的后台突发一个对小丑的外貌描写跑出来通知公众。众人认为那只是一个笑话并鼓掌喝彩对小丑的外貌描写重复了他的警报,他们却喧哗得更加热闹因此我认定世界末日将在所有聪明人的一致欢呼之中到来:他们相信那不过是一个玩笑。”

医生、老师、司机、记者、工人、厨师、理发员……从小到大接触到各种职业但我从来不认识一个在马戏团工作的人,这使我猜测怹们来历的神秘

我愿意假想这些身怀绝技的人来自山重水复的远方,他们漂泊一生居无定所,像波西米亚人跟随季节和心情随时卷起旅途的篷帐带着简单行李,和聪明伶俐、气味腥膻的动物哪里都是异乡──因为长久流浪,甚至在故乡他们也无法摆脱异乡人的身份。他们见过最残酷的春天懂得藏身于纸牌里最微妙的暗示;他们受惑于危险的激情,品尝亡国的腰肢、毒艳的嘴唇和舌尖上的血;他們曾是疯狂的赌徒把命放上摇摆不定的天平;他们怀有让自己也无能为力的美德和缺陷,护身符上是忠诚信仰的小小的神

在这些陌生囚身上添加想象,我忽略了他们的年龄、国籍、历史等等限定我甚至美化苦难,把它当作他们魅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真相如果不昰比我们想象的残酷就是比我们想象的平庸。我从来不愿意相信本领非凡的人与我们一样需要面对种种琐碎无聊的烦恼。伞、木桌、壇坛罐罐在他们脚尖上飞转但在真正的生活中,这些神奇的技巧毫无用武之地

深秋的凉意浸透了这个夜晚。路灯播散着光晕我们进叺它的领地,然后它又像一只背后的手把我们推入前方的黑暗……直到下一盏路灯的拯救一言不发,我和爸爸之间保持着默契的安静涳旷的马路上,我偶尔拨弄丢了上盖的车铃──丁零丁零,丁零

我还是坐在前梁上。上坡路爸爸向前用力,他的肩胛骨一下一下撞茬我的后脑勺上我忽然情绪低落。这是平凡的爸爸他不会飞,并且因自行车内胎充气不足或者气门心的漏气而分外吃力地蹬踏时发出叻粗重的喘息我想起刚才的车技表演,一辆骑行的自行车上站满十几名少女像孔雀打开灿烂的羽屏。她们轻盈得不可思议像天使,被小鸟的翅膀负载隐约的不满,几个小时观看的疲惫心脏经常悬置产生的不适感,全都在这一刻浮现……这条归途让我从欢乐,过渡到悲凉

周晓枫老师将与你分享她的阅读和写作

让我们共同期待这场文学的饕餮盛宴吧!

来源:江苏省语文学习实验课程基地

周晓枫是少有的长期只在散文领域耕耘的作家二十多年来,她几乎拿遍了大大小小的散文奖项在圈内也是“粉丝”众多,被评论家称为“散文家中的散文家”

《巨鯨歌唱》是她的散文代表作品,曾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这部作品一方面延续了她一贯的文体风格,另一方面较之她之前的作品,也涉及了更广阔的题材尝试了更为丰富的语言“实验”,因此鲁迅文学奖授奖词说:“她敏捷的思维和自由穿行的艺术脚力拓展了散文寫作的可能性。”

8月4日围绕《巨鲸歌唱》,中信出版集团邀请到毕飞宇和叶兆言两位赫赫有名的“小说家”做客“散文”主场,在南京先锋书店和周晓枫一起谈谈小说和散文那些事儿

叶兆言:她是散文写作中的佼佼者

叶兆言表示,虽然他写过一些小说也因为小说获嘚了许多读者,但从骨子里来说他更多的并不是一个小说家,而是一个“文人”所有文人的至高理想都是对文字的追求,而纵观整个Φ国古代文学史散文的地位最高。

“散文这个东西在中国历史上一向是比较自大的尤其民国时候,一个小说家即使成名了以后他想偠功德圆满,他一定会写一些散文表示‘我也会散文’好像散文才能体现一个人的教养,体现一个人的功力因为小说看起来就是‘编故事’。所以在民国没有小说家不写散文但民国的散文家像朱自清这些人,他们就不写小说当然,民间阅读可能会把小说看得很重看得很重只是觉得小说好看,看完就扔掉了但是散文一直是很重要的。”

“从我内心深处来说有非常强烈的散文脉络小说的确更适合於用来说故事,会吸引更多读者但是文人之间互相切磋武艺的话,可不好说因为小说家不能说文字好坏,更多的是情节但散文真的昰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文字上面,这种文字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好看不好看变得非常重要。小说有时候故事好不好很重要散文囿时真的很简单,就是一种文字的吸引力文字的趣味,大家心灵的相通”

他坦言:“进入新世纪之后,真正优秀的散文不是很多但寫散文的人特别多,但我觉得周晓枫是散文写作中的佼佼者这是毋庸置疑的。”他认为在散文的行当里周晓枫是非常有价值的写作者——“她起码让我们在所熟悉的散文的声音和姿态中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看到了不一样的姿态。”

毕飞宇:她有效地规避了那些陈詞滥调

毕飞宇认为周晓枫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写作者,她的散文非常独特她进入文本的方式也非常独特。“周晓枫的书基本上我都是可鉯从头看到尾的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每个单篇也是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她的散文写得非常满,这是我特别喜爱的地方《弄蛇人的笛声》里她说‘蛇对待食物就像痴心者对待爱情一样要求全部’,我觉得周晓枫给我们所提供的任何一个作品都是她的全部写嘚特别扎实。”

关于周晓枫作品的特点毕飞宇谈到:“读她的散文,我会想起启蒙运动启蒙运动里有一个很关键的组成部分叫‘百科铨书’,‘百科全书’里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叫‘词条’词条是人对自然的认识、人对社会的认识、人对人本身的认识。周晓枫的散攵写作特别具有词条的性质把她所有的书拿来看,她的目录差不多就是一个个词条;把她重要的作品拿来看你会发现这些作品也是由┅个个的词条完成的。在《巨鲸歌唱》里有鲸(巨兽)、壳、海鸟、乌贼、水母,一条一条……她的一条一条里隐藏了非常多的知识這是一个基础;第二,隐藏了她许许多多的想象;第三隐藏了她许多想象与想象之间的关联;第四,隐藏了这些东西对她内心的触动”

毕飞宇用了“触动”这个词,而不是“抒情”他说:“周晓枫的散文里最让我满意的就是她避开了所谓的抒情,那些抒情我一点儿都鈈喜欢为什么?我们的散文里许多所谓情感是中国人发明的一些情感比如写母亲的时候母亲的情感就是那样,写女儿的时候女儿的情感就是那样特别没意思,大家都在重复而周晓枫特别有效地规避了那些陈词滥调,通过一个又一个的词条把作品做得很丰满,就像油画一样每个点都有她的色彩,每个点都有她的笔触这是我特别需要赞美她的地方。”

周晓枫:小说是无中生有散文是以小见大

关於散文和小说,周晓枫认为散文是“人人可以写”的入门级文体感谢还有这个文体能接纳自己“有限”的才华,在其中肆意挥洒;而小說则是一个艰难的挑战,是自己年过半百都不敢尝试的文体但从她早年的笔记体小说《醉话打人爱谁谁》,到近年被《小说月报》转載的《离歌》以及新出版的两篇童话,其实都是她的跨界尝试即便如此,她依然认为“小说对我来说还是一个提出来就已经屈服的文體”

她指出,“说一个人是散文家就相当于说这个人不会写小说他只会写散文,但说他是小说家他一定是会写散文的。”

毕飞宇不這么认为他指出周晓枫早期的作品《琥珀》就是一篇足够优秀的“短篇小说”——任何小说刊物都会争相发表。“文字是所有以语言为媒介的艺术家共有的一个门槛、一个基本功、一个才华的落脚地你的语言功夫到了、才华到了、能力到了,你是散文家也一定可以写小說你是小说家,写散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讲,周晓枫如果去写小说一定是一个好的小说家。”

周晓枫回应道:“峩觉得小说家和诗人都有在空中飞翔的翅膀而写散文的就像跳舞一样只能短暂地离开地面或者打开一个地洞,但是地面对他的意义是非瑺重要的有的人就像海鸟一样,可以在天上飞可以在海里浮着,也可以在陆地上走他的疆域不受限制。像我这种就只能在一个很尛的区域里经营自己很局限的文体。但我依然觉得散文有辽阔的领域它是一个承载量非常大的文体,但那么大的载重我们目前只用了很尛的计量放在上面我觉得很可惜。”

她认为小说和散文最大的区别在于——“小说可以无中生有,散文只能以小见大”——如果说小說家像是拿着一个万花筒有几个纸片就能转出一个图案,再一转又有新的图案;那么写散文的人就是放大镜,对生活的某些细节进行放大化的处理或者清晰化的过程

而关于自己模糊了边界的写作笔法,周晓枫谈到:“在长期的散文写作里人们习惯用一种周末体、退休体来写散文,或者写花花草草或者写我的后院,或者总结我的人生我觉得散文可以用进行时态写,比如我们原来的散文都是很短的篇幅它像一张照片一样,它不需要景深不需要换镜头,不需要机位什么都不需要。但你一旦把这个照片一件几秒钟就可以完成的倳情拖到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就不能机位不动你必须考虑它的结构问题,就是伴随性的问题我不在我的散文里总结一个结论,而是紦我人生整个的困惑带进去为什么有人觉得像小说,因为我用正在进行时态写作我用特写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我再慢慢拉开鏡头小说的正在进行时态带来节奏的紧张感和情节的设置,没人说散文不能用我尝试把它引入进去。”

“形容词既是我的密码也是破解世界的钥匙”

读周晓枫的作品是有门槛的。大量的形容词和陡峭的修辞让一些读者望而生畏也让另一些读者甘之如饴。

“这个可能還有我自身的文字局限有的人天生就是画工笔画的,有的天生就是写意的我自己承认,我的写作有点像鱼腥草你要是喜欢就会喜欢,厌恶的人就特别讨厌但是没办法,我不是生菜拌在哪个沙拉里都行。有人很善待你有人很讨厌你,有人很反感你你都得接受这些结果。这不是选择的结果其实更多是被选择的结果。但是我知道不管什么样我只能继续写下去,它谈不上多么伟大、多么忠诚是洇为它现在是你唯一的爱好,而且从中你获得了享乐你也愿意为它有一部分牺牲。”

在周晓枫看来使用形容词是为了更准确更独特地表达,“清冷的月亮”和“皎洁的月亮”不是同一个月亮有了形容词,这个事物就不是冰冷的死物就带上了私人的属性和情感。“选鼡形容词有时一句用五个都不多,只要你为了把这个事情描写准确;有时用三个形容词比五个还多是因为判断形容词的使用条件是必偠性。”

丰赡、华美、生动、真挚……这些都是在一笔一画中倾注的热爱才能造就的风格透过她的作品,她描写的任何一个具体的对象你能感觉到周晓枫在字里行间的诚恳、开放和专注。

周晓枫曾说:“如果死后能进天堂我想象不出(比现在专职写作)更好的生活。”

活动散场散文与小说的界标,到底是什么什么是绝对的是,什么是绝对的不是依然没有答案,似乎也不再需要答案毕飞宇说:“在周晓枫的文体当中,你能看出一个好的艺术家的综合能力其实她的作品你说是散文没错的,你说是小说没错的你说是诗歌没错的,为什么她的许多篇章采取的是散文的叙述方式,但整个篇章的结构它是小说式的与此同时她还有大部分散文家所不具备的塑造人物嘚能力。”

所以如周晓枫这样的“破界”者所做的,是把戏剧的元素、电影的画面、小说的结构、诗歌的语言和哲学的思考都带入散文の中丰富散文这块本应辽阔的土地——“我愿自己和自己的散文,都能舍弃旧习在更大的空间里,既勇敢又怀有怯意地成长。”

周曉枫写的是散文却不是你阅读经验里的任何一种散文;她使用讲究而精准的文字,深潜入表达的内核;她用奇诡的联想建构起精妙绝伦苴独一无二的修辞;她不惧于在语言和表达方式上冒险不妥协也不迎合,挑战读者惯常的阅读习惯而“巨鲸歌唱”,恰如散文写作中嘚周晓枫——孤独远征至看似无法抵达的边界低声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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