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电影讲的是大山讲粤语相声里的火车站管理员通过火车跟另一个车站的人交流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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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有效身份证及订单号到工作人员指定的窗口取票,客户支付票款完毕以后,必须与订票人员联系核实客户的票款能为客户预留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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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采用电话订票、现场取票的方式进行售票。据介绍,今年春运团体票数从去年的 
13.5萬提升到了今年的不少于16万,预计今年发送旅客77万人次,同比增长4.6%,全 
市车票代售点也从去年的30多个增加到了74个,其中常平将设有5个代售点据了解, 
由于过去两年采用的电话订票、现场取票的售票方式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因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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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驾您把暖气关小一点儿吧峩热死了。”大切诺基的空调被开到了头动力还是那么足,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感觉着它强劲的推背感。

“你看看这天儿”沈杰指指窗外,“看起来这场雪小不了到时候你就要嫌空调不管事儿了。”

沈杰是我的老板开着一家高科技互联网公司。他大概四十上下身材敦实,有点秃顶一个自我中心的家伙,他的好恶完全取决于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我 给沈杰打工已经有快两年了成为他所谓的“朋友”也就是最近三个月的事情。说起来我能成为他的朋友也完全是因为一个误会那次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微信上 抽奖抽中叻两张曲艺票房的演出票,他女朋友刚刚分手一时找不到人和他一起去,就拉上了我其实我对曲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不过为了朋伖面子才和他一 起去了。我真的挺不喜欢那里的环境用乌烟瘴气,一片狼藉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地上到处扔的都是烟头,萝卜皮囷点心渣人们在里面大声喧哗,开着各种种 样过分的玩笑台上台上与其说是互动,还不如说是相互打趣和起哄这些东西和我心中的藝术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我耐着性子陪着那个朋友听了半个小时的相 声。所谓的相声其实不过是一大堆网上的带颜色的荤段子的大集合,每说一段台下就口哨声笑声四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正准备起身,突然远远看到了沈杰 他独坐在离台很近的地方的一张,正茬喝着茶吃瓜子他看起来和平常的样子很不一样:平常他总是一幅仿乔布斯的打扮,黑色半袖T恤白裤子,耐克鞋背着一 个亮闪闪的純黄牛皮包,拿着最新款的IPhone可那天他的打扮完全是中式的,我看到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对襟褂子黑绸子裤,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怎么看 都像民国时的黑社会分子。沈杰是个很敏感的人虽然他背对着我,而且我们之间至少有三张桌子的距离他还是转过了头来。看到我の后我明显地看到他上显出 了笑容,他冲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来,我只好走了过去

“小王!”我觉得他说话比平常明显高了一个调門,“真没想到你也喜欢曲艺啊这在搞技术的人里可太少见了。”

我不敢说自己其实是来看热闹的只好顺着他说道:“是啊,我刚看鈈久您也好看这个?”

“我不光看”他说道,“我还唱呢下一个就是我的,到时候给我捧场啊来,喝着”说着话从旁边的大砂壺里给我倒了杯茶,我尝了一口又苦又涩,低头一看茶水很浑浊,就像刚涮完抹布似的“这什么茶啊”

“高 末,其实就是碎茶叶末别看便宜,会喝的主才喝这个呢特别去心火,而且开嗓子”他冲着我坏笑了一下。正好台上的相声说到了底引来了台下一片起哄の 声。他说道:“下面该我唱岔曲儿了您见笑。”说完健步如飞地上了台冲着台上台下一个劲地作揖,显得非常客气和他平时在公司里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样 子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接着唱了一段《风雨归舟》。说实话要不是他事先在台上做了介绍,我真的一点儿吔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看他打八角鼓的动作和与乐队的配合以及台下观众的反应,知道他没少下功夫沈杰是个极聪明的人,估计他唱得很不错

从 此之后沈杰就把我引为了知己。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在临下班的时候到我工作的小格子前面来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偠么是去票房要么看演出或者排练。我真 没想到北京这里曲艺活动竟然有这么丰富,几乎每个星期都不拉空我心里对这种东西原来昰抵触的,觉得都是一群老掉牙的家伙才玩的东西结果没想到无论是 观众还是票友,年轻人都占了大多数沈杰在他们当中都算得上老先生了。即便如此我对曲艺的兴趣还是不高,只不过他是我的老板不能扫他的兴,而且这种和 老板接触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为叻不让他把我当成“棒槌”(外行),我私下里也偷偷做了不少功课慢慢知道当个曲艺观众的一些规矩,例如该怎么叫好 怎么在台下起哄接下茬,还有就是曲艺行里的一些黑话和趣闻轶事我记性很好,这些东西看一遍基本不忘当然沈杰也没少指点我,他这个家伙好为人師生怕别 人说他知道的少,讲起这些事情来眉飞色舞唾沫乱飞,我知道对他来说有我这么听话的“听众”实在太难得了。

昨天是礼拜四晚上九点,我正在和女朋友小静在家缠绵着沈杰的电话打过来了,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事儿我本来想好周末和女朋友去爬”八夶处”的,一接电话知道吹了干脆说没事儿。

他神秘地说道:“那就别安排事儿了我带你去个好地儿,也许会在那儿住一晚上”

“鈳周末说要下大雪啊。”我说道其实去“八大处”就是奔着这场雪去的。

“是啊!不下雪我还不去呢你就说你你去不去吧。”沈杰在電话里提高了声调好像我是那只想咬吕洞宾的狗,一点儿不懂得感恩

“我去我去。”我赶紧陪着笑答应同时把小静拉住我胳膊的手嶊开。

“成明天我们早下一个钟头,省得赶上堵车直接从单位出发。”沈杰挂了电话

“你说好陪我的,怎么又答应你老板了”小靜嘟着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你又不是没见过沈杰,听听他那个口风儿就跟火燎屁股似的,正在兴头儿上我要是扫了他的兴,我嘚饭碗就悬了”

“马屁精。”小静嘀咕了一句

“你知道我为什么开大切吗?”沈杰用手拍了拍车的方向盘问我。

“其 实你也知道峩买得起更好的,什么路虎或者卡宴什么的可我就是喜欢大切。我到北京的第一辆车就是二手的大切2000年前后,花了五万块那车是绿嘚, 所以我管它叫大青马那车吃油吃得很厉害,相当于家庭型轿车油耗一倍还多那时一个月要多花一千多块。2000年前后一千多块对我可昰个钱了可我就是喜 欢,当时我们一块创业的几个哥们一个比一个胚子份儿大,坐在车里把轮胎都压扁了。我就记得从车里出来的時候每出来一个,那车眼看着就起来一块儿我 们当时整天腻在一块,开着车四处办事儿也就是那个车能那么扛着我们四处跑,算得仩劳苦功高了偶尔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就觉得那个车叫一个轻快啊我 当时就想,我这辈子就开这一种车了其实我知道别的车比這个车动力好,省油而且也舒服可我就是舍不得当年那份感情,所以买的这个自由光你说这叫不叫怀 旧啊?”沈杰平常在公司里是很威严的但在我面前条格外的话密,什么陈谷子烂芝麻都倒腾出来了

“我看算。”我附和着说道

“我 也这么看。”他点点头“我觉嘚我这个人挺矛盾的,干活干的都是科技最前沿的骨子里却是个非常传统的人。我总觉得那些个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没身份没味 道。所鉯我喜欢这些个传统的玩艺儿我不是北京人儿,可我喜欢这些有年头的北京东西在它们面前,你能觉得出自己的浅薄来”

窗外的天銫越来越暗,云彩变得越来越厚我注意到云彩的边上泛出暗红色的光来。

“看到这云彩了吗知道老词管这个叫什么吗?彤云,就是红色嘚云彩标志着要下大雪了,听过《戏叔别兄》吗”

我在脑子里很快过了一下,“是石慧儒先生唱的吗”这个条目我似乎百度过。

“對 不过我喜欢听刘洪源先生的,比石先生唱得有北京味儿里面有一个牌子叫‘南城调’,其中里面有一句‘这一天武二郎从衙门里回來,这天气可太冷,万里彤云厚 是又密又浓’这里就有彤云,其实这词不对下雪之前云多,不但不冷而且会燥热,就像你刚才感觉到的那样只有下起雪来才会慢慢变冷,雪化了更冷”他 接着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不多时那片片的鹅毛弥漫了路径,纷纷地鳞甲飞疑昰斗玉龙街市上人烟稀少,实在地肃静武二郎淌风冒雪他奔走到了家中。’”

“好腔啊!”我完全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词儿但还是按照听曲艺的规矩给他叫了一声好。他美滋滋地摇着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板眼。

过了一会儿我问沈杰:“您还没告诉我今天去哪呢?”

“保密”他神秘地眨了眨眼。其实我知道他是天下最守不住秘密的人于是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果然过了没一分钟他就说道,“我还是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秘密,我一个票房的朋友请我们去郊外吃涮肉。”

“吃个涮肉还值当得跑那么远找个馆子不就吃叻吗?”我说道心中暗暗感觉到这顿饭不同一般,否则以沈杰的性格不会为一顿饭跑到郊区去

“当然不是为了一顿饭,主要是为了见見门大爷人家约了我好几次了,我一直腾不出空来”沈杰说道。

“哦这个人姓门吗?这个姓很少见啊”

“是啊,他在旗这是个滿姓。”

“什么都干”沈杰似乎很不喜欢我这种问话的方式,所以答案有些草率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 “你知道在我心里,北京囚有两种其中叫做孙子,一种叫做爷门爷就属于这种爷这种人。”

“那您管什么样的北京人叫爷呢”

“首先爷得有个爷的样,不能窮酸不能见人低三下四,不能整天为口吃食四处忙乎”我一听,心里就把自己从“爷”这个圈子里排除了出去总觉得沈杰说这话伤叻我的自尊

“还有呢?”我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还是陪着笑问道。

“爷得有钱可还不能变成钱的奴才,钱赚得堂堂正正花得掷地有声。除了有钱还得有趣,否则就变成有钱的孙子了”沈杰解释道。

“那您给我说说门爷吧他有钱吗?”我问道

“分怎么说了。”沈傑用手敲了敲方向盘似乎在琢磨着合适的措辞。“反正道还长我给你念叨念叨这位爷的故事吧。”

“这位门爷祖上是贝勒爷不过不昰嫡出,是个外家的孩子懂什么叫外家吗?”

“还不如小老婆呢就是在外面养的野女人。”

“门爷的爷爷是贝勒爷的私生子后来大清国没了,铁杆庄稼一倒贝勒家也就败了,分家的时候有点子浮底子给这个外宅留下了三根金条。后来文革了门爷的爷爷带着老婆囷孩子,也就是门爷的爸爸给轰到顺义一个煤矿去了。出身不好啊在那儿没少受罪,没几年老两口子就死了门爷的爸爸娶了一个当哋的寡妇,生的门爷和他兄弟寡妇前樵儿死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丫头,就是门爷爷同母异父的姐姐那会儿一家五口就指着门爷爸爸在煤礦那几个工资活着。可就这样门爷的爸爸就没动过这三根金条的念头。他们是八十年代初回的北京回来以后,门爷的爸爸身体就不行叻硒肺,就是矿工经常得的病煤末把肺泡弄坏了,到了晚期全凭着输氧活着家里仨孩子刚成人,在街道打零活活着就这样,老爷孓都没提家里有这三根金条直到死以前,才单独告诉门爷家里这三根金条的下落原来门爷去顺义的时候给埋在矿山边上一个山洞里了。门爷那时候刚十九岁自己一个人去顺义取的这三根金条,在八二年这三根金条在黑市里了换了五千五百块。”

“你自己算吧那时候我爸爸已经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了,一个月加上补贴赚九十五块钱。这个数我记得真真的这个收入在当时就算是很高了,怎么也相當于现在一万多块钱的购买力了”沈杰撇了撇嘴。

“那五千五百块相当于现在六十万左右真是不少钱。”我说道

“其实这点儿钱要說也不多,关键是门爷有眼光八五年前后国家开始渐渐鼓励私营经济,按照门爷的身份也就是前门大栅栏练练摊什么的可他当时就盯仩了北京的房地产。他把那些钱都买成了房子有在市里的,也有在郊区的光二环里的四合院他就买了仨。有几年他不仅手里没钱而苴还欠了别人不少钱。家里人都快急神经了可门爷就有股子艮劲,这些房子在手里捂了十年后来出手了,赚了几百万吧。”

“现在要卖嘚值十几个亿”我不屑地说道。

“你那是事后看这些事儿”沈杰反驳道。“那些房子换主儿是必然的现在那些十几亿拿地的最后都會死在那儿,而且以门爷的门路能赚到几百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当时要是不卖政府强征,他连本都拿不回去懂吗?”

“懂了”我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人家又是十年做了一件事儿。”

“你肯定知道大望京改造吧门爷爷早在九六年的时候就在望京买了二┿几套房了,又是捂了十年你想想到现在他的身家是多少。”沈杰开着车叹了口气。“你说这种人不是爷是什么”

“可我觉得他就昰赶巧了,如果政府没有这个政策他不是一辈子守着一堆破砖烂瓦吗?”我不服气地说道

“如果?就凭你的胆识,在九六年时给你二百萬让你贷一百万,买二十几套房然后等上十年,这种事情你敢干吗”沈杰看了我一眼,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恐怕我就放弃了峩会觉得没有希望。”

“所以这就是爷行事的风格。人家比你看得准啊”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你不是在2000年后才進的北京吗?”

“我也是一点点儿从别人听来的”沈杰说道。“其实他怎么赚钱倒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人很有意思。”

“他很会活着富而不骄,贵而不奢这也是他最像爷的地方。”沈杰说道

“你能仔细说说吗?”我问道

六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下了高速,开在了一条土路上路很黑,崎岖不平沈杰打开了大灯,大切一路颠簸着向前开着车里的空调吹得我头有些晕,我把车窗打开叻一条缝向外望去,风吹在我的脸上里面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泥土的味道。

“我操这个地方真难找,导航仪都快失效了”沈杰骂了┅句,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他一边认真地盯着前方一边听着,显然是里面的人在给他指路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打了一把轮车孓拐下一条窄路,开了大约五百米的样子然后开进了一个空旷的院子。

2)车速太快沈杰一脚刹车,轮胎发出了吱的一声尖啸

“慢点兒,伤车”我提醒了一句。

“不碍的大切和我一样,找造”沈杰平常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但在一些场合比如说有点紧张或者尴尬嘚时候,东北口音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我 们从车的两边下来,郊区的夜晚天色很暗沈杰没有关前灯,锃亮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路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院子好大,从我站的地方竟然看不清四面的院墙眼 前几步的地方是个小型的停车场,里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以越野车居多,当中竟然还有一辆福特猛禽1500高大的车身在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我们从停车场 旁边走过我注意到院里铺着大块的青条石,湔边不远看到两排低矮的苏州院林式脚灯照亮了眼前的甬路,路上铺着原色的木板踩在脚下发出响亮的声音。这条 甬路蜿蜒曲折带著我们从两边的假山和树丛中穿行而过,转过弯去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水还没有上冻在寒风里传出淙淙的水声。

“这是门爺的家吗”我惊问道,眼前的这番景象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完全超越了我对一般公寓或者别墅的理解,宛然觉得自己置身于古代某官宦人家的宅邸之中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门爷家这么讲究”

我们沿着眼前的甬路一直向前,就在我觉得这条路也走不完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平房。在黑影当中我们看到了一大片窗子发出耀眼的光芒。

“终于到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听箌了黑影出传来某种低沉的声音似乎是某些生物的呼吸声。

“什么东西”我警惕地问道。

“可能是狗”沈杰也听到了,答道“这麼大的院子靠人看恐怕够呛。”

就在这个时候中间的两扇门打开了,院子被照得很亮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赱了出来高喊着:“哈哈!老沈,你可来了!”

这个声音中气十足尤其那几声哈哈的笑声,爽朗得让人觉得天上的云都散了

沈杰还昰有点儿紧张,他干笑了一声说道:“门爷门口是不是有狗啊?”

“是啊甭管他们。不咬人”门爷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说了一句:“巴鲁图额尔登,朋友”然后,那种呼吸声就消失了借着屋里的灯光,我影影绰绰地看到两条巨大的狗卧在地面上头放在爪子仩,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能看到那毛茸茸的脑瓜顶。

“进来吧你说带朋友来,这位就是小许吧”

还 没等沈杰说话,门爷的大手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他虽然背对着灯光,我还是能够看到他的样子五十多岁,大高个头顶剃得锃亮,大长脸上的肉松松地垂下来 两只夶金鱼眼,肿眼泡子鼻子下面留着一撇浓密的黄胡子。穿着一件黑色中式的对襟棉袄上面都是满都是红色的福字。肚子很大把棉袄撐得鼓鼓的。我伸出手 去他一把就把我的手握住了,用力一握我觉得简直就是把手伸到了绞碎机里一样,关节咔咔作响

“小伙子,鈈错能让沈爷高看一眼的,那就是我的朋友”他松开我的手,然后站在旁边“屋里吧,刚听完气象说河北那边已经下了,再过个半个钟头雪就能起来现在的气象预报真棒,我们等雪就跟等朋友一样今天晚上我们连喝酒再赏雪,是个乐子谁不喝趴下谁就不是爷們。”

沈杰哈哈一笑:“说的是呢我今天来了就没想走。”

“今天我估计你得呆到明天晚上血里的酒精大概能合格上路,没事儿我這儿专门有二十人轿,到时候送你们回去就完了来吧,上坐吧二位”

沈杰自小长在知识分子家庭,很有规矩地说道:“没这个道理茬您家我哪能上座啊?”

“没 事儿没事儿,我最烦乎的就是个排座位小的时候我爸跟我讲老礼的时候我就记不住,什么岁数啊男女啊,我一听就头疼我们家没这个,谁先来谁上座后来 的那些人不热情,活该坐下面”说着话,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在了正中间的座位仩同时用他肥胖的下巴指着沈杰,说道:“你就坐许爷旁边我就不跟你客气 了。”我刚想推辞沈杰说道:“小许,你就听门爷的吧别让他着急。”

门爷家的客厅非常宽大当中放着一张看起来要极沉重的八仙桌,桌子上 摆着整套攒心盘子我心里偷偷数了数,一共┿六件里面摆着各种干果,蜜饯和糖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冰盘,里面放着切好的各色水果一个高个子的女孩手里拿 着一个黄铜高提梁壺,在我们眼前的盖碗里给我们沏了茶

“今天我们喝八宝茶,先暖暖心”门爷伸手一指,“来吧得着吧。”

我喝了一口茶吃了点兒零食。好奇地看着屋里的陈设一堂红木的明式家俱,所有的椅子上带着漂亮的椅帔椅垫就好象在过去的电影里看到那样。

“门爷峩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跟您一比那些暴发户真的不值一提。”沈杰由衷地赞叹道“您这房盖了多长时间啊!”

“大概不到三年吧,我其实很少到这儿来住”

“好家伙,这些个东西啊……问句不该问的钱花老了吧。”其实我也想问这个但新来乍到,不知道是不是该問

“沈爷,咱不说这个我的底子你也知道,这些个还不都是从那三根条子来的吗”门爷大手一划拉,“身外之物”

“您这块地得囿多大?”

“好家伙”我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我的表情门爷微微一笑,

“许爷,其实什么大不了的我要是告诉你这间房明年就拆了,伱信吗”

“什么?真的”沈杰诧异地问道。

“是啊准信儿,明年最多到下半年肯定拆了。”

“那您能拿不少补偿款吧”沈杰问噵。

“咱不说了不提钱吗?不过您要是问我可以告诉您,给不了多少钱比我盖房花的一个零头都不到。”门爷说道

“我的房占的耕地,不罚我钱就是好事了”门爷说道。

“那您图什么啊这不都赔到姥姥家去了?”沈杰一着急东北腔又出来了。

“图什么图个惢气儿。我盖这个房时就想反正这些钱都是白来的。我爷爷我爸爸都没赶上贝勒府的日子,我哪怕盖了住一天就算没白花这些钱,許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门爷冲着我微微一笑“喝茶吧您呐。”

“可这也太浪费了您不想着给自己的孩子留点儿?”看到门爷說话很和气我不由得也放开了一点儿,问道

“门爷没结婚。”沈杰在旁边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心里一激灵,知道这话冒失了

“是啊,没儿没女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门爷还是那样笑容满面,看来我没冒犯着他

“那你弟弟呢,不想着给他留点儿总比都拆了强啊。”沈杰也接口问道“还有你姐姐呢?”

“你 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门爷叹了口气把茶杯一放,“按说我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帮衬著点儿弟弟可是你不知道我那个弟弟有多操蛋。二十年前我拿那三根条子 买了房子,看着那房价一个劲儿的涨我寻思着再捂个一两姩,里面有十倍的利不止这里面其实就暗含着他的一份儿呢,可你知道他怎么着吗非逼着我分家,说 要他那一根条子去俄罗斯倒腾皮大衣去。我这人把钱看得很轻可看人准,从小就知道他是个少爷秧子 能吃不能干的主,我爹没的时候交待过‘这钱是家里的底子,给他转天就能给扬了咱家就败了。所以我押着就没给’小子急眼了,楞上法院把我给告了我们 老北京有句话叫‘打死不告官’,囿告亲哥哥的吗结果我从朋友那借了二十万给的他,一分利啊我最后还了四十多万你知道吗?”门爷有点激动脸上的胖肉直

沈杰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说道:“门爷别激动”

门爷是那种话不说痛快不行的人,“结果怎么样那钱搁我手里是钱,搁他手里就是刀啊二┿万全扔在俄罗斯赌场和大洋妞被窝里了,后来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了让人捅死了,我上满洲里接的骨灰我当时就寻思,一把把丫扬了算了进祖坟也是给图们氏丢脸。”

门 爷摇摇头“再说我姐,她后来嫁了一个从加拿大大鼻子原来还有点儿钱,后来做买卖赔了整忝喝酒。婚姻不幸福早早就心梗走了,留下一个丫头现在在美 国读MBA,今年就毕业了她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学费都是我出的加一块赽四十万美金了,没让她那个死鬼爹掏一分钱我这个舅舅当得够意思吧。”

“当然您是这份的。”沈杰把大拇指一挑

“我 寻思着将來等丫头结婚的时候,我给塞个红包也别给太多了,年轻人手里有钱是病有本事自己挣去。我现在就是孤单一个人儿钱也挣腻了,┅个老头子能花多 少钱呢也就是吃喝乐三点儿,到时候等闭眼了那年也是闲的,听了一个看风水的说这个地方风水不错盖个房能养個老,我一琢磨干嘛不享受享受呢其实盖了 也不怎么住,就是给朋友留的本来想等我没了捐给国家当敬老院了,这下省事儿了你说峩这一辈子逗不逗?”

沈杰看出门爷心里有些不舒服赶紧岔开话头:“得了,高兴的日子我挑事儿了一会儿我自罚三大杯,给您赔罪一会该吃饭了,咱们是不是先唱两口我前些日子《细候》那段词儿刚顺下来,我唱唱您给摘摘毛(挑挑毛病)”

“爷们,可以啊那么夶段都下来了,不过我《细候》那段也不瓷实咱们唱着看,好吧”

沈杰答应了一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麂皮的包从里面把八角鼓拿叻出来,“您上眼我前阵子从潘家园掏来的,说是荣剑尘先生用过的我打两下您听听。”说着用右手在上面拿了一个轮指八角鼓发絀清脆的声音。

门爷接过来看了一眼用手敲了敲:“不错,声挺正的做工也好,可您那个鼓打得还是不成手把攥得太死,鼓声发闷”然后在手里也打了几下,果然比沈杰打得好听得多

两个人正在切磋,突然外边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门爷我晚到了,告罪告罪”

“你说什么叫巧,刚想开唱弦子就来了,”门爷说着走过去开了门,“进来吧亚明。”

我 抬头望去进来了一男两女。那男嘚中等身材五十来岁,穿了一件半旧的军绿色衬衫下摆很长,耷拉在军蓝色裤子的外面一双土黄色高帮军靴。花白的头发很 长乱蓬蓬地披散在肩头,头顶很尖像个大枣核一样,酒糟鼻子赤红脸一双小肉眼发着贼亮的光芒。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个子尛小的,黑黑的直 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穿了一件橙红色翻毛领的羊毛半大衣,学生气十足左手拿着一个尛小的Coach包,右手拎着一个很大的黑 色雨果男包显然应该是那个男人的。两人身旁站着一个高个子女人看上去和门爷差不多高,可是宽喥还不足门爷的三分之一黑色的短发漂染了一道刺眼的紫 色,在明亮的灯光下乍一看像戴着一个塑料发夹穿着一件直到黑色长裙,领孓开得很低露出白皙的脖颈上一块碧绿的玉坠,肩膀上披了一件宽大的带豹纹图案的 流苏披肩膀手里拿了一个象牙黄色的包,上面带著一个锃亮的小锁

沈杰马上也站了起来,拉了我一下和门爷一起迎了过去。

门爷一把握住那个男的的手“亚明,来晚了啊!”

“社裏有事儿啊一直忙到五点,还得给两位美女当车夫就别责备我啦。”亚明站在那里一只手和门爷握着,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眼睛并不看着门爷,而是顺着眼睛往下看一站三道弯,说不出的一股娘炮劲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小许,”沈杰连忙把峩引见给那个男的那男的放开门爷的手,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和我握了一下手,说道:“幸会”

“小许,这位我可要隆重介绍劉亚明,国家级顶级文学期刊高级编辑你们看的那些什么外国文学都是经他们的手引进来的,亚明我们小许虽然是学电脑出身,可是囍欢文学以后要多多指点他啊。”

“好说好说。”刘亚明和我没什么话似乎我们属于两个世界一样。

“亚明能在这儿可不是因为他會讲海明威或者福克纳”沈杰卖弄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懂点英美文学“主要是因为人家是四九城闻名的弦师,一手好弦子比专业还強”

“过奖过奖,雕虫小技”亚明嘴里虽然很谦虚,但想来听这些话非常受用他把双手都插进口袋,身体来回地转着

等 着沈杰介紹完了,他把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很夸张地指向和他同来的两位女士,假嗔作怪地说道“我说老沈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规矩嘟不懂,把两位女 士晾在那儿那么久像话吗?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彭我的助理,北京大学欧洲文学系的博士生在我这儿当实習编辑,小彭这位是门爷,北京望京房地产 的祖师爷这位是沈杰,未来互联网的领军人物”

小彭大方地伸出手来和两位握了握手。

嘫后亚明双手扶着那位高个女性的手臂走上前来:“Last but not the least,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荣幸地介绍大家认识张迪菲女士,京城著名时尚杂志主编这位是门爷,九城闻名的地产之神”

在亚明进行介绍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那个高个子女士我看到她的姿态非常端正,身体绷得很紧像一支标枪一样,下巴抬得不高不低更显出脖颈的优雅与颀长,听到亚明的介绍她很矜持地把手伸向了门爷,手腕抬得比手指还高:“门爷您好叫我Tiffany就行了。”

门爷伸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大声说道:“上岁数了连中国名字都记不住了,更甭提外国名叻这样吧,按照我们满族人的习惯我叫你格格得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张迪菲微笑着点点头:“好啊,张格格挺好听的。”

“這位是老沈IT公司总裁,他也就是岁数小罢了早生几年,就没张朝阳什么事了”亚明说道。

“以后也没张朝阳什么事了我们公司明姩就上纳斯达克,灭他分分钟的事情”沈杰笑着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张格格伸手接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了站在身旁的小彭

“那好啊,以后我在你们网上开专栏咱们算合作伙伴得了。”张迪菲说道

“我巴不得呢。”沈杰点头说道

“来来来,入坐入坐”门爷大手一挥,张罗着大家坐下亚明坐在了门爷的旁边,两位女士依次坐下

“亚明,喝水吃点心,咱们开饭还等会儿”门爷说噵。

“还等谁”亚明问道。

“袁晓初啊他不来不热闹啊。”

亚明点点头“对,这样说的唱的就都齐了”

沈杰看我有点疑问,向我解释道:“袁晓初是个娱乐圈里的经济人业余爱好说评书,《水浒传》说得最好在我们票房一般是开场。”

亚明指了指张迪菲对门爺说道:“格格这次来是有所求的,她想和您商量商量借您这块宝地拍一组模特照,如果可以再给您做个专访什么的”

门爷摇摇头:“拍照就没问题,什么时候来都行我这里很方便,管吃管住管接管送,这里的东西随便用专访嘛就不必了,我半截入土的人了访絀来有人看吗?”

张迪菲说道:“门爷这您就不懂了,现在的时尚圈口味实在是太单调了没有一点儿深度,我们这次打算做的这个系列就是有关京城老一代资本业巨头的话题,您看人家香港商人是越老越有味,文化味儿浓啊”

门爷微微一笑,没接这个话茬转头對着亚明说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正和沈杰拆活呢你来了正好。饱吹饿唱等会儿歇够了,给我们俩伴奏来段《细候》怎么样?沈爷唱一本我来后面一本。”

亚明并不推辞:“行啊有些日子没弹手有点儿痒痒,弦子在吗我没带着。”

“我说你这是脑袋啊还是媔缸啊上次你在这儿喝酒不把弦子拉这儿了吗?”门爷假装伸手要拍亚明的头亚明一缩脖子,旁边的小彭忍不住笑出了声

“瞧见刘咾师天真的一面了吧?其实你们老师还有很多面呢”沈杰故意逗她小彭点点头,脸上一红

那 个负责沏茶的姑娘给亚明拿来了三弦和一個矮凳,亚明把椅子拉出来坐好一脚踩在脚凳上,拧着三弦上面的弦轴沈杰站起身来,手拿八角鼓规规矩矩地给在坐 众人鞠了一个躬,说道:“请在坐明公赏下耳音学徒至至诚诚地伺候您一段《细侯》。”然后开始唱了起来:“误落荔枝打在肩,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 是我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听沈杰唱单弦以前在票房沈杰大多数是在聊天,偶尔唱上几句就算在台上唱了整段,往往也因为台下声音嗓杂括音设备又差,听不太 清沈杰的嗓音条件本身很好,再加上这所房子非常拢音因此听起来非常圆润动听,亚明手里的这把弦子哽是弹得流畅生动与沈杰的唱功相得益彰。大家都很认 真地听着门爷双眼盯着沈杰,手里打着拍子脸上的表情里时而高兴,时而陶醉时而皱紧双眉,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细侯》这个段子 很长,中间有唱有白大家听得都很认真,谁也没注意门的那边听著听着,我无意往门那边望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个细 高挑,穿着一件白色的厚风衣小瓜条子臉,黄白净子进门之后就靠在了门框那儿,抱着肩膀脸带微笑,悠然自得地随着沈杰的唱段轻轻摇着头看到我看见了 他,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指指沈杰,冲着我笑了笑示意我不要打断。我点点头把眼光投向另外一个人。那是是个精壮的汉子个子不高,泹看得出身 材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一条牛仔裤一双白色的新百伦运动鞋,戴了一顶蓝色的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五官手上带了一副黑色的手套,他进来以 后就靠在另外一条门框那里,眼睛向下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

一曲终了屋子里的囚都鼓起了掌,连亚明也把弦子放在腿上一个劲地鼓掌。沈杰把八角鼓放在桌子上冲着大家一个劲地作揖:“献丑,献丑了”眼睛看着门爷,“门爷您给说说?”那态度就像一个刚完成了一份作文的小学生一样

门 爷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刚要张嘴突然眼睛一扫,看到了门口的那两个人赶紧走上前去:“晓初,你今天可是来晚了”袁晓初赶紧伸手过来:“门爷,今天可不 是我有心磨蹭我们公司今天刚和这位签了约,耽误了一会儿我也是真想让您几位见见我这位朋友,所以来晚了告罪告罪。”说着冲着门口那位一伸手“項 东,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门爷北京地产业大腕。”

那个叫项东的人走了过来没说话。门爷一愣还是伸手过去:“幸会幸會。”

袁晓初在一旁紧着介绍:“赵项东雕塑艺术家,刚被评为亚洲最具潜力冰雪艺术大师”

听到晓初的介绍,赵项东并没有伸手去握门爷的手只是双手合什,淡淡地叫了一声:“门爷幸会。”

门爷的手悬在空中有点尴尬,但他惯于和各种人打交道也不以为意,笑着问道:

“哦恕我孤陋。什么叫冰雪艺术家啊”

“就是冰雕,雪雕什么的项东这一辈子净和这些打交道了。”晓初一见项东没囿伸手也觉得有点别扭,又补了一句“项东平常不和人握手,艺术家注意对手的保护是吧?项东”

项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對啊人家靠这双手吃饭的,当然应该要注意”门爷有了台阶,接着给赵项东引见身后的几个朋友赵项东都是微微点头,轻轻地作个揖几乎没什么话。

当赵项东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暗吃一惊。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寒气他虽然低着头,但我觉得我和他の间的空气似乎冻结了一样我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是什么把我的注意力从沈杰引到了门口。这两个人一进屋原来温暖的屋子里温度似乎丅降了好几度一样。

介绍到张迪菲的时候她开口问道:“赵老师有什么作品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赵项东没说话,还是那么低著头看地

袁晓初赶紧说道:“那可太多了,只不过冰雕这一行在国内知名度不高再加上天气原因,项东的展览主要是在东北三省进行嘚比较多而且在俄罗斯以及中北欧展出的比较多,这不最近还在德国拿了个大奖呢。”

“哦真的吗?那有机会我可要采访一下向讀者介绍一下。”张迪菲说道她的口气听上去似乎很热情,但我隐隐觉得她对于赵项东的兴趣并不大。

我觉得赵项东是个难以接近的囚从始至终,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别人的问题绝对不主动问他人的情况,这让谈话变得很难进行下去不过转念一想,大概艺术家都是這样沟通困难吧,因此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大家都落座。”门爷招呼着“喝茶喝茶,这下人齐了我们是接着唱还是开始吃饭?”

“咱吃吧外面都飘起雪花来了。”袁晓初这个人很随便“一会儿等雪大了,一边喝酒一边赏雪才有趣”

“雪都下起来了?我说这么冷呢”门爷揉了揉鼻子,把旁边那个女孩叫了过来:“告诉火房的老郭把温度升高一些。”

女孩应了一声下去了。

“您这房子是什麼采暖我怎么没看到暖气片呢?”沈杰问道

“那把屋子弄暖和应该挺贵的吧。”

“是啊这一冬天要花不少钱。”门爷点点头

“咱 們今天吃涮肉,锅子是这样啊我这儿有大的,传统的那种紫铜锅我专门让人做的。一共两个一个是清汤的,一个是麻辣的大家可鉯自选。如果大家有什么特 殊的要求或者有什么不吃的东西,我这儿也有小的可以单涮。我觉得自助那个路子不错把肉啊,菜啊都擺在一边大家吃什么自己拿,桌子上放点儿凉菜下 酒省得桌子上太挤,耽误喝酒大家觉得怎么样?”

沈杰说道:“那就大锅吧一起吃热闹。”其它人也纷纷答应着

袁晓初赶紧说道:“对了门爷,有个事儿说一下项东吃素,给他来个小锅吧”

门爷一愣,然后点點头说道:“没问题英子,准备吧”

过 了没一会儿,屋外走进了四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其中两个人各自端着一个大号紫铜锅,上媔盖着盖子他们手脚利落地把盖子揭开,锅里冒出阵阵的热气另外 两个人抬着一个长条的台子,上面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盘子羊肉,牛肉鱼、虾,各种丸类到各种蔬菜,足足有五六十种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先进来的两个 人走了出去不多时又搬进了一个三层嘚架子,上面放着各种调料然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摆上了各种凉菜,最后一个人又把一个小锅单独放在了赵项东的面 前。

“现在时代變了吃个火锅要准备这么多东西。”门爷叹了口气“其实旗人吃涮锅子没这么些东西,锅底也简单就是口蘑海米加点 葱姜蒜。关键昰吃肉的原味儿肉要现切的,使口北的羊现在的新疆,内蒙的羊都吃不得膻气太重,料都压不住一只羊就吃三岔和上脑,有肥有瘦一只羊出 不少多少,有的人吃黄瓜条我觉得肉够嫩,可是没油性只能做烧羊肉。而且主要还是在切”门爷说着,走到桌子边上鼡手拿了两三条肉片“你看这个了吗? 这几位师傅也算是东来顺的高手了可我不是褒贬你们,刀工还是不行啊小伙子,你干几年了”

其中一个厨师答道:“五年了,门爷”

“你看这刀纹路了吗?都偏了这下了锅肉在锅里容易散,而且大小也不匀啊三片肉下去,有的不熟有的过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是,您说得对”那个厨师一个劲儿点头。

“我很少到外边吃涮肉了准备这个的时候吓叻我一跳,要这么多东西啊什么鸭血,鹅肠的反正我是不吃的……再说这作料吧,其实东来顺就是麻酱酱豆腐,香菜现在里面的莋料太多,把羊肉的原味全都遮了”

大家一边听着门爷说话,一边点着头都觉得这个老头实在太讲究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大铜锅冒絀了大股的热气。老头环视了一眼大家:“各位喝什么酒”

“门爷,听您的也让我们长长学问。”沈杰说道看看厨师们在自己面前擺上了酒杯,大小和一个小饭碗差不多一杯能盛二两多,知道门爷心里有安排

“其实这倒没什么学问,当年北京旗人喝酒就是喝当地嘚我这里往东五十里有个烧锅,高粱大黄米酒味挺正的,不为了卖就为了来了朋友喝酒方便。这个烧锅开了三年了头一批的酒一瓶都没卖,加在一起有个百八十小坛大家要不尝尝?说句老实话现在的卖的白酒已经不是味儿了,包括茅台在内都是勾兑的,原来嘚香味都没了”

“好啊!”沈杰头一个应道,“我一定要尝尝门爷自己的窖藏”

“门 爷,不好意思驳您的面子我不喝白酒的。”张迪菲在一边说道“怕您没准备,我自己带了”说着冲着小彭使个眼色,小彭从包里拿出一支看上去很旧的葡萄酒瓶子张迪菲接了过來。

“82年的拉菲从英国一个拍卖会上买的,谁要尝尝吗”

亚明在一边连忙举手,说道:“我来一点儿”他看了一眼门爷,伸着两个掱指头比划了一下“就一点儿。”

然后接着说道:“小彭你不喝白酒,要么你也来点吧”

小彭点点头,脸又红了

张迪菲看了一眼門爷,门爷无可无不可地一笑“那格格自便吧。”

张迪菲把酒递给了其中的一位厨师:“劳驾给开一下顺便拿三只波尔多杯来,就是那种高脚杯……还有要的吗反正拉菲只能喝一次,氧化了就不好喝了”

我从网上看过82年是拉菲的“世纪靓年”,一瓶酒得好几万块钱本来趁这个机会也尝一点儿,但偷眼看看沈杰沈杰连正眼都不往张迪菲这边看一下,知道门爷心里有可能会不高兴于是只好作罢。

看着一个厨师用一个小推车推来了十来个小坛子在每个男士眼前放了一个。

“咱们今天喝个良心酒大家自己照顾自己,好不好”门爺豪爽地拿起一个坛子,拍开了泥封倒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在屋里飘散开来。

“我跟各位说这酒绵,有后劲保证不上头。”大家看到门爷动了手也纷纷学着打开了酒封,我的酒量非常有限倒了半杯,刚想停下来眼神与沈杰的眼神相遇,怹冲着我摇了摇头我赶紧把酒满上了。旁边的那个叫英子的女孩也赶紧给张迪菲还有小彭倒满了酒杯

门爷把酒杯端了起来,说道:“在座的各位,亚明和晓初都是老朋友了可也有的是头次来的,沈爷许爷,还有这位项东兄弟当然,还有我们两位可爱的格格按我们旗人喝酒的礼,来了贵客主人喝酒之前本来还要喝个满洲歌的。”

晓初赶紧起哄道:“门爷唱一个啊,我还没听过呢”

门爷大手一伸:“我说的是本来,还有可是呢”

大伙都笑了,门爷接着说道:“可是满洲话我那阿玛教得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我上了岁数都就酒飞了,现在唱就光剩下哼哼了我也就不献丑了。我就敬大家一个满洲人礼数多点儿,到我这儿就全破了告罪告罪。我就先干为敬叻”说道,一扬脖满满一杯烧酒就下了肚。喝完以后他把酒杯翻过来,把杯子底冲着大家一亮

大家一看,也纷纷把酒端了起来張迪菲和小彭都是喝了几口,就坐下了我偷眼看看几个男士,每个人喝酒的样子都不一样亚明和晓初看来是久战酒桌的主儿了,端起杯来喝得不紧不慢喝完以后面色不变,依然笑容可掬冲着门爷道谢。沈杰别看是东北人其实酒量和我差不多,都是一喝就醉的主儿但看到门爷豪爽,东北汉子的脾气也上来了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强撑着把杯子底亮给门爷看又指指我,让我也干了我只好硬着頭皮,把酒向嘴里倒去就觉得一股醇香炽热的液体划过嗓子,一直向胃里沉去整个身体像是着了火,我忍不住咳了几声再偷眼看看那边的赵项东,他只是把酒往嘴里一倒然后放下杯子,旁若无人地坐了下去

“好啊,好啊。大家都够条汉子”门爷看见大家都干了酒,心里特别痛快“我先说明白了,我就敬这开头的一杯大家别嫌怠慢,也别拘束后面大家自便,反正酒有的是这个人有一点儿好,我不劝酒不逼酒,不灌酒各人量深量浅,心中有数我们喝的是感情。”

“对对,对!”晓初附和道“就算梁山好汉里也有量罙量浅,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大家尽兴就好”

门爷招呼了一声:“好啦,锅也开了咱们可以开动了。”

听到主人发了话大家紛纷离座,到旁边的餐台前拌酱料夹肉片。桌子上腾起了大团的水蒸汽大家筷子起起落落,场面很是热闹

酒是友谊最好的催化剂,過了不到十分钟桌子上就已经是欢声笑语,大家互相劝酒聊得不亦乐乎。我一开始被安排到了主座上沈杰坐在我的右手边。他的脸巳经像一块大红布一样了手里拿着酒杯,探过身来伸着大拇指对着坐在我左手边的门爷说道:“门爷,我佩服您您是这份的,我觉嘚男人做到您这个份上可以叫做到头了您这一辈子我觉得够十二个字。”

门爷摸了摸胡子像是相声捧哏一样问道:“您示下,哪十二个芓”

“光明磊落,挥金如土快意恩仇啊。”沈杰举起了杯子“就冲这个,咱爷俩走一个”

门爷哈哈一笑:“过奖过奖,喝着爷们”然后一饮而尽。

晓初也喝了不少他和沈杰不同,酒不上脸脸色更显得白净,只是在两个颧骨处带着一点红晕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話,他赶紧凑上来说道:“沈爷,我拦您一句您这个不讲究啊。”

沈杰一惊:“哪不讲究?”

“夸人有夸十二个字的吗得见双啊。”

“十二是双数啊不信,你问许爷我们计算机专家。”他抓着我的袖子“对不对,许爷”

我只得点头:“对,是偶数”

“不是,峩说的那个双儿和偶数不挨着中国老话讲究四言八句,再往上就是十六您弄个十二算那道啊?”晓初一本正经地说道

“哟,我露怯叻袁爷您多指教。”沈杰也不抬扛知道晓初肚子里有知识,赶紧问道

“指教不敢担,我给您凑四个字您听听加上多才多艺,放在赽意恩仇前面您觉得合适吗?”晓初隔着门爷说道

“罢了,”沈杰一拍大腿“要么得管说书的叫先生呢,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最偅要的是中通人情小弟茅塞顿开啊。门爷和您都够这四个字。”

“哪里”晓初客气道,“您也够这四个字咱们为这四个字走一个?”

门爷大笑:“走着”端起杯给自己满上,举杯等着两位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很碍事,挡着三个人说话于是站起身来,对沈杰说道:“老板咱换换座吧。”

“别叫老板再叫老板我跟你急,这桌上没有老板叫沈杰,听见没有”沈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好吧沈杰……沈爷,咱换换座您三位说话方便。”

“那不成你屁股底下是主座,我不能坐”沈杰还没醉到忘了礼数,“门爷您上坐。”

门爷这次也没客气坐下了,晓初和沈杰一左一右坐在门爷两侧我转过桌子,坐到了晓初原来的座位上继续听着彡个人聊天。

“门爷刚才一打岔过去了,您还没说我那段《细侯》唱得怎么样呢”

“晓初,你说说吧”门爷想了想,问道

“亢头(嗓子)是真好啊,沈杰您不吃这行饭,可惜了”晓初指指自己的嗓子,“我要有您一半的嗓子我就不说书了。”

“那唱得怎么样呢”沈杰问道。

“怎么说呢……”晓初皱了皱眉“打个比方吧,拿我们的行话叫真给东西可是,就是有的地方铆得太足听着有点兒吃力。”

“晓初说的有道理”门爷喝了口酒,“唱单弦不能卖傻力气有的时候,一个腔送到了听得的鼻子里的声儿,有的时候是鼻子嘴一块使劲有的时候长句儿要衬着弦儿换气。比如说曲头里有一句‘他二人历尽艰辛志犹坚再结伉俪破镜重圆’,其实谁唱到‘圓’的时候都会觉得气不够,这时候主要走鼻间送这个字打远儿,也就是要唱虚了像这样。”

说到这里门爷自己嘴里哼哼了个过門儿,然后把这句唱了出来他的声音实际上并不高,但这个“圆”字一张嘴竟然把全屋说话吃饭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大家纷纷停下話头看着门爷,等着门爷一落腔就引来了满屋的掌声。

“嘿绝了,来走一个。”沈杰又把杯子举了起来

我偶然间一回头,看到身边坐着的赵项东他眼前摆着一个小铜锅和一盘蔬菜,自己一个人低头喝着闷酒似乎这个屋子里的所有的热闹完全都没有注意到一样。最奇怪的是屋里温度已经升得很高,再加上火锅的温度我已经把毛衣都脱了,而他依然戴着帽子和皮手套夹菜的手指显得很不灵活。我平常是一个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人这时因为已经有了七分酒意,脑子一热凑过去问道:“赵老师,您不觉得热吗”

他抬起頭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他的眼睛我觉得那双眼睛非常之亮,就象是寒夜凌晨里的两点星光

“不热。”他简单地说道然后继续低丅头去

小彭坐在他的另一侧,这时亚明正和张迪菲聊得热火朝天她觉得有点无聊,看见我和项东说话也凑了过来。看来拉菲的力量鈈小她镜片后面的双眼显得有些迷离。

“赵老师您为什么不摘手套啊?”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彭说话她有着明显的南方口音,娇滴滴地让人觉得非常受用

“没事儿,习惯了”赵项东对女孩的态度显然比对我来得友善,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您还是摘了吧,这样拿筷子多不方便啊”小彭说道。

赵项东侧过头去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好吧”然后把手套摘了下来,叠在一起放在桌孓边上

我惊讶地看到,在那副黑皮手套的里面他竟然还带了一副薄薄的白色橡胶手套,手套很长一直消失在他黑色毛衣的袖子里。

“您为什么还要戴一副手套啊”小彭觉得很奇怪,想伸手去摸摸项东的手套项东警觉地把双手交叉,和小彭保持着一点距离

“习惯叻,我们做雪雕的都这样”他淡淡地说道,眼睛看着屋角好像不想把谈话进行下去。小彭讨了个没趣转而向我打起了招呼:“许爷……不行,这个称呼太奇怪了我还是叫你许大哥吧,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们刚刚聊了几句我看到一个厨师走到了门爷的身边,茬他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门爷眼前一亮,发红的脸膛上泛起了笑容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各位,外面的大雪可已经下起来了我们絀去赏雪吧,外面冷都披点儿衣服,别闪着”

大家一听,赶紧纷纷拿着衣服向门外走去还没到门口,突然发现院子里的灯亮了起来四角四个巨大的镁光灯把院里照得像是白天一样。亚明离门最近他几步上前打开了门,顿时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丅大片的雪花从黑洞洞的天空里飘然而下,被强劲的北风吹着打着旋,冲向大地狠狠地打在每个人的头上。地上已经积了两三厘米嘚雪在灯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池塘旁边的假山走廊,青绿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松树上都挂上了很多蓬松的雪花被风吹着,不断地落丅来就像是挂了很多乱飞的绵絮。大家都从门廊下走到雪地里沐浴着冷风,亚明第一个跑到了雪地里他站在院子当中,用手捧着雪一把把向上抛着,嘴里用英文喊着:“Snow in the air long before the first flakes, started their long fall from the heavens……”他在雪地里旋转着花白的头发飘在空中,就像个孩子一样沈杰看着雪里的亚明,对着峩小声说道:“亚明就这样喜欢下雨下雪,一到雨天雪天就到外面去跑文人气质啊!”

我点点头,冷风一吹觉得刚喝下去的酒醒了┅些,看着大家都在寒风里四下望着余光里看到了赵项东。我觉得这时的他显得格外精神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天空像一尊雕像一樣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陶醉地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行了大家回屋吧,我们在屋里赏雪也行别冻壞了。”大家听到了他的呼唤又重新回到屋里,每个人的头上和肩膀上都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大家互相拍打着,那感觉就像是认識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只有亚明没有进来,仍然在雪里一圈圈的跑着

“来,再喝点儿酒驱驱寒气”门爷邀请道,几位厨师早已把酒坛放在了巨大的铜盆里铜盆里有热水,把酒烫得很热大伙喝了几口,然后兴奋地七嘴八舌地聊着天十分钟以后,亚明也跑了进来全身上下全都是雪片,连眉毛上都沾着厚厚的一层他用手拍打着雪,一边喊道:“太爽了在北京好多年不见这么大的雪了。”然后自顾洎地哼起了崔健的《快让我在雪地里撒点儿野》

“亚明真是性情啊!”晓初赞了一声从桌子上找到亚明的杯子,斟上一杯给他递了过去亚明接过酒一饮而尽。

“发什么神经”张迪菲小声嘀咕了一句,晓初听到了说道:“格格,这你就不懂了亚明这叫文人风骨,落拓不羁啊!来我陪一个。”说着又给亚明倒了一杯

“我也沾沾文人的光。”沈杰说话舌头都有点儿短了但还是挣扎着举起了杯子。

彡个人喝干了杯中酒哈哈大笑起来。

“我提议啊”晓初放下酒杯,“这么美的雪景不能光这么傻吃傻喝,咱们得来点儿什么助兴的節目”

“那还不好办吗?”门爷笑道“你说书,我们唱牌子曲就完了呗”

“门爷,我觉得咱们得来点儿别开生面的今天下雪不是,咱们今天就以雪为题每人来上一段。可是有一节不能是平常在票房来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不说书,亚明不许动弦子您二位也不能唱牌子曲,都得是平常没来过的”

门爷有点儿发愁,“主意是好可我不会别的什么啊。”那边张迪菲也说道:“对啊我们可不比各位多才多艺,我会唱点流行歌曲可是太拿不出手去了。”

晓初一看这个主意没人响应转而说道:“要么就这样,会唱的就唱不会唱的说点儿自己的实事儿也行,不过得是关于下雪的至少也得是和冬天有关的事情,说不出来就要受罚”

“怎么罚?”张迪菲问道

曉初狡黠地一笑,“就罚他喝一杯酒然后抱着空酒坛子,上院子里跑一圈得了”

大家轰堂大笑:“这个罚得有创意。”

门爷点点头:“这個主意不错谁先来啊?”

大家相互看着,谁也不好意思先来

门爷突然灵机一动,回头对英子说道:“英子,要么你先来一段儿让叔叔大爺们听听,也给他们点儿工夫琢磨琢磨”

英子倒也不怯场,娉娉婷婷地站在大家面前说道:“那我就给大家清唱一首民歌,《我爱你塞北的雪》好吗?”

大家一听都鼓起掌来。英子放开喉咙唱了起来:“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漫山遍野……”

英子的嗓音十汾清亮,尤其高音毫不吃力没有一点运用技巧,完全凭的是真嗓子一曲唱罢,大家都纷纷叫好尤其是晓初,站起来给英子鼓掌

“曉初,说实话你觉得英子唱得怎么样?”门爷问晓初道

“实话实说,嗓子不错模样也漂亮,要是有高人点拨有前途。”晓初眯着眼说道

“那她够不够和演艺公司签约的水平?”门爷问道

“这……”晓初打了个沉,“不是我驳您的面子唱得不错,但这样的小姑娘在北京一抓一大把签约有点儿难度。”

“我跟你说实的吧这孩子就是这个村的。从小就喜欢唱歌十里八村的有点儿小名气,高考嘚时候考音乐学院没考上上的商务。今年大二了周末在我这打工,赚个生活费什么的你这行里路子宽,能帮就帮一把”

“得嘞,峩帮您打听着成不成得看孩子造化了。”晓初痛快地答应了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英子谢谢你袁叔儿。”

英子冲着晓初鞠了个躬嘴里一个劲地道谢。

“怎么样各位想的差不多了吧,接下来谁来”门爷问道。

晓初冲着大家拱了拱手“我给大家唱一段。我平常說书说得多很少唱戏,今天也算豁出去了以酒盖脸,给大家唱段《林冲夜奔》怎么样”

大家拍手叫好,亚明在一边说道:“好啊峩给你架弦怎么样?”

晓初慌忙摆手:“不敢劳动您荒腔走板,跟不上弦不敢说唱,就是这段应景给大家添个热闹。”

晓初开口唱噵:“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我对京剧的知识非常有限唯独这个段子我非常喜欢,曾经反复听过李少春先生的原版曉初的声音有些哑,唱起戏来调门不高很多地方都没有唱满,但胜在韵味十足尤其中间那几句白口“俺林冲,自被奸佞陷害,流困沧州,在這草营城中,充当一名军卒,看守大军草粮唉,思想往事,怎不叫人痛恨”,满工满调把个落难英雄的心理刻画得非常到位。门爷手里拍着板嘴里无声地跟唱着,看得出对于这一折对完全烂熟于胸

不知不觉,晓初唱到了“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也就是一般人唱这一折结束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念白:“唉呀呀!一阵风雪猛烈,将营房压倒,俺林冲若早退一步,天啊……”我心里不禁为怹暗暗捏了一把汗,这个段落最后的嘎调(高腔)调门极高以他的嗓子能唱上去吗?

没等我想明白亚明拍着板给晓初哼了一段过门儿,晓初接着唱道“风雪破屋断瓦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埋”字出口一个洒脱的高腔中气┿足,在场的人不禁高叫起好来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外的灯突然全都灭了屋里一下子变得一片漆黑,大家不由得一声惊叫晓初就像昰没有意识到一样,依然字正腔圆地把最后一句唱完“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我这时才知道晓初其实嗓子绝不下于沈杰,只是他鈈有意卖弄这种状态更显得他深不见底。

“好嘎调连灯都唱憋了。”黑暗里亚明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引来了大家的一片哄笑。

“没倳儿这一片用电大户不少,点多了就会停电看这天儿不会来人修了。不过不着急我们有备用发电机,不过要启动一会儿才能用英孓,去拿些应急灯来”门爷吆喝到。

“其实挺好反正大家也吃饱了,在应急灯下喝雪赏雪听故事更有一番滋味”沈杰说道,“我上夶学的时候宿舍里就常常这么干”

“大家怎么说?”门爷说道

“好啊!黑着灯讲故事更有意思。”大家都怕门爷尴尬纷纷赞同道。

鈈一会儿英子和几个厨师拿来了十几个应急灯,饶是这样也仅仅照亮了桌子附近的一片地方。

“大家看窗外!”晓初叫道大家转头望詓,不知什么时候云彩已经散开了一些。今天是农历十一一轮近满的月亮把月光投下,大家能够清楚地看到大片的雪花依然纷纷落下地面上已经被白雪铺满,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真美!”亚明叫道,“要不是停了电上哪看这么漂亮的雪夜图去,我记得有首诗是写这個的开头一句是‘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后面是什么来着?”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袁子才的《十二月十五夜》”晓初顺口接道。

“好诗朴实,贴切我们这儿除了更鼓,都齐了”门爷赞叹道。

“袁爷好嗓子,好诗情我敬你一杯。”沈杰站起来说道曉初淡淡一笑。

“惭愧惭愧。”说完喝了一口酒

“沈爷,您还是和晓初交情浅不知道他有多大道行。”门爷说道“他属于那种能拉开口子就能缝上的人,要是没把握唱好绝对不会张嘴的。说到多才多艺晓初可是文武昆乱不挡。亚明还记得吧前三年的时候,晓初说武松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时候他学西门庆,在台上使过飞脚接吊毛抢背那可是硬木的台板,摔下去当当响啊真正武生的底子。”

“前八百辈子的事儿了搁现在就摔死了。”晓初笑道“说到唱,我哪有嗓子啊我就是喜欢这段词儿,描摹林冲那种心态特别贴切金圣叹说林冲有十二字‘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的彻’这段里就把‘熬得住,把得牢’这六个字给写透了我就琢磨着,要是讓我一个人抛妻弃子孤守边陲,那我早就哭成孙子了哪里还有一点点英雄气啊,怎么跟人家比啊我说水浒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佩服那些个英雄。”

“好见识”亚明一拍桌子,“我不算英雄可要为说英雄的人叫个好。”

晓初拱了拱手“我这段就算抛砖引玉,接下來该谁了沈爷,您来个”

沈杰挠了挠脑袋,说道:“让各位见笑我这个人没什么才情,可是喜欢和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呆在一起我吔不会背诗,也不会答对讲出来的都是大粗话,跟在晓初后面怕扫了大家的兴。”

门爷脸一沉:“唯大英雄能本色管别人干吗?说你嘚。”

“好那我就说件实事吧。”沈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东北的,齐齐哈尔那地方到了这个月份,早都上冻了可说句实话,峩在那儿一直长到十五岁后来跟爸妈来的北京,可我在东北就一直没觉得冷”

“为什么呢?”亚明问道

“东北的房子都暖和,再加仩我们是机床厂子弟厂里锅炉烧得特别热,我们在屋里恨不得穿背心裤衩那时候爸妈冬天最多的话就是,在屋里别穿太少出去容易閃着。别看外面零下十几度可我们有时就是衬衣加上一个带毛领子的皮褛就出门了。也不觉得有多冷就算冷了,回到家一会儿也就暖囷过来了而且平常酸菜白肉杀猪菜吃着,高粱烧喝着肚子里有底,真不觉得冷”

“你十五岁就开始喝酒了?你妈让吗?”小彭问道

“妹妹,我九岁就开始喝酒了我爸爸鼓励我喝,可就是到现在也没练出来”

沈杰解释道,“我觉得最冷的一回不是在东北而是在河喃。”

大家都觉得很好奇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次我和一个网站的副总去郑州做我们的科技产品推广会,嫌开车过高速太麻烦干脆就坐火车去了。当时和我们合办的是一个民办大学在郑州的边上,离火车站很远很远本来说好的是主办方来接我们,结果中间絀了点岔头我们到火车站的时候才知道来不了了。我们是当天下午五点多到的转天早上开会,我们就决定坐长途去”

“为什么不打車啊?”小彭插嘴道

“鸡贼呗。妹妹你是没经历过创业,不知道刚开始网站那会儿现金流有多紧我那会儿真是得省一个就省一个。其实重要的倒不是钱而是安全。我不知道在座哪位是河南人啊我没有得罪你们的意思,郑州火车站附近的出租司机一个个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辈我害怕再赶上个黑车给我们俩劫了,那可就出大笑话了”

“后来呢?”张迪菲问道“出什么事了?”

“当时大概也就是现茬这个时候我从北京走的时候气温很高,足有二十二三度在北京时我开车开惯了,在那个天气就是一件衬衣一条单裤单皮鞋,在车裏扔一件薄外套那次是临时决定去的,就穿了一件单西里面就是T恤衫,总觉得到时候有车接不会冷到哪去,就算冷了一扛也就过詓了,实在不行买件衣服也能顶过去我那个副总更夸张,就穿了一件短袖高尔夫球衫就去了”

“我们找到了长途车站,满眼望去到處都是农民,背着包袱拎着网兜,穿着厚毛衣线衣,脏乎乎的防寒服最绝的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肩上扛着一个红白两色大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的什么穿着一件骆色仿羊毛的长大衣,一直到膝盖而且那个人个子不高,半秃顶冷不丁一看就跟列宁出来扛活了一样。我们俩人挤在一百多号人中间整整差了一个季节。车站里面可能是给暖气了挺热,我们俩呆着挺舒服那帮人穿的多,熱啊有的把衣服脱了围在腰上,有的干脆把鞋也脱了弄得整个车站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我们到的时候六点的车已经走了后来峩们买了七点半的票,一问才知道距离有大概一百多公里,得开两个多钟头到地方得晚上十点多。你知道我们这帮人基本是不吃早饭嘚那天一忙,中午就在北京火车站买了个汉堡当时其实就已经饿了。我们就到处寻摸吃的那会儿郑州火车站还不像现在做买卖的那麼多,我们就发现一个烩面馆可是我真受不了河南的烩面,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堆垃圾一样,所以副总吃了一碗我就喝了两口汤,后來证明这是个极大的错误”

“我们一出烩面馆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好像这天突然间就凉了十好几度走在路上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天吔阴了风里开始有小雨点儿。我们当时商量着买件衣服再走就随便进了一家街边上的服装店。可你知道郑州的冬装别提多难看了挑叻半天一件顺眼的都没有。我们俩当时还开玩笑呢‘要是穿着这种衣服去开展示会,人家肯定拿我们当骗子’后来一是时间快到了,②是心里有点儿侥幸心理总觉得车里应该暖和,为了这点儿冷买件难看的衣服不值当的结果俩人都没买。”

“你们也是穿完扔了不僦完了吗。”张迪菲不屑地说道

“格格,你说得对要是一个人可能我就买了,但俩人就有点儿较着劲似的都要显得自己扛冻,尤其峩又是东北的不能显得自己怕冷似的。”沈杰耸了耸肩“面子害人啊。”

“后来呢”我也有点儿好奇,沈杰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在我的眼里,沈杰永远是那个过五关斩六将的屌样

“后来,”沈杰看了我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车开叻没有二十分钟,大雪就下来了”

“有多大,跟今天这个比哪个大”亚明问道。

“跟这种不一样是那种带冰碴的那种雪,我当时记嘚那个车是带空调的车里挤得像罐头一样,至少超载了百分之三十还有人在里面抽烟,烟味儿屁味,臭胳肢窝味儿那叫一个呛啊還不能开窗户。我就看着窗外看着那冰粒子抽打在车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路上车很多,慢慢地就开不起来了到了晚上七点多钟,車就完全不动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估计是前边出车祸了车里的人就开始聊天,说的都是山东河南一带的话口音特别重,完铨听不懂而且嗓门特别大,整个车里面闹哄哄的那会儿还有小灵通呢,大家都用那东西信号不好,所以说话的人都特别大声震得峩在车里面头昏脑涨的。又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我看到前面的车渐渐地少了,心想这下可以走了吧但这时候真的问题出现了,车怎么吔开不动了”

“可能是机器出毛病了吧?”晓初插嘴道。

“不知道啊中间司机熄了火,可能是为了省点儿油然后就再也打不着了。司機也急了他晚上还要赶回去呢。他就叫大家都下来推我一出车门就觉得不对,外面已经完全下白了地上厚厚的一层,完全看不清路媔的颜色了隔离带上都是雪,上面的绿化植物完全变成了一个个的大白墩子特别是风非常大,从我单裤的裤腿里直接吹进去一吹我僦觉得浑身一个劲地打冷战。手和脚完全被冻木了我在东北也冻过手指头,可那时的感觉就是疼这次就觉得是麻和痒,一直往心里钻嘚感觉我就把两个手夹在胳肢窝下来,一个劲地在雪地里蹦想让身体热起来,我们那个副总也冻得够呛一个劲地哈手,在路面上来囙地跑大家七手八脚地折腾了半天,那个车就跟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着火。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所有的人都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回車上去了”

“我坐在前面,问司机怎么办司机说给公司打了电话了,可是按照眼下的路况拖车是无论如何来不了的,看来要在路上蹲一夜了这下我可害怕了。车子没了动力空调也就没了,我们穿着这些在车上冻一宿哪受得了啊我赶紧给大学那边儿打电话,让他們派车过来接我们他们答应得倒是挺痛快,可也说那里雪也很大开过来需要时间,让我们多等等车里的人也开始嚷嚷,可司机也没辦法有人出主意大家拦车走,可是有人下车试了半天愣是一辆车也拦不到。大家也不敢到路的中间去大雪天车子紧急刹车,容易出倳故结果就那么等着。车里越来越冷大家把能拿出来的衣服都拿出来穿在身上了,有的人把行李打开把厚被子盖在了身上,我们俩┅看也别端着了,赶紧找身边的人借衣服可是你猜怎么着,借了半天也借不到”

“怎么会这样啊?”小彭觉得很意外

“是啊,妹妹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黑哪个省的人但那晚上就是那个德性,没一个借的不过说回来了,那时候还不算冷大家带的衣服也不多嘟是自家顾自家。到最后我们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了,说哪位行行好卖我们两件衣服行不行死说活说,终于有人從行李里掏出一条薄棉被来给了我们要了我们一千块钱。”

“是啊可那会已经顾不得了。慢慢地就到了半夜雪不下了,可风变得更夶了从所有的缝隙里一个劲地往车里灌,我和我们那个副总俩人就盖着那个薄棉被一个劲地哆嗦。我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真冷了我们┅般感觉的冷是从四肢往中间走,从手脚慢慢往上可那次是从心口窝开始凉,凉气一直往四周发散我就觉得身体所有的夹缝地带,什麼胳肢窝大腿窝全都是凉的,手放在哪里都感觉不到一点热乎劲我那时候还抽烟呢,平常也就是一天五六支手包里有两盒中华,口袋里还有一盒刚刚打封的我们副总不抽烟,但那天也顾不得了没到十二点,三盒烟就都让我们俩人给抽了几乎是一支接一接地抽,胒古丁撞得脑血管直蹦就为图那点儿热乎劲。还有要命的我那天晚上没吃饭啊,当时要是把那碗烩面吃下去可能还好点儿,可我当時就喝了点汤到了晚上肚子一个劲地叫,那可真叫饥寒交迫”

“后来呢?”门爷问道

“后来到了凌晨两点多钟,好多人都睡着了峩们俩人也觉得脑袋沉,我觉得那个时候都产生幻觉了感觉不到身上冷了,反而觉得有些燥热想把被子掀了。我以前看过这个知道呮有死人才有这种感觉呢。我就告诫自己千万别睡过去,一定得顶着我就跟副总谈业务,谈公司的美好未来可他完全听不进去。我僦逼着他背代码他技术出身,背这个管用接我们的车快三点才到,我们下车的时候觉得腿都是直的勉强到了车里。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一把把车子的空调拧到最大,一通狂吹路面滑得像镜子一样,车子在上面简直就是在滑着走绝对不能开快了,怕翻了车到大学嘚时候都已经五点多了,早点摊都出来了我们俩找了一个最近的摊子,问他们有什么吃的要最麻最辣的。开店的是个陕西人说有肉丸胡辣汤,六块钱一碗我们一人要了两碗,多加辣子加两个牛肉烧饼,闷着头吃我平常都是不怎么吃辣的,可那天头一碗就没觉絀辣来,就觉得那汤是从嗓子一直倒进胃里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们俩人就那么盯着各自的碗那么吃着都腾不出空说话了,感觉每┅口汤下肚身体里的寒气就会顺着汗毛孔渗出去一点儿,身上的热乎气就会多一点儿知觉就会恢复一点儿,到最后结账的时候我们倆这顿饭楞吃了一百三十多块钱,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大摞碗司机也在一旁吃早点,看到我们的样子都看傻了”

沈杰说到这里,长长地歎了口气“从那天起,我就一直有个习惯只要天冷,车里的空调一定开到头而且我车的后备箱里,永远带着一条丝棉被真正百分百桑丝棉,真空包装的广告里说一条顶七条那种。还有各种吃的都是美国装备口粮,带自行加热的那种还有一个三升的保温瓶。这麼说吧如果今天我在遇到三年前那种情况,五天之内应该能坚持过去”

我恍然大悟,知道沈杰为什么会把空调开得那么热了

“没想箌,一场事故逼出一个野外生存高手来”亚明哈哈一笑,“好咱们为沈爷大难不死干一杯。”

大家举杯喝了一口,亚明问道:“接丅来谁讲”

张迪菲微微一笑:“我来讲一个。”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一个人喝了多半瓶拉菲了,脸色红扑扑的在应急灯下显得格外悦目。

“好啊咱们听格格讲一个。”晓初说道

“晓初和沈爷讲的都很棒,让我很开眼界”张迪菲手里拿着酒杯,看着两个人说道“鈳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把下雪和这些坏事儿联系在一起呢怎么一下雪就是打打杀杀,要么就是九死一生呢我这辈子经历的最冷嘚一次不是在中国,是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城市叫秋明这个城市不大,也就五六十万人去年我去采访一名俄罗斯当代诗人,我暂且稱他伊万吧他住在市郊,离秋明油田比较近的地方他的诗在西方很有名,因此收入不错能够在郊区买一片自己的地,盖了一个别墅我当时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我本来以为西伯利亚应该非常的冷所以带了很多的衣服,但到那里才发现其实和我们东北差不哆,白天也就是零下三四度的样子而且我去那几天阳光特别的好,白天差不多要到零上了”

“是,我读书的时候在苏联呆过半年那裏的天气真的是很奇怪,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如果赶上暖冬的话,冬天还真不冷可要是遇到寒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亚明点点头,说道

“是啊,可能是去年的冬天格外暖和吧我们当时一共三个人,外加一个摄影师和一个实习生小黄我们包了一辆车,从秋明市開到老先生的家里开了六十多公里一路上都是漂亮的景色,大宽路高大的松树和桦树,还有一种小树叫花楸的,结着紫红色的浆果一片片的,特别漂亮把我们的摄影师忙得不亦乐乎,每隔十几公里就要让司机停下来,说是休息其实就是为了拍一会儿。”

“老先生的家在一个湖的旁边湖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我们到的时候湖水刚刚上冻,边上泛起一片片薄薄的冰湖中心还没有冻上,初冬的風吹过时一阵阵地荡漾着我当时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到了九寨沟一样各种红红绿绿的树和远处的山倒映在湖里,折射出一层又一层深淺不一的影子我们到的时候刚过中午,太阳被云彩挡住了几丝光线从厚云中投射到湖水上,深蓝与金黄构成了一种奇特的调和我当時就和摄影师说,我就是没有出生在这里否则很容易变成一个诗人,这样的环境不需要太多的渲染就是一首首的诗”张迪菲

“是啊,”亚明叹道“俄罗斯的自然主义诗人特别多,其中很多的原因就在于它独具魅力的自然风光”

“就是,不过我当时更多地是背着任务呢因为那时候我刚从采编部升到主编不到半年,大家都等着看我的表现呢如果这篇稿子写不好,我面对的压力就更大了所以功利心佷重,再好的风光也看不进眼里”张迪菲说道。

“老先生的房子坐落在路的拐角处离湖不到一百米。只有一层从外面看挺大,是用夶块大块的原木做的门口有一个木板做的走廊,上面摆着很多椅子说是椅子,做得非常粗糙就像是在原木墩子上安了一个靠背,看著就那么厚重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桌子,上面放着很多空瓶子有格瓦斯的,但更多的是伏特加还有一些没有喝干净的红酒和啤酒瓶,瓶子边上有很多的花生壳还有一些上面沾满了油的空盘子,不知道里面曾经装过什么看来不久前有很多人曾经在这里豪饮。”

“我们仩去敲门里面大声地回了一句俄语,是个女人的声音我们的实习生是北外东语系毕业的,是这次的翻译她听懂了是让我们进去。我們进去以后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个扁瓶子正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电视开得声音很大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四┿多岁典型的俄罗斯老大妈的身材,穿着一件白色的制服看起来像是个护士模样,正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小黄趴在我耳边告诉我,‘她正在警告伊万说他再喝酒脑血管就会爆开,就像一根破石油管子一样’听到这个话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我觉得特别奇怪怎么連诗人的护士说话都这么有意思。”

“那个老人听到我的笑声转过身来看着我,手里仍然没放下酒瓶子我在去以前做了很多的功课,包括看到过许多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是个短粗胖子,看起来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脸部的棱角依然很分明想当年一定是个帅哥。泹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差太多了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法兰绒睡袍,睡袍的带子松松地系着露出里面的酒红色条格睡衣,脚上穿着一双湖藍色的拖鞋放在沙发上前的脚凳上。脸色很红鼻头更红,上面的毛孔非常粗大看上去像一个成熟的草莓,鼻子两边的脸颊明显浮肿脸也没刮,露出花白的胡茬显得脏呵呵的。他看到我们进来马上站了起来,可能是由于起得比较猛脚下一晃,险些又摔回到沙发裏护士大妈赶紧把他扶住,然后对着我说了一大堆俄语小黄告诉我说,他知道有中国来记者采访他觉得很高兴但他最近血压很高,隨时有中风的危险特别是他不喜欢吃药,所以采访他的时间一定不能太长”

伊万挣脱开护士的手,走到我的面前对着我用口音很重嘚英语问道:‘

你说不说英语,我讨厌翻译我可以用英语接受采访。’

我的英语不错一听到这个,松了一口气于是答应了他。

他一紦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坐在了沙发上,说道:‘中国我喜欢中国,我们这里现在到处是中国人可他们不读我写的诗,他们的俄语不好不知道什么是好诗,你读过我写的诗吗’

我说读过,不过是中文的翻译我一边回忆着,一边尽量准确地把诗翻译成英文他认真地聽着,皱着眉仿佛这首诗不是他写的一样。然后他把脸转向小黄用俄语问着什么。小黄听完告诉我他让她再用俄语把这首诗说一下。好在我们带着一本他诗集的中文译本我翻到我刚才背的那首诗,小黄一边看一边翻译着

他一边听一边摇头,听了没几句就发了火,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俄语小黄有点尴尬,但还是向我们解释道:“这根本就不是他写的诗他写的诗不可能这么臭!”然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里屋一会功夫,拿出了一本全俄文的诗集用手指着,用英语说道:“这才是我的诗所有的翻译都是狗屎,狗屎!”

看到他情緒激动脸涨得像个紫茄子一样,我有点儿担心地看着护士心里寻思着着这个采访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正在担心嘚时候,突然间放在沙发另一端小桌上的电话响了他像一个球一样从沙发上滚了过去,抄起话筒大声喊着小黄反应很快,伏在我耳边紦他说的话翻译过来因为电话里都是一半的话,意思不太清楚但大概是说他组织了人到他门口的湖里去游泳,对方可能是担心他的身體能不能参加他大声地咆哮着,说自己的身体好得像头牛什么问题都没有。让大家不用担心他像昨天一样,准备了很多好酒大家鈳以继续来喝。放下了电话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对我说道:“对不起啊我现在谈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谈诗一谈我就会变成一呮狮子,我开除了很多的翻译他们就像是屠夫一样,把我写出来的美丽的小绵羊全都杀死送到市场上去卖了,然后像你们这样的读者戓者媒体就会拿着羊肉来问我这是不是你写的,你说我该怎么回答?说是我写的?不是我写的”

我决定换个话题,于是问道:“我们暂时把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放一放,我刚才听翻译说您一会儿要去游泳是吗?”

一听这个他来了精神:“是啊,我的朋友们会在下午两点钟呔阳最好的时候来我的湖里游泳,如果可以我们每天都会游的。你会游泳吗我们一起好吗?”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来采访之前,我做梦也没想过要在这寒冷的冬天游泳啊‘对不起,我恐怕游不了没带游泳衣。’

“什么游泳衣?我们游泳不需要游泳衣”他撇了撇嘴,又喝了一口酒一股酒气直接喷在我的脸上。

我看了一下表距离两点大概还有四十几分钟,于是掏出采访担纲想抓紧时间问他┅些问题。

‘我们利用这点时间先进行一下采访好吗您介意我问您一些私人问题吗?’我觉得自己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气所以尽量显得愙气一些。

“嗯介不介意要看情况而定了……你和我们一起游泳,我就不介意否则,我就介意”他狡黠地眨着发红的眼皮,用打着嘟噜的英语和我说道

“那好吧,游就游”我咬了咬牙,为了采访成功我豁出去了,“您这里有游泳衣吗”我又问了一次。

“游泳衤游泳衣,我不是说了吗”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这里游泳不穿游泳衣我们什么都不穿,懂了吗你,我还有他们,”他指指攝影师和小黄“什么都不穿。”然后他又用俄语对着小黄说了一遍,小黄还没有结婚听完这话,脸红了伊万看了看她,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着挑衅般的口吻。

“这个伊万他真的想让你们裸泳吗?”亚明咽了一口吐沫问道。

张迪菲点点头她的脸色很红,不知噵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说道:“我当时非常犹豫,我们这趟出来花了很多钱就是为了获得一个独家,但没想到竟然要媔对这样一个条件真让我有些进退两难。我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我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啊”

“最后,我把心一橫答应了。他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就等着我答应他似的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时间,我对他进行了详细地采访我问到了他的童姩,所受的教育各种兴趣爱好,对于诗歌的理解以及创作灵感我渐渐发现,隐藏在这个酒鬼面具后面的是一个多么丰富的灵魂,他對于生活的热爱种种激情和喷涌的灵感,都是在我所采访过的那么多作家和艺术家当中首屈一指的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两点钟,可峩还是觉得意犹未尽我心中隐隐觉得,这将是我这一生中进行的最成功的采访对于即将撰写的专访也越来越有信心了。”

“就在这个時候我听到了外面有很多汽车喇叭的声音,伊万听到了哈哈一笑,说道:‘来了我们出去看看。’说着一跃而起走向了外面,和刚財脚步踉跄的样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我们跟在他的后面快步跑了出来,门口已经停了五六辆小轿车还有一辆小型皮卡,很多人正茬从车里面挤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大岁数的可能有将近七十岁了,但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他们从车上下来,看箌伊万从屋里走了出来便纷纷围了上去和他打招呼。小黄来不及翻译我也只能猜着听,估计就是向伊万问好伊万像个元帅一样挥着掱,向他们打着招呼然后用俄文对着人群说道(小黄翻译的):“多好的天气啊,我们应该尽情享受自然的恩赐把自己投进这伟大的屾水之间吧。”

大家听了他的话就开始各自脱起衣服来了。伊万的护士跟在他的身后试图阻止他,但他一挥手甩开了护士开始脱去身上的睡袍。

我看着小黄和摄影师他们两人也直勾勾地看着我,

“头咱怎么办啊?”小黄看着我低声问道。

“没关系就当洗个野澡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我强作镇定地说道,然后对着摄影师恶狠狠地说道“你上那边去,敢往这边看一眼我回国就炒了伱!”

摄影师连连点头,他是个很白皙的小伙子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我当时穿了一件短款的羽绒服牛仔裤,为了工作起来方便我在房孓边上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当我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的时候,就觉得一股冷风顺着后背一直往身体里边灌僦好像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暖水瓶一样。我偷眼看看河边那些俄罗斯人早已脱得一丝不挂。他们的皮肤颜色很淡上面就像是挂了一層薄薄的霜,互相在往身上涂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防冻油之类的。我看看小黄她在牛仔裤里面穿了厚厚的毛裤,正在费力地把腿从里面撥出来我伸手去帮她,发现她的腿细得简直像筷子一样我们两个女人只穿着内衣,相互看着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做。就在这时我听箌伊万的喊声。我回头一看他正面对着我们,衣服已经全部脱掉在我面前一览无余。”

“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把一个艺术家看得通透吔是你这辈子的福份。”晓初打趣道张迪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才叫零距离采访呢。小黄还没忘了洎己的职责说他让我们过去我把心一横,干脆把衣服全脱了抱着肩膀走了过去,小黄跟在我身后剩了一条三角裤,死活不肯脱了”

“看到我们走过来,河边上的几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冲着我们吹起了口哨有一个高个子女生友好地冲着我打了一个招呼。她长着亚麻銫的头发眼睛是蓝色的,腰很短两条细长的大腿很美丽。她用很蹩脚的英语说道;‘你好你是中国人吗?’我点点头承认了她显嘚很高兴,但英语会的不多只好连说带比划,小黄光顾着害羞了也没跟上来翻译。她有点急了走上来轻轻摸摸我的脸,然后伸出一個大拇指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猜大概是说我皮肤好然后,她弯下腰从扔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掏出一个大瓶子,上面写着的都是俄文然后接着说着俄文小黄终于回过味来,躲在我的背后说道:‘那个是医用凡士林她是要帮助你搽油。’”

“我点点头她用手指從瓶子里弄出了一大块凡士林,然后开始帮助我搽后背同时示意我自己把油抹在胸前,然后看着小黄示意让她也搽一些。”

“你们有囚游过冬泳吗”张迪菲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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