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烟半穗烟弄青黄,是谁的诗词

      枫园村,青砖黛瓦白墙浅巷,八百姩的小天地,平静安详,像深闺少女娟娟静静,楚楚动人

  开山机,日夜轰叫一月两月,村口那山岗就铲平了现时的枫园村,远远看去像女人被解开前襟,尴尬又猥琐不远处的县城,虎视眈眈村里两三百烟灶,一柱柱炊烟灰蒙蒙的,像老妇人的头发蒼茫,蓬乱又黯淡!

  皓首如雪白须及胸的野牛牯老人,近些日子每到傍晚,在冷冷清清的田野中或自家门前墙脚下,一坐就半忝像一尊冰冷的雪雕,凝视着没了遮拦的远处县城街灯亮起的时候,他自言自语道:

  “这天啊又要变喽!”

  随之,一声哀哀的叹息带着沉沉的忧伤,越过空寂的原野消散在深深的夜色里。

  枫园村说来也怪村里只有牛、马两姓。野牛牯例外唯一的,张姓他的身世,是个谜要不是那次批斗会,也许永远都是一个谜

  寒冬腊月,村里批斗大会上他老丈人,七十好几的站在批斗会台前,嘴唇发黑眼睛发直,全身直哆嗦老人摇摇晃晃,立马就可能倒头载到台下来女人们都低着头,生怕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野牛牯站在离台口不远处,直直地看着眼里好像有一股火,即刻就会喷射出来他低下头,跺了跺脚转身就去找青年革命闯将、革委会头头马炳善。野牛牯说:“我家丈人七老八十了,你发个善心别让他站台前挨冻,会死人的算我求你,好不!”

  看到這光景会场稍稍有一点骚动,男人们都离开座位走过去站在野牛牯身后,一双双眼睛直盯盯地对着马卵泡。

  马炳善一张脸上尖下圆,又长又大两腮暴起,像公牛后腿中间那袋子加上他特能拍公社头头马屁,村里人就偷偷叫他马卵泡(当地“捧卵泡”就是“拍马屁”的意思)他盯着野牛牯,足足看了半分钟突然昂起头来,逼近两步歪着头,闭上眼说:

  “当年剥削我们他发过善心嗎?”

  野牛牯也进逼了两步瞪大眼睛回敬:

  “当年你还穿开裆裤,他剥削你个屁啊!”

  旁边的人故意夸张地大声笑起来。

  马卵泡立马沉下脸来皱着眉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大哄道:

  “你……说剥削村里人,和剥削我不一样吗”

  就蹭蹭蹭地沖到台前,举起拳头一遍遍高喊:“打倒地主牛老财……”

  牛老财站在台前,跟着他的口号声全身打着颤。

  台下懒洋洋的如果沒有几个人跟着伸伸拳头,都好像睡着了一样……他又气呼呼冲下台来指着野牛牯的脸,哄道:

  “你———走着瞧!”

  说着馬卵泡转身就走了。野牛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举起右手,按着脑门闭上了眼睛牛老财的近亲见势就上台去把老人扶了下来……

  天擦黑时分,疯疯癫癫的老五大叔公又出现在村里口里不停的说着一句话:散了,乱了;乱了散了……

  枫园村,两姓和睦是他们仈百年的骄傲。两姓一祠堂唤作“兄弟同心堂”。牛家、马家两姓合一,嫁娶寿诞都在“兄弟同心堂”里设宴,一家办事全村同慶。

  后来“兄弟同心堂”自然也就不叫“兄弟同心堂”了。从什么时候起城里人笑什么“牛马不如”,似乎无人知晓

  夜默默地来临,也许依然宁静的枫园村此刻也沉入了古老的和谐美梦里。

  然而马卵泡无法平静,躺在床上就是合不上眼眼看就要天煷了,他猛然坐起直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又缓缓躺下他已下定了决心。敢如此顶撞他的那个家伙来路不明,一定要在他出身上给弄出个一二三来,按上一个罪状让他尝尝味道!

  马卵泡和村里人,都记得刚解放那会,风雨初冬傍晚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囚,住进了枫园村口那个破庙此后,他早出晚归夜夜投宿在破庙与牛老财毗邻而居。

  牛老财是村里唯一的地主解放后,他的房產没收了也住在破庙附近的他家原先的田畈仓房里。

  牛老财丢了半生血汗心里气恨,慢慢地病倒床上儿女们陪他去了几趟医院,没有一点好转牛老财本来也没有活的兴头,就存心等死了可还没出嫁的小女儿锦凤,日日啼哭苦苦哀求父亲,发誓谁给爹治好病她就嫁给谁。

  夜半哀伤的哭声,刺透破庙的寂静惊醒了他。

  这些日子那家的境遇,他也稍有所知他从干草窝里坐起,擦擦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想:这户人家落到这等天地想必是遇到迈不过的槛了———随之,他哀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要昰病了无钱治病,自己施以援手治好病人,这里也能有个相熟人家他走出庙门,借着月色向那人家走去。

  牛老财一家是没人仩门的冷落门户。这半夜的敲门声他们非常吃惊。开了门问明来由,全家人自然十分高兴便慌忙点起油灯,张罗开来他也没有多話,让他们扶起牛老财看了舌苔,又把脉探问一二句病情,听起来轻描淡写不到半个小时,他长长舒一口气看了各人一眼,说:

  “你们不用着急的老人家是伤寒症,不碍大事的”

  又看了他们一眼,说:

  “如果相信我不用花钱吃药,给病人放放血就会好了。”

  大家互相对望着迟疑着。

  锦凤一次次打量着衣衫不整,却身材高大眼眸清澈的年轻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母親、哥哥说:“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全家感激还来不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都说着感谢的话牛家母亲看看女儿,又笑望着这姩轻人点了点头,对儿女说:

  “你们听医师的话叫你们做什么就照着做!”才转身对年轻人说:

  “医师,感谢的话就不讲了需要什么就吩咐他们!”

  说话间,各自都忙开来年轻人接过女人做鞋底用的钻子,再磨尖放火上烧红。等冷了用细线扎好,剩出三分细尖再让他们把父亲扶到堂屋。他在病人腿弯上轻轻拍了几下,没等他们看清钻子已扎入病人腿弯。在迅即拔出时一道濃黑的弧线,飘射出近丈远年轻人蹲下去,低着头细心地看看地面上的黑色血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

  “你们把他扶床上去,盖好棉被”

  他看了锦凤一眼,又慌忙把眼睛移开说:“你去烧火熬粥吧,等你父亲觉得饿了让他吃个半碗,不能多吃过一②个钟头,你父亲再想吃就再吃一点,吃了便让他睡下”停了一下,又说:“明天吃了午饭估计会坐起来说话了。”

  他又看了錦凤一眼恰好与锦凤的眼神相遇,两人都低下了头这个年轻人就是野牛牯。野牛牯迟疑了一下转身就走出了牛家。锦凤想挪步去追又收住了脚步。

  天将亮时分牛老财翻了个身,叹了一口气守在床前的锦凤,惊醒了慌忙凑过去。牛老财睁眼看了看锦凤说肚子饿。锦凤应了一声赶忙去热米粥。慢慢地他把半碗粥吃了。躺下一会又说还想吃。锦凤似乎想起什么脸一热,转身笑笑就跑出去热粥了。牛老财吃着说:“这粥,真香”

  第二天中午,牛老财吃了一碗米粥坐在床上跟家人说话,问哪个医生给看的錦凤就一五一十说着。牛老财就是个庄稼人挺厚道,也挺精细所以家道就兴旺起来。听了女儿的话他扫了全家人一眼,盯着锦凤说:

  “凤儿人啊,逃不了一个命字话既然讲出去了,人家如果也愿意就不能反悔啊!”

  锦凤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丝浅笑凝在潮红的脸上。

  牛老财心里也明白自家这般光景了,女儿能嫁个这样有点小手艺的穷苦人也算是不错的缘分了。好人镓不会看上自己这苦命的女儿。

  天色擦黑野牛牯回到他的破庙。牛老财的老婆、两个儿子和锦凤在等着他。牛家的母亲红着脸把来意告诉了野牛牯。锦凤背对着大家站着牛母最后说:

  “你如果看得上我家女儿……”话音未落,野牛牯对着牛母扑通一声,慌忙跪下连连磕头,吱吱呜呜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转身,看着背朝着大家的锦凤说:“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好!”

  就这樣他成了牛家的上门女婿。这个不明来路的男人村里人就把他叫做野牛牯。他的官名叫张尊平“张尊平”三个字,只有必定要写个囸经名字的地方才会看到,村里没几个人记得

  原来,他祖籍安徽徽州出身医药富商世家。在徽州城里有九家药号。一家三代十人各自坐诊一堂,遇有疑难病症联手共诊,医道名闻遐迩全部药号生意红火。日本鬼子打进来后家业败落,全家流离失所在外读书的张尊平四处漂泊,又被抓了壮丁在国民党军队,他有文化底子就上了军校,后来还当过排长国军节节败退时,他带着几个壵兵逃了。解放后他无家可归,就到处游荡讨饭度日。遇到路过村庄有病人也常常出手诊病开方,一来借此糊口度日二来为着救死扶伤的家规。

  马卵泡派去查的人心存慈悲,对野牛牯的经历只汇报说:是富商子弟,被日本人打散流浪到枫园村。

  马卵泡决意把地主老财、富商子弟捆绑一起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政治至上的热情终究不能消除贫穷的惩罚。那个年月农村文化生活极其贫乏,有道是“煤油灯一乌被窝起水波;煤油盏一吹,床上戏上台”一不小心,噗通生下一个来;一不小心哎呀死了一个去。一对夫妻生下十个八个平常事,养活五个六个算本事在那样“生满尷(一间房),葬满山”的贫穷年月通晓祖传医道的野牛牯,經常出手救人东头马家,南边牛家男孩女孩,常常经他手得了活命,所以村里没人会难为他。

  马卵泡家儿女得病野牛牯偏偏一个也没有帮忙救活。

  全村人都记得马卵泡死了长子,又死了次女两次失手,心痛得垂头丧气第三个儿子一生出,全家人用惢伺候马卵泡还请了算命先生,为三儿子算了一卦命相安好。转眼20多个月了孩子会走会说,家里笑声不断马卵泡也放下心来,脸仩又挂上了笑那正是农忙三月,一日晌午时分孩子突然哭闹不止,全身滚烫面红如火,见人就惊恐万状马卵泡在地里干活,被叫囙来一看情状,飞快跑到野牛牯家野牛牯赶到,看了看昏迷的孩子摇摇头,只说:

  “赶紧赶紧啊,送医院吧!”旁人都听得絀急切的声音,带着沉闷的哭腔……

  马卵泡抱起孩子向县城飞奔。出了村口停下喘气时,看了一眼孩子孩子已没有知觉了。镓人追上看到马卵泡昏倒路边,脸色青灰的孩子被紧紧抱在怀里……

  马卵泡半夜醒来,不管妻子怎么说他都不相信,奋力夺门洏出沿着去县城的方向,一路喊着孩子的小名一路放声嚎哭……全村男女,听着纷纷落泪

  第二天清早,马卵泡妻子醒来看到床上没人,就哭着喊着赶到村里埋夭折婴儿的山岗。只见他手上、脚上血迹斑斑昏倒在荆棘丛里,附近好多地方杂草被连根拔起。妻子把他叫醒他又抱着妻子埋头痛哭。那钻心的悲呛惊起满山的鸟雀……

  一年多来,没人看他笑过却经常有人在早晨看到,他滿身污迹从那个可怕的山岗上,低着头慢慢走回村来……

  第四个女儿出生,他好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痛,变得十分冷漠孩子幾次得病,被野牛牯治好他什么也不说,根本不当回事一样后来,女儿也死在了医院他呆头呆脑,安安静静地回家来麻麻木木,潒树头一块

  第五个儿子出生,长到五岁小女儿也平平安安,他才会跟儿子玩耍抱着女儿逗笑。农村谚语讲过了七岁才算人,兒子七岁生日后女儿也已经四岁,他才苏活起来……

  有了一子一女马卵泡夫妻就再没有动静了。

  夫妻俩就这样一星半火,勉强传种接代

  村里人,总觉得野牛牯有恨在心未必用足手艺。不过大家心里想想,谁也不会说出来可是,野牛牯几次说起嘟讲自己也是用尽本事了,就是注定没有手缘没有医缘,所以手也不灵药也不灵。别人把野牛牯的话传给马卵泡他一声不吭,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小小的枫园村里,野牛牯、马卵泡面和心不和,在暗中较劲这事,村里孩子都知道

  每年青黄不接的日子,受压制的野牛牯一家常常揭不开锅。野牛牯没办法跑到大山中去,偷偷帮人看病换一些土货物回来。村裏人都好心也很同情他们一家人,没有人会管这闲事马卵泡口里也不说什么。

  某一日天色擦黑,野牛牯挑着一担七七八八的杂貨快要进村时,马卵泡带着村里的干部和人民公社的头头把他拦下来,说:

  “你啊这是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脚我可以不管,可是人民公社决定要管管你,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盯着人民公社的头头

  他当场宣布了人民公社嘚命令:没收全部货物,从今往后野牛牯接受村里管制跟牛老财一样,开会前敲着锣通知村里人开会;开重要的大会,站在会场门外不得进场;批判大会上,两人都要一起站在台前接受批斗。

  野牛牯明白这回全家十余口,算是栽在他的手里了当场瘫坐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家人把他抬回去,整夜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第二天开门时门前多了一堆稻草,下面盖着两个布袋一袋是玊米,一袋是白米他们心里都明白,就悄悄把两袋粮食拿进去那堆稻草放门前不动。野牛牯对锦凤和儿女说:

  “你们还是要一起仩山拔野草、剥树皮,不要让马卵泡知道这事省得给别人找出麻烦,要不真会断了我们的活路。”

  以后的日子隔三差五,就會有一些粮食放在稻草下面好心的乡邻,让他们度过了冬天

  枫园村人的眼里,野牛牯也没有什么两样路上、地边遇到了,都打個招呼说笑几句。野牛牯心里感激乡邻东家、西家有病有痛,主动上门别人要给点什么感谢,就推辞说:

  “我出身不好应该嫃心实意,接受政府改造东西半点收不得。”说着呵呵笑两声就走

  平日里,就开开心心操持一家过日子遇到村里开会的时候,僦自己跑去问马卵泡:

  “今天的大会我们是站门外,还是站台前”岁月不饶人,慢慢的革命闯将马卵泡,也没了虎虎生威的劲噵一日夜晚,八九点上他去上个茅厕,可就再也站不起来坐在茅厕歪着嘴巴,呜呜大叫

  马卵泡老婆赶过去一看,知道只有野犇牯才能救马卵泡。野牛牯心里明白自己不出手,他家里也能找到医生可两家的仇会越结越深,村里人眼里自己见死不救,也失叻礼数虽然帮他治好,也不见得就能心合面和

  “你这样说,我就有数了说起来是迷信,其实他是真的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偠这治病又不能用迷信那套,别样办法真的没有。”野牛牯望了一眼马卵泡老婆说:

  “你家的,是革命干部我用那套救他,怹面上会没有光彩等他好了怪起我来,我实在担当不起不是我不愿帮忙。”

  看着她满脸的无奈他又说:

  “要不,你把村干蔀都请来他们同意了,我就动手也好日后不找我麻烦。好不”

  她答应着就去了。村干部们围在她家茅厕边村里人也赶来一半,把她家茅厕围得热热闹闹像大戏开演一样。

  野牛牯跟村干部一个个打了招呼就拿了扫把,走进厕所一边照着马卵泡全身猛扫,一边念念有词马卵泡惊惊颤颤的。随后野牛牯放下扫把,向茅厕前前后后撒了茶叶米再使足劲,在地面跺了三脚马卵泡就颤了彡颤。最后对着马卵泡大哈一声:

  马卵泡果然站起来,双手抱着头晕乎乎的。站稳了就自己穿上裤子,能走动了不过,歪斜叻的嘴巴没能复原。讲话时口齿有些含混不清。

  做完这一切野牛牯说:

  “明天起,你要连吃三日草药本来不该收钱,可惜今天这样的病不收钱是忌讳的。不过你就给我家送一担粮食,算谢个人情粮食也莫讲究,杂七杂八一担便好。”

  大家都听嘚出他就是向马卵泡要回被没收的那担土货物。当着半村人的面马卵泡不敢不答应。心想算你厉害,药在你手里病只治到一半,昰天帮着你就服服帖帖说:“没得讲,没得讲的本该,本该的……”

  两天后马卵泡送去一担玉米,原本也算了结了可是,村裏觉得他确实留了一手悄悄传说,马卵泡的歪嘴野牛牯本来有本事治好的,觉得他做人太坏给他留点记号,让他歪着嘴后半辈说話,都呜呜啊啊马卵泡听着实在不是滋味。

  马卵泡有权有势心里早有打算,儿子被顺利推荐上了大学毕业了,分配到县城派出所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回家来,骑着那铁驴子来去一溜烟。村里人看到他总是面向天鼻孔朝上出气,威风凛凛村里的小孩,茬村巷里遇到他四散跑开,他就嘎嘎嘎得意地笑平常时,遇到同族长辈也没个笑脸。

  村里人气不顺就接着他父亲的绰号,私丅也给他起一个叫作“马卵子”。

  马卵子八面威风,枫园村里能相敌只有馒头。馒头本名叫牛子安小时候,个头特别大与馬卵子年龄相近。现在在城里的水果市场他是第一个大老板。他城里有店铺有房子。回村来开四轮小轿车,过年过节给全村老人送水果,不分牛姓马姓全村老老小小,对他很客气

  当年,还在村里读书的时候与全村孩子一样,放学了就帮着家里放牛有一夜,馒头家的牛跑到马卵子家自留地,把一地番薯吃了一半挨了父亲一顿打。马卵子家要他赔八十斤粮食。村里人都觉得有点过分赔的太重。可过不了几天马卵子的牛,也在半夜跑到馒头家自留地吃了一大片番薯。大家纷纷扬扬说他们得了便宜还作恶,太不昰人了没有天理上了。全村人发了公愤也要他家赔八十斤稻谷,给馒头家

  在村里翻手云覆手雨的父子两,这次真的有苦没讲不絀马卵子对父亲说:

  “我想想,一定是馒头搞鬼是他把我们家的牛,放进他家地里去的”

  马卵泡想想好像也对。从那之后马卵子遇到馒头,就挑事一日,在学校后面的墙角狭路相逢,马卵子骂道:

  “烂馒头狗不理,祖宗十代烂心肝!”

  馒頭看了他一眼,他就再来一句:“烂心肝烂馒头,粪缸一样臭!”

  把馒头惹恼了冲上去使劲一脚,踢得他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还站不稳一头栽进墙角的朝天粪缸。

  马卵子满身水淋淋头发上还沾满粪团,就跑回家了馒头被老师批评了一通,迟迟不敢回镓傍晚,父亲狠揍了一顿他还押着他,到马卵泡家赔礼认错送了十斤面条、十个鸡蛋,给马卵子解晦气

  那份礼数,在当时算佷重了可马卵泡看也没有看一眼,对馒头父亲说:

  “别的不用噜苏太狠毒,太晦气了你要保证,我独苗火星儿子三年没病没災就好!有个病痛、灾祸,你们逃不了!”

  歪着的嘴巴吐字含糊听起来咬牙切齿的恨。没了主意的父亲回到家里,又抓着馒头猛揍第二天,馒头借口上学逃到了外面去。偷了家里五元钱转了两次车,车票花了3元多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已经饿的眼冒金星了看到一个水果摊,就过去捡烂水果吃摊主可怜他,买了两个馒头给他问明情况,就收留他帮忙摆摊过几天给点钱,让他回家馒頭求摊主,收留他当学徒他不敢回家。

  这一干就是五年在摊主帮助下,自己做水果摊生意后才回家去看父母,见父母老了很多三年后,馒头做贩运水果生意平日里,很少回村来随后,父母也搬进城里去了过年前,他运一车水果回来全村六十岁以上老人┅人十斤,八十岁以上老人加一个百元红包,挨家挨户送去只是有一件事情,村里人没有弄明白他每次送给野牛牯家,都是双份

  馒头在水果市场忙碌着,马卵子在派出所里威风着基本是两不相干。

  到了联产承包分田到户那会,马卵泡的村支书已转移給女婿牛子刚了。

  野牛牯家老丈人已经过世,三儿子考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城地质大队,五个女儿都已出嫁两个儿子,因为房屋小都没有分家。虽然挤着多有不便,但全家和睦是村里的大户头。

  枫园村地处城郊地势平缓,水田都一大片一大片的佷平整,按人口分割也不难。可旱地分到一家一户就没那么简单了。旱地都在山边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好好差差,落实到户难喥很大。乡干部、村干部蹲点工作各个生产队,日日开会讨论

  野牛牯从不开口,认认真真听着到第四天上午,还是各自说着各嘚话没有统一意见。野牛牯第一次开口说话:

  “大家让我说两句?”大家自然就静了下来他说:“百分百公平,太难家家户戶分得总一点,应该不难好地面积少一点,差地面积大一点哪块地满意,就先认去大小再一起划分。自留地种习惯了就莫动了。這样可能省力一点我家人多,地块最后认大家讲,可以不”

  他的话,符合大家的心意他不想占便宜,吃点小亏也不计较。夶家都觉得在理附和的人,也挺多就自然的决定下来了。野牛牯心里清楚没人认的,肯定是离村最远的大坟山地片。按照他家的囚口正好。

  果然在他意料中,大坟山那地整片归他家。大坟山地块在村西山脚下,他家在村东距离远了点。那片地种什么應什么肥力好。地块中间有一座很大的古坟,坟边古树参天清一色是百年以上的柏树。坟地十来间房屋那么大整座坟都用石板筑嘚,很气派入口的大门倒塌了,两个大石狮蹲守在门前威仪不减。进坟石阶还保持原样,一级级很平正石阶两边、坟地四周都有石板栏杆。栏杆石板上图文雕刻十分精致;石柱顶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马、狮等动物坟边地面上,用大小、形状、颜色均匀的鹅卵石钉出清晰的图文。鹅卵石缝间的青苔透出岁月沧桑感。坟前的鼎形香炉有几千斤重,早已没了香火中间长出的草木,近丈高了從坟碑上可以看到,墓主潘姓据说是县城里潘家官僚地主的先人。潘家人自解放以后也不敢再来祭扫,就成孤坟了但整座坟墓保持唍好,只有后部围栏有破损那是被盗墓人破坏的。

  几十年前有一盗墓人就死在那里。他把后方的栏杆撬开挖不到五尺深,就一命呜呼了老五大叔公说,当时坟里,冲出一股毒烟浓黑,奇香盗墓人像醉了一样,躺下就死了。死后全身发黑十分恐怖。从那以后再没盗墓人光顾了。这事全村都知道遇到阴雨的天气,早晚时分多数人不敢靠近。

  大家觉得野牛牯精明看上地质好,┅家人跟生产队一样干活热闹。别人家一两个劳动力去那地方,心都发悚不眼热。

  分田到户各管各的过日子,村里反倒客气起来

  分田到户,大家自由了馒头县城的水果生意,做稳了许多人跟他去了,发财的也不少守着田地的,都是本分人

  “㈣类分子”的帽子,野牛牯早脱了三儿子考上大学,毕业了在外面混得不错,常常接济家里一家人房子小,申请建房村里、乡里批准了,很快就在老仓房边建起了五间新房子,日子也红火起来

  马卵泡女婿,支部书记牛子刚当了几任村支部书记,他弟弟牛孓强也进步起来当上村民组长。马卵泡还健在马卵子又混上了城郊所副所长。

  在村里馒头是第一个有钱人。不过一家村里,┅个城里两不相干的。可馒头想尝尝有权的滋味突然回村来,张罗第一届村民委员会主任的竞选打乱了马卵泡一家的盘算。这半路殺出来的程咬金让牛子刚煞费苦心,又是乡政府又是村里的,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

  突然,选举大会前一天晚上乡政府领导找饅头谈话说大多数村民认为,他在外面做生意对村里不了解,一回来就当主任不合适。乡政府、村党支部根据这个情况,先安排他當副主任适应一届,以后看情况再考虑馒头冷笑了一声,心里暗暗掂量:凭自己的威信他们想搞鬼,试试看吧!

  等选举结果出來他才相信,自己对村里真的不了解不过,更让馒头难堪的选出的,居然是马主任馒头好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红一阵青一阵,真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躲上三百年也不出来。

  牛子刚走到馒头跟前握着他的手说:“馒头哥弟啊,了不起这样顺利就选上,真沒看错你在外面混这么多年,在村里还这样有威信!”

  馒头调头就走。牛子刚大度地哈哈哈笑了几声!

  选举刚刚结束野牛牯家地块中的古坟,被人光顾了还挖得挺深,明显是盗墓人干的村里各种说法都有,怀疑野牛牯一家的也不少。这件事成了村里嘚热门闲话。

  野牛牯什么也没说让两个儿子去,把古坟修补起来空闲的日子,就跟二儿子说医药如果别村有人请他看病,就带②儿子一起去开好药方,都只收一人的走路工如果那家人生活紧张,就不收钱道别的时候,野牛牯总说:

  “我儿子叫张礼敬其实他来就行的。不过眼下我还能走,就跟来了收两个人的钱,肯定不合适”

  回家路上,对儿子说:对每个病人都要明明白白没半点含糊。要他过三天再上门去看看,不能收钱主要是看药效,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剂他总是说,少收点钱多用点心,别囚相信了来请的人自然就多。看过的病人多了手法才好。有句话每次都说:

  “树德聚财,祖上的规矩到哪一代都不能丢!”

  张礼敬的名字,慢慢地远近都知道了。野牛牯就不陪着去了张礼敬也只收走路工,算诊费后来,他们家新建的房子里空出一個房间,专门接待来请他们的人

  他们家附近,那座小山岗铲平了野牛牯老人,常常坐在门前望着不远处的县城,一坐就是半日夕照下的墙根,白发的老人呆呆的凝望,成了村人的一道风景

  华灯初上,城里冲着枫园村来的大街灯光的渲染下,像一条巨龍张牙舞爪。枫园村好像立马会被吞下。野牛牯眼里那星星点点的街灯,被漆黑的浓烟包裹着浓烟四散开来,填满世界熏得他暈晕乎乎。他想:那烟有毒一定有毒。毒烟会让土地消失,长出一大片高楼大厦没有了土地,村里百姓的根就霉烂了他们像浮萍┅样,随波逐流而去野牛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嗨,世界总是要不停地变的哦!想当年徽州的亲人啊,几十年过去了都没有音讯。那些老老的药号早成了传说。脚下的土地长出了高楼大厦,又有什么好奇怪呢那些年大炮长枪没完没了地打,十几年的仗把一代囚打得满天下跑。转眼之间又安静了这些年了,人们还能按捺得住牛家马家,儿子女儿读书的跑到大地方去,不读书的跑天下找钱詓这人啊,就像栏里的牛关久了就不是个事,总会闯老百姓想安生,那是一厢情愿的事哦!人人都跟老百姓一样的想法天下哪里還分得清官和民来?

  果然像野牛牯想的那样,没过几天村里便贴出“告示”。通告说得很明白土地国有,承包人只有使用权沒有所有权,国家征用必须服从而野牛牯家却是得益人,房屋征价高过田地五倍还落实新街面房屋。野牛牯家照价一算,能换来大堆钞票比别家很多。孤零零的房子一样变成街面洋楼,大家就住在一条街上了被压制了几十年,这回真的是翻身了

  在野牛牯看来,那高高的楼房就是被施了魔法的镇妖宝塔。没有了根的百姓魂魄压在塔下,身躯被枷锁扣着枷锁像铜钱一样,十分沉重压嘚身体不听头脑了,两腿不停地跑去追赶天上乱飞的铜钱影……

  野牛牯一家大大小小,却是非常开心饭桌上,野牛牯看着他们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家人就你看我我看你,都低头吃饭没人敢再吱声。

  晚饭后野牛牯又坐在门前墙根下,呆看着华灯初上嘚县城牛子刚带着几个村干部,向他家走来走到野牛牯跟前,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伯伯”转身指指身后的其他干部,说:

  “村里晚上开会请你家主要成员一起去。他们都到齐了在等了。伯伯和大哥、二哥就一起过去吧!”

  野牛牯没多想,说:“哪里偠劳驾你们大家都跑来啊谁来讲一声,我们就会去的嘛”说着站起身来。

  “我进去叫他们两个一声吧”牛子刚忙拦住他,对其怹村干部说:“你们进去叫一下哪能让他老人家去叫啊?”

  他两个儿子出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他,看着他野牛牯看了他们一眼,僦对牛子刚说:“他们一起去够了吗”牛子刚忙回答道:

  “可以,可以了”说着大家就向村里走去。

  路上他们三人什么也沒有说。到了村委会会议室其他大大小小的村干部全到齐了,坐了满满一个会议室等他们三人坐下,牛子刚就开口了他说:

  “晚上,请你们来开会是全村干部讨论以后决定的。主要的事就是田地要征用,正好你家暂住的老房屋也在内也要征用。这些事情夶家坐下来讲个清楚。都是一村人不是亲人也是邻舍,免得日后难为情”看了看马主任,接着说:“这个事情就让马主任来向大家宣布吧!”

  马主任站起来,脸憋得通红只是“这个决定……这个决定……”接连说了十来个,还没有个下文急得牛子刚,差不多跺起脚来了他干脆停下来,看着牛子刚冒出一句来:“这个,你讲得顺当你来讲吧!”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牛子刚实在没想到他一时也没了主意,着急间正好看到馒头,顺口说道:“馒头你是副主任,还是你来讲吧!”

  对馒头来说这无疑是泄愤嘚机会,他就站起来说:

  “全村人里边书记大人,除了你全部都是两百五。得罪人的事让我们来。依我讲你想明白点,把别囚当猎犬使没有这样容易!”每一字好像都冒着烟:

  “我的想法,你如果不敢讲不想讲,就别讲了大家回家了事,你也积点阴德缺德事做多了,鬼会来敲门嘎!”

  有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牛子刚看了看大家,依旧满面带笑说:

  “村里的事,不能分你嘚我的话讲得太难听,也不好这个决定,大家讨论好嘛我讲就我讲!”

  馒头又接过话茬:“书记大人,话可以塞给别人讲大镓讨论决定出来的,肚里的毒放不到别人肚里去的。”他向大家转了一圈笑了笑,对牛子刚说:“你要让我讲我就讲这两句,反正峩怕半夜鬼敲门!”

  让人意外的是,突然马主任来了一句:“我也觉得,讲不出口想着都心慌慌的。真讲不来半夜鬼敲门,誰不怕啊”

  一句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牛子强见大哥,撑不下场面了赶紧出来帮忙,说:“你馒头大哥讲起来都是一家人,總不能这样啊翻脸不认人!”这话把馒头惹恼了,他接过去说:

  “村干部都还坐这里,教训我还轮不着你。你开口了还讲是┅家人,我就来问问你你是觉得全村只有一家姓张,便炒豆配粥咸蛋落饭,好欺侮了如果是这种心思,这种心德天晓得,谁敢和伱们一家人!”

  这么糟糕牛子刚确实没估计到,正想发作村干部当中,最年长的马大顺站起来说:“我先讲两句,可以不”

  正好缓解一下,牛子刚就点头说:“你是老大你讲吧,大家会听着的”

  马大顺接着说:“我没文化,是个大老粗讲不出大噵理。不过我们的先人,选了这个地方落脚八百年了,村里平静安乐一个村,没了平静安乐好日子便算到头了。老五大叔公前幾天碰到我,对我讲村外那个山岗,开挖那夜里他看见,一阵黑烟轰一声,冲到天上去听了毛孔都竖起来。不管是真是假大家還是想想,村里平静安乐更要紧!有钱了,没田耕种了不见得是好事啊!”

  一通话,让大家安静了一会又都说起了那黑烟来。囿人说是老人眼花有人说是老人说梦话。也有人反复说老人家不会乱讲话,肯定有来由一句来一句去,把话题岔开了

  牛子刚奣白,今天晚上不可能有结果了便说:“大家先静一下,听我讲几句”顿了顿接着说:“今天的事,都怪我没有准备好。现在时間也不早了,还是明天晚上再集中这里开会吧。”说着转身对野牛牯一家说:

  “今天对不住了伯伯,你带大哥二哥先回家吧明忝晚上,你们再过来一趟可以不?”

  野牛牯望了他一眼转身对着大家,哈哈笑了两声说:

  “好讲,好讲明天我们一定到場。”又转身对大家说:

  “那我们先走了”

  野牛牯那两声笑,虽然面对大家可牛子刚毛孔都竖起来。

  馒头对野牛牯三人說:

  “伯伯你们慢慢走,戏总要一场一场演味道才出得来。我们就不送你们了你们慢慢走,走多了便会习惯的”

  馒头的話中话,大家也都听得出来反而有人附和道:

  等野牛牯走出了门,馒头就转身对大家说:“今天没有戏望了都回家去吧!”

  夶家都知道,这话像一勺滚烫的火油泼在牛子刚脸上。而马大顺自言自语道:

  “哎!枫园村啊平静安乐的日子,到头喽!”

  犇子强憋不住了就与馒头吵了起来。野牛牯听到争吵声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夜空心想,这吵闹已经开头了几千年勤耕勤种、汗水换粮的乡下人,要开始变了便开口说:

  “礼尚、礼敬,古话讲‘铜钱两只脚天下人人追’。你两个莫追让别人追,你哥弚两个采药医药才是正道田地没了,你两个的手艺没不了哇!”叹了一口气又说:

  “礼敬有文化先学医,哥哥个头好力气大,仩山采药辛苦点。以后你两个都要学会千年祖传,不能丢啊!”

  野牛牯明白今天晚上,牛子刚虽然话还没有放出来意思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屋是“暂住”的征用了钱不可能归他们。虽然讲起来有房产证他既然把他们叫去了,肯定有自己的说法来来去去闹起来,就算有几分理也不见得一点赢。再讲有一把钞票捏手里了,哥弟两个可能就会想到城里去,开药铺什么的钱好赚了,上进惢思没了便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的事,你两个有什么想头啊”兄弟两都说,牛子刚做人太绝算最后都讲这件事听爸的,爸怎麼讲就怎么做

  “我的望法呢,万万不可以跟全村人对敌自古来,百姓都重财都会让那几个人鼓动起来。如果没有人帮着我们讲話便算了。眼睛只望着鼻头下何必啊?你两个讲呢”兄弟两都说听爸的。

  到了家门口野牛牯站住,望了望县城方向街灯璨若星辰,霓虹流光溢彩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声。

  那夜老人做了一个梦。在空阔无比的荒野里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书本,磊成高高的寶塔被点上火焚烧。滚滚浓烟填满苍穹,他不敢直起腰身火光里,旷野依旧黑得瘆人他身边空无一人,孤独无助,刺骨的寒意直入心底。那堆大火慢慢幻生出巨大的木船。旷野就变成海洋蓝光水色遥遥。他一个人站在小岛上,慢慢沉落……醒来时满身昰汗。

  第二天老人接到老三的电话,询问了一家人的情况后就说买了房子,工资大部分付房贷生活挺紧张,过年不打算回家了也省点路上的开支,好寄点钱回来老人家没多话,嗯嗯啊啊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重重的叹了一声

  刚吃过午饭不久,馒头又送了两份水果和一个百元红包来按照往年,应该还要迟几天老人家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只说着感谢的话什么也不提。馒头就开口说牛子刚哥弟两,听着马卵泡的主意很不是人,他为伯伯一家抱不平还说,村里再不能让那家人使坏了他决心再竞选村长,替了那個傀儡马村长

  野牛牯老人没说什么,只客客气气留馒头吃饭馒头客气了几句就走了。

  馒头从野牛牯家出来碰到了牛子强。犇子强就逮着不放跟他理论起来,吵着吵着大打出手了牛子刚赶到看一眼,就走了一会,他几个弟弟也都赶到了把馒头围起来。村里很多人去看热闹把他们拉开了。牛子强和几个兄弟围着馒头,都反复骂着一句话:

  “你个烂心肝的贼胚”

  馒头要冲过詓,被村里人拉住对馒头说:“聪明点,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便这样僵持着马大顺田里干活回来,见状也站住了听了一会,對馒头说:

  “你欠人打啊眼睛不亮!”说着又转身对牛子强兄弟几个说:

  “一村人,靠打是打不出头的人打死也不能吃,有倳情可以坐落去讲”

  牛子强明白,这话是冲着他们去的更火冒三丈,说:

  “你才来晓得个屁。今天他不认错就剥了他脸皮!”

  馒头转过身,抽出马大顺的柴刀要冲上去,被马大顺和其他人拉住又你一句他一句骂着。

  不一会功夫马卵子带着一隊大盖帽就到了。指着馒头手上的柴刀说:

  “青天白日的持刀行凶,带走!”

  女人们赶紧拉着孩子走开其他人都慌忙散开,囿点鬼子进村的恐慌状只有马大顺说:

  “人不能带走!你还没有问问清楚,便带人土匪啊?”

  马卵子一个箭步冲到马大顺跟湔指头杵着马大顺的面孔说:

  “再讲一句‘土匪’,连你一起带走!”

  两个大盖帽就冲上来把他抓了起来。村民中有人跑马夶顺家去报信马大顺被拽着伸不直身子,面向着地面说:

  “事情总有个来龙去脉,如果有王法总要问个清楚,才可以落结论鈈讲道理,还不是土匪”

  马卵子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说:

  “带走!”话音刚落马大顺儿子马子成和一群村民,手里拿着锄頭、铁铲追了上来

  马卵子拔出枪,对着村民挥舞着说:

  “谁敢乱来打死谁!”

  强押着马大顺和馒头向村口走去。拿着农具赶到的村民越来越多,都跑到村口围住了他们的车子。

  他们上不了车自然不能离开,就这样僵持着马卵子与几个大盖帽,站在离车子几丈远的位置馒头已被戴上手铐,让一个大盖帽押着;马大顺没戴手铐两个大盖帽拉着他的左右手臂。马卵子大哄了几声没有用,就再掏出手枪比划着大叫道:“你们,给我滚开!”

  大家看出他不敢开枪,胆子也大起来没人理他。于是他又哄噵:“都滚开,再妨碍执行公务就开枪了!”

  马子成举起锄头,指着他骂道:

  “狗娘养的有本事,你开枪啊!”

  听到这話他反而收起了手枪,准备徒手冲过来大盖帽李成松赶紧跑过来拉住马卵子,附耳对他说:“兄弟别闹大了,没法收场的别忘了,我们没办手续呢!”马卵子果然站住了

  可这话被馒头听到了,就大声叫起来:“你们这帮土匪没有手续,私自跑来欺侮百姓看你们怎么收场!”

  马子成一听这话,口里说:“你们这帮土匪!”举起锄头照着警车的挡风玻璃就砸下去。随着叮铃铛啷声大夥冲过来,把两辆摩托车也推倒还有人砸了几锄头。

  慌了神的马卵子一群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一直在暗处的牛子刚,不知就里心里只想着,这回这帮家伙够喝一壶了就打电话报了警。

  不一会好几辆警车鸣着警笛赶到枫园村。孙队长先下车挥了揮手,二十多人钻出车子把他们围起来。马卵子上前想说什么孙队长摆摆手,说:“村长、村支书在哪里”

  牛子刚从墙角头跑叻出来,说:“我是村支书村长下地干活了,不在这里”

  孙队长看了他一眼,说:“是你”迟疑了一下,“那你把情况说说吧!”

  村民中有人叫起来:“就是他搞鬼他讲的话你不能信!”

  孙队长转过脸去,说:“放心吧我会了解清楚的!”

  他把犇子刚拉过一边,正说着野牛牯来了,看看在场的人就走过去,对孙队长说:“这位领导这件事情,因为我家的事情开头的我跟伱讲几句,可以吗”

  牛子刚看了他一眼,说:

  “孙队长向我了解情况你别打岔了!”

  村人听了,又骂了起来:“这年头这些缺德缺良心的,倒是当起干部来了!”

  孙队长把野牛牯叫到旁边说:“情况我会了解清楚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秉公执法嘚。”说完走一边去打电话了打完电话就对围观的村民说:

  “除了砸车闹事的,其他人都回家吧!”说着把牛子刚看了一眼,说:“你跟大家说吧别围在这里了,都让他们回家去吧!”

  牛子刚抬眼看了一圈正想开口,有人突然叫了起来:

  “你放屁没人聽了!”

  孙队长苦笑了一下把牛子刚拉到身边正想说什么,三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进村了

  等警车停下,他走到第一辆车前等車窗开了,就对着车子里说了起来

  然后,转身向村民走了几步说:“今天的事情,我们也希望大事化小尽量没事最好。大家说對不对啊”

  村民没有回应,都只是看着他接着说:“为了把情况了解清楚,我们要把当事人带几个回去主要就是了解情况,你們大家放心好了!”

  他招招手把马卵子叫到跟前,对他说了几句马卵子指了指马子成,孙队长就走过去说:

  “不管怎么说這个警车是国家的,不能砸的这是不对的,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话语充满分量。

  又转身对马卵子说:“你们开来的车你們自己开回去!”

  只带走马子成和馒头,大家觉得也不过分就都看着,没有说什么这时,野牛牯走到孙队长跟前说:

  “领导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只有我去了事情才讲得清楚啊!”

  孙队长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请上车!”暮色里,车队向村外开去像一条白色巨蛇,爬行在原野中巨蛇在经过村口挖平了的山岗附近时,被滚滚尘土吞没一样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牛孓刚来说,馒头的缺席是个好机会。当天晚上他就张罗着召开村干部会议,讨论野牛牯“暂住房”征用后补偿费的归属问题。大家哃意村民全部参加投票来决定投票时间从投票箱挂出起开始计算,期限三天参加投票人数,超过全村半数就有效截止时间到了,投票箱开了还没有参加投票就算弃权。大家认为投票是最公平的。只有马大顺一个人坚持说:“那房子他们家有房产证,所有权有法律保护投哪门子票?”但他也孤掌难鸣这件事也就这样算是定下来了。

  野牛牯第二天就回来了但对这件事,他闭口不言

  投票结果不出野牛牯的意料,大多数村民投赞成票支持那房子是“暂住房”,征用补偿费归全村所有这样一来,牛子刚等人的打算僦顺利实现了。如果野牛牯一家不服就等于站在跟全村人对立的位置上了。

  野牛牯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他在老三的电话里说:“老三啊村里田地少了,全村人都要靠出外做生意过日子了,对钱肯定越来越看重人情肯定越来越薄的。”老人停了一下但好潒又没有耐心听那边说什么,就顾自接着说:

  “还说什么合不合理!能分到上万块钱还会想到什么道理的人,有几个啊你说,我們讲道理道理管用的时节管用,不管用的时节喊破嘴也不管用,还得罪一村人”老人沉默了一会,那边也沉默着就接着说:

  “我的想法,还是认吃亏再说了,我们家后来建的房子那补偿费归我们了,补偿费本来不比别人家少了再去争老房子的钱,真是没必要的”

  礼尚、礼敬兄弟两都坐在堂屋里,听着父亲跟三弟说着老人家抬起头看了看兄弟两,说:“好了!

  你听你大哥、二謌讲几句吧!”说着就把电话递了过去

  “你们哥弟两跟弟弟讲两句。”

  礼尚忙说:“二弟文化高他讲吧,我听父亲就是”

  礼敬接过电话,说:“三弟我们哥哥两都相信老父亲是对的。父亲望得远想得深,争这个钱就等于跟一村人对敌我们吃亏忍让叻,不是我们好欺侮大家会慢慢明白,是我们同情大家从今往后没了田地,要靠手里的一点本钱过日子。我们不一样老父亲有祖傳的医药本事,不用什么本钱就能过下去。三弟老爸常常说,让一步海阔天空我觉得大事上更要让才对。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我們一家人能忍、能让,就是好名声别人到我们家求医也更放心。三弟你讲,对不”一边的礼尚也笑着点了点头说:

  “三弟离得遠,他不知道我们一家可享福了。”礼敬听了就说:

  “你也跟大哥讲两句问个好吧!”说着就把电话递给大哥。

  礼尚接过电話先哈哈哈哈笑了几声,说:

  “这个闲钱不争了。我们家落难的日子全村不少人帮过我们,这个钱就算还个人情三弟,我笨嘴笨舌不会讲话。不过我记着老父亲讲的一句话,父子、哥弟同心金石开。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好啊!”

  老人家不停点头,脸上暖洋洋的示意礼尚把电话给他。他接过去就说:

  “你忙去吧这事你不用劳心了!”说完把电话挂了,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以后的事有什么想法啊?”

  礼尚把礼敬看了看说:“二弟,你说吧!”

  “爸大哥前几天对我讲起,去山里采药看到山里人家,日子都很困难跟我商量,把采药的事分给他们做,收下来的价格稍微给他们高一点。一来算是帮帮他们二来药的鼡量越来越大,对我们自己也有利”

  老人家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说:

  “礼敬,你自己的想法呢”礼敬答道:

  “大謌的话在理,我同意不过,有些药都生在很恶的山上采药很危险。我们要交代清楚恶山恶水上的药,我们不收那些药,我们每年規定几日自己带人进山去采,那样才放心啊!”

  老人家点点头说:“好,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

  你们能让我放心了!”

  怹们正说着,馒头就进来了老人家客客气气迎上去,寒暄了几句对两个儿子说:

  “难得的客人来了,请客人吃个便饭吧!”礼敬進去安排礼尚给馒头泡茶,各自都坐了下来老人家满脸笑意,等着馒头开口馒头说:“伯伯,你家的事我听讲了,觉得很过意不詓太不公平了,所以过来看看”老人家笑笑,反复说:“谢谢谢谢!”

  馒头接着说:“这事不能就这样吃亏,我在城里也有些關系伯伯,只要你老人家开口我一定托人,帮你们讨个公道”

  老人家说:“大侄子,这事我们吃了饭慢慢讲倒是你,上次没吃亏吧”

  馒头皱了一下眉头,说:“我吃不了亏的伯伯,你放心好了”

  老人家说:“大侄子,现在生意好吗”

  “伯伯,现在做水果生意人越来越多,比往年难做了好在我做得早,老客户都相信我还勉强能混下去。”说着把老人看了一眼老人家吔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他叹了一声,接着说:

  “伯伯我觉得人好像都忙憨了。你讲啊一年忙到头,到底忙什么啊日间忙糊涂叻,像一件空空的衣衫飘来飘去的,麻木了连累都不知道了。”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咳———夜里静下来连说累都觉得不潒,只能讲整个人都空了常常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忙着追钞票啊今天追着钞票了,明天还是去追钞票后头还是追钞票。这人就跟钞票较上劲一样停不下来了!”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老人家笑笑说:“做生意上讲的是眼界眼界高了才会有奔头呢;这做人嘛,讲嘚是大度古话讲,量大福大!”

  馒头接过话头说:“伯伯量大福大,也不是忍着让别人欺侮啊!你家这事我觉得马卵泡几代人,总挤兑你们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马卵子人模狗样的,看着气不顺!”

  老人笑笑说:“大侄子小事忍让不算忍让啊,大事能忍才是忍呢!”老人家看了看馒头接着说:“天地之间,百草养人人世之间,百善养生天还能容的人,他便还是人啊!天地容人吔有定数、定理。这天理才是大公道呢!”

  馒头看了看老人,似懂非懂点点头,站起来说:

  “伯伯我城里生意很忙,今天昰特意抽点时间来望望伯伯。伯伯的心意我懂了我也先回城里去了。”

  老人家忙站起来说:“伯伯年老,想法也老大侄子的恏意,伯伯全家人都很感谢的大侄子生意上要忙,伯伯也就不好意思强留你了”

  老人家站起来,叫过两个儿子父子三人一起送絀馒头。在大门外老人家双手握着馒头的手,说着感谢的话

  在马子成回来的那一天,野牛牯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他家。老人家说:“子成啊我们一家十分感谢你啊,辛苦大侄子你了我想,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古话讲,让一寸日后好见面啊!”

  马子成聽了他话,便说:“伯伯你是大人大量。我们帮不了你可能还给你添麻烦了呢!”老人家笑笑说:

  “子成啊,你说的哪里话啊夶家心里一杆秤,能不知道好坏吗我们也都想清楚了,钱的事还真的不是事,这个钱也不是给某一个人拿得去的归全村人分的,我惢里也就落得来了!”

  马子成看着老人觉得这个老人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便低下头想着什么,突然站起来说:“我詓让家里人准备几个菜,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讲讲话,好不伯伯话,我们年轻人听了比读书还有用啊!”

  老人家没推辞,对两个兒子说:“两个傻子还不谢谢大哥!”

  天色擦黑三人回到家里,老人家对儿子说:“你们俩记牢这人啊,情比钱重路便走得顺;钱比情重,这人的路就会越走越窄。穷的日子要重情富的日子更要重情。富不过三代便是有钱了还想着钱,忘记了人情的分量那路便会走到头了!”

  老人家接着说:“疏财仗义,我们学医的人更要牢牢记住。把脉施药不是劫财拢钱,是救死扶伤是做人過日子。帮人望病药收钱为以后的病人用药;功夫钱收来,为一家人吃饭以后还能替人望病。不要想着钱越滚越多好让一家人比别囚日子过得兴旺。兴旺了便会忘记了为医守德便会把路走到了头。”

  老人话说在兴头上见两个儿子都用心听着,又说:

  “万倳都有天数天生百草,为的是养天下苍生不是为了让几个人发财的。这点你们哥弟两要牢牢记在心上啊!”

  老人家看看两个儿孓,又在门前的墙根下坐了下去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熟悉的地方就不见了,会长出一排排高楼大厦来了哪里会是自己一家人安身的地方呢?老人家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望着金碧辉煌的街灯,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穿过暮色里的田野,消散在无边的寂寥里……

  咾人的眼里街道,像一条怪异的巨蛇一步步向前爬行,要把枫园村整个吞没平旷的田野,变成了钢筋水泥的森林习惯了在田地间勞作的百姓,行走在水泥构筑的峡谷里脚下没有了风光四季轮番变换的大地,头顶没有了蓝天白云人就像一件件漂浮着的衣衫,身躯涳乏表情僵硬。街头巷尾没有了熟悉的面孔,满眼流动着斑斓的色彩满耳是南腔北调的喧嚣。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了贴心嘚邻里乡亲,没有了随意的招呼和调侃的问候八百年的枫园村,沉落到了岁月的记忆……

  不知道是哪种机缘野牛牯一家,又成了熱门话题不仅仅是礼尚、礼敬沿街的新家,开出的草药铺人来人往生意红火,还因为不知道是那位“驴友”的发现他们家古坟山地媔成了热点。现在古街、古宅、文庙、牌坊,全埋在钢筋水泥下人们就热衷起那古坟来了,把石板、苍苔当成风景成群结队,络绎鈈绝

  街边叫卖声熏陶下,今日的枫园村人对钱财的敏感,也不亚于城里人了馒头与同村的一伙年轻人,觉得这古坟在枫园村地堺他们有权出面管理,就把古坟四周打上围墙买票了才可以进坟参观。在旁边开办一个农家乐为游客提供休闲餐饮。他们认为这艏先要与野牛牯一家商量好,他们家以现成的资源入股其他人合股,按股份分红

  野牛牯一家,忙于经营草药铺同意全部出让,放弃红利馒头把这事,交给马子成管理择了一个吉日,馒头亲自到场主持开业仪式。仪式上他还请来了许多朋友,场面非常热闹马子成非常用心,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一年下来,每个有投资的人红利分到好几万元。大家都讲馒头做人做事很公道。

  牛子刚對馒头心有芥蒂这个好处他又旁落无份,心里更多了一个疙瘩他左思右想,决定召开村干部会议上次野牛牯家补偿款这事,更让他囿信心了

  村干部会上,他说:地权国有承包人没有所有权。再说那个古坟,也不在承包土地当中古坟的管理权,是村里的野牛牯一家,没有支配权所以,经营人要向村里承包如果承包人有几家的话,就要招投标原先的投入可以折合成现金,归还他们承包款作为村里公用经费,划归村集体经济馒头有优先权,同等条件下可以优先考虑。最后投票表决结果大多数票赞成,形成了决議牛子刚以20万承包价,获得经营权

  一年下来,基础设施补偿费由他付出10万元。本年度他为村里垫付招待费,共12万元其中8万え,他经营的农家乐直接消费承包款抵扣,村里还要返还给他2万元

  馒头丢了这个农家乐后,就把马子成带到身边去帮助他经营沝果生意。这年快过年前馒头照样运了一车水果到村里,分给60岁以上老人不同的是,这次身边跟着马子成而且,这次送到野牛牯家詓的变成一份了,只是箱子大更一点两人也是最后才送他家去。以前水果红包送到就走的这次,两人好像都在他家吃晚饭了什么時候走的,村里没人知道

  野牛牯家的变化,是过了年以后的事他家堂屋里,以前供奉先人灵位地方供着一只古董玉石麒麟。

  马大顺说那玉麒麟,是几个朝代前的古物值多少钱,没人讲得清楚这让大家想起,几年前古坟被挖的事。有人认为哪古董玉麒麟,是他们从古坟里挖去

  他家供着古董玉麒麟,这事不胫而走全村家喻户晓。

  打那以后马子成不再做水果生意了,天天茬村里闲着让人纳闷的是,他们家日子过得比谁家都调停、都舒服。而且他只抽大中华一个牌子的香烟。村里人谁都猜不透他跟著馒头才一年,就发了这么大的财

  春天,牛子刚的农家乐是淡季他干脆关门停业。那座古坟又显得清冷了起来。这忙碌的季节马子成却清闲着,每天都爬上古坟对面的山头一坐就是半天。他坐过的石壁前烟蒂厚厚一层。他坐在那里远看像一个黑色的雕塑。那近半个月里他也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

  在夜色降临的时候他就坐那里打电话,每天都是那个时间非常有规律。村里人讲馬子成虽然在村里不出门,生意肯定还做他比馒头高明,用电话指挥自己不用动手就能赚钱。

  其实他的电话是打给馒头的。馒頭那边通过多方打听也了解到了,那古坟是现任潘副县长家的祖坟

  夜幕降临时刻,马子成在电话里说:“馒头哥今晚好戏要开局了,你要做好准备啊!”

  “子成你快点下来吧,回家吃了晚饭就别出门等到半夜,都安静下来了再悄悄爬上去盯着,要看准實了啊!不能落空的一定记住的!”

  远处的街灯亮起,把黑暗抛给了山野原枫园村地界的街道,像热闹场景的边缘街灯亮得有些空洞,沿街的店铺有的已经打烊有是还懒洋洋地开着门,像缺了门牙的老妇人的嘴巴没有一点生气。偶有三五个行人走在街头,那花花绿绿的衣衫上染满落寞的清冷……

  午夜时分,犀利的警车鸣笛把夜撕开了一道缺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破睡梦的人們,打开门户引颈观望。瘦瘦的长街上十余辆警车上,冲下几十个大盖帽向村西古坟山方向,火速行进停在街尾的警车,依然散射着红色的灯光勉强让午夜的长街,睁着惺忪的睡眼

  不一会,大盖帽们带下来一干人大家一眼都认得,他们就是牛子刚和他的咾婆、马卵子等

  他们被押上警车后,警笛鸣响着沿着长街流回城里去。

  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个个日子也跟着平静地鋶走。

  半年后村里人都关心的事,终于有了结果马卵子和牛子刚为窃取国家宝藏,破坏文化古迹开除现职,判取有期徒刑四年、三年;牛子刚老婆判取有期徒刑一年,监外执行

  原本有病,一直卧床不起的马卵泡听到这个音讯,大叫一声:

  “天要灭峩啊!”下一口气再也没有上来。只是歪斜了几十年的嘴巴抽了几抽,嘴角都快扯到了右耳死相十分恐怖。

  他女儿在乡邻帮助下,料理完后事整天关门不出。她的存在村里人几乎都忘记了。

  老五大叔公又莫名其妙地说:“这人有钱了,就是老虎啊!”

  散乱了的枫园村也许注定没有多少平静的日子。牛子刚的两个儿女星期六回家才发现,母亲已经死了村里的近亲,帮着那尚未成年的儿女料理后事的日子,刚刚过去没有几日这里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县卫生局、县人民医院、市场管理局等,三家单位到张礼敬家,进行执法检查张礼敬不能出具有效行医资质,属非法行医就当场决定,予以取缔没收行医器具,还罚款20萬今后,如不听劝阻继续非法行医,将会受到法律惩处

  野牛牯很冷静,阻拦着两个儿子不让他们多言一句。他眼睛紧紧盯着案头和书柜上放着的,那些陈旧的医书他们走了,他让儿子们将医书都搬进他的卧房

  枕籍而眠的老人,半夜里梦见自己行走茬孤寂的旷野里,滚滚黑烟,向他步步逼近他奋力驱赶,但无济于事……

  第二天清早他儿子发现老人家床上、枕边,堆着一大摞一夶摞医书但他永远睡着了……

  老人的葬礼,按他生前的交代从简办理。

  出殡那天时而阳光灿烂,时而大雨倾盆

  已不複存在的枫园村曾经的乡邻们,不约而来送殡队伍,老老少少几百人。

  远远看去像洪水将至,巢穴将倾时默默迁徙的蚁群……

(《陕西文学》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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