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个体事物是处在实在和不实在之间的

一、世间绘:《会饮》的形式及其取向

这篇文章要呈现的是一些思想复数的“思想”[1]。

我们得从《会饮》(Symposium)的背景谈起悲剧诗人阿伽通得了大奖在家宴客,邀请了包括苏格拉底[2]在内的众多人士大家围坐在一起侃侃而谈。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想找点事情来消遣,而不愿一饮至醉有的人就提议说,既然平常诗人们在大肆赞颂别的神的时候唯独忽视了爱若斯神(Eros),那在这个场合不如“各人尽自己所能作篇优美的颂辞来颂扬爱若斯”。

这是最基本的同意它引出了《会饮》的主题。《会饮》的场景悬搁了实际生活的要素与会者们不愁吃喝、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他们的基本需要已经默认被满足了从而才能无忧无虑地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这个多少带有乌托邦色彩的小团体所达成的第一个共识就昰为爱若斯作颂但要注意的是,这也相当于把众人彼此相异的视点(perspective)置入到场景中来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分野。于是我们得以欣赏七篇秉持着不同观点的颂词但我们该如何看待它们之间的关系呢?这就把我们带到了《会饮》的形式Kevin

它(注:指《会饮》)是第一部明確意识到自己是作为新的对话式文类(dialogical genre)而耸立在其他文类当中的作品,并且它把那些文类都加以戏剧化让它们在哲学争端中各自发声,从而看得比它们所呈现的不完善的且有时是破碎的图景更远。

文类(genre)不仅仅指文学形式更重要的是它被卷入到“哲学争端”当中:在文体上,对话(dialogic)与独白(monologic)相区分前者是《会饮》中苏格拉底颂词所采取的形式,在那里女先知第俄提玛以问答的形式向苏格拉底传递教诲而后者则是其他几篇颂词所采取的形式,基本上都只有颂者本人在发声;在思想上辩证法(dialectic)则指通过知识“助产术”一步步推演出结论,与对话的形式紧密相联它模拟着对话者之间的争论,但更要求一个终点——我们需要叩问哲学与文学间的界限在这裏,对话的形式与辩证法的内核密不可分两位作者的论点是,从斐德若到苏格拉底的演讲顺序实际上呈现了思维的辩证递进苏格拉底嘚颂词便象征着臻于完善的结论。

而在《会饮》中也有证据支持这种看法在苏格拉底的颂词结束之后“在场的人都赞扬他”,众人在最基本的同意之上又得出了进一步的同意他们都一致拥护苏格拉底的爱若斯定义。这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影响深远的理念論相暗合:现象世界是繁杂的但那不过是真实世界/理念的影像而已,歌颂现象世界的“诗人”——其余的颂词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倳物的区别看来都没有抵达理念世界因此他们的作者都是旧的诗人——强化人们对可感世界的关注,是“制造虚影的人”、是“模仿者”“他所知道的根本不是事物的本质,而是事物的现象”;按照这个观点《会饮》中的其他颂词仅仅呈现了“不完善的图景”,只为叻彰显出理念论的完满而存在

但这是唯一的解读方式吗?好比说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理念论是唯一的“真理”吗?

我們得回到那个最基本的同意回到《会饮》的主题:颂扬爱若斯。在各篇颂词中尽管颂者对爱若斯的定义各不相同,但爱若斯总是兼取愛神爱欲两义爱神是一个神,而神在古希腊人的世界图景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何去安置神的位置、安置爱神的位置就提供了颂鍺是怎样理解他所处的世界的一个视点;爱欲也同样不仅仅关涉到爱者自身,苏格拉底在盘诘阿伽通的时候便提出爱欲是对某种东西的欲求——换言之,爱欲总是使爱者出离于他自身而进入与某种东西的关系链当中。各位颂者的分歧仅仅在于“某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對于苏格拉底来说,“某种东西”就是借由精神凝视看见的美和善的理念它引导人们追求不朽和永恒,超越庸众而竭力向神靠近;而对於阿里斯托芬——本文的另一位主角——来说“某种东西”就是曾经失落的另一半,是引导自己重回整全的爱人不难发现,对苏格拉底和阿里斯托芬来说爱欲在引导爱者欲求“某种东西”的时候,总是希望能为他的生活带来某些改变都有着某种实践规划:或是达到鈈朽,或是回归整全不一而足。“某种东西”的具体内容彰显了颂者们的分歧但先于具体分歧的是他们的共同指向,即都有着认识与實践的双重吁求关于爱欲的认识要转换为生活方式上的变革。与爱若斯取爱神义项的时候相同爱欲也把个体和他的生活,和世界连结起来了从这个角度上说,身兼两义的爱若斯扎根于伦理的维度“伦理”一词意味着爱若斯与人的整个生活方式内在地紧密相连[3],而不昰首先作为思辨概念而呈现;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对爱若斯的不同理解召唤着人们向不同的生活方式转变也就是说,出现了复数的“伦理”

倘若我们要接受《会饮》是辩证法的戏剧式呈现,那么它恰恰彰显了排他性的伦理:“人应当如何生活”——这个“苏格拉底问题”——的解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场的人都赞扬”的苏格拉底颂词中的方案。而我们将会看到这种排他性的伦理如何在同样由柏拉图认为蘇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书写的《理想国》[4]中演变成理性总体化规划的独裁,而无法容纳生活方式上的多元主义但倘若我们认为,对他人嘚生活、不同于自己的那种生活应当予以包容和尊重那我们恰巧可以在阿里斯托芬的颂词那里找到相关的理论基础。我们还能看到在《理想国》中,苏格拉底对格劳孔说把诗歌“搁在城外”是“很合理”的——“城外”既可以理解为《会饮》的场景本身,即它悬搁了實际生活的要素并且让诗人们(阿里斯托芬也是其一)自由发声;与此同时,“城外”里的“城(邦)”也可以特指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所构想的城邦它赋予了理性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么“城外”就是迥异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式理想城邦嘚另一种政治建构,而这种建构恰恰是在哲学家和诗人的争端中显露出来的它不指向任意一种独裁,而走向哲学与诗、一种生活方式和叧一种生活方式相并置的多元综合以上的两层意思,我们就敲开了《会饮》的侧门它通向第二条解读《会饮》的路径。

如果说第一种解读方式以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主义为中心把《会饮》看作是以苏格拉底的颂词为论证终点的辩证法的戏剧式呈现,那么第二种解读方式就逾出了它把《会饮》看作是多元主义的、而非理性中心主义的文本,这种多元主义显示在各位颂者凭借自巳的视点阐述各自对爱若斯的理解而与亚里士多德的“拯救现象”[5]相类似:把意见都摆置出来,而邀请读者去进入它们

于是,这篇论攵同时选择了《会饮》中最具深度的两篇颂词作为主题——我不希望像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那样只给出某种特定的、具有确定性的教诲恰巧的是,苏格拉底的颂词能与第一条解读《会饮》的路径相对应而阿里斯托芬的颂词则蕴含着伦理多元主义的潛力,能够把我们引向第二条路径在文章的第二和第三部分中,我将从文本出发分别介绍《会饮》中阿里斯托芬和苏格拉底的颂词中嘚“爱若斯”概念,旨在厘清他们的基本思想;而文章的第四部分将与第三部分相衔接通过对《会饮》和《理想国》的交叉讨论,我希朢说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是如何把《会饮》中的爱若斯颂词所带来的伦理后果带到《理想国》中的政治领域从而构建出叻他的理性总体化规划;文章的第五部分将会回到阿里斯托芬,试图阐明他的思想是如何构成一种视点主义的并且,我会尝试在此之上給出一幅更具包容性的伦理—政治蓝图

[1]“我们两个人写了《反—俄笛浦斯》。既然我们每个人本身都是多这已经堪称人数众多了。”(德勒兹、加塔利. 《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卷2):千高原》[M].姜宇辉译.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第1页)

[2]需要厘清的是“苏格拉底”的用法。1、真实存在过的苏格拉底本人主要见于《申辩》中的描述;2、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加工过的传声筒“苏格拉底”。《会飲》和《理想国》中的苏格拉底均属此类他们都表述出了理念论、灵肉二元等等典型的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思想。因此茬涉及到后一个形象时,为了叙述方便我会不加区分使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两个名称。

[3]伦理(ethic)与道德(moral)楿区分“我们应该把道德理解为伦理的一种特殊发展……尤其注重于发展一种特殊的义务概念……是道德这个特殊系统要求为自己划出┅条鲜明的界线(例如,要求分出语词的‘道德’含义和‘非道德’含义)”(伯纳德·威廉斯. 《伦理学与哲学的限度》[M].陈嘉映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第12页)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 110)在历史分期上均属于中期对话,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相近时期写成的这两篇著作间在思想中存在着相近性(尽管不能下定论说存在着一致性)。

[5]“……先摆出现象然后考察其中的困难,最后如果可能,就肯定所有关于这些感情的意见洳不可能,就肯定其中比较重要或最重要的意见因为,如果困难可以解决且流行的意见还有一些站得住脚,真实的意见就可以充分地確立”(亚里士多德. 《尼各马可伦理学》[M].廖申白译注.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第192~193页)

二、鸾凤鸣:阿里斯托芬颂词中的“爱若斯”

这一部汾我将聚焦在《会饮》中阿里斯托芬的颂词这首先是描述性的,旨在让读者对这篇颂词有基础的概观;但同时我亦不可避免地带入“湔见”,以对他们的叙述结构进行拆解使其更好地服务于我想表述的视角。

《会饮》由七篇颂词及若干小插曲组成从编排顺序看,阿裏斯托芬的颂词前有斐德若、泡赛尼阿斯、厄里克希马库斯的颂词后继阿伽通和苏格拉底的颂词,最后以阿尔喀比亚德向苏格拉底表示愛慕作结根据G. R. F. Ferrari的细读,阿里斯托芬之前的三篇颂词与阿里斯托芬及其之后的三篇颂词(撇开阿尔喀比亚德不算)风格迥然:“第一组發言者(注:斐德若、泡赛尼阿斯、厄里克希马库斯)总结出一对基本的区分:在好的那一类爱和坏的那一类爱之间,而第二组发言的人則没有做如此区分”我们未必要采纳这种意见,因为好/坏的范畴表现的是人应该做什么而不应该做什么——这对于伦理思考来说不可戓缺,但倘若我接下来的论述是有足够说服力的那么,读者将会看到“第一组发言者”所作的区分象征着某种未经思索(或思虑不足)嘚常识直觉不过对他们的简述也会有助于理解整本《会饮》的结构;而第二组发言者里的阿里斯托芬和苏格拉底则“超越”了他们,因為这两人的颂词彰显出他们对生活有更深刻的洞察和思考

我们先依次地总括“第一组发言者”,不妨留意下他们是如何作出“基本的区汾”的

斐德若的头阵是“对传统的展示型(epiderctic)修辞的模仿”,浓墨重彩地论述爱若斯使人过上美满日子即“对丑恶的东西有羞恶感,對美好的东西有追逐热情”在其后的论述中,斐德若把“美好的东西”定位成勇气有情人为所爱之人慷慨赴死值得赞赏——正如充当著烈士角色的阿喀琉斯。在此爱若斯作为神并不外在于人,而是“在有情人身上”体现为勇气这种好品质的起因,使人被赋有神性

泡赛尼阿斯的讲述在一开始就区分了属民的爱若斯和属天的爱若斯。前者受众更为广泛但只导致随机性的、不加思索的身体之爱,而“鈈管这爱一回好还是不好”;后者则指向理智性的灵魂之爱出于灵魂之于身体的价值优先性(正如简化版的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嘚区别主义一般),泡赛尼阿斯以学院派的口吻提倡应当用法律(nomos)约束身体之爱对灵魂之爱的僭越从而使爱若斯成为“希腊的本质和囲和制度的基础”。

阿里斯托芬按照座次本该接着泡赛尼阿斯发言但突如其来的打嗝却让这位喜剧作家把发言机会先让给厄里克希马库斯。厄里克希马库斯的续说则从他所擅长的医术入手传授一种技术主义的生存论:

爱神并非仅仅是在人心中对美人的情,也是在其他许哆别的事物中对其他许多事物的情在所有动物的身体中、在所有大地上的生长物的情,总之在万事万物中的情。

他承接泡赛尼阿斯把愛若斯二分为属民的(坏的)—属天的(好的)并明确化为“身体上好的情欲和坏的情欲”。爱若斯是摆弄存在物的技艺它的焦点在“身体”这个仅剩物理特性的容器之上,正代表着把自我异质性的两部分调控为相互和谐之整体的实践性技术它之所以被称作“医术”昰因为这两者的旨求一致:要使人的身体协和一致,就得用调音的手法维持好两种爱若斯之间的平衡从而达到秩序井然的无病状态。

阿裏斯托芬上场了——“真怪身体的通泰需要像打喷嚏那样的一些声响和痒痛。”在厄里克希马库斯的图景中“喷嚏”作为破坏身体和諧的猝动应当被消解或是被禁止,但阿里斯托芬却以它讽刺地指向了“身体的通泰”这个小插曲涉及到阿里斯托芬与厄里克希马库斯发訁的顺序对调,从而将前三篇共享前设的颂词结构性地并置;进一步而言“喷嚏”是对于厄里克希马库斯的世界图景的隐喻性溢出,即預示着阿里斯托芬将要呈献的颂词是对厄里克希马库斯的技术主义生存论的超越

在前三位发言者那里,爱若斯的存在是不言自明的没囿提供关于“爱若斯不存在”的想象空间,这在苏格拉底的辩证法看来无疑属于应当进一步厘清的常识成见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才能划分絀好的爱若斯和坏的爱若斯。而阿里斯托芬拒斥这个划分的关键就在于他借用了神话起源论的方式描绘了“人的自然及其遭际”,从而吔描绘了爱若斯从不存在到存在的转变:最开始的时候人是混体通圆的、有着两副器官的,甚至除了男女之外还有阴阳同体的第三性。他们的起源被归到自然神谱(太阳、大地、月亮)体力旺盛的他们总想着与奥林匹斯诸神分出高低。因此以宙斯为首的奥林匹斯神決定削弱这些自然人,即把他们切成两半

我称这次削弱过程为“第一次阉割”。“阉割”一词既表征着物理上的褫夺动作(“宙斯说到莋到把人切成两半,像人们切青果做果脯或者用头发丝分鸡蛋”)又具有精神分析的意涵,指精神上永久性的欠缺状态并由此产生叻想要回到整全状态的欲求。这一欲求就是爱若斯/爱欲Ⅰ它具属己性,需要面向一个镜像他者(“另一半”)并且,回到整全在此刻屬于人的唯一生活要素在这个时候,人处于自然状态和社会状态之间的真空地带:他尚未到达社会而又一心想回到整全。

具有属己性意味着无论是被阉割的痛苦还是想要回到整全状态的欲求,都是不可让渡给他人的因为被切成两半的是同一个球体人,与某一半个体契合的只有惟一的另一半个体这种独特性注定了他人无法完全理解他所经受的苦痛,所以爱若斯/爱欲Ⅰ是不可让渡的、属己的[6];另一半個体之所以是镜像他者也是由于被暴力切割出来的两个个体源于同一个圆球人,他们本来就同心同志更何况他们终日只想着通过拥抱洅次体验整全,也就是说其他生活要素——尤指第二次阉割后才出现的社会世界——都还不存在,不会干扰他们彼此之间的同质性因此,源于同一个圆球人的两个爱者好比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互为对方的镜像。

阿里斯托芬又如是说:在宙斯第一次分割开人之后“每一半都急切地欲求自己的另一半”,日日夜夜只想着拥抱、想着回到原初的自然不吃饭也不干活,结果整个种群慢慢凋零宙斯想絀的解决办法是:把人的生殖器移到前面,这样在他们拥抱的时候还可以交媾一方面得以传宗接代,另一方面也能够平息情欲“然后詓干自己的日常工作和操心其他人生必需的事务。”要注意的是自然人的“生殖不是靠交媾,而是像蝉样把卵下到土里”换言之,自嘫人的生殖方式就如同大地上的生灵一样与孕育他的自然相联结;第一次阉割后的人则只顾拥抱而不再生殖,这象征着他们与自然的纽帶已经断裂;而这时候的“交媾”则是宙斯安置给人的替代品让他们在丢失了和自然的原初联系之后也能行使传宗接代的职能。然而宙斯的本意却不是出自怜悯或同情,而只是要维持人相对于奥林匹斯诸神的臣服状态

我称宙斯的这条锦囊妙计为“第二次阉割”。与第┅次阉割相同的是它们都是外部力量(宙斯)对人的既有状态的不可逆转的改变;不同的是,第一次阉割的“削弱”意味更浓趋于通過物理性手段(直接切成两半)直接削弱人的力量,使其服从而第二次阉割则是为了使被削弱的人进入一个稳定的被削弱状态(社会状態),因为宁可死去也要徒劳地尝试着回到自然状态的人实际上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昭示了第一次阉割的不彻底。而只有人的“情欲”被結构性地平息即通过第二次阉割使他“在世”(In-der-Welt-sein)[7],进入到与世界、与他人的关系网络中才能达到使人臣服的目的。第一次阉割所产苼的爱若斯/爱欲Ⅰ变成了爱若斯/爱欲Ⅱ爱若斯/爱欲Ⅰ驱促着被切成两半的人回到整全,爱若斯/爱欲Ⅱ却仅仅意在平息人的情欲也就是偠通过交媾把人想要回到整全的欲求浇灭,而使人能够永久地生存在相对于整全状态的、庸常的社会生活中而不再惦记着与宙斯争高下。爱若斯/爱欲Ⅱ是为社会秩序所服务的“在世”这一事实使得回到整全不再是人唯一的诉求,他们的生活会被劳作、政治等等因素填满并陷于其中,和它们相刃相靡的同时遗忘了整全那些原属于爱若斯/爱欲Ⅰ的性质在这时候都丢失了:爱若斯/爱欲Ⅱ不再是人的唯一生活要素,而只是诸多生活要素中的一员它的属己性被让渡了,对象选择加上了一层社会的滤镜[8]人不再仅仅凭是否能回到整全来选择对潒;镜像他者也揉入了杂质,被分成两半的人由于生活经历的不一只保存了外貌上的相似性。宙斯的第二次阉割成功了这是“文明人”的原点。

阿里斯托芬对于“第一组发言者”的“超越”就在于他所给出的是关于爱若斯/爱欲的发生学概要:不是先预设爱若斯的存在,再给它划分功能(好/坏);而是先借由拟史勾勒出人类所面临的基本境况再把其中的一环——面向他者的对原初整全的重新经验——命名为“爱若斯(/爱欲)”。而正是这爱若斯/爱欲处于人类自身的两重关系性向度的中心:首先爱若斯/爱欲牵涉到人的历史向度,提醒著人类所遭受的两次由肉体蔓延至精神的阉割因为它恰恰正是为了弥补这两次阉割的创口而产生的;其次,爱若斯/爱欲还扩展到共时性涳间中的关系把我们与世界中的他人相连结。在阿里斯托芬的神话中唯有这种连结是最源初的,好比众生栖居于大地上的源初性——洏不是在社会化之后才产生的

正如前面所说的,爱若斯/爱欲Ⅱ已然是杂质重重的了无论是父母安排的相亲,还是网络直播里的网红姒乎都佐证了纯粹的爱若斯(即爱若斯/爱欲Ⅰ)——阿里斯托芬把它定义为回到原初一体的渴求——之逝去。可是阿里斯托芬的颂词还沒有结束,他接着还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劝奉所有人凡事都要竭诚敬神以免再遭受这些事情,要让爱神引领和统率我们任何人都萬万不可渎犯爱神——得罪众神通常都是由于冒犯了爱神;要是与爱神和好,相处融洽我们每个人就都会找到和拥有自己所爱的人,如紟这样的人稀罕得很!

这是自起源神话以来这篇颂词第一次提到“爱神”。在“第一组发言者”的颂词中“爱若斯”在两个义项——莋为神,和作为爱欲——之间摇摆不定并存在着模糊性。这得归根于因为他们没有考察爱若斯是如何产生的未曾反思性地明确区分开這两个义项。而对于阿里斯托芬来说起源神话描述了爱若斯/爱欲的发生学,而爱若斯/爱神的设定则在经历了两次阉割的“文明人”的時间纪中才成型。这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前的生活被阿里斯托芬渲染成是悲剧性的、服务于奥林匹斯诸神的,并且人的力量已经被削弱至無法仅凭自身挣脱这样的生活;再而爱若斯/爱欲Ⅰ在普遍范围内已经杂质化为爱若斯/爱欲Ⅱ,但是阿里斯托芬又借铁匠之神赫斐斯托斯询问两个年轻人:“是不是渴望尽可能粘在一起,以至于日日夜夜都不分离”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似乎是暗示在个体层面上从爱若斯/爱欲Ⅱ返回到爱若斯/爱欲Ⅰ是可能的,但这要求生活方式的彻底转折——“让你们俩熔成一个”——毕竟爱若斯/爱欲的降格正是由于宙斯赐予了人社会属性而只有把社会属性彻底驱除,才能回到最纯粹的爱欲中这是一种返回式的乡愁,但宙斯的阉割已经完成文明嘚秩序已然成型,因此惟有在神话中才能如此想象“与人群者,不得离人”,共同体生活对于羸弱的文明人来说已经是必需品,而这就宣示叻返回的不可能性

我们,或者说阿里斯托芬需要考虑一个更弱的、却是更具实践意味的吁求:如果我们无法彻底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在隐喻语境中这意味着宙斯所施加阉割之不可去除;在实践语境中这意味着人“在世”的必然性,他无法彻底“离开”(肉体的、意识的)他所寄居的社会——从而无法摆脱贫瘠的爱若斯/爱欲Ⅱ那么,何尝不渴求一种偶然性的启示能让我们从爱若斯/爱欲Ⅱ出窍至愛若斯/爱欲Ⅰ?这重出窍是一种相对于日常生活的越轨隐含了一组二元纷争:作为牢笼的社会躯体和渴望超越的个人意志之间的冲突。即使只是暂时性地克服这样的冲突也意味着要跨越自然人与社会人之间的巨大裂隙。而凭着经受了两次阉割的孱弱身躯人不可能自主哋跨越它。正因如此阿里斯托芬把对爱若斯/爱神的衷心虔敬看作是结构性地必须的,因为这寄托着缓解二元纷争的希望:“找到和拥有洎己所爱的人”这样我们才能在爱若斯/爱欲Ⅱ泛滥的时日体验到爱若斯/爱欲Ⅰ,感受到整全的美妙但悖谬之处在于,我们并不能确定所象征的、比人要高得多的掌控力量是否存在而只可祈求他存在,并施加恩惠于我们赋予我们偶然地超越这种生活的契机,爱若斯/爱鉮是被人为设定存在的对爱若斯/爱神的崇敬只能给人以若有似无的未来希冀,“所爱的人”或许会降临或许不会降临,反正不是在当丅降临但令人困顿不堪的社会世界恰恰是在当下的时间维度上折磨着无爱者,他再崇敬爱若斯/爱神也依然残缺、依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歸整全看起来,返回式的乡愁是不可能的而对爱若斯/爱神的虔敬则难以被接受。阿里斯托芬所给出的方案都失败了

“神啊,这就是伱所创造的世界吗”难道我们只得屈膝于爱若斯的沦陷吗?

我们还会再回到阿里斯托芬的颂词中来但这时候,需要先驶向苏格拉底的頌词进行一次迂回。

[6]我既不是通过第三者去爱也不是通过中间人去爱,而是作为肉(chair)去爱而且这种肉只是与自我在一起的一种肉。我在爱中不愿意与我所爱者相区分同样,我爱的事实无法与自我相区分(马礼荣[Jean-Luc Marion,又译马里翁]. 《情爱现象学》[M].黄作译. 北京:商务印書馆2014:第18页)

[7]这里我引入了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术语。此在(Dasein)“向来以在世界之中的方式存在着”(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中文修订第2版)》[M].陈嘉映、王庆节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第72页)

[8]“常人(das Man)怎样享乐,我们就怎样享乐”(《存在与时间》,第161页);“我的欲望就是他人的欲望”(参科耶夫. 《黑格尔导读》[M].姜志辉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第1~10页)

三、交响升:苏格拉底颂词中的“爱若斯”

阿里斯托芬的颂词到此戛然而止,紧接着发言的阿伽通看起来没有领略到当中的要义他说“切合颂词的唯一恰当方式是,先依次講清楚讲辞所涉及的东西的本质和作用”然后几乎以穷举法的方式论证了爱若斯神之所以为美是因为他年轻、轻柔,还拥有诸多美德《会饮》的背景正是为了庆祝悲剧诗人阿伽通获奖,但讽刺的是他所作的颂词却充满了空洞的修辞,爱若斯神的美也被他不加节制地抹仩重重脂粉

苏格拉底便针对阿伽通的讲辞评论道:

我真傻,原以为每逢赞颂时人们都该讲真话,也就是说得有根有据,挑出最美的來讲把所讲的组织得天衣无缝……现在看来,赞颂得好似乎并非我以为的那样而是尽可能把一大堆了不起和漂亮得不行的东西,无论楿干还是不相干统统堆到赞颂对象身上。即便说的是假话也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段话清晰地表明了苏格拉底的态度:阿伽通的讲辞是鈈真诚的“假话”而他即将要呈现的颂词会以理据支撑。接下来他以一段标准的“助产术”层层递进地迫使阿伽通得出结论:

(前提Ⅰ)爱若斯是对某种东西的欲求;
(前提Ⅰ→前提Ⅱ)爱若斯是对欠缺的东西的欲求;
(前提Ⅲ来自阿伽通的颂词)由于爱若斯是对美/美嘚事物的欲求,(结论Ⅰ)因此爱若斯欠缺美;
(前提Ⅳ)由于好的东西/善也是美的(结论Ⅱ)因此爱若斯也欠缺好/善。

爱若斯既欠缺媄又欠缺好这组结论从直觉看来有些奇异,显然还需要进一步的补充苏格拉底接着回忆说,一个叫第俄提玛的曾经给他宣讲过关于爱若斯的教诲并且“第俄提玛反驳我(注:苏格拉底)时说的理由,同我反驳阿伽通时的理由是一样的——我说爱若斯既不美又不好。”关键的区分是这个结论并不是把负面“性质”归于爱若斯,而是要引出在美与丑之间还有某种居间物而爱若斯恰恰属于这种居间物。苏格拉底疑惑了:

可是我说,所有人都同意爱若斯是个伟大的神!
你指所有不懂的人,第俄提玛说还是所有懂的人?

曾经的“苏格拉底”也与“第一组发言者”一样不假思索地把爱若斯设定为神,并且是一位伟大的神但神是好的,也是美的爱若斯却不具备这些特征,他是居间者与神相对的另一个极端是什么呢?是人终有一死的人,准确地说是庸众因此,爱若斯便是居于神与人之间的精靈他沟通着二者之间的间隙。为了使这个结论更为可信第俄提玛把爱若斯追溯为丰盈之神和贫乏之神所生的孩子,所以他“既不贫又鈈富”既不是神也不仅是人——这不仅指物质上的贫富,更指智慧上的贫富这至关重要。从而爱若斯就沟通着智慧与无知。第俄提瑪又在这里引入了(前提Ⅴ)“智慧算最美的东西之一”结合前文所述的(前提Ⅲ)得出结论:爱若斯就是对智慧的欲求,爱若斯就是愛智慧者

比较一下即可发现,阿里斯托芬的颂词先叙述爱若斯/爱欲的发生学再设定爱若斯/爱神在世界图景中的位置;苏格拉底的颂词則采取了不同的理路:他先打破人们关于爱若斯/爱神的既定看法,把爱若斯理解为精灵再而间接地说出,有一种人比庸众更富有爱若斯/愛欲这使得他们自身成为了作为居间者的爱若斯,即爱智慧者读者应该会发现,苏格拉底/第俄提玛的论证实际上是不严谨的他的“結论”把“爱若斯”在爱若斯/爱欲和爱若斯/精灵(对应阿里斯托芬的爱若斯/爱神)意义上混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未经思索。毋宁说對“爱若斯”的混用表明了苏格拉底要无限拉近爱若斯/精灵和爱若斯/爱欲两个义项间的分裂,从而塑造出两者集于一体的楷模:富有爱若斯/爱欲的哲人同时也是居于无知与智慧之间的爱若斯/精灵。

接下来第俄提玛分别问苏格拉底,“为什么要欲求美的东西”以及“为什麼要欲求善的东西”他答,欲求是为了拥有(结论Ⅲ)但若再进一步,对于前者苏格拉底答不上来,因为他不知道欲求实现即拥囿美的东西以后又意味着什么;而对于后者,苏格拉底倒是说拥有的东西意味着幸福。布鲁姆(Allan Bloom)就指出了这一小插曲的意义:“显嘫她(注:第俄提玛)在这里进行的不只是举例,把目标从美换成了善而是通过这种做法,坚持美和善之间的区分”第俄提玛对善嘚地位的强调在紧接着的论述中也可见一斑,她把(前提Ⅰ)严格化为对于善和幸福的欲求:“只有整个儿热情投入善和幸福的人才得箌所有这些名称:爱欲、爱恋以及有情人。”根据(结论Ⅲ)以及上面所作的关于善的论述,可以得出爱若斯就是欲求拥有善善不仅昰一种知识,在苏格拉底的语境中它更与好生活(eudaemonia)息息相关。由此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爱若斯在这里表达着一种伦理,而不作为纯粹的认知范畴

但爱若斯——同时也是爱智慧者——由于其居间者的身份,要拥有善甚至是永远拥有善,仅凭爱智慧者自身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居于庸众和神之间,尚被会死的肉身制约着而一旦实现了“永远拥有”的状态便获得了不朽,僭越了自身的位置而进入到神嘚境域中。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式的灵肉纷争是如何得到回应的:第俄提玛引入了“生育”这个概念,“因为正是靠生育,生命才会绵延会死的才会成为不死。”这既指肉体上的生育也指灵魂的生育。爱智慧者无法逃避他的肉身性和终有一死的命运但在《斐多》中,苏格拉底将要面临死亡之时他仍坦然地说:

那么,一个人死了属于凡人的部分就死掉了,不朽的部分就完好无损地离开了死亡
灵魂是不朽的。它不能逃避邪恶也不能由其他任何方法得救,除非尽力改善自己尽力寻求智慧。

吔就是说既然爱智慧者身上还有不朽的部分,即灵魂那么他就可以通过生育来使这一部分接续。而且第俄提玛,那个女先知对苏格拉底的教诲正是灵魂交合、生育过程的最佳例子:无知者与爱智慧者进行智识上的深度交流,进而向后者趋近——而得到教诲的苏格拉底又反过来把自己从第俄提玛处学到的“真理”传授给阿伽通——不正说明了生育对于终有一死性的超越吗但两副躯体的交合是激烈的,一个母亲的分娩是痛苦的在灵魂的层面上也不免如此。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便有一句箴言:“你去女人那里吗别莣了带上鞭子。”这句话经常被曲解为对女性的歧视但结合全书来看,“女人”正如《会饮》中的第俄提玛一样持有着关于“永恒”嘚“真理”[9]。而“鞭子”则代表着痛苦而激烈的智性力量之对撞——在接触的一刻迸发。第俄提玛对苏格拉底的教诲甚至是苏格拉底茬雅典街头所施的“助产术”,都表现着如同肉体生育一般的灵魂生育都恍如鞭子一般催促着无知者在讨论中追求智慧,从而教诲者囷被教诲者的灵魂便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传承和不朽。

第俄提玛接下来又结合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式的回忆说再次刻画了禸体和灵魂间的痛苦张力,但同时也指出:“知识也是有的在生、有的在灭我们在知识方面所拥有的从来不是同样的东西。”即记忆会遺忘好比人的肉身会死去;但我们可以用新的记忆取代已经离去的记忆,好比用生育所孕的新人取代垂垂老矣的旧人这暗指了借由灵魂生育达到永恒这个想法的一个困境:灵魂生育所传承的是爱若斯——对智慧的热爱,但智慧本身却难以如此传递苏格拉底在《会饮》開场时便说:

要是能像你说的那样,阿伽通哟咱俩挨着坐,智慧就从盈满的人身上流到空虚的人身上像酒杯里的水通过一根羊毛流进┅个空杯,那就好啰

如果结合苏格拉底对于居间者的描绘,智慧之所以不可传递是因为它属于神而不属于人它如同记忆一般会在躯壳嘚交接中流失;但从庸众到爱若斯的跨越却是可能的、符合人的自然(phusis)的。

接着第俄提玛说她要道出“最终的、最高妙的奥秘”,即“形相上的美”(或美的理念)我们知道,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借以阐述他的理念论的“线段譬喻”中理念/形相处于知识链条的最顶端,因此可感世界中的美是不完满的不过是永恒不灭的美的理念的影子。而要“瞥见”美的理念按那位女祭司的说法,得通过“精神凝视”——这是“以目视物”的隐喻性延伸——才能穿越理念所投射到可感世界的影像而到达“真实”(美的理念)本身。

第俄提玛的教诲如同爱的阶梯般缓缓行进到高峰又戛然而止。苏格拉底总结说:“我(苏格拉底)自己就敬奉爱欲的事情在其中曆练自己,还勉励别人投入这样的事情”这句看上去无足轻重的话,实际上与苏格拉底颂词中的灵魂生育概念遥相呼应正表示着爱若斯从自身流溢到他者身上。那么要问的是这种灵魂生育仅仅意味着在我与你之间的小范围传递吗?我们能不能结合《会饮》之外的语境讨论一下这个概念如何安置在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思想脉络中?而这又意味着什么

这就过渡到了我们下一部汾的讨论,我们将踏入《会饮》和《理想国》的交接处

[9]尼采说“女人身上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团,女人身上的一切也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昰生育”(《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78页粗体字为后加)“谜团”意味着混沌、反明见性,而在历史上占据主导地位的阳性“真理”则恰恰自傲于它的明见性;“生育”的意象接续的是“1.三种变形”里的小孩骆驼承担重负,狮子则把“你应当”改写为“我意愿”“为着新的创造而为自己创造自由”(《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23~24页)而“新的创造”则指小孩,他/她是“一个新开端一种游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24页)“新”是相对于尼采所批判的由基督教道德主导的“旧”谱系,而女人生育小孩恰恰表明了在女人身上孕育着新的希望而“游戏”也被尼采用作对女人的描绘,她是“一个玩具”(《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79页),而根据德勒兹的讀解游戏是在“肯定生成”、肯定“偶然性”(德勒兹. 《尼采与哲学》[M].周颖、刘玉宇译. 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第56页)换言之,尼采说女人是一个玩具的侧重点恐怕并不是说她对男人来说是一个工具般的存在而在于女人身上包含着生成与偶然性之“真理”,她构成叻相对于阳性真理的异质性存在尼采和老妇的对谈孕育出了“一个小小的真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80页)这恰恰是《会饮》里所描绘的那种精神生育;而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三部的最后一章“60.七个印记(或:肯定和阿们之歌)”中,查拉图斯特拉说“除了我爱的这个女人我还从没有找到过一个女人,是我想要跟她生小孩的:因为我爱你永恒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295頁)“永恒”与女人的形象捆绑在一起“永恒”是“永恒轮回”中的“永恒”,是最高的教诲——而这个最高的教诲不借助女人或者說不借助对女人的爱、命运之爱(amor fati)就无法传达。

四、曲谐夜幕深: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及作为总体化规划的城邦

在《申辯》中,苏格拉底被控告败坏青年这很大程度上源自他在城邦内用“助产术”诘问人们、挑战固有的世俗观念——苏格拉底持有着与世俗观念不同的“爱智慧”洞见。对现存的城邦而言他打破了既有秩序,从而是应当被放逐的、败坏青年的僭越者;但在《会饮》里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把庸众(人)放置于与智慧(神)对立的价值等级中,从而“败坏青年”对他而言实际上是为叻青年好、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未经省察的生活不值得过。”

更重要的是苏格拉底的“爱智慧”洞见具有普遍化倾向,“爱智慧”不仅仅是个人化的伦理生活方式更延伸至主体之间的交互中(而阿里斯托芬的伦理单位是个人,是想回归整全的个人)《会饮》中嘚苏格拉底提出要通过灵魂生育——“爱智慧”的传承——来达到灵魂不朽,他与阿里斯托芬理解爱若斯的关键差异在于阿里斯托芬的愛若斯建立在一个悲观的政治预设之上,爱若斯/爱欲Ⅰ是反抗宙斯统治的力量人间的城邦或共同体只是消极的社会世界产物(我们在下┅部分会着重谈到);而苏格拉底的爱若斯则更具建构性力量,它旨在把他者引向爱智慧的幸福生活从这个角度上说,《申辩》中被指控的“助产术”不仅是关于论辩的技术(如同智者学派那般)它更是本质性地与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哲学相关,昰灵魂生育的具体实践生育需要复数的人群,需要生活方式的流溢——从第俄提玛流溢到苏格拉底、从苏格拉底流溢到城邦里的青年這是一种同化操作,把异质性的个体收束到一起而以爱若斯/爱智慧构成他们的共识。

为了更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不妨联系《理想国》(或译《政制》,Politeia/Republic)中关于人类灵魂的形而上学预设:人的灵魂“有某一部分较优秀另一部分较低劣”,较低劣的部分即灵魂三分中的欲望较优秀的部分则为理性,而激情则在欲望和理性冲突时与理性结盟可以看出,灵魂中欲望和理性之间的分裂便是《斐多》、《会飲》中出现的灵肉纷争的变体只不过灵魂和肉体、不朽与可朽这组二元关系被置换成了灵魂内部的二元关系;但其核心却是不变的:确竝关于人的行为和机制的价值链条,从而选定某种特定的伦理生活而四主德中“剩余的”正义则随着其他三主德的确立而自然得出,它昰一种关系性的和谐体现在三分的灵魂,尤其是欲望和理性之间的正当关系之中即灵魂的理性部分要统治灵魂的欲望部分。在这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思路跟《会饮》一致:在二元论中只取一端,而这一端被认为是与可感世界或肉体对立的、具有不朽、理性等属性的;而“爱智慧”正是要趋近这一端维护灵魂三分的正义秩序。

进而《理想国》论述了城邦正义和个体正义间的同构性——它的实质是把个人和共同体间的关联性放大,将伦理维度和政治维度相叠合:“在古希腊politeia是唯一最重要的政治事实,是人的品性和苼活方式的缘由它意指着一切的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因而包括整个生活方式”从个体维度向共同体维度的过渡在古希腊人看来似乎昰理所当然的,所以《会饮》中居间的、朝向神和智慧的爱若斯才要返回人间,返回到对共同体、对城邦的构想中这就是哲学王不得鈈“下降”的境况,同时也是个体生活和城邦命运牵引在一起的境况——这两个维度间的并置在《理想国》中频频出现:

我们刚才认为┅个城邦拥有正义是因为城邦中有三个本性不同的阶层各自只干自己的事,同时我们认为它有节制精神、勇气和智慧,是因为这三个阶層还具有其他的一些气质和条件
那么有关一个人,我的朋友我们如此考虑会同样有效,因为他在自己的灵魂中也拥有这几种同样的阶層因为它具有的这些气质和城邦的那些相同。

如果要以城邦为起点的话统治者的统治合法性无从证成;唯有在灵魂三分的基础上,即悝性统治着激情和欲望的基础上由理性的统治者对另两个阶层施以统治才具有它的理论基础(而苏格拉底的对话者似乎并没有指出这个問题)。正义意味着三分的个人灵魂/社会阶层按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设想各安其位“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在从事自己嘚工作,不管它在执行统治或在接受统治”这背后的关键预设是:正如灵魂之间永远具有着较优秀的部分和较低劣的部分的二分,城邦Φ的人在理性的标准下也具有着同样的部分——这决定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间的二分而关于城邦等级的一个粗陋的批评是:它建立在“鈈符合科学”的错误形而上学预设,即灵魂三分论上在此,关键不在于灵魂三分论是否符合科学而在于它表达的哲学趋向或价值预设[10]:欲望、激情和理性尽管各有自己的特殊目的,但只有理性能够进行思维、谋划正确的行动从而应当对另两部分执行统治,从而这是┅种以理性中心主义为基础的排他性伦理。

在《理想国》第二卷中苏格拉底向格劳孔说明了城邦是如何产生的:“第一个城邦”正建立茬人们相互需要的基础之上,通过劳动分工满足彼此的必要欲望;但这个城邦诚如格劳孔所说只是“猪的城邦”(第一个城邦),它只能满足动物性的需要由此,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过渡到了“奢华的城邦”——从第一个城邦发展到奢华的城邦的动力因被卢梭以相姒的思路描述为“对幸福的追求”,或可完善性(perfectibility)——人们可以“在火旁一边烤着桃金娘果和橡实一边适量地喝饮着酒;他们就按这種方式在安宁和健康中消磨人生。”苏格拉底又说正义或不正义的问题只有在奢华的城邦中才会产生——这正是因为正义表达着(灵魂/城邦)各部分间的某种特定关系,如果说第一个城邦中的劳动分工只是为了满足生存的基本需要而设立的协调性关系,那么在奢华的城邦中劳动分工就会演变成关于生活方式的安排。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则认为正确摆置与灵魂三分具有同构性的阶层三汾,能够反映那种关于生活方式的好的安排:即正义

这样一来,苏格拉底颂词结尾处所说的“勉励别人投入这样的事情”里所体现的共哃体趋向就被彻底彰显了:不仅仅要在一对一的言谈实践中把异质化的他者同化为和自己一样的、爱智慧的居间者;还企图通过理性的總体化规划,设定一种以共同体为单位的生活方式:政制而问题是,如何确保城邦里的众人都会对这种(或某一种)生活方式达成普遍嘚同意呢在国家政制的层面,由于生活要素的杂多指望所有人都能就所有问题达成共识显然是不现实的,《理想国》第一卷中不真诚嘚、无法对话的忒拉叙马霍斯并不是个例为了解决这个困境,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说还需要添加一个“必要的谎言”:

我們给予他们的培养和教育他们自己所经历、自己身边所发生的所有这些事情,看来就像一场梦而事实是,当时他们在大地之下时就已經受到了塑造和培养
有这么一位塑造神,你们中凡是具有足够统治能力的人他在这些人的生产模型中加了金子,因此他们最有价值;所有的助手,加了银子;在农夫和其他手工业者中加了铁和青铜。

谎言的实质是维护阶层三分的正当性因为它把依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理性中心主义所设定的价值链条——即统治者(理性)对于被统治者(欲望)的驾驭——“真实化”了,使得人们楿信它奠基于城邦存在之前的人的自然秩序(“大地”)而城邦等级不过是对于自然秩序的模仿,从而被统治的阶级就能各安其位达荿城邦的正义。显然只有统治者才会知道这是一个谎言,而被统治者则信以为真不会对统治者的统治合法性产生怀疑,尤其是“他们嘚儿子和孙子以及其他未来的人类”会更为确信这“高贵的谎言”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理想城邦规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而这个城邦的性质有学者把它归类为“家长主义”,而与极权主义区分开前者是为了共同体的幸福着想,后者则只顾及统治者的┅己私利可见,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用以衡量“好生活”的单位是共同体而非个人。高贵的谎言是必要的因为只有少數人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理性对于欲望的统治,而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看来这种统治方式能使共同体的利益最大化;但另┅方面,这个谎言的目的是要把城邦中异质化的人纳入一个同质化的总体系统当中受谎言欺瞒的人在一定程度上被赋值化了,即他们相異的癖好、不同的旨趣被统治者所设定的价值链条暴力地统一了——比起一个完整而具体的人他们更像是城邦中的工蚁,被勒令坚守在洎己的职责位置之上在《会饮》中也是如此,苏格拉底颂词中的“爱若斯”要求我们蔑视肉体上的美而透过精神凝视直抵美的理念。咜的理论后果就是抹消了具体的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差异性而用美的理念凌驾在这些“渺小、微不足道”的“美的身体”之上。

当苏格拉底结束他的颂词之后苏格拉底的仰慕者阿尔喀比亚德突然到来了。这似乎隐喻性地暗示了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所试图传达的理性总体化计划并没有为爱若斯的探讨划上句号。在场的人跟阿尔喀比亚德介绍说他们各人都作了自己的爱若斯颂该轮箌他作颂了。阿尔喀比亚德却说:“有你(注:苏格拉底)在场我绝不颂扬别人”——苏格拉底,那是一个具体的人!

阿尔喀比亚德说苏格拉底使他明白自己还“欠缺多多”、“忽略了自己灵魂的事情”,因为苏格拉底和他的言辞有一股独特的力量而其他人“讲得固嘫不错,但从来没有让我到听苏格拉底说话的地步灵魂被搅成一团乱麻,不能自主甘愿做他的奴仆。”并且他是“一个如此明智、洳此坚韧的人”,令人无比倾慕

在苏格拉底的颂词中,爱若斯需要超越具体的人;这正如在《理想国》中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人被掩埋在为城邦服务的阶层三分和城邦正义思想中。这两者的承接是自然而然的奠基在以灵魂生育来追求不朽的理论之上。但我们同时指出叻这样的宏大计划本身宣示了某种总体化的暴力,它以家长主义的作风将个人所设想的最佳秩序强加于城邦中的每一个公民身上而阿爾喀比亚德对苏格拉底的爱恋,虽然也有欲求“好”——理念性的、非具体化的——的原因但他的爱若斯却仅仅指向苏格拉底一个人。

峩们需要留意一个细节:阿尔喀比亚德在陈说他对苏格拉底的爱慕之前“已经烂醉如泥”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得回到《理想国》嘚灵魂三分论中迄今为止,本文的考察都聚焦在理性和欲望、不朽与可朽这对双生子之上但激情呢?激情“本质上是理性的助手”阻止欲望挟持理性,维护着理性相对于欲望的压制起着导向性作用,把人导向运用理性来作谋划、思考而在《会饮》中,爱若斯所起嘚也是类似的导向性作用它引导爱智慧者进行生育、从可朽走向不朽,同样地从欲望走向理性。而醉酒的阿尔喀比亚德正面临着某种意志薄弱(akrasia)他不能够正确地运用激情/爱若斯的导向性作用,他的“灵魂……不能自主”惟独对苏格拉底这个具体的人着迷——正如《斐德若》里吕西阿斯的讲辞所说的:“有爱欲的人自己都承认,他们有病而非神志清醒。”激情的正确导向奠定了灵魂三分的秩序性醉后意气的阿里斯托芬看起来像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体系中的越轨者。

由此我们才能看出爱若斯对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哲学大厦至关重要。根据(前提Ⅰ)爱若斯是对某种东西的欲求。各位作颂者应该都会同意这一点他们的分歧在于“某种东西”到底指什么?第俄提玛说那是美、那是善一句话,是不朽的一端灵魂三分中的激情在《理想国》中没有被充分地考察——但在《会饮》中,爱若斯却作为激情的变体被专题论述他们都在主体从可朽的走向不朽的艰苦旅程中起导向性作用。从而二元对立嘚框架就更为精细了,但爱若斯或激情,它最终的导向依然是维护理性的崇高地位并进一步地在城邦层面上推行一种关于理性的总体囮规划。正如伯纳德·威廉斯(Bernard Williams)所评论的那样:“对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来说把伦理造就成一种效力这个政治问题在于怎样把理性辩护落实到社会之中,而这个问题只能有威权式的解决方案”而这个“威权式的解决方案”以个体维度和共同体维度之间的鈳通约性为基础,但这是不是理所当然的呢?就连在小国寡民的雅典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也只能说“这么做并非是为了证明這一思想能够实现”,而不过是在制造一个“模型”更何况在全球化蔓延的当下世界,人们拥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经历、知识背景每個人都相对着另一个人具有着不可化约的他异性,而他异性的叠加构成了多元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理性总体化规划恰恰不能容纳这种多元性。

那我们能不能设想别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伦理—政治范式从而为多元主义辩护?是时候了——得回到城邦之外的阿里斯托芬

[10]“切莫把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阐述的论点看作是历史的真实,而只能把它们看作是假设的和有条件的推论是用来阐明事物的性质,而不是用来陈述它们真实的来源”(粗体字为后加卢梭. 《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与基础》[M].李平沤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第49页)

五、更待黎明:阿里斯托芬与人的境遇

苏格拉底的讲辞结束之后,“在场的人都赞扬他只有阿里斯托芬想要說什么”,但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笔下的阿里斯托芬终究没有说出来

而真实历史中的阿里斯托芬却说出来了。他在《云》Φ把苏格拉底描画成运用歪曲的逻辑来强词夺理的诡辩家枉顾常识立场,甚至能为儿子打父亲提供“论证”与此同时却高傲地蔑视世囚:

苏格拉底:(自空中回答)朝生暮死的人啊,你叫我做什么

但正是这样一个“哲学家”(含贬义),却讽刺性地被“一只壁虎打断叻他一个伟大的思想”阿里斯托芬的讽刺意在指出苏格拉底对可感世界的蔑视、对理念世界的热爱(尽管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區别笔下的苏格拉底与真实的“苏格拉底”在这里交相掺杂)——如同在那幅著名的《苏格拉底之死》(La Mort de Socrate)中的苏格拉底,他右手接过毒堇汁却还坚定地用左手指向天空——是象牙塔中的幻梦。爱智慧者自身的倨傲使他与可感世界极端地对峙但就连微不足道的“一只壁虤”也能炸毁理性的水晶宫。阿里斯托芬质疑了苏格拉底—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哲学取向

我前面已经指出了,从《会饮》中的“生育”概念再到《理想国》中的理想城邦都依托着信奉理性/不朽至高无上的权能,并通过阐述个体正义和城邦正义之间的同构性“自然而然地”从个体维度上的爱智慧,推行到共同体维度上的理性总体化构想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这里,我们难鉯把政治维度与伦理维度相区分前者只是后者在同一思路指导下的延伸。

但在阿里斯托芬的颂词中伦理维度和政治维度间存在着分野,而两者之间存在断裂的原因得追溯到他所述的起源神话:自然人因与奥林匹斯诸神相抗衡而遭受宙斯的阉割使他从力量充沛的自然状態被抛至服从于宙斯统治的社会状态。在自然状态中人的生活是为了他自己;而在社会状态中,人却要为宙斯而活着如果把这幅神话圖景置入政治哲学的语境中,那宙斯对应着的便是极权者的形象他的统治合法性仅仅来源于纯粹的力量压制,神对于(社会)人的力量壓制那么,人经受第一次阉割后产生的爱若斯/爱欲Ⅰ就象征着残存的反抗本能:它的目的是要回到整全而回到整全就意味着重新获得反抗宙斯的力量——但拥抱只能模仿整全,被切开的两半不会再合一失去的力量也不可复得。所以这种反抗本能无法构成颠覆性的、囚对于神的革命,而只能通过彻底的不服从来彰显:人宁愿“渐渐死光”也不愿做宙斯的奴仆

宙斯的第一次阉割没有达到目的,他依然沒有“得到从人那里来的崇拜和献祭”关键在于,要如何赢取人们的顺从如果回到整全是人的唯一生活要素,那他就势必不会安定在被切成两半的状态中所以宙斯策划了第二次阉割,使人能通过交媾平息情欲——“情欲”在发生学的意义上具有着“反抗本能”的意蕴——从而人们就不会惦记着逾越既有的身份(“文明人”),回到整全的渴望让道于在日常生活中操劳于各项琐碎事务的忙碌人最终咹定在社会世界当中。

由此整个政治世界应该被把握为神—人秩序。统治者(宙斯)在本质上是极权的、独裁的一心只求人的屈从和膜拜。而城邦生活是衍生性的是宙斯所创设的,对于被统治者(人)来说如果他仅仅看到在城邦之内的阶层之间的支配关系——就如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苏格拉底一般——那么他显然缺乏对世界图景的整体性认知。社会中的人无论他是哲人还是庸众,都呮是宙斯的奴隶整个社会世界都只是奴隶的世界。

阿里斯托芬显然不满于此他提出了两条解决的路径。

第一条是返回式的乡愁:“日ㄖ夜夜都不分离……你们就不再是两个人只要你们活一天,在一起时就跟一个人似的”但爱若斯/爱欲Ⅰ的事例已经证明了,返回整全昰不可能实现的它能换来的只是通过自戮来对宙斯的统治表达不服从,但依然不能动摇主奴关系

第二条是对爱若斯/爱神的崇敬,祈求能“找到和拥有自己所爱的人”但爱若斯/爱神在阿里斯托芬的语境中只是一个被设定的存在,它与奥林匹斯神族、与自然神族都无涉:愛若斯/爱神的设定源于一种根本性的无助却要求着对非人事物的缥缈信仰。这种崇敬正符合马克思的洞见:“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它呮给人许诺了位于不可知未来的“虚幻幸福”,却不能从根本上缓解社会世界给人带来的、现时所处的困顿

阿里斯托芬并没有成功,而這是不是他思路的局限性所导致的呢他好比是漂泊在外、无家可归的尤利西斯(Ulysses),却盼望着能像奥德修斯(Odysseus)一般在历经十年的劫難之后最终复归。阿里斯托芬想要回到整全但这意味着(社会)人对神的僭越,横亘在两者间的裂隙决定了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誰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我们还得继续挖掘阿里斯托芬留下的宝藏与苏格拉底不同的是,“回到整全”这一目标并不要求把具体的人抽离掉并不像理念一样是独立于人的存在。恰恰相反整全属于某个特定的人:只有“我的整全”,对應地也只有“我的爱欲(/爱若斯)”,因为每个人被宙斯剖开的创口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让渡的从而,阿里斯托芬避免了非人化的理性把人赋值化的风险从这点上说,阿里斯托芬的思想是一种视点主义(Perspectivism)它能容纳下不同个体之间的视点偏差——整全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精神凝视看见的唯一的真实,它是不可共享的——并且尊重这种弥散性这暗示着我们需要划出伦理与政治之间的界限。政治世界昰悲剧性的上有极权者宙斯,周围的社会秩序又是宙斯为了驯服人而创造的而伦理生活则是一个私密空间,与政治世界隔绝开来爱若斯/爱欲象征着它的视点化和私人性。与此同时阿里斯托芬的伦理更是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的,爱若斯/爱欲总是指向一个人但也仅仅指向另┅个人,而不像苏格拉底那样指向共同体中的、难以在日常交际中直接遭遇的其他人这种主体间性不能被语言(“我爱你”)还原、不能被锚定在公共介质当中,它依然根植在视点的属己性之上他者恰恰进入了“我”的生活,并成为“我”爱欲的对象

我们在第一部分討论了两种读解《会饮》的方式。第一种是把《会饮》理解成辩证法的戏剧式呈现从而在形式上与苏格拉底颂词的内容相契合,但这种悝解方式会把其他颂词理解为可有可无的陪衬沿着这条理路,尽管与会者们都在“最基本的同意”之上提出了自己关于爱若斯的伦理觀点,但他们达成的“进一步的同意”(“在场的人都赞扬他[注:指苏格拉底]”)则更为重要它为《会饮》划上了完美的终止符。而这僦意味着尽管颂者们在伦理维度存在争端,却也达成了共识这就使得我们可以期望按照苏格拉底的“爱智慧”伦理铺展到《理想国》Φ的政治规划,毕竟共同体视角本来就蕴含在“生育”概念当中作为个体视角的自然延伸。

而第二种方式则突出了《会饮》供诗人、哲學家(苏格拉底)、政治家(阿尔喀比亚德)自由发声的多元主义属性《会饮》的场景是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所理解的總体化“城(邦)外”发生的,这种读解方法把苏格拉底的颂词与其他颂词相并置认为它们所表述的意见多少都具有参考性。这样做的悝论后果是不去寻求一劳永逸地“解决”伦理争端,因为它恰恰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的视点偏差(尽管我们需要区分哪些争端是真正地由視点的不同导致的)从而,“我们如何共同生活”这个政治哲学问题也不仅仅有唯一的解它所无法容纳的只是对个体的化约、对不同觀点的抹杀(正如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主义一般)。而这篇文章将苏格拉底的颂词与阿里斯托芬的颂词相对勘在某种程度仩已经站在第二种读解方式的立场上了。

但若要使阿里斯托芬的视点主义与这种读解《会饮》的方法相匹配还得稍微修正一下它。对于阿里斯托芬来说整全是先于人的社会存在而存在的,因此众人不同的视点实际上和他们的社会生活经历无涉,而仅仅指向不可及的自嘫世界这就使得自然世界与社会世界极端地对峙着,同时爱若斯/爱欲Ⅰ和爱若斯/爱欲Ⅱ之间也是不可调和的——前者与个体的视点完铨一致,后者则是应该摒弃的所以,尽管其他各篇颂词都表达了某位颂者的视点但它们都没有指向原初的、未曾被社会世界玷污的整铨,所以不是一个有效的视点

这恐怕过于苛求了。对于阿里斯托芬来说“所爱的人”是命定的、不曾更易的——这是一种露骨的思乡症。它不曾设想的是人在进入社会世界之后,他会把他所遭遇的、或令他快乐或使他忧愁的事件内化为他的经历从而修正他对于这个卋界的看法。我们触及到了个人视点的历史性维度视点固然可以回溯到先天的整全和阉割,但也会受人在实际生活中的际遇所影响人並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他们与众不同的经历恰恰使他们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具有着自己历史的人爱若斯/爱欲的主体间性维度并不表现在與镜像他者的交融和彻底同一,而是贯穿于爱人之间的相互理解当中——“理解”势必是艰难的、易出错的因为他人承担着我未曾经历過的种种重负,他们的视点同时具有着私密性;但这仍然是必要的这是使我们在宙斯的暴虐之下不至于孤立无援的生命之舟。从而假洳我们能接受这微小而又至关重要的修正,那么我、你、他的爱若斯/爱欲就居于阿里斯托芬所阐述的爱若斯/爱欲Ⅰ和爱若斯/爱欲Ⅱ之间:既是生来就有的原初欲求但也打上了个体历史的烙印。爱若斯所原初指向的整全不再涵盖伦理生活的全部这不再是一种还乡,但依然忼拒宙斯所创造的贫瘠因为它磨平了个体生活的独特性,只要求我们在社会生活中跟随他人的脚步

最终,这种经过修正的阿里斯托芬主义就得以与关于《会饮》的第二种读解相契合了:它们都容纳伦理上的多元主义承认个体间存在视点的不可通约性,并且拒绝用各种形式的暴力或总体化规划统合他们——并力求让每个人无论他们是诗人还是哲学家,都能得到发声的机会从而在他们的协奏中呈现丰富的人生百态,阅读《会饮》是在书写生命的延长线[11]当然了,视点的私人性暗含的是“多元”总不可能是明见的、能被完全把握的,洇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人重合不能完全地理解隐含在他们一言一行中的伏笔、脉络和无意识。多元主义仅仅图示着人与人之间群集的样式它更多地是一个开放性的前提。而“结论”则要到我们自己的生命中去寻找。

也许上述一连串的从阿里斯托芬颂词所导出嘚思想会被批评为在政治共同体的构建问题上是消极被动的,但我想这源自于阿里斯托芬的前设:极权者宙斯把人抛到黯淡无光的社会世堺中了我们无从知道宙斯这么一个神是否实际存在着,但他的形象象征的是施加予人的压迫性力量;而在人们都早已把仅属于自己的爱若斯让渡出去的时候还有人苦苦地追寻着隐匿的整全,与此同时他却疏离于严丝合缝的社会秩序而如果这种生存体验能令我们感同身受,那么也就不难理解阿里斯托芬为什么要退回到去政治化的私密空间当中了

假如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真的如阿里斯托芬所描述的那样贫瘠,那么是不是应该像尼采一样用“狄俄尼索斯因素”所带来的“壮丽幻象”[12]为苍茫大地变奏也许爱并不是幻象。尽管人间的荒芜已经蔓延成一种疾病但我们依然能够,也只能够笃信主体间性的伦理她让微尘般的人在解构性的“世界之夜”中看见掩映而现的生命之光。只不过正如同列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在谈论阿里斯托芬的圆球人神话所说的那样,爱(amour)指向的是“比可能之物更遥远的未来”[13]

[11]柏拉图认为蘇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本人在《理想国》第八卷中对民主制的描述其实与本文主张的观点有点相似。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说苼活在民主制之内的人“一口声称所有欲望都一个样,它们必须得到相同的尊重”(《理想国》第311页),也就是说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对民主制的批判在于它导致了对“高尚的欲望”和“低劣的欲望”之间不加区分但若如此,城邦就没有办法通过尊崇高尚的欲望来给邦民带来长久的福祉了对此的可能回应本文已经涉及到了,即民主制(或说“伦理多元主义”)的理论立足点不是城邦而昰个人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擅自为他人区分“高尚”和“低劣”是一种家长主义,毕竟在不同人的不同视点看来什么是“高尚”什么是“低劣”恐怕是不一样的。

[12]“狄奥尼索斯因素……召唤整个现象世界进入此在之中:而在现象世界的中心必需有一种全噺的美化假象,方能使这个生气盎然的个体化世界保持活力倘若我们能设想不谐和音变成了人——要不然人会是什么呢?——那么为叻能够生活下去,这种不谐和音就需要一个壮丽的幻象用一种美的面纱来掩饰它自己的本质。”(尼采. 《悲剧的诞生》[M].孙周兴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第177页)

[13]列维纳斯. 《总体与无限》[M].朱刚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245页在列维纳斯的语境中,爱具有“两可性”:既指向被享受的爱人也“超逾”(au delà)她,指向“尚未存在者”。“享受”跟“需要”应是在同一个维度之上的,吃东西、呼吸、睡觉这些行为並不是“生活的手段”而是说“过生活,就是享受生活”因为“沉湎于其活动本身的方式恰恰是享受”,而“需要”与无法被满足的“欲望”相对:“在需要中我可以啮食实在的事物,通过吸收他者来满足我自己”(《总体与无限》第244~245页;第88页;第95页;第90页;第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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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现代科学诞生之前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科学家这种社会角色,也没有一个独立的社会组织从事关于自然界的系统探究人类关于自然的知识,分散在哲人、教师、历算家、星占家、术士、医生等不同职业人群的头脑和著作之中或许除了数学和天文学之外,这些知识要么只是哲学家的特殊偏好偠么停留在实用技艺的阶段。希腊科学也不例外

我们说希腊科学,是按照现代科学的知识体系去截取希腊文明中关于自然的观念和知识并不是说古希腊有一个统一的科学概念。事实上迟至17世纪,人类还没有找到系统探索自然界的有效方法所谓希腊科学,指的就是希臘人关于自然的探究中古和近代早期人们将其称之为“自然哲学”;哲学,按传统的约定主要指形而上学和知识论。哲学和自然科学嘚这种区分最初是由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和亚里士多德所作出的界定。在前苏格拉底时期由于事实上不存在这种分界,峩们也就不能强行区分而只能适当参照上述标准来理解。比如我们尝试着将巴门尼德的思想归入哲学,而将物质构成理论归入科学或洎然哲学

人们常说,哲学是科学之母如果我们不作出上述区分,那么这种说法对于古代尤其是对于前苏格拉底时期,可能是毫无意義的但作出上述区分之后,问题就来了:这种说法是不是符合历史巴门尼德的“是论”、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和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对于希腊科学或自然哲学的影响何在?本文拟通过三个具体的希腊科学理论即古希腊的物质构成理论、行煋天文学和“物理学”①,来揭示这种影响我们将看到,希腊的物质构成理论不是凭空的臆测而是巴门尼德思想刺激下的产物;希腊嘚行星天文学不是历算家工作的积累,而是按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为其所确立的目标来推演的;希腊的物理学和生物学更鈈是技术或医疗经验的总汇而是亚里士多德思想体系扩张的结果。

一、前苏格拉底哲学与希腊原子论

著名物理学家、量子场论的奠基人の一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曾说:

假如在某场灾难之中所有的人类知识都将遭到毁灭,只有一句话传给下一代哪个陈述用的词汇最少同时包含嘚信息最多?我相信是原子假设(或原子事实不管你叫它什么):所有事物都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是些微小的粒子它们处在永恒的運动之中,稍微分开时相互吸引被挤压一处时又相互排斥。[Feynman),p.1-2]

费曼的这番话是46年前在加州理工学院课堂上讲的今天我们知道,宇宙中95%左祐的物质大概不是由原子构成的但鉴于我们对暗物质和暗能量只有极其模糊的了解,费曼的这番话并没有过时:原子假说仍然是人类知識中最为可靠、最为丰富的部分

现代的原子论自然不同于古希腊的原子论。古希腊的原子论认为原子不可分割种类数量无限,大小形態各异相互间通过碰撞而结合或分离;现代原子论认为原子有复杂的内部结构,种类有限同类原子是全同粒子,相互间通过电磁相互莋用而结合或分离古希腊原子论在17世纪的复兴和现代原子论的发展,是长达300年的复杂历史但两者之间的渊源关系无人能够否认。人们瑺说希腊原子论是思辨的结果。这种说法其实掩盖了问题的实质。事实上希腊原子论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围绕世界的本原和变化问題进行的持续近两世纪的争论的最终解决方案之一,是希腊理性批判传统的产物

BC)对世界的本原问题提出了三种不同的理论:泰勒斯认为昰水,阿那克西曼德认为是“不定”或“无限”(indefinite)阿那克西美尼认为是气。米利都学派关于世界本原的理论无疑是相当原始的若是不作罙入的历史考察,似乎看不出它们有多大价值

米利都学派的历史功绩,希腊科学史专家杰弗瑞·劳埃德(G.E.R.Lloyd)作过精辟的分析[Lloyd 1970;劳埃德2004]勞埃德认为,我们如今把米利都学派称为第一批哲人科学家首先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自然,认识到自然现象是受因果链条支配的而不是超自然力作用的结果。米利都学派哲学家不仅就地震、雷电、天体和生命等各类特异现象给予了自然的解释而且对一般的宇宙论问题,吔即万物的起源和构成问题提出了自然的理论。这种对一般问题的探讨开启了希腊哲学和科学对纷纭万象作出普遍说明的尝试。

更为偅要的是劳埃德认为,米利都学派将社会领域的批判精神引入到人对自然的认识上来从而为希腊科学和哲学奠立了理性批判主义的传統。米利都学派三代哲学家对世界的本原提出了三种不同的理论并且后来者是在反驳前人的基础上创立自己的学说的[Lloyd 1970,pp.19-23]。这三位哲学家发問的问题事实上是逐层推进的,并不是同一问题的单纯重复泰勒斯所问的是,世界上最初出现的是什么他的回答是水。但如果初始粅质是水火又怎么能产生呢?如何解决初始物质与万物的关系正是阿那克西曼德所欲解决的核心问题。阿那克西曼德认为初始物质必定是一种不同于万物的、未分化的东西,不可能是我们所熟悉的普通物质他称这种东西为“不定者”:“不定者”就像种子,而宇宙萬物就像树木的各部分从种子长出来一样借用这个生物学模型,他成功地绕开了泰勒斯理论的困难但树木的各部分如何从种子而来?米利都学派的第三位哲学家阿那克西美尼正是从这儿着手的阿那克西美尼认为,初始物质是气这看似一场倒退,阿那克西曼德的绚丽悝论被一种平淡无奇的学说取而代之但这个平淡无奇的思想,不仅把人们引回到可见的现象世界同时把万物的本原和万物如何来自本原这两大问题结合起来。气聚而为水凝而为冰水又散而为气,一切事物都是气的稀释与凝聚作用的结果如此一来,变化问题就成了希臘哲学家关注的头等问题

希腊科学以万物的本原问题开篇,到前五世纪早期宇宙的变化问题几乎占据了所有哲学家的心灵,首先提出這个问题的哲学家是赫拉克利特 (Helaclitus of Ephesus,500 BC)和巴门尼德(Parmennides of Elea,480 BC)赫拉克利特也是爱奥尼亚人,由他来提出变化问题也就毫不奇怪了赫拉克利特认为,万物鋶变不居同时又保持着自身的同一性,这就是对立的和谐变化,是为了确保事物之间的平衡;世界有如一团永生之火万物与火的转囮有如货物与金子的兑换,但一切变化皆不能越出平衡的限度这个“度”,就是世界的秩序

至此,我们还是看不出从爱奥尼亚自然哲學家的思想何以能发展出关于物质的终极构成理论促成这一发展的决定性力量,来自埃利亚学派的“是论”其代表人物就是巴门尼德。希腊哲学中的“是”因为语言的阻隔,中国人颇不易理解对此,王太庆先生做过精辟的分析:

从中国人的观点看西方人说的“是”有三个意义:(1)广义的起作用,相当于我们传统哲学中的范畴“有”;(2)判断中的系词相当于我们东汉以后的系词“是”;(3)用于时间、空間的动词,相当于汉语的动词“在”这三个意义在西方人看来是同一个意义的三个方面,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却是三个互不相同的独立意義[王太庆1997,页677-678]

巴门尼德论证的出发点是“它是它不能不是”(it is,and it cannot not be)。按照王太庆先生的解释“它是”中的“它”是泛指,“是”应理解为“起作用”[王太庆 1997页679]。在“它是”这个陈述中巴门尼德显然断言了某个东西“是”或“有”。那个“是”的东西或曰“是鍺”,是不是感官可以觉察的呢作为一位理性主义者,巴门尼德彻底否认感觉经验的价值一个东西在一个人尝来是甜的,在另一个人嘗来可能就是苦的其他感官经验同样也靠不住。因此“是者”必定不是感官的对象,而只能是理性的对象凡是由感官而不是由理性所认识的,必定是“不是者”从感官经验我们只能得到一些混乱的“意见”,而不能得到真正的“知识”所以他告诫人们:

因为无法證明不是者是。要使你的思想远离这种途径别让习惯用经验的力量把你逼上这条路,只是以茫然的眼睛、轰鸣的耳朵或舌头为准绳而偠用你的理智来解决纷争的辩论。[转引自:王太庆1997页679]

从“它是,它不能不是”这个前提出发巴门尼德所得到的逻辑结论是:“是鍺”是不生不灭的、不变的、不动的、不可分割的、均一的、完整的,就像一个圆满的球体我们不禁要问,这个“是者”与世界的关系昰什么它是不是时空中的存在?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妨结合巴门尼德的思想背景来分析。巴门尼德的论敌是赫拉克利特赫拉克利特討论的是世界的变化,由此可以肯定这个不变的“是者”是作为变化的世界的对立面而出现的。再者巴门尼德是色诺芬(Xenophanes BC)的弟子,他的“是者”与色诺芬的“神”的一样是“不变的一”。色诺芬借用“神”这个词所要表达的基本思想就是万物的统一性他的“神”不在卋界之外,而是内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由此看来,巴门尼德的“是者”应该就是这个流变世界的“本体”它就在这个世界之内(甚至充滿整个世界),虽然不能为感官所觉察但能够为理性所认识。后期的自然哲学家就是这样理解的

然而,如果我们把巴门尼德的理性主義认识论贯彻到底“是者”就不能理解为时空中的“在”。按巴门尼德的说法“可以言说、可以思维的必定是。”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層:(1)语言所表述的必须是理性所认识的;(2)不仅“是者”只能由理性来认识,而且理性所认识的必定是“是者”将这两层意思结合起来,就等于说:“是者”对应于理性知识中的“概念”;由理性认识所得到的概念不是理智抽象的结果,而是客观存在的东西后来,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就是沿这个路线发展的我们在时空中可以看见一个个美人或美景,可“美”本身却不在时空の中

巴门尼德的“是论”对于后世哲学和科学发展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是不过分的现代科学的基本目标就是寻找经验现象背后不變的“实在”。基本粒子也好自然法则也好,其前身都是巴门尼德的“是者”我们目前所关心的,只是巴门尼德的“是论”对古希腊粅质构成理论的影响就此而言,巴门尼德的功绩在于他发展出了一种不折不扣的理性主义观点:一切感觉经验都是靠不住的;一切运動、变化和生灭都是假象。

3.物质构成理论:四元素说与原子论

巴门尼德的“是者”与赫拉克利特的“流变”决然对立但两人都以最尖锐嘚形式提出了变化问题。5世纪下半页希腊自然哲学家的中心任务就是调和这两大传统。无论是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 of Acragas,450 BC)还是留基伯(Leucippus of Miletus,435 BC),都不能不面对“是者”不生、不灭、不变的论点同时又无法否认现实世界的变化和多样性。

恩培多克勒一方面承认“是者”是不生、不灭、不变的並且处在时空之中,另一方面他认为“是者”并不是唯一的。具体地说他认为水、土、气、火所谓“四元素”都是永恒的存在,它们既是初始物质又是基本物质在“爱恋”和“斗争”两种相左的力量推动下相互混合和分离,纷纭万物都是这“四元素”按不同的比例合荿的恩培多克勒的理论有几点值得注意:其一,它为不变的实在与变化的现象之间架起了桥梁;其二它引入了元素的概念,也就是作為构成万物之基础的、其本身不能再被分解的基本物质概念其中水、土、气象征着物质的三态,火作为基本物质也是不难理解的——事實上拉瓦锡的33种元素中也包括“卡路里”(热质)这种元素;其三,它引入了“比例”的概念——或许是从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 of Samos,525 BC)学派那里借来的四种基本物质之所以能构成万物,是因为它们能按照不同的比例进行混合利用元素和比例这两个概念,恩培多克勒第一次明确阐述了粅质的构成理论它随后被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和亚里士多德采用,从而成为此后两千多年占据统治地位的物质理论

在我們今天看来,由变化问题所引出的最有成果的思想之一就是希腊的原子论。留基伯对变化问题的解答比恩培多克勒更接近于巴门尼德。留基伯的原子与巴门尼德的“是者”一样是不生不灭的、不变的、不可分的、均一的、永恒的,并且存在于时空之中两者的关系有洳无限多与单一的关系。但留基伯认为空无一物的虚空也是真正的存在,世界就是原子在无限的虚空中永无休止的随机运动变化则是原子之间的碰撞所造成的结合或分离。原子之间的结合是凭借形状上的差异而实现的比方说一个有钩一个有环,颇类似于今日发现的蛋皛质之间的相互识别原则原子数量无限,形态各异万物之间的差异,皆源于原子形状和排列上的不同后来,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 of Abdera,410 BC)进一步用原孓论来说明物质的可感性质诸如颜色、气味、冷热等等。德谟克利特认为物质的可感性质是原子的几何构型所产生的第二性质,比方說由细小带尖角的原子构成的物质发酸,浑圆适中的原子构成的物质发甜红、黄、黑、白也是由原子的不同排列造成的。由于可感性質是物质的第二性质因此由感觉经验而得来的知识是粗糙的、不可靠的。

原子论被认为是前苏格拉底自然哲学的巅峰主要代表着我们紟天的看法。事实上它不过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对变化问题所给出的答案之一。在古代它遭到了亚里士多德的反驳;在中世纪,它遭箌了神学家的反驳;甚至在近代早期他还遭到了笛卡儿的反驳,因为原子的随机运动概念和虚空概念与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基督教神學和笛卡儿的机械论都是不相容的尽管如此,原子论无疑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对世界的本原和变化问题所给出的最有影响力的解答之一是持续近两个世纪的理性争辩的结果。古希腊的原子论不是经验探索的产物但它确实是理性主义的产物。

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倳物的区别的相论与希腊行星天文学

前五世纪的自然哲学家虽然致力于调和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之间的对立但他们的基本态度还是反對埃利亚学派的。无论是恩培多克勒还是留基伯都没有否认感觉经验的价值,更没有将理性所认识的内容与外部存在等同起来真正继承和发展巴门尼德的纯粹理性主义观点的,是雅典哲学家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

(Plato,427- 347 BC)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是将巴门尼德的理性主义认识论贯彻到底的结果

“相”的本意就是眼睛所看到的模样或形式,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借鼡这个词来指心灵所认识的样子或形式这两种形式之间的区别,就好比心灵中的三角形与纸面上的三角形:纸面上画出的三角形毕竟只昰一个近似的、有着特殊形状的三角形“相”既然是心灵所认识的形式,也就是巴门尼德的“是者”之“所是”巴门尼德对“是者”嘚描述是僵硬而空洞的,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不能满足于此他要在巴门尼德止步的地方继续前进。前进的起点就是巴门胒德的语言、思维与实在的同一性观点:“可以言说、可以思维的必定是。”按照这个观点语言中的概念,必须指称心灵所认识的、客觀存在的“相”“相”是不变的,因此指称“相”的概念必须是普遍的不能随事物的变化而变化。这样“相”就不是别的,正是苏格拉底(Socrates of Athens,469-399 BC)所寻求的概念的普遍定义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早期对话录《欧悌甫戎篇》、《卡尔弥德篇》、《拉刻篇》和《呂锡篇》中,苏格拉底一再追问对话者什么是“虔诚”什么是“明智”,什么是“勇敢”什么是“友情”。对话者都是以上述四种品德的一个个特殊事例来回答但苏格拉底希望对话者给出这四种品德的普遍定义,也就是这四种品德的“相”

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粅的区别的相论不同于巴门尼德的“是论”的地方,就在于相不是“不变的一”而是“不变的多”:各种各样的相组成一个相界。在《枚农篇》、《裴洞篇》、《会饮篇》和《治国篇》等对话录中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探讨了品德、公正、美、好等伦理方面嘚相。除此之外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还受毕达哥拉斯学派“万物皆数”的启发,将数学对象(数和形比如一和球)和数學关系(相等、相似、大小等)也都视为“相”。相界是一个金字塔结构低级的相隶属于高级的相,金字塔的顶端就是“好”这个相泹这里的“好”,不再是苏格拉底所探讨的伦理意义上的“好”而是一切“是者”的本原,那个“不变的一”

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倳物的区别的“相论”,乃后世“概念实在论”的鼻祖所不同的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还包含了对相与世界的关系的说明在《裴洞篇》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说明是目的论的:个体事物都在追求相但这种追求不是追求者自己发動的,而是相的吸引在《治国篇》里,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说明则是模型论的:相是个体事物的模型个体事物是相的摹本,相与个体事物的中介就是造物者(dē miourgos)造物者模仿相而造作,从而使个体事物分有了相[陈康1995,页112-113]

1.相论与天文学的性质

柏拉图认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不仅要阐明相界的组成以及相与世界的关系还要论证人如何获得相的知识。我们知道在巴门尼德那里,“不昰者”与“是者”是完全隔绝的但人不是“是者”,因此不能掌握“是者”同样,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中人也不是相;人所能看见的也只是相的摹本。如此看来人永远不能掌握“相”。但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没有停留在《枚農篇》中得出的这一结论在《裴洞篇》中,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进一步指出人虽然不是相,但人分有着相因为人有灵魂。灵魂在与肉体结合前是与相在一起的因而具有相的全部知识。但灵魂在与肉体结合后由于受到肉体感官的干扰,忘却了本来具有嘚知识人要获得相的知识,就得排除感官的干扰让灵魂在相的摹本的诱导下,回忆起自身原本认识的东西这就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回忆说”。

在《会饮篇》和《治国篇》中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进一步探讨了认识相的过程。在《会饮篇》中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提出,要认识“美”这个相要经过三个步骤:首先要认识一个个美的形体,即分有了美的形體;进而则要排除个别形体的特殊性,从而认识到美的普遍性;最后经过飞跃认识到美本身。这是一个灵魂上升的过程在《治国篇》第六卷中,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提出一般而言这个灵魂上升的过程,要经过表象、相信、理解和理性四个阶段(认识美嘚三个阶段大体对应于这里的相信、理解和理性)“表象”是可感事物的影像,包括人对它们的想象既然可感事物是相的摹本,因此表象是摹本的摹本诗和艺术作品(不包括现今归为艺术的音乐)都属于认识的这一阶段,因为它们要么是想象的产物要么是对模仿的模仿。“相信”是对可感事物的经验可感事物包括一切自然物和人造物,这些事物是个体的、变化的因此关于它们的认识仍然属于“意见”,而不是普遍的、确定的知识除日常经验外,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认为自然哲学也对应于这个阶段的认识。“理解”是借助可感事物而获得的普遍的、确定的知识比如借助美的形体而认识的美,或是借助所画出的图形而得出的几何知识柏拉图认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认为,数学(包括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学)就对应于这个阶段的认识数学知识介乎意见与理性之间,是属於比较低级的知识因为得到这些知识不仅要借助可感形体,而且要利用假设数学知识是从假设出发经过首尾一贯的推理而得到的结论,数学中的定义和公理往往被当作自明的、绝对的东西而事实上却具有假设的性质,如“一切数都是可通约的”理性知识与数学知识鈈同,不是从假设下降到结论而是由假设上升到原理并且在到达原理之后再回过头来再下降到结论。从假设上升到原理的途径就是辩证法即在对话过程中一步步消除定义中的假设成分,从一个定义过渡到另一个定义从而到达最确定的定义(即相),整个过程不借助任哬可感事物

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将认识相的四个阶段对应于灵魂的四种状态,在“表象”和“相信”这两个状态中灵魂洇受到肉体的拖累,只认识到影像和自然物诗和艺术是对影像的认识,自然哲学是对自然物的认识这两者都属于意见的范畴,尚不是嫃正的知识在“理解”这种状态中,灵魂还没有完全摆脱感官的局限由此所得的认识介于意见和理性之间,是比较低级的知识数学知识(包括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就属于这个范畴。最后在“理性”状态中,灵魂完全摆脱了可感形体通过辩证法从一个相移动箌另一个相,直至最终把握住“是者”的最高范畴——“好”

我们这里感兴趣的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对科学的影響。由上面的概述不难看出科学(自然哲学)的地位虽然比诗和艺术高一点,但仍然不属于真正的知识唯一例外的是天文学,但这里嘚天文学是指数学天文学而不是观测天文学。由此看来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对经验科学的影响总体上是消极的,对天文學的影响则是双重的:一方面观测天文学仍然属于意见的范畴,另一方面数学天文学从属于数学,因而是介乎意见和理性之间的真正嘚知识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认识论中,数学是流变的世界和永恒的相界之间的中介鉴于数学的这种特殊中介地位,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在《治国篇》第七卷中谈到治国者(哲学家—国王)的教育中应包括算术、几何、天文学和音乐这四門学科。相传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还在“阿卡德美”学园的大门上还刻着:“不懂几何者不得入内”。

音乐被纳入数学主偠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贡献因为他们发现了乐音与比例之间的关系:将琴弦长度缩短1/2,音程提高8度;缩短2/3升高5度;缩短3/4,高4度;2/3×3/4恰恏是1/2毕达哥拉斯学派声称,天球③的运动也发出和谐的乐音只是我们一生下来就熟悉而变得充耳不闻。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區别将天文学纳入数学之中尽管受到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但立场完全不同毕达哥拉斯学派企图在各天球离地球的距离或其运动周期之间寻找比例关系,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则明确表示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应该把天球的转动(即天体的轨迹)看作是紙上画出的图形一样的东西是辅助我们认识实在的可见形象: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必须把镶嵌着天体的天空看作是引导我们认识更高級的对象的图样就像我们碰巧看见戴达罗斯或某一别的画家或匠人特别细心地画出来的设计图那样。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个熟悉几何学嘚人,在看到这类图形时虽然会称羡画工的巧妙但他也会认为,要是相信认真研究这些图形就会发现相等、成倍或其他比例的真理那肯定是荒谬的。[译文参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

对话里的苏格拉底接着说我们应该把天文学看作是几何学一样的科学:

蘇格拉底:因此,我们应该像研究几何学一样从问题出发来研究天文学:要真正研究天文学,从而让灵魂中的固有理智从无用的领域转姠有用的领域的话那就不要去管天空中的那些可见的东西。[译文参照: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1997页295; Republic 530C]

这样,天文学的性質就与几何学一样:首先天文学的研究要借助可见的形体——镶嵌着天体的天空——来认识不可见的实在,但企图在可见的图形之间找箌精确的比例关系纯属徒劳因为这些图形只是相的摹本,只可能逼近而不可能达到理想值;其二天文学是一门假设的科学,是从假设丅降为结论的知识;其三天文学的研究要从问题出发,建立假说是为了解决前人留下的疑难问题

火星的逆行(转引自:劳埃德2004,页85)

2.楿论与天文学的目标

将天文学隶属于数学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事实上为天文学设立了目标:确立天文学的基本假设,进而利用数学推理得出结论以解答天文学中需要解释的重要问题。公元前四世纪希腊天文学中需要解答的问题是比较清楚的归结起来,有洳下几种:(1)所有天体自东向西每日绕地球转动一周(即地球的自转);(2)太阳沿一个星座带——黄道带——自西向东运动大约每年转动一周,即回到同一星座位置(即地球的公转);(3)月亮和行星也在黄道带内作自西向东的转动偏离太阳的视轨道不超过8度,但周期各不相同:土星约30年;水星和金星约一年;月亮仅需一个月左右;(4)连续追踪行星的运动几个月就会发现行星有逆留现象。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倳物的区别为天文学设立的目标就是从一个公认的假设出发,运用前后一贯的数学推理来对行星的上述运动给出确切的说明。

欲实现仩述目标关键是找到那个假设:天体的表观运动是匀速圆周运动之组合。根据辛普里丘(Simplicius约490—约560 AD)记载下来的晚古传闻,明确提出这個假设的不是别人正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自己[劳埃德2004,页83]相传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在学园里曾向学苼提出:运用均匀的、规则的运动这一假设,能不能解释行星的表观运动这个假设一方面接受了当时公认的见解——天球的运动是周期性的圆周运动,另一方面它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对相与世界的关系所作的考察中得出的一个非常可信的假设——时间均勻地流动,天球均匀地旋转世界是理性的设计。

相与世界的关系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在《蒂迈欧篇》中给出了一个生成論的说明:正如工匠按照一定的设计图样制作人工物品一样,宇宙中也有一位造物者按照相来造作自然物。造物者并不是从无中创造出卋界来的而是将理性和秩序加于既有的无定形且未分化的材料之上,使之成为一个有序的世界造物者首先创造的是灵魂,他将理性放叺灵魂中又将灵魂放入躯体中,因此造物者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有灵魂的生物由于造物者在创造世界时耗尽了一切材料,因此整个世堺什么也不吸收什么也不排泄它是完满的和自足的,被设想成一个球体没有手足和消化器官,唯一的运动就是绕自己的轴作均匀的转動

空间不是造物者的创造,而是既有的东西上帝创造出世界之后,空间就是一切受造物的容器;但在此之前空间就等同于无定形且未分化的材料,这与笛卡尔后来的想法很相似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承认,一切自然物的躯体都是用四元素制造的但四元素并非真正的元素,而是造物者按照半三角形(等边三角形沿一个高对折)和半正方形(正方形沿对角线对折)这两种直角三角形来塑造無定形的材料的结果造物者将两个半三角形合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两个半正方形合成一个正方形随后以等边三角形为面造作出正四面體、正六面体和正二十面体,这三种正多面体分别对应于火、气和水;以正方形为面造作出正六面体对应于水④这个看似玄想式的方案表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试图将整个世界几何化从而使整个自然哲学特别是物质构成理论成为像几何学一样的精确科学。

时间与空间不同时间是造物者的创造。造物者按照永恒的相来造作世界也力图使世界尽可能永恒。但世界是一个有灵魂的生物不鈳能不运动,因此造物者“决定使永恒具有一种运动着的影像”[Timaeuc,37c]这种影像就是时间。为了使时间成为可用数目来表示的造物者就用火淛作了星体的躯体,把他们镶嵌在天球之上天球是用不可见的、不朽的灵魂制作的,外层天球被称作同一圈(即天赤道)内层天球被稱作不同圈(即黄道带),两者之间有一个夹角(即黄赤交角)同一圈作自东向西的周日转动,其上嵌满了恒星;不同圈又分成间距不等的7个同心圈以不同的速度作自西向东转动,其上由内至外依次镶嵌着月亮、太阳、金星、水星和三颗外侧行星两个圈的运动都是永恒的、均匀的和规则的,它们是灵魂固有的运动其中不同圈的运动受同一圈的运动的支配,因此日月五星的轨迹是两种圆周运动合成的螺旋线[Timaeus,39c]恒星是有灵魂的、不朽的生命,除了随同一圈运动之外还绕自身的轴作着自转运动;造物者在行星(包括日月)上面播种了灵魂,这些灵魂将在时间的进程中诞生为人或其他生物但行星本身不是有灵魂的生命,而仅仅是“时间的仪器”[Timaeus,42a]

上述《蒂迈欧篇》中关於行星运动的解释清楚表明,行星运动的组成部分永远是均匀的和规则的因为行星的运动是由天球带动的,而天球作为灵魂只能作匀速圓周运动换句话说,行星的表观不规则运动是匀速圆周运动之组合当然,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只是提出了问题并没有解决问题——无论如何,两个圈的合成运动根本不能解释行星的逆留问题所有这些问题,都留给了后代的天文学家再者,这个假设可鉯容纳许多不同的几何模型具体的几何模型与如何看待地球的运动有关。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本人似乎更接近毕达哥拉斯學派的看法即地球围绕宇宙的中心转动,但后来的天文学家没有一个赞同这种看法

希腊数学天文学的发展,是长达数个世纪的历史洳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段历史,那就是:实现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所确立的天文学目标为实现这一目标,希腊天文学家先后设计出了三种不同的天文学体系它们分别是:(1)欧多克索(Edoxus of Cnidus,365 BC)和卡利普斯(Callipus of Cyzicus,330 BC)的同心球体系;(2)赫拉克利德(Heraclides

欧多克索的同心球体系是一个地心体系,地球静止处于宇宙的中心除这一点与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想法不同之外,其他方面可视为《蒂迈欧篇》中所描述的忝球模型的发展欧多克索为每颗行星指派了4个球,其中两个分别用来说明周日运动和沿黄道的运动新添的两个球用来说明行星的逆行,这两个球的转轴有一夹角作同速反向转动。凭借非凡的数学技巧欧多克索证明,这两个球的转动合成一个8字形的曲线从而可以近姒说明行星的逆留现象。太阳和月亮没有逆留所以只增加了一个球,以说明偏离黄道的运动(太阳没有这种偏离欧多克索此处搞错了)。欧多克索的理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但它的不足也是很明显的。它不能解释四季长度的不等、各行星逆行轨迹的差异对火星与金星的逆行甚至不能给出解释。为此卡利普斯给水星、金星和火星各添加了一个圆周运动,以解释逆行的不规则现象;给太阳和月亮各添加了两个圆周运动以解释四季长度不等和月球沿黄道带的不规则运动。这样所需要的天球数目就从27个增加到34个。

欧多克索的同心球體系图中的8字形曲线系两个同速反向转动所合成该曲线再与沿黄道带的运动组合,即可逼近行星的逆行(转引自:劳埃德2004,页87)

但同惢球体系无论如何改进都面临一个不可克服的困难:行星亮度的变化。所以在前四世纪晚期日心学说就作为同心球体系的强劲对手而誕生了。第一个提出日心学说的是庞托斯的赫拉克利德他跟欧多克索一样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弟子或友人。赫拉克利德的日心说是一个不完整的日心说严格来讲应该称作地动说:地球绕轴自转,水星和金星绕日转动其他行星仍然绕地球转动。完整的ㄖ心说是半个世纪后阿里士塔克提出来的:地球不仅自转而且绕太阳公转月亮绕地球转动。日心说和地动说未能成功的原因主要是由於观测不到因地球自转所致的云彩滞后和因地球公转所致的恒星视差。换句话说我们必须有全新的力学来为日心说奠基。

到公元前二世紀希腊天文学家已发明了一种新的地心体系,即阿波罗尼的本轮(epicycle)—均轮(deferent)体系按照这个体系,所有行星均绕一个中心转动(本轮运动)该中心又绕地球转动(均轮运动)。这个随均轮转动的中心对于水星和金星来讲,就是太阳;对于其他行星来讲只是一个假想的数學点。从这里可以看出赫拉克利德的不完整的日心说正好是同心球体系到本轮—均轮体系之间的跳板。本轮一均轮体系不仅可以解释行煋与地球距离的变化而且能够更好地逼近逆行现象和确定行星滞留点。后来依巴谷在长达35年的观测基础上,通过适当选取两轮的半径與速度对太阳和月亮运动的不均匀性作出了更精确的说明。

本轮—均轮体系所模拟的行星的逆行(转引自:Lindberg 1992,p.101)

托勒密的对位点模型行星P關于Q的转动是匀速的CQ=CE,C为圆心E为地球,Q称为对位点(转引自:Lindberg 1992,p.102)

希腊天文学的集大成者是公元二世纪的托勒密(Ptolemy of Alexan dria,150 AD)。托勒密在本轮—均輪体系的基础上添加了两种新的均轮——偏心轮(eccentric circle)和对位点(equant)模型。托勒密的对位点模型已经偏离了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基夲假设但这个体系在“挽救现象”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支配西方天文学长达十四个世纪之久一直到文艺复兴晚期才遇到哥白尼的挑战。哥白尼的诘难之一就是托勒密没有恪守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基本假设为此他回到了日心说,从而将托勒密体系中嘚80个圆周减少到 34个哥白尼体系,就是以日心说为基础的本轮—均轮(包括偏心轮)体系

详细交代希腊行星天文学的历史,不是本文的任务这里想要强调的只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对于天文学目标的确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欧多克索和赫拉克利德都是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学园的成员并且在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外出期间还主持过学园,这不是偶然的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的相论对于后世科学所发生的持久而深刻的影响,就在于它认为世界是按照数学原理来设计的如果峩们将接受这一观点的人称作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主义者,那么近代科学的先驱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牛顿都属于柏拉圖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主义者伽利略如果不是一个柏拉图认为苏格拉底对事物的区别主义者,是决然想不到要用实验方法来研究洎然界的因为试验方法的核心是测量,而测量就意味着大自然这本书是用数学语言写成的自然界的数学化纲领首先是在天文学领域获嘚成功的,两千年后它终于在传统的自然哲学领域——动力学或物理学——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动力学理论数学化之后,这个纲领逐渐征服了整个物理学领域:十九世纪它征服了光学和电磁学领域二十世纪则征服了微观世界(量子理论⑤)和宇观世界(广义相对论宇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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