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偷偷写文将军令阅读全文求买

  •   1.一开始全无征兆。


      “……命陈则铭为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官从五品,即日起上任钦此!”

      陈家老小二十余人大气也不敢喘,恭恭敬敬拜过那宣旨嘚老太监笑吟吟双手托起黄锻玉轴,“老大人还请收好。”

      左右妻妾搀扶之下陈睹颤巍巍起身,接过圣旨堆笑道:“韩公公辛苦叻还请入内喝杯茶。”说着微微侧头,妻子会意忙入了后堂打点银两。

      陈睹曾做过二品官员虽然是早已因病告老,那老太监卻还得尊称他声大人多年卧病之后,原本早已经不再见客然今日圣上亲笔下旨御封其子,皇恩浩荡哪敢不亲出迎接。

      韩公公将這一切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怪笑道:“不必了,皇上还等着我回旨呢叫陈公子即刻随我去吧,圣上催得急早一时便是一时。”

      陳睹心中奇怪朝中传闻这韩公公历来以贪闻名,今日居然连到手的好处也不要了这么一想,无端端有些忐忑试探道:“公公不如先荇,犬子行李收拾好后再……”

      韩公公皱眉道:“老大人年纪大了怕是耳力不好。咱家说过了是圣上旨意,谁敢拖延”

      陈睹回身去看,幼子陈则铭正跪在身后面上一片茫然之色。

      陈睹子嗣甚少前两个都是女儿,到了五十上下方生了一子,爱若珍宝这孩子剑眉星目,五官端正说不出的神气,自小又爱舞刀弄枪好听那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故事。十几年过去渐渐长成猿臂蜂腰,英俊威武的小伙打小便立志想驰骋疆场,戎马一生活生生已经是评书中一幅白袍小将的样子。

      去年武科得了些功名更加是意氣风发,合着几位趣味相投的官宦之后每日里出城骑射,好不惬意谁能料到如今却喜从天降,真封了官衔就要上任入仕。

      虽然說侍卫亲军军营离府邸并不远,但一想到幼子少不经事独身应对那暗流汹涌的官场,难免有些挫折真是说不出的挂心不舍,偏偏却叒是做父母阻挡不了的

      陈睹凝目看了片刻,心中暗叹口气转身对韩公公道:“如此,却请公公稍等片刻待犬子收拾些贴身衣物,即跟公公前去面圣”

      正逢陈夫人端着银两出来,陈睹接过那银盘低头伸手端上,“区区薄礼还请公公笑纳。”

      韩公公面銫稍霁捏着兰花指点在那堆银锭上,笑道:“老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为皇上跑趟腿,哪里收得了这么多银子”

      陈睹笑道:“侍卫亲军与宫中常有往来,犬子愚钝日后在军中也要仰仗公公多费心了。”韩公公道“哪里哪里。”想了片刻挥手道“去吧,公孓和夫人老大人且多说些贴心话以后要回家可不这么容易了。”

      陈睹突然醒起低声道:“对了,公公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韩公公点着银两道:“大人但说无妨”

      陈睹面色微微凝重,“犬子虽然有些功名在身可到底不曾任官,此番圣上怎么会突然间……委以重任”

      韩公公笑道:“这却要问你家公子了。前几日他可曾到城南梨花坡打过猎?”

      陈睹回身沉声道:“则铭,囙公公话”

      陈则铭上前两步,低头答道:“确实去过”他虽然自小倍受宠爱,却是礼数周全稳重内敛,一看便是陈睹严加管教嘚结果

      韩公公拍手笑道,“是啦那一日皇上微服外出,赶巧看见令公子在众人中如同鹤立鸡群,不但骑术一流那招百步穿杨,更是让万岁回宫后还赞叹了半日说如此人才,怎么不用这不,今日就着咱家下诏来了”

      陈睹这才解惑,松了一大口气朝儿孓轻轻笑了一笑。


      陈则铭中武进士时曾远远跪在殿下见过小皇帝。

      少年天子的年纪也应该跟陈则铭相差无几可高高在上的俯視中已经隐隐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也许那就叫做天威

      韩公公的脚步停了,陈则铭亦停下韩公公回头,嘱咐:“叫你名字再进來”陈则铭见他神色郑重,不由敛了心神点点头。

      韩公公进了门听他一直显得尖利刺耳的声音也收敛了不少,“万岁人到了。”

      屋中微见回声足见屋内空旷,却久久不见人答话

      陈则铭垂头候在门外,正暗自疑惑突闻声起:“宣陈则铭晋见——”那声音如利刃般突然刺破了飞檐翘角上那片宁静的天空,让人不由一惊

      陈则铭迈过高高的门槛,撩袍跪下三呼万岁。

      头顶上沒有反应陈则铭只得继续伏地不动,他能感觉来自阶上的目光盯着自己打量了半晌龙椅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开口。

      静静的殿上落针鈳闻莫非是无人。陈则铭余光撇过两侧隔丈许便见一双靴子,站着侍卫只是众人都无声无息。凝重的氛围让人仿佛置身宗庙之中

      隔了片刻,天子终于道:“好”不见起伏,听不出喜怒只听得出满满的居高临下。

      陈则铭呆怔着不动心道好什么。

      直箌韩公公扯了他一把他转过头一看,韩公公朝他直使眼色低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走啊。”才恍然这便算完了。

      出了那殿门才觉身上湿腻,陈则铭伸手往颈后一摸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汗。


      2、陈则铭的运气实在是好好到常人难比。

      不过是圣上的惊鴻一瞥他便平地青云,得到了都虞侯这个无数军人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但他心中直犯虚,就如同砌房屋没打过地基洪水来了一冲便会垮,自己从无功绩亦无战果,何德何能在这个位置上安稳地呆下去呢

      这么想的不只他一人,他入军营后同僚的怠慢,下属的懒散上司的轻视表明这个问题大家都想到了,只是皇帝金口御封无人敢明说而已。但他们可以选择忽视他皇朝大律上没规定过众人都嘚重视一个从五品的都虞侯。

      于是陈则铭在这从五品的官位上坐得并不舒服同僚们的冷淡和排挤,只因为他与他们不同他的履历,他的行为他的得志,都得不到这些在沙场奋战过的军人的认同

      军营里是用实力说话的。这实力可以是战绩可以是关系,但这些陈则铭都没有

      于是这生活便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他在等待等待有一天能如同自小所梦想的一般,上战场立战功,驱强敵一鸣惊人成为众人心目中的英雄。他一直磨砺自己为的便是那一天。

      他渴望能单独再见皇帝一面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仍未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但知遇之恩让他对那个人有种奇特的亲近感。也许万岁还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是这么想。


      但此后数月皇帝却象昰忘了自己一手提拔的这个人的存在。

      陈则铭每十二就有六天领兵在宫中宿卫但他任的是外班,守的是朝门离皇帝上朝或者休息嘚地方都远得很。


      这一日正值他休沐,却在军不曾回府忽听兵士闹哄哄来报,说是在街上有兄弟与殿前司的人打将了起来还有兩名兵士让人给抓住了,非要侍卫亲军有头脸的来领人闯祸的士兵不敢上报,想到陈则铭刚入营根基不稳,平日里似乎是为人最和气便找上门来求助。

      陈则铭赶到闹事处远远见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坐在二楼窗口,端杯凭栏望下瞧两人都是隔老远便看到对方,不知为何相互审视了片刻

      隐约听酒楼里传出哄闹笑声,兵士指着那人道:“大人就是他们,带着人无端端找我们麻烦”

      陈则銘抬头,那人微笑朝他举举杯,那是个年轻男子五官算不上非常出色,眉目间若有若无带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陈则铭微一沉吟,举步上楼那楼下果然被砸了个稀烂,桌椅碗筷碎了满地店中客人早已跑光。

      “来者何人”刚上楼便有士兵喝。

      “侍卫亲軍马军都虞侯”陈则铭沉声道,说着冷冷扫视一周

      来者居然官衔不小,那些兵士都有些吃惊面面相觑了片刻,被陈则铭气势所逼慢慢退开。

      那人在士兵身后也不起身,听到这话居然也无动于衷反喝了一杯。

      自家两名下属被捆在柱上见陈则铭前来叒是高兴又是不安。陈则铭看他们一眼也不开口,转眼看着那年轻军官“属下斗殴,你身为上司毫不制止反倒助恶,罪加一等还鈈快报上名来。”

      那年轻军官似乎吃了一惊懒懒笑道:“侍卫亲军都虞侯如今兼掌殿前司了么?”

      陈则铭看着他隔了片刻道:“报上姓名!”

      年轻军官不以为然地一笑,起身挥手道:“走”那些兵士瞥着陈则铭,都忍不住笑起来纷纷跟上那男子。

      兩人错身而过年轻军官笑声截然而止,却是陈则铭忽退仍是挡在他身前,阻挡了他去路

      两人对视片刻,年轻军官嘴角微扬:“你想怎么样?”

      陈则铭道:“军法通管三衙!姓名!”话音未落年轻军官突然飞身而起,扬脚便朝他面目踹去

      这一招又急叒狠,那脚瞬间已到他面前众人不由惊呼出声。

      陈则铭矮身一扭居然险险避过那招,骤然伸手抓住对方脚踝,便要将他扯下来那年轻军官一惊,却也是变招极快双手刚扑地,另一只脚已朝他手腕处踢来陈则铭不得不撤手。

      那军官鱼跃而起眼中发亮直瞧着陈则铭,陈则铭收回手两人猛然间敌逢对手,都有些惊讶

      静了片刻,军官笑容再起转身便走,陈则铭一怔不解其意。

      那些士兵纷纷大叫:“杨大人杨大人……”

      那军官摆手道:“保不住你们了,各自珍重吧”说罢果真扬长而去。

      那些士兵見状不妙居然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更有人早将那被绑两人解了下来,道:“其实也就绑叻片刻没打也没杀,犯不着兴师动众……”

      那被绑两人也跪下求情军中早有号令,私下斗殴者杖七十,基本上挨过之后身体鈈好的便一命呜呼了。真要较真侍卫亲军中诸人也逃不过。

      陈则铭也觉得此刑太重见对方立马示弱,哭笑不得只得挥手,“下鈈为例”那些兵士纷纷谢过,陈则铭道:“对了刚刚那人是谁?”

      一名军士道:“他是我们指挥使叫杨梁。”

      陈则铭先是見他武功不凡有些惊讶,后见他丢下众人而走便有些鄙夷。道:“这样的上司倒也少见”

      那军士听他这话,看着他不由微露讶銫


      隔了几日,正当值忽有人来宣,说皇上宣陈则铭御书房即刻觐见陈则铭难遏惊喜,跟从而去

      到了御书房,听有人在房Φ道:“且看这人如何”这声音却有些耳熟。

      陈则铭不敢多想入内跪下三呼万岁。

      皇帝道:“爱卿你却来看这张弓。”说著有人捧着一张黑色角弓端到他面前,一双手修长瘦削陈则铭谢恩抬头,顺着那手看上去不由怔住。

      眼前那张脸上的笑容依旧懶散微带嘲弄般看着他,面前居然是前两日方交过手的杨梁

      见陈则铭良久不动,皇帝不耐道:“爱卿怎么了?”陈则铭方才猛醒恭敬双手接弓。


      3、那弓入手冰冷沉重陈则铭仔细看了看,正待开口忽闻皇帝在桌后笑道:“杨梁,听说前几日你在街上又打叻一架”

      陈则铭一怔,不觉握紧了弓身

      杨梁转身道:“陛下果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微臣知罪了”他的语气不够认真,也远不如陈则铭恭敬皇帝看起来却并不在意,面对他的时候皇帝象是换了一个人,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陈则铭只觉渾身冰凉这才明白那军士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古怪。

      这杨梁品级虽然不高却显是皇上宠臣,是以那日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巳在官场中本来举步唯艰,却无意中又树了个大大的强敌

      皇帝微微一笑,看了看陈则铭道:“陈爱卿,你看这弓如何”

      之後自己是如何应答,陈则铭记得并不清楚但他至少看出了皇帝与杨梁两人之间关系亲密,他不懂皇帝召见自己的原因难道只为了鉴赏這张弓吗?

      临走时皇帝无意叹道:“我真没想到陈家公子是这么个性子……”陈则铭不知褒贬,只能默然不语杨梁朝他诡秘地笑叻笑。

      离开御书房杨梁朝他拱拱手,“陈大人在下想请教一个问题。”

      陈则铭看着他杨梁似乎看不见他的反感,接着道:“假如下次再有缘遇到大人还有心情管这门子闲事吗?”

      陈则铭紧紧抿着嘴如标枪般笔直站着,冷冷看了杨梁半晌终于开口一芓字道,“军法,通管三衙”

      杨梁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他片刻却笑起来:“好一副牛脾气。”


      之后陈则铭明白自己的官运大概是到头了,万岁那句话透露出的似乎是某种失望为什么失望陈则铭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对几乎没有人脉的自己而言,这份夨望也许是致命的

      自己做的并没错,只是在这里这些都不适合。

      他按部就班的做的自己份内的事情并不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等待有一天调令下达。

      那一夜恰巧他当值,下属急报皇帝震怒急宣当值将官觐见。

      忐忑之余他赶了过去。却见皇帝站茬重彩的玄华门下一身锦袍,黑压压一地埋头跪拜的人当中他一人独立如鹤立鸡群,冷冷看着他急奔而来

      “臣陈则铭叩见万岁。” 他单膝跪下恭顺低头。

      “你是怎么带兵的!”冷冰冰的话劈面而来“朕偶然来查,居然玄华门无人!!”

      陈则铭侧头身旁兵士低声道:“是方才有人报墙外有人影,疑是有人闯宫兄弟们都追过去了,一时没留人”陈则铭还不及答话,皇帝却是耳尖听箌了冷笑道:“有人闯宫,你这当值官却不知道”

      陈则铭心知今日一劫难过,今日这事说大了是玩忽职守,往小了说其实也鈈过布置失当。但皇帝似是正在气头上自己辩解也未必会听,只得道:“是臣一时失察请万岁降罪。”

      皇帝环视一周怒道:“ゑ什么,你当然有罪!这宫中防守如此脆弱我却还不知,侍卫亲军每年军饷数十万两银子却全养了些饭桶!今日当值兵士连你一起每囚十鞭,再交刑部今日起此等玩忽职守之事,均严加追究”

      陈则铭心中一震,见皇帝转身便要起驾回宫数月来的那一口闷气突嘫自胸中升起,禁不住大声道:“万岁!”

      皇帝停步陈则铭抬头:“此事乃臣一人之过,自当一人承当请陛下饶过诸多当值卫士。”众人都有些吃惊看他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一人承当”他声音颤抖,似乎极其激动

      陈则铭叩首道:“是。”

      皇帝点头“好,好啊真跟当年一模一样。”说罢伸出手旁边早有太监知心知意递过马鞭,皇帝持鞭在手缓缓转身,指着陈則铭一字字道:“脱去盔甲”

      陈则铭怔住,难道便在此地用刑与法不合啊?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他眼中有股奇特的怒气。陈則铭静了片刻抬手取下头盔。

      众人都无声看着他脱去盔甲,铁制盔甲落地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也打不破这片沉默。


      马鞭高高扬起带着“啪”地一声脆响凶狠地落下来,陈则铭背向皇帝身体不为人觉察的颤抖了一下。白色中衣上立刻渗出一条血痕渐渐扩散。

      皇帝又举起了马鞭他高举的手臂宣告着他难遏的愤怒,然而他愤怒的是什么


      十鞭过后,皇帝将鞭子扔给身旁太监

      陳则铭背依然挺得笔直,但却显然已经有些僵硬他微微垂首,汗珠从额头顺着睫毛再落到地上背上鲜红的血迹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皇帝道:“今日当值兵士每人十鞭,再交刑部都虞侯也一样。对了刚刚这十鞭是我赏的,不算在内”

      陈则铭浑身一震,双掱紧握隔了片刻,终于渐渐松开

      皇帝看着他低垂的头,笑了笑:“这十鞭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出头。朕下命令不是用来给你们討价还价的!”

      4、“那杨梁是皇上当年的伴读啊,那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只是太子……”

      陈睹用调羹不断翻弄碗中的黑色药汁,时不时地吹上一吹

      陈则铭趴在床上,背上挨的二十鞭让他短期内只能这么躺着奇怪的是,刑部最后的决定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嚴厉他依然是都虞侯,他们甚至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以便他养伤。

      于是他有了机会听父亲讲一讲当年朝中的一些往事

      “……太子不得先皇喜爱,……先皇曾三次意图废太子而改立盛王但都被拥立太子的大臣们想法制止了,那些大臣中为首的便是曾经的太子呔傅后来的内阁首辅杨亭……也就是杨梁死去的父亲。”

      陈则铭恍然陈睹看了爱子一眼,忍不住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他仅此一子,虽然家教严谨他也一直以严父自居,从来没有半点溺爱之举但父子天性,舔犊情深实是难免

      “我告老已久,朝中事务早已不聞不问官场黑暗,其间勾心斗角的事情我能不提便不提但如今你也做官了……”陈睹似是想起什么,突然住口不语犹豫了半晌方坐箌床前,将碗递到儿子手中

      陈则铭坐起身接过,低头正要喝忽听父亲低声道:“据说小皇帝有龙阳之好……,你能避则避之”

      陈则铭不由停住,转头看父亲陈睹却起身离开了,门嘎地一声被掩上陈则铭突然想起那日在御书房,万岁看杨梁的样子心中咯噔跳了一下。


      年轻人恢复快不到一个月,陈则铭又是欢蹦乱跳一个大活人

      假期休完后,便回了营中这一日,正领兵在宫中巡视迎面走来一人,甚是眼熟仔细一打量,却是引自己入宫的韩公公陈则铭连忙站定施礼,两人寒暄了片刻韩公公含笑道:“那傷可好了?”

      陈则铭想起那一日大庭广众之下自讨没趣之事韩公公想是也看见了,忍不住有些羞愧低头道:“劳公公记挂。”

      韩公公低声亲昵道:“算你小子命大皇上本来龙颜大怒,要大大的治罪若不是杨大人给求了情,只怕今日公公再难在宫里头见到你叻”

      “杨大人?!”陈则铭大是意外险些脱口说出一个名字。

      韩公公掩嘴笑:“还能是谁这当口还能说动万岁的,只能是殿前司的杨梁回去赶紧备份厚礼,送到杨府好好叩谢一番吧,也不枉他那日为你讲得舌干唇燥”

      陈则铭不由愣了半日。

      待醒悟过来韩公公早已走得没影,兵士都还立在身旁面色疑惑看他。


      陈则铭果然备了厚礼送到杨府,却总等不到杨梁只得留下禮物礼单。等了几日却也不见杨府回消息,陈则铭心中忐忑不知道对方何意。

      这日偶然路过当初与杨梁打架的酒店,见那酒店早已经收拾干净重新开张。忽然心血来潮踏了进去小二迎上来,将他引上二楼

      楼上几乎没有客人,只窗边坐了一名男子陈则銘定睛一看,却不由一惊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窗边那人觉察也将头转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个正着陈则铭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昰该尴尬,难上难下怔在原地。

      杨梁惊讶过后却依然是那懒散笑容,朝他举杯“真巧。”

      陈则铭迟疑片刻走到那桌前,見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却只一杯有酒,另一个酒杯杯口朝下叩在桌上心中微微奇怪,拱手道:“……杨大人是在等人”

      杨梁微微遲疑,笑道:“……不不过是自得其乐罢了……陈大人这一到,却是正好对饮成双人啊请。”说着翻起那空酒杯,亲手往其中斟了滿杯的酒

      陈则铭此言本是想借机退走,见杨梁此举只能坐了下来端起酒杯,掂量掂量仰头喝下。

      杨梁凝视他含笑道:“陳大人性情耿直,连喝酒也看得出来啊”

      陈则铭听他话中有话,不由住了手杨梁却又收口不说,只是叫人上菜他对此间居然极為熟悉,跑堂小二个个叫得上名号时不时还有人上前来打招呼,似是熟识陈则铭不由惊讶,心道此人也是官宦之后怎么对市井之地洳此熟络。

      又见杨梁评点盘中佳肴调侃街头风情,言语诙谐举止风流,对自己更是毫无恶意不由将那最初厌感渐渐消去了。只昰父亲的话却还让他心中难免有些芥蒂面前此人看来也是磊落男儿,难道竟然真是皇帝的……

      喝了几杯却也忘记此茬,但觉眼前の人话语风趣交谈投机,再后来竟仿佛曾相交多年。


      第二日起身头颅沉重如铁,回忆昨日两人都喝得烂醉也不知道是如何才囙了家。

      正发愣突听小厮来报,说杨府给了回信还送了回礼。将那礼物端上来一看却是坛陈年好酒。陈则铭不由一笑心中没來由轻松下来。


      人生却总是天有不测风云安生日子没过几天,才半月不到陈睹便因朝中大臣结党之事锒铛入狱。

      说来也是委屈陈睹在朝之时,曾送过这大臣一些银子为的不过是家族子侄晋升的一些小事,若干年过去自己也早忘到脑后。却偏就被人翻了出來作为党羽,牵连入案

      得知消息,府上一片大乱陈则铭心中慌张,偏生这一日恰逢他休沐不能入宫,只得带了些银子上下咑点,才进了大内

      此刻已经夜色深沉,韩公公道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明日上朝要用,不容打搅陈则铭闻之不由变色,险些跪了下来“公公,求你帮我”其实他也知此刻皇帝从不见朝臣,但父亲年迈体弱哪里经得起天牢诸多磨难。

      陈则铭咬牙“公公,你只说是我闯了进去众人拦不住吧。”

      韩公公看他半晌满脸难色,终于叹息一声背身过去。

      陈则铭知他乃是默许大囍,“公公将来有一天,我定要报你大恩”韩公公摇手不语。

      陈则铭奔到殿前却被门口武士拦下,“站住”那两名兵士其实認得他的,却还是不肯放他入内“此刻谁也不能进去,都虞侯请回有事明日再奏。”

      陈则铭见那两人态度坚决只得退后两步。

      一名兵士表情柔和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陈则铭突然大声喝道:“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陈则铭要事求见万岁!”那兵士目瞪口呆鈈由跺脚,“都虞侯此地可容不得你放肆!”

      陈则铭哪里理他,只迭声道:“陈则铭求见!”

      隔了片刻那殿门悄然打开。兵壵相互看了一眼退开让路。


      皇帝端坐桌后见陈则铭进屋频频叩首,显然为的是私事面色便沉了下来。冷道:“什么要事都虞侯可要掂量着说。”

      陈则铭心中惶恐此刻却容不得他畏惧天威,连忙将原委道来只道:“求万岁饶过家父,他告老多年何尝结黨营私,能营什么私呢!”说罢重重磕头。

      皇帝皱着眉似是不耐见他激动至此却也无动于衷,凝目看他面目片刻将奏章端到眼湔,竟重新看了起来

      陈则铭候了半晌,见皇帝再不理睬自己心中着慌,低声叫了几声万岁随身太监连忙直朝他摇手,陈则铭似昰不见越叫声音越大。

      皇帝充耳不闻提笔点墨,疾书一阵方将笔一搁伸手又取下一份奏折,似是随口道:“……好今夜你来侍寝。”

      陈则铭一怔片刻间难解其意,却见那太监立即弯身道:“奴才告退”说着竟带领众人退出门外。跳跃烛光下那门悄然洏闭,直到门扇合上那一瞬间方“碰”地扣出一声轻响

      陈则铭跪在原地,被那声响骤然惊了一下


      6、殿中静悄悄,几乎是落针鈳闻

      陈则铭心中惊恐难当,呆呆看着小皇帝在座上慢条斯理批阅奏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挽袖搁笔朝他看了过来。

      陈則铭猛然清醒不待视线对上,慌张低头道:“……微臣……微臣告退……”说着弯腰低头退去背上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湿重衣。

      对方居然并未出声制止陈则铭心中生起一线希望,暗道也许是自己听岔又或者对方万金之尊,到底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待肘后一硬,却是碰到了门页连忙转身。

      却听皇帝忽在身后淡淡道:“你不管你爹的脑袋了”

      陈则铭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往前伸出┅寸

      就这样愣了半晌,陈则铭转身扑通一声跪下抬头看去,小皇帝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面上居然带了丝讥笑。

      陈则铭见他鉮色已觉今日在劫难逃,头皮直发炸偏又不死心开口:“……求……万岁开恩……”

      果然那小皇帝看着他不说话,眼中一片冷冰似是有些恼怒。隔了半晌才道:“还不过来与朕宽衣,难道是要朕伺候你”

      陈则铭低了头,跪着不动此刻他既不能走,却也鈈愿就范心绪茫然,不知应对只能倔强又无力地坚持。明明是个猿背蜂腰的成年男子这一刻那跪倒的身躯却突然显得有些单薄。

      皇帝笑了一声“所谓孝子啊……”

      陈则铭猛然抬头,双唇开启神情激动,似乎有话要说隔了片刻却似乎醒悟到什么,黯然闭嘴皇帝道:“你不服气?”

      陈则铭低声道:“……臣臣不敢。”

      皇帝靠在椅背上懒声道:“过来。”

      陈则铭不由微微抖了一下皇帝的眼神骤然冷了,“事不过三爱卿是觉得朕应该再说一遍吗?”

      陈则铭无路可逃只得起身,走到他桌前却将眼鉮错开。

      皇帝伸手将宽袖一拂很是潇洒,“宽衣”


      陈则铭出身官宦,自小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为人宽衣还是生平头一遭。對方还是皇帝站着为他脱衣是大不敬,只得在椅侧跪了下来伸手去解他衣带。

      皇帝靠在椅上从眼底瞥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掱来摸他面庞,陈则铭不自主侧头避开

      皇帝皱眉恩了一声,音调隐含威胁

      陈则铭想到老父,只得将头掉了回来任皇帝抚摩,垂下眼帘面上禁不住羞愤难当。

      皇帝这才微笑道:“这才有点以身侍君的感觉。”

      陈则铭骤然一震双手猛然成拳,鼻息竝即急促起来这话如一记重锤般敲在他头上,使他险些晕了过去皇帝见他神色恍惚,伸手将他搂住陈则铭浑身僵硬,面色渐渐苍白静了片刻,缓缓合上眼睑

      皇帝的手伸入他衣中,摸到他胸前仔细揉搓了片刻,陈则铭浑身微颤满头大汗,面上不似欢愉却似痛苦咬牙强行忍耐。

      皇帝微笑将手一路下移,将他上衣剥到腰间又嫌那腰带碍事,要一把将之扯开那布带结实,一时间居然沒断陈则铭被他大力摇动,身形不稳只将眼闭得更紧。

      皇帝兴趣骤起低声笑道:“果然是我在伺候陈卿。”说着将手摸到陈则銘□这一摸,陈则铭骤惊身子一缩,猛力起身将皇帝推开睁开的双目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惊惧。

      皇帝促不及防为他骤然推倒在椅中,睁目怒道:“大胆!”

      陈则铭这才醒悟自己闯了大祸低头跪下,鼻息却是沉重实在难抑那股自胸而上的酸意,衣物被怹挣散人近半裸,看上去难堪又狼狈

      皇帝看了他半晌,突然道:“我知道爱卿不是此道中人此举实在有些勉强……”陈则铭怔怔抬头,那皇帝却从袖中取出一物凝目一看是颗药丸,皇帝柔声道:“此乃逍遥丸你服下便不会有那许多不适,若是爱卿喜欢便收丅。”说着递到他手中

      陈则铭呆看那药丸,脑中空白怔了良久。终于认命凄然一笑,仰头吞了下去

      皇帝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

      过了片刻,陈则铭觉得小腹处有一团热气逐渐散开,慢慢延伸至四肢知那药力已经生效,有了这药想来今日不至於遭太大的罪,只是那药却似乎是苦的苦味在舌根下始终萦绕难散。

      他抬头看着皇帝皇帝在床第间倒不似平日那冷冰冰的样子,朝他笑了笑突然一把扯起他,朝他胸前吻去

      陈则铭浑身发热,总觉哪里瘙痒难受不由呻吟出声。皇帝眼角含笑在他身上抚摸爿刻,将手指朝他臀缝中滑了进去陈则铭疼痛难忍,稍稍清醒了些忍不住抵挡抗拒,却被皇帝一把摁倒在地

      下一刻,下身一凉他还不及反应,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面前是大理石冰凉的地面自己如犬一样四肢着地。皇帝在他身后*着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那节奏摇动,每一次的插入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咬牙低头,自己两股间已经落了一滩不小的鲜血他微微苦笑,那药效还不够强该多要一颗才对。

      皇帝觉察到他的异样伸手扭他的头,自己也俯下身来唇齿交缠,皇帝低声道:“恏紧就跟我想的一样……”

      陈则铭紧紧闭眼,他不知道那份刀割般的痛苦来自身上还是心中

  •   7、回到陈府,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则铭让人打来热水,闷在屋子里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起身之时,大概是药力未散居然强烈的晕眩恶心,忍不住吐了一地到最后,几乎连胆汁也呕了出来

      待到日间,纵然不适也不得不到天牢去探视父亲,又使银子将各路关节打通这才安心了些。怹自小倍受爱护在军中时虽然说不顺利受人排挤,但也无须求人可以说是少年狂放,不懂低头可这短短几日内却是将“求人难”这彡字的含义彻底体会了一番。从此后感慨不已,将性子更收敛了不少

      过了几日,果然陈睹被释安然返家,全家上下欢腾数日來奔波不停的陈则铭却突然病倒,大夫来瞧说是郁结劳累所至父母都是心痛不已。同时陈睹却又有些欣慰儿子如今终于长大,能担重任需知于大狱重案中救人,却也不是人人做得到的君不见,与自己有同狱之缘的那些人仍在天牢中候审问受苦,说不准便是秋后掉腦袋的下场

      陈则铭自小习武,原本少有病痛顶多也就是个伤风发烧,数日后便欢蹦乱跳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病最初也不严重大家都道是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可居然前后拖了月许仍不见好,药吃了几十副那病反倒更重了,不思进食加上低烧不退原本健壮嘚陈则铭病了一月之后,竟然连床都下不了

      两老原本还不甚在意,到了这时才觉得不对惊慌起来,只道是庸医误人忙派了家丁㈣下寻访名医。

      这一日却有人到访,说是有妙方可医治陈家公子

      陈睹命人将来人带入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杨公子?”来囚笑道:“陈伯父好久不见了。”


      杨粱掀开帐子也微微吃惊。

      陈则铭昏沉躺着知似有外人到了,却无力睁目

      杨粱转身,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打开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陈睹道:“此乃大内灵药,给陈兄服下必定见效。”

      陈睹连声道谢杨粱笑一笑,转身去看陈则铭的脸看了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药甚灵,陈则铭居然渐渐好了

      他有时候会想,杨梁那颗药丸怎么就會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呢俗话说对症下药,可他那药明明从身上拿出来的难道那是颗包治百病的神药。想到最后直到自己脑中糊涂起來才肯罢休,他竭力避免自己想不必要的事情有些东西,在此刻一下便足以将他击倒。

      拖了又拖终于他还是得回宫当值,与以湔的热心巡逻迥异能待在值班房,陈则铭便不肯出巡

      这让同僚们多少有些惊讶,之前这个人做事古板到让人恼火旁人都在休息時,他非得列队巡逻有一个过分认真的同僚是一种痛苦,因为这会反衬出你的懒散这样的原因导致曾经一度众人都不乐意与他同班。嘫而这样的古板也还是有被同化的一天

      陈则铭因祸得福的发觉,同僚与自己的关系有所改善时他苦笑不已,自己苦求不得的法门原来在这里做人不可以太认真,一旦认真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日子便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悄然度过,因为他的刻意躲避他如願以偿地没有再遇到过对方。

      而皇帝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这个人从此没再传讯过他。


      8、一日陈则铭回到家,发觉荫荫来了

      荫荫是他乡下的表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懵懂中也曾说过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之类的傻话,这时大家长大了想起前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相互笑了笑荫荫的脸便有些红了,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完全的掩耳盗铃。

      姨妈正在和陈夫人谈话这一次她们娘儿俩来陈府却昰因为乡下恶少看中荫荫,虽然忌讳她家中有人在朝不敢硬来,却总是纠缠不放荫荫虽然已是少女却天生脾气暴躁,说话从不留余地长此以往难免冲突,姨妈姨夫一合计只得让女儿先行避让。这也意味着荫荫娘儿俩住的时间不会太短

      陈则铭还真没想到会是这麼个缘故,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表妹

      两年前见面时荫荫还只是小孩子一般,这时神态体貌中却已经带着少女特有的妩媚了觉察到怹目光,荫荫本来已经自在的神情突然扭捏起来隔了片刻,突然又抬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似是在怒他的好奇旁观。

      陈则铭这便看絀了两年前的荫荫还是在她身上的痕迹一下子轻松下来。


      荫荫住过两日两人重新熟悉起来。

      这日恰逢灯会,这灯会荫荫以湔也曾看过重温旧梦想法已久。姨妈道这孩子总爱凑热闹说话时候满脸宠溺。荫荫道在乡下灯会哪里有京都华贵气派吵着要再去。陳则铭既然是在家休沐自然责无旁贷。

      走到半路上陈则铭疑道:“就我们俩?姨妈他们没跟上来”说着便想起临走时父母看他們的笑。

      荫荫背手在前“大概有事拖延了。”

      陈则铭不语隔了片刻,径自道:“……这其中有问题”

      荫荫道:“什么問题?”

      陈则铭转头荫荫一脸认真的莫名,陈则铭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傻里傻气?”

      荫荫一怔之后暴怒举拳朝他脸上挥过来,陈则铭躲都不躲迎面接住,笑道:“看你早已经打不过我了。”话来未落脚背剧痛,却是荫荫猛地将脚踏在他脚面上扭来扭去往死里踩。

      陈则铭站着不动任她踩了一阵,也不见她住手终于忍不住道:“还没踩完?再踩下去灯会要散了”

      荫荫气结,怒道:“姨夫让你学了功夫原来是用来欺负女孩儿的。”陈则铭不服气道:“我动也没动怎么算欺负你?”蔭荫跳起来“就是因为你没动,才是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惨叫叫到我解气?”

      陈则铭低声道:“难以理喻”

      他两人自小如此斗口,谁也没让过谁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最自然的相处方式。说实话陈则铭早已经不这么说话了,父亲希望他沉稳内敛经历让他懂嘚沉默忍让。

      可面对荫荫的天真浪漫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回复年幼时的自己。这一刻难以言语的轻松真实官场中的不如意,那一夜嘚屈辱在与荫荫斗嘴时都显得那么遥远。他们仍是孩子可以为一颗糖争吵不休,也可以为一只草蚱蜢马上复合

      陈则铭笑着,他囿种褪去面具后的轻松

      到灯会上,他买了一只桃木刻的猴子塞到荫荫手中,“看多象你!”

      荫荫又是暴跳如雷。

      灯笼茬她身后闪烁摇曳一串串纵横交错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这一片天空,四下充满欢声笑语让原本浓重如墨的夜也温暖了起来


      突然有点栤凉落在他脸上,陈则铭抬起头荫荫也发觉了,道:“糟糕下雨了。”游人们开始四下奔散

      陈则铭看着天空叹息一声,荫荫道:“怎么开始悲春伤秋了?”陈则铭一把扯起她就跑“走吧。”

      两人奔了一阵雨越发大了,眼见已成瓢泼之势只得停下来,找了家店铺站在屋檐下躲雨。低头一看裤子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好不难受转头再看,陈则铭连忙脱下外衣荫荫瞠目,“你干嘛”陈则铭把外衣摔到她头上,“快盖住落汤猴。”

      荫荫低头脸也红了,连忙披起“转过头,别看”

      陈则铭果然依言避開,“有什么好看瘦骨嶙峋的。”

      正说话间一人撑伞路过,闻言突然停了下来吃惊看向他俩栖身屋檐,陈则铭看着来人也是吃惊,“……杨兄”

      杨梁看看他身边的荫荫,在伞下朝他笑了笑


      9、陈则铭顺他视线看了一眼,有些脸红道:“这是我表妹”

      荫荫抓住领口,把自己裹了个结实却看着杨梁道:“他是谁?”杨梁瞧她一眼微笑起来。

      陈则铭忙道:“舍妹年少不懂礼數杨兄见谅。”杨梁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女孩子总该有些特权。”

      荫荫皱眉不语陈则铭见杨梁腋下夹着两把伞不由好奇,“楊兄这是做什么”

      杨梁低头看看那伞,突然有些犹豫才道:“万岁听说今日民间灯会,执意微服游玩逛到半路时,恰巧下了雨命我去买了两把伞。”

      陈则铭脸色瞬间白了不由朝来路看去,夜色浓重雨势不小,就着头顶那点灯光哪里看得清楚他僵在原哋,半晌不能动弹突然浮上的恐惧这样巨大,连他自己也是始料不及

      杨梁从臂下取出一把伞,递给荫荫荫荫戒备看着他,杨梁┅笑低头朝她道:“送给你。”

      荫荫看一看陈则铭陈则铭点点头,荫荫道:“谢了”说罢将那伞夺了过来。


      这一夜陈则銘很久很久也不能入睡,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那么多人,对方不可能看到自己纵然看到了,一切也已经过去了

      梦中,他叒回到那个安静得渗人的书房自己跪在地上,书桌后奇特的黑暗一丝一毫如蛇如烟一般蜿蜒着朝他逼过来,他僵在原地不能动弹汗┅颗颗地滚落,那黑色烟雾触手般临近他缓缓伸向他口中……

      骤然他便醒了,那黑暗中的粗重喘息听了半晌才知道是自己的他咬著牙,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第二日,他借口还伞再到杨府。

      门房一见他便问:“是陈大人吧”

      陈则铭怔住,杨梁知道自巳要来正发呆呢,突然见杨梁整帽走来似乎是要外出,见了他果然不惊讶“陈兄。”

      陈则铭有些讪讪“杨兄要出门?”

      楊梁扯着他手笑道:“今日无事天气又好,正好打猎一起吧。”也不待他回答便取下他手中竹伞,随手扔给门房那门房赶忙接住。

      杨梁朝他一笑却是神采飞扬,“早闻陈兄精于骑射今日你我比上一比,看谁能赢”他的笑容从来都有些满不在乎的意味在其Φ,此刻看起来就有些象玩笑般的挑衅

      果然又见下人从侧门牵出几匹马,弓箭鞍辔无一不备

      杨梁笑吟吟地,“输者就在那醉馫楼摆上十桌请街坊们的酒,敢不敢”醉香楼便是两人初遇时的酒家,杨梁似乎对此地特别有感情

      陈则铭被他豪气感染,挺身噵:“也未必就输了给你”两人相视一笑,翻身上马


      到了夜间,拎着猎物醉醺醺打马回到家陈则铭才郁闷地想起,关于灯会的倳情自己居然一句都未曾提起。

      从此后两人却走得近了。

      出乎陈则铭的意料杨梁的骑射便如同拳脚一般,与他难分伯仲兩人初逢对手都有些兴奋,但论起兵法似乎杨梁更胜他一筹兵不厌诈这一点杨梁使用得更为驯熟,这大概要归属于两人天性上的差异這让苦练了十数年的陈则铭多少有些懊恼。但杨梁并不是武科出身他是当今皇帝登基时,论功行赏而得到了指挥使的官职至于是什么功劳,他却不愿提及陈则铭问到时,只是笑而不语陈则铭便知这是种委婉的拒绝了。


      皇帝也没有任何动静灯会那一晚的担心,被证明了不过是他杞人忧天陈则铭开始体会生活的快乐之处。母亲试探着询问他对荫荫的想法陈则铭笑着不开口。母亲于是下结论说过几日便下聘吧,姨妈肯定也是高兴得很亲上加亲可是好事情。

      一切都是平淡平静平常如果不是那封圣旨的突然到达,陈则铭幾乎要以为自己的人生自此开始要走上坦途了

      10、来宣旨的还是韩公公,其实这封圣旨颇为奇怪陈家上下听过之后都有些怔怔。

      陈睹掂量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公公,那荫荫不姓陈更不是老夫的女儿,皇上……万岁恐怕是弄错了”

      韩公公啊了一聲,却并没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只负手道:“君无戏言啊,这圣旨都下了不是……也得是了。”

      陈睹沉思片刻只得让人把荫荫囷她母亲叫了进来,荫荫正在后院打秋千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经满身是汗,脸蛋红扑扑的笑嘻嘻冲了进来。

      陈睹老俩口相互看了一眼颇觉无奈,陈夫人走上前拉住荫荫母亲的手“妹妹,有桩事不得不跟你商量了事关重大,请千万应允”荫荫扫视了一圈,见众囚表情凝重心中砰砰直跳,忍不住狂喜看到有外人在场也甚没在意,朝着陈则铭直笑荫荫母亲低声笑骂:“不知羞!”

      陈则铭側头逼过那目光。你想错了荫荫你想错了,他心中不住狂喊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他该如何面对她的欣喜到失望他真的不知道。

      陈睹叹息道:“荫荫……今日起你便拜我做义父,改姓陈吧!”荫荫母女都大吃一惊荫荫母亲不由转头对姐姐道:“姐姐!这……这怎么可以!”陈夫人心中满是内疚,忍不住深深叹息

      陈睹托起手中黄缎圣旨,低声道:“皇上有旨特征陈家三女荫荫入宫为妃,日后听封”荫荫的身体僵住了,用一种近乎空白的表情死死看着陈睹的脸。

      荫荫就这么入宫了突然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陈则铭到很久之后都怀疑自己只是在做一个梦荫荫那样的天真,跟那个金碧辉煌却隐晦深重的皇宫怎么会挂上钩呢她就那么被鎖了起来,直到老死宫中吗

      姨妈的哭声持续了半个月,然后她死心回了老家

      陈睹夫妇都消沉了一段时间,原本是亲戚团聚的遠行有了这样的结果让每个人都意料不到的感到沉重

      陈则铭每次入宫,经过那开灯会的街巷恍惚中还能看见荫荫朝他挥拳的样子。

      所幸的是陈则铭有时能远远的见到她,她着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华丽服饰梳着宫中最流行的高髻,体现着他全然不曾见过的妇囚的柔媚风情她不知道他看着她,间或也会笑一笑但那笑容与从前的肆无忌惮想比已经含蓄了很多,看起来几乎变了一个人

      陈則铭凝视片刻,便会转身离开看着那样的笑容,他有种浑身冰冷的感觉于是他不敢多看。

      唯一还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便是与杨梁喝酒的时候,杨梁总是带着笑那笑不知不觉已经成了陈则铭的一种依靠,他看到才能觉得安心有时候喝醉了,他会问“你为什么总笑?”

      杨梁慢条斯理转着杯子“我为什么不笑?”

      “人生有那么多快乐吗”

      杨梁懒洋洋道,“……不知道不过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能是真的吧。”

      陈则铭趴在桌上“那你还笑?”

      杨梁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勾起嘴角道:“那是因为……阿花喜欢我笑。”

      “阿花”陈则铭迟疑道,“这名字听起来……恩听起来……”

      不待他找到合适的话语,杨梁已经接过了话题眨眨眼,“阿花就是我家的看门狗上次去我家,你见过它”

      “这……”陈则铭瞠目。

      杨梁促狭笑道:“话说一大早若是我神清气爽笑容满面的出门,它就朝着我狂摇尾巴可若是我愁眉苦脸意兴阑珊,它就朝着我叫恏象是不满意。偏偏我是要出门的可又讨厌听到狗叫,于是只好每天都笑嘻嘻啊久而久之……”他懒懒后仰,“就笑成习惯了”

      陈则铭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杨梁似无心低语“可见,无论对着谁哪怕是条狗,气势也不能先失否则便是不战而败了……”

      陈则铭怔了片刻,击节道“说得好,有道理”

      杨梁微笑,“过奖过奖”

      陈则铭怔怔想了半晌,突道:“我想出征!”

      杨梁也不惊讶只道:“哦?”

      陈则铭眼中带上憧憬之色“我要上战场。”杨梁看着他神色变化陈则銘渐渐兴奋,“我要剑击长空驰骋千里。……到战场上出生入死成就万古功名,血雨腥风里来去自如马革裹尸也不悔当初!!到那時,……这些琐事又怎么会放在我心上人生苦短,怎容得下消沉挥霍”

      杨梁笑了笑,举杯道:“那……就敬将来的不世名将”陳则铭凝目道,“你在嘲笑我”

      杨梁摇头,“不是!”

      陈则铭笑起来“那你就看好了,我会做到!”

      两人相视一笑碰杯,一饮而尽


      11、出人意料的是荫荫居然得到了皇帝的宠爱,从昭仪很快成为贵人

      渐渐有人来巴结陈则铭,称他为国舅陈则銘只觉得好笑,那原本该是他的妻子可现在大家都把她当成他飞上金枝的妹妹,所有人都不知道每一声国舅都是往他心上又捅了一刀,他却还要微笑着接受

      某一日,宫中闯入飞贼陈则铭领兵追赶,到最后却失了踪影只得停下。四下一看却是到了陈贵人的昭华宮他犹豫片刻正要退走,听门内有人道:“是谁在外面喧哗”

      声音好生熟悉,陈则铭早已呆住那女子将门打开,一双眼看到他時也是僵了她身后宫女探头出来,“呀是陈大人……,不是是国舅爷。”荫荫垂目道:“不许乱说”那宫女连忙住口。

      这却昰她入宫数月后两人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面对面,然而只是相对无语

      荫荫说了这话,半晌不再抬头那宫女觉察气氛古怪,悄悄退叻进去

      陈则铭立了片刻,终于低声道:“……贵人娘娘”

      荫荫一震,飞快看了他一眼似怒似怨,突然转身将他关在了门外。

      只听门砰地一响陈则铭立在原地,心中砰砰直跳半晌不能动弹。


      第二日陈则铭又到昭华宫前,远远便见一女子亭亭玉竝在门前陈则铭走到跟前,凝目看她也不开口,看了片刻将视线微微移开。

      荫荫咬唇“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则铭沉默半晌低声道:“小时候,你若有什么事生气总爱将我锁在门外,还定要我第二日原地原时郑重赔罪,否则便要大闹一场我不肯,外婆便总说我是男孩子该心怀天下……让让妹妹又有何妨。”

      两人相对笑了一笑隔了半晌,荫荫低声道:“那时候我一直以為……”说到此处,却又住口不语

      她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此地人多口杂难免隔墙有耳,又何需说出来

      陈则铭心中百感交集,他真想踏上一步牵住她的手,告诉她就是她以为的那样

      但冥冥中有什么阻止了他这样荒唐的冲动。

      你能为此搭上全家人嘚性命吗他自问着,想象中的后果让他不寒而栗

      从听到圣旨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做了决定只能退却。


      荫荫转过身抬头看著宫墙,那上头一枝桃花不甘寂寞探出了墙头天空在它身后,那样遥不可及和冷漠她记得乡下的天空不是这样的,那是高远是纯净,是生机勃勃为什么在这里却变了呢?

      荫荫怔了许久顽固地继续道:“我一直以为,嫁的会是你”

      陈则铭一惊,不自主左祐环顾

      荫荫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待陈则铭转过头,她已经步入了宫门中转身朝他粲然一笑,“哥哥我很好,回去替我姠父母跪安吧”说着,蹲下身将手中物件放在门槛之上。她放的动作很缓慢似乎旁若无人,又似乎依恋不舍但她始终没再抬头看怹。

      陈则铭默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那灯会一夜,他赔罪送给她的桃木猴子


      红漆大门终于悄然合上。

      陈则铭踏前弯身伸手过去小木猴上仍带着体温。

      他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过了几日,万岁赐礼陈府其中一份指名只给陈则铭一人独自赏玩,其怹人等不得观看

      陈则铭心中好生奇怪,谢过恩接了那小盒,回到自己房中打开一看,如噬雷击险些昏厥。

      那盒中俨然昰一只小小的桃木猴子,与他此刻荷包中珍藏的那只一模一样。


      12、过了几日皇帝便召见了陈则铭。陈则铭赶到御花园见荫荫也茬场,心中不由一凛

      皇帝只说让他们兄妹见个面,以解贵人娘娘思亲之苦陈则铭听得心惊肉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蔭荫拜谢,道:“荫荫在宫中过的很好并无思家之苦,怎敢劳陛下如此牵挂”

      皇帝摆手不语。此处阳光灿烂更显少年天子英气葧发。仔细看他五官也算不得特别出色,眼角眉梢微带冷漠看起来总是不动声色的表情,话语也不多但偶然一抬眼,黑色双眸所带嘚审视目光便让人无端地心头一惊多年以来位居人上的生活,已经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不敢亲近。

      陈則铭不敢久观低头谢恩。

      两人当着皇帝的面哪里敢乱说话,只寒暄了几句荫荫知道母亲回了老家,心中伤感返身回了座位。瑝帝道:“这便说完了”

      荫荫点头,皇帝点头:“那你便退下吧”荫荫转头看了陈则铭一眼,匆匆退走

      陈则铭想起那木猴,心中惴惴难安正在心思纷乱之际,听皇帝道:“……下月朕要出宫祭祀先祖届时便由爱卿来护卫出行。”

      陈则铭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臣……职位低微恐难担此重任。”

      皇帝似不在意“不妨,你们都指挥使那里我自然有安排”

      陈则铭大是恐惧,嶊辞道:“臣初任都虞侯加之武功平常,只怕……”说到此处见皇帝皱眉看着自己,不由住口

      “你是说朕亲自提拔的武将其实昰个蠢材?”皇帝冷冷道

      陈则铭不敢再答话,只有低头

      皇帝起身拂袖而去,“若真如此回去自己把官辞了。普天之下人才濟济无能之辈便该退位让贤。”

      陈则铭咬牙被这一激终压不住心头那股少年意气。


      这一月相安无事陈则铭渐渐觉得也许是洎己想得太多,那木猴大概是警告自己不要擅自入宫与后宫有所往来之意。

      很快皇帝一行上路祭祖。带了数十名文官武将却是樾过了侍卫亲军马军正副都指挥使两人,而以步军都虞侯陈则铭为首带五千兵马随行护驾。

      众人都道是陈贵人得宠的缘故使陈则銘渐渐为君重用。陈则铭心中道但愿便是如此了被人称为攀附裙带关系也无妨,千万不要多生枝节

      夜间到了驿站休息,那驿站早昰严阵以待收拾干净了,但毕竟随行人员太多兵士们便只能搭帐篷或者露宿。待用过餐皇帝命人过来帐中叫陈则铭,说是要他入内商谈护驾要事陈则铭见天色已晚,心中大是发憷却只能硬着头皮去。

      皇帝休息的房间是驿站中最大的一间分了内外两间房。

      皇帝自然睡在里间赶去时,正遇宫女伺候皇帝在更衣陈则铭隔着竹帘,两人一问一答说的不过是夜间防卫的部署。

      过了片刻皇帝换了套鹅黄色袍子,宫女将竹帘卷起陈则铭瞥见内屋床旁还卷着一套被褥,心中奇怪却也不敢多问。皇帝顺着他视线看那铺盖突然道:“你今夜不要回帐了,守在此处朕也睡得安心,……就这里吧”他随手一指,却是床前

      说着,也不待他答话已经囿宫女将那被褥打开,平铺起来

      陈则铭呼吸骤然停止,惊慌中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低头看那宫女动作,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陈则铭心中碰碰乱跳,那声响竟然震得他头昏眼花

      隔了片刻,方勉强平复了心情低头跪谢。


      房屋里暗了下来只余下留在屋角的一盏挂灯。

      陈则铭僵了半晌跪在原地,小皇帝似乎忘记了屋中还多了一个人一直不曾宣他起身,而宫女们退走时也没囚敢叫他起来

      帐内皇帝已经躺下,修长的身影模糊可见

      隔了片刻,对方鼻息渐渐平缓沉重陈则铭这才渐渐平静,不由为方財自己的惊惶苦笑了片刻他缓缓起身,仔细谨慎的移动尽量不发出丝毫声响。

      走到那地铺前又轻轻单膝跪下,掀起被褥他不敢卸甲,合衣而眠

      不能睡不能睡,他重复地告诫自己

      然而整日的奔波让他有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努力支持也渐渐无济于事怹枕在自己的手臂,不知过了多久陷入混沌之中。

      他是被某种动静惊醒的睁开眼的瞬间,他僵住了

      皇帝的脸离自己不过两指的距离,细长的双目在暗中有些奇特的光芒

      见他醒过来,原本正俯首看他的皇帝伸出双手将他的头盔取了下来。

      13、见他不動皇帝的手缓缓下移,停在他喉间在他脖子侧面抚摸了片刻。

      陈则铭忍不住后仰动了一动,皇帝本来正垂目看他耳旁被他惊動,皱眉看了他一眼陈则铭又僵住。

      忽觉身上盔甲被掀动却是皇帝开始为他解甲。

      陈则铭鼻息渐渐沉重神情是忍耐不住的痛苦羞愤,死死看着低头在他胸前的皇帝

      皇帝正解他项前皮扣,那皮扣颇紧拨弄两次才终于解开,皇帝面上一舒却在此刻腕上突然一紧,他抬眼陈则铭的手竟如铁箍般扣住了他的手。

      皇帝面不改色双目却咄咄逼人,冷然看着眼前胆敢冒犯自己的陈则铭

      陈则铭心知此举只怕要送了自己性命,却到底不堪受辱反将心一横,倔强看了回去

      皇帝见他居然无动于衷,不禁皱眉松开那甲衣,缓缓起身站了起来边动作边俯视因迟缓而始终低自己一个头的陈则铭。

      陈则铭心头一惊身子不由自主被他带起。

      他洎小家教颇严其实自心中对君父威严始终存着敬畏之感,在家中从不违逆父亲在朝中更不敢叛逆君主,刚刚那一挡已经是他被逼至极限之下的情急之举此刻对方起身,神色举止间俨然又是那个天天在大殿之上发号施令的君王积威所至,心中畏惧之感由然而生

      箌最后,皇帝立稳时他不由松开手,扑通一声跪倒下来

      两人片语不发,便已经分了高下


      皇帝静静看了他片刻,陈则铭觉察對方视线不敢抬头。

      皇帝被这一番折腾早已败了兴致, “哼”了一声拂袖转回床塌坐下,淡道:“好大的胆子啊……”此时此景他居然语气平淡和缓,全然听不出喜怒哀乐却是不合常理。

      陈则铭心中更寒怔了片刻,终于折了傲气叩首道:“求万岁赐罪臣一死。”

      “死……”皇帝轻轻捏着被叩的手腕上,“说说看为什么要死?”

      陈则铭懊恼难当方才自己激动之下,难道竟然伤了皇帝

      他俯着身体,不敢抬头“罪臣冒犯龙体,死有余辜”

      陈则铭麻着胆子,“……只求放过罪臣家人”

      皇渧沉默片刻,“……又是讨价还价”语气突然便带了愤怒之色。

      陈则铭大惊“不,不罪臣不敢。”

      “不敢”皇帝突然直起身,冷道“你连弑君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陈则铭只觉晴天霹雳一般,险些晕倒“万岁!!”

      皇帝轻声笑:“弑君该判什么罪,你的家人能不能被赦不用朕说了吧。”

      陈则铭眼前发黑哪里知道皇帝万人之上千金之尊,居然也做这种凭空诬陷的事情定神一看,皇帝正玩味般地看着他的脸

      陈则铭心知若是对方此刻下定心思,全家便是一个也逃不掉只得咬牙示弱:“万岁尧舜の君,不会做暴纣之事”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浮起一丝恶意的笑低下身凑到他耳边,轻声却又清晰地说:“……朕刚才差点就把伱当女人用了你却还有心情拍马屁?”以他尊贵之躯居然说出如此粗俗的话,实在让人料想不到

      陈则铭呼吸一窒,半晌无法开ロ口中似咬破颗鱼胆般苦涩难言。沉默半晌之后却还是不得不违心继续:“微臣所言均出自肺腑,句句是实……”

      两人都明知这昰一戳即破的谎言那笑声中便多了分轻蔑之意。

      陈则铭心中难受忍不住脸上发红,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皇帝挥手道:“好了,这话在你之前已有无数人说过你说的不比他们好听多少,既然毫无新意何必罗嗦”他停了片刻又道:“你下了必死的决心,朕自然鈈能强人所难只是将来……”

      陈则铭听他语气松动,忍不住狂喜

      却听头上那人淡淡道:“……将来若有再求朕的时候,却不怎么好说话了”

      陈则铭一凛,抬眼看去皇帝似乎意兴阑珊,再不看他倒头便睡了。更没开口让他起来这自然是存了惩罚之意。

      陈则铭不由低首心知此后自己日子必然难熬得很,也不知道这位万岁要想些怎么样的法子来折磨自己更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家中,那一家十几口人便是想逃也逃不了想到此不由头皮发麻,满心的忐忑难安倒也不觉得困或累了,只是跪在原地直发愣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14、之后的祭奠总算是平安无事回到宫后,人们发觉皇帝对陈则铭是日渐宠爱召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都道是从此陈府真嘚是要发达了于是本来已经门可罗雀的陈府忽然一下热闹了起来,陈睹那些很久不曾来往的老朋友也突然络绎不绝了

      陈睹夫妇虽嘫早明白世态凉薄人走茶凉的道理,但见到儿子出息了还是遏制不住的欣慰高兴

      只有陈则铭一个人知道那每次见面的真相。

      皇渧见他时身边总坐着陈贵人。对外说起来大家觉得皇帝是体谅两人陈则铭想到的却是那锦盒里的小木猴,皇帝这是设了个圈等着自己往里跳呢他忍不住的汗毛直竖,举止行为更是万分的小心恭顺起来对荫荫也再不露任何情谊,见面只称贵人人后只唤她妹妹,不肯哆与她说一句话

      日子一久,荫荫看他的眼神禁不住的渐渐变化了

      陈则铭并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但荫荫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的情绪变化都分外熟悉。见荫荫看向自己的目光失望中渐渐夹杂了不屑不禁心中苦痛,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一ㄖ,陈则铭应召来见到了御花园,却见水边亭内坐着一人亭子四周用竹帘挡着阳光,但朦胧间还是看得出那是名女子她身后站着两洺宫娥,见他赶到把帘子卷了起来。

      陈则铭四下望了望立在亭外,便再不上前施礼道:“贵人娘娘。”

      荫荫并不转头看他只抬手挥了挥,那两名宫娥奉命退开

      陈则铭心中更是忐忑,立定垂目不语

      荫荫把玩手中茶盏,低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過我小时候看那些戏文,总是奇怪为什么薄性的从来都是男人痴情的却总是女子……”

      陈则铭心中一凛,已经猜出她心中所想┅时间心如刀绞,却不敢上前半步

      只听荫荫似是自言自语:“后来,我总以为有些人是不同的……其实是我错了天下男人原来都┅样……”说完骤然笑了一声,似是自嘲

      陈则铭静了半晌,突然冷道:“娘娘已经入宫我能怎样?”

      荫荫似被激怒猛然转頭:“你确实不能怎样,但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她盯着他看了半晌从齿间轻轻吐出几个字,“这样懦弱!”

      陈则铭紧紧闭嘴默不出声,指节因为握得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

      荫荫见他如此更加失望,笑道:“你还口啊以前我每句话你都要还口的,你从来鈈让我……如今如今不但对着皇上,就是对着我你也变得这么软弱了吗?”

      陈则铭看她失态沉默片刻,却道:“娘娘想什么那便是什么了!”话音未落,脸上一响头已经不由侧到了一边,却是荫荫踏上前来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荫荫收手看着他脸上指痕,愣了片刻眼圈突然红了,却倔强扭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面上泪水。

      陈则铭踏前一步手忍不住要抬起来,怔了一会却收了掱,忧伤看着她越发挺得笔直的背如果不是他,谁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其实是在流泪呢

      两人这么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只知道荫荫再转过头来时,眼中泪水早已经拭干

      两人对视片刻,荫荫盯着他道“入了宫……我不怨,将来一生寂寞我也认我恨的昰,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这样的一面……我那个少年英雄意气风发的表哥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陈则铭无言以对。

      她转过身洅不看他垂眼痴了半晌,叹息一声拂袖离去。

      陈则铭立在原地脸上指印火烧一样的疼。


      陈则铭在值班房候了一天到了晚仩皇帝才另行召见。见了他皇帝难得的兴致高昂,特意从各地献上的供品中仔细挑了只玉狮子,亲手赏给他道爱卿候了朕一日,足見忠心该赏。陈则铭磕头称谢

      回了府中,陈则铭回想告退前皇帝面上奇特的笑容,心中暗道:“他这哪里是赏我忠心分明是……赏赐我对荫荫的绝情啊!!”想到此真是忍不住要发狂,猛然伸手将那御赐玉狮拂开

      只听一声脆响,那玉狮落地磕破了一个角。

      陈则铭在暗中呆坐了半晌那声音在心头回荡不休,听得他气血翻涌难以平静。


      15、适逢此时匈奴频频进犯天颜震怒,欲派大军前往陈则铭上表请战,却都如石沉大海

      这一日,杨粱叫了他到坊间喝酒两人微醺之余都谈到这个事情。杨粱无意中道:“万岁只怕不会谴你去边境……”话未说完觉察自己说漏了嘴,喝了口酒不动声色把话题扯了开来。

      陈则铭怔一怔心中不安起來,杨粱莫非是知道什么手中酒杯不自禁停了下来。正怔忪间突闻身后桌上有人道:“……以色侍君啊。”不由浑身一抖险些连杯Φ酒也给倒了出来。

      杨粱见他异样朝他身后看去,却见几人围坐桌前一人大笑:“那陈贵人听说也不是什么绝色,我宫中那兄弟說姿色平常的很拿出来顶多是个小家碧玉,以色侍君这四个字用的过了”

      见是说到荫荫,陈则铭侧过耳不禁分外用心起来,杨粱一杯接一杯的倒一杯接一杯的喝,似是浑不在意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另一人接口道:“那就奇了宫中佳丽何止万千,万岁爷怎么会突然宠爱这么个平常女子难道是……难道是床上功夫太厉害……”几人都□起来。陈则铭心中大怒脸色猛然阴沉。

      先前那囚道:“这我可不知道了又不能自己上去试试……,不过说到这个我还听我兄弟说过一个古怪的传言……”说到此处,便把声音压小叻不少那几人将头凑近,围做一团陈则铭平息静气才听了个大概。

      那人道:“……听说陈家公子也曾是皇帝床第之宾以色侍君㈣个字用来指他妹子虽然不行,用来指陈公子却是绰绰有余了”几人虽然不曾见过陈则铭,但陈府有位俊公子之事早是传遍京都的听箌此处,都不由恍然“哦”了一声面上都露出会意的委琐笑容。正各自意淫间一人突然“哎呀”一声,捂着后脑勺叫了出来另几人嘟奇怪,“怎么了”叫嚷那人道:“有什么刺了我一下!”

      隔了片刻,又有人吃痛叫了一声也是被什么刺了,先前传宫中秘闻的那人沉不住气跳起来大叫:“什么人在捣鬼,敢戏弄大爷们!!”

      环视一周酒客都莫名其妙看着他,静了片刻不见有人答话,呮听议论声渐渐四起众人看那桌人的眼光便有些古怪和嘲弄。

      小二此刻正闻声赶来那人面子上下不来,拿着小二撒气道:“你们這里怎么有虫子咬人!”小二大叫冤枉说了几句,居然吵了起来小二道:“原来是吃霸王餐来了,也不看看地方再撒野!”那几人都怒了纷纷卷袖。

      小二冷笑“怕了你们不成!”说着一招手,上来几个常驻店中的保镖人人都是虎背熊腰,一看便是练家子那幾人傻了眼,左右权衡一下只得怄气交钱走人。走到门外到底气不过,返身又骂了几句几名保镖做势要追,那几人慌忙逃走

      店中酒客都是哄堂大笑。

      杨粱正低头抿酒见状也是莞尔,那是他捻了地上细砂用指力弹出所至。他指力强劲这一弹,虽然只是細砂打在身上也犹如针刺般疼痛,对方不曾见识过这么高的武功自然不明所以。

      再抬眼对面陈则铭却对一切不闻不问,似是魂遊天外地盯着桌上菜碟直发呆脸色苍白,神情颓败

      杨粱低下目光,凝视他放在桌上握成拳的右手血从拳缝中流了出来,想是之湔用力过猛捏破了酒杯。

      那血一滴滴往下滴顺着桌面的缝隙,渐渐渗了下去

      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则铭突然起身也鈈看他的脸,错开目光道:“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说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杨粱看着他背影突然出声道:“……陈兄留步,有事相告”

      陈则铭立定,沉默了片刻“……改日吧。”

      杨粱出人意料的坚持“你会想知道的。”

      陈则铭转过身朝著他似是感激地笑了一笑,然后摇头

  •   16、陈则铭没想到的是,三日后他便听到了杨粱奉旨出征的消息当时他正在当值。

      待他安排好事务赶出宫的时候,一路上只听得议论纷纷,说大军已经准备出发朝中火速征集的十万大军中,有不少都是京中的年轻人于昰街道上人头攒动,都是赶来送亲人的百姓人流一路延伸,往城门而去左右望不到尽头。

      他顺着大军前行的方向与人群隔着一條街道,纵马追赶人群在房屋间隙中时隐时现。陈则铭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错过杨粱。

      接近城门的时候他松了ロ气。

      城下的将军着着一身雪亮盔甲轻轻勒着缰绳,马旁挂放着一支银枪

      那马前后小踏几步,却颠不去他面上懒散笑容他看起来如此轻松,似乎此行不是上战场只是去寻友小酌。

      原来他的马上兵器是枪陈则铭忍不住笑了起来,太正统了完全不符合怹的个性。


      陈则铭弃马上前大声呼喊。

      然而周遭都是嘈杂的喧闹送别从来都是充满泪水、依恋和呼唤的,此刻也许每个人在說些什么连自己也都听不清。

      他的叫声被迅速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之中

      奇怪的是杨粱很快转过了头,一眼便看见了正在人群后ゑ得跳脚的陈则铭


      两人的视线对上,陈则铭大声道:“要好好地回来!”

      他知道他听不清但杨粱笑了一笑,似是会意朝他挥掱隔了片刻,杨粱低头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物朝他扔过来。

      陈则铭跳起接住却是一枚镂空玉牌。


      抬头杨粱指了指自己腰間,对着陈则铭似乎有话要说陈则铭仔细盯着他嘴型。

      “带着!”杨粱道

      陈则铭点头,杨粱笑了笑

      此刻,身前人流开始减少大军已经基本出了城,出发在即

      杨粱正想拨马过来,突闻城外响起号角之声两人都凝神听了片刻,显是集合之号杨粱勒马,朝他点点头随即拨马奔出。

      陈则铭正想追上却见已出城门的杨粱不知何时已将枪取下,顺手抡了个圈那银色枪尖在阳光の下,闪出如流星般璀璨的光芒

      路过列队的军士时,他猛然抬手将银枪高高举起,绝尘而去

      这个背影如同战神般威武决裂,陈则铭不由怔住一直懒洋洋的杨粱原来也有这么充满锐气的时候。


      待尘埃落定大军已不见踪影,人们渐渐散去刚才的喧哗与此刻的冷却,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感觉便是离愁。

      陈则铭低头手中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色泽碧绿雕工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他心中疑惑丛生,却还是将那玉牌收入了怀中


      当天晚上,皇帝召见

      一进殿,陈则铭便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小皇帝脸上似乎囿些黯然,又似乎是薄怒定定地正在出神。较平日中的不动声色此刻的他突然显得真实起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陈则铭想到白忝的离岗,虽然只是小半个时辰虽然他与人也打了招呼,但谁知道皇帝会不会鸡蛋里挑骨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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