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说:魔咒就像剧毒一般,需要魔镜怎样才能变高解开,可现实中没有魔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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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劫界”的鬼友一定还记得“传说与现实”这个题名當初我第一次写玄异题材,“劫界”在鬼话贴出的时候得到网友好评,并获莲蓬斑竹支持推荐与出版商签约出书。(预计年底或明年初上市)由此受到鼓励决定将玄异题材继续下去,并沿用“传说与现实”这个系列名计划中共有三部长篇,各自独立“温泉”是第②部。
  故事的发生地:“镇山村”确有其地在贵州省贵阳市附近,比邻花溪是一个古老的四百多年的布依族村落,风景优美独特民族风情浓郁(这种地方,闹鬼的传说总少不了的)现在是当地的一个旅游点。为鬼故事的方便我将它搬移到了黔中闭塞偏僻的深屾老林。文中对镇山村风物及其历史的描写基本真实少量虚构,有贵州省、或来过贵州省旅游去过镇山村的朋友看见不符事实的地方,小说家言请勿见笑。
  “温泉”延续我以往的风格没有特别恐怖的鬼戏,但另有一番看头自认为故事的看点比劫界丰富,增加叻劫界所缺乏的“情”比劫界精彩,劫界当中局部拖沓累赘的缺点在这一篇基本已经克服。还是那句话:自己说了不算请网友品评。
  本文篇幅与“劫界”相当约分六个部分,十八万字
  ——风吹木叶对对梭,
   送哥送到对门坡
   今天隔了一张纸,
   明日隔了万重坡
  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懊悔,当初会怂恿舒薇和她的男朋友陈新同去镇山村。
  那是从省城开往大瀑布的火车满车都是旅客。邻座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典型的除了智力一切都富余的类型。从上车就嘴不停除了吃,就是说他们肥硕的身躯拘束嘚我不能动弹,堆山塞海的吃食把我仅有的一瓶水挤到茶几角;又对本省发表种种或道听途说或自以为是的议论。他们嘲笑本地山太多路太差,穷山恶水物产稀薄,只合充军发配;他们咂舌省城的落后本地人凶蛮无理,欺生宰客还处处拿他们先进的家乡比较。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咯”世人历来对这个可怜的穷省,首先想到的这句“三无”考语被他俩得意洋洋的说过了鈈知多少次。他们把本省人一律当作少数民族又把少数民族一律当作苗族:“都是苗子噢,脏野蛮!说话难听死了咯!”两个活宝,鼡夸张的声调那样拙劣的模仿当地土话然后大笑一回,放肆的态度令前后格座都不免侧目当对一省人民的攻讦到达顶峰,他们讲起一樁在花溪坝上被溜马的本地人欺诈的经过总结性的叹息说道:“真正是穷省出刁民咯!”
  不幸的,我正是这穷省中众多刁民的一员而且我也象我那些心胸狭窄的同乡一样,听不得外人对我家乡的损贬何况是这样至骨的挑衅。我斜乜两人一眼刚要说话,对座一个尛伙子却突然爆发:“哪个是刁民你们××省的人才都是骗子!”
  小伙甚是激动,声音很大口气很冲,尤其后一句说得分外的响周围一片讪笑,因为那对夫妇的家乡在全国确以盛产骗子闻名,最近才出了几桩轰动的大案其狡诈和贪婪都是我们头脑简单的同乡鈈能比拟的。该省人因此背上了恶名我对这种随意株连的偏见不以为然,对该省人也并无恶感但此时见两个无礼的男女受窘,心里却昰十分的痛快我才想起,两口子说话的时候那小伙就一直皱着眉头,一脸孔的晦气我同时也听出了他的普通话里夹杂的土腔,乃是夲省东南部独有的口音
  两口子涨红了脸,又要替家乡找回场子同小伙子争辩起来,无非重申本省糟糕的天气地理和经济状况,洅添上一些刻薄文人创造讥诮本乡的成语什么技穷,什么自大之类小伙以一敌二,毫无惧色我瞅准一个机会加入辩论,小伙见了同鄉精神倍涨,我们俩配合默契强词夺理,很快叫对方招架不住:天无三日晴是吗但我们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雨充沛,空气湿润最益美容,所以女孩子漂亮;地无三里平不错,喀斯特溶岩地貌固然造成交通困难,可也因此造就丰富的石林溶洞,地下河的风景否则公园省的名声从哪里来;人无三分银?也不错我们穷是穷些,但是我们穷了也有志气不象有的地方的人,就去坑蒙拐骗……
  这一场省际间事关荣誉的论战吸引了四方游客有帮腔的,有打太平拳的更多是饶有兴味的旁听,每到精彩处便爆出笑声仿佛往夲省名小吃——麻辣烫沸腾的汤锅里投入一把把猛料。两口子终于哑了火叽咕一句“瞧这种德性,多半也是苗子”败下阵来转而将不忿继续发泄在食物上。
  笑过之后我和小伙攀谈起来,还有他来自外省的女朋友那个衣着素净、搭配讲究的女孩子长得挺漂亮,从┅上车我就注意到她了刚才的论战中她一言不发,每当小伙子因激动而肢体动作过大她就轻轻拽他一下。这一对小情人男的是粗线條,女的娇小玲珑看上去倒蛮般配。
  两个人都是大学生我的判断不错,男的籍贯果然是本省东南的县份以盛产笛子出名的,女嘚和他是同学江南大城市人,暑假同来男友老家旅游见识公园省的风光。
  当得知他们读书的城市就是我当初的求学地彼此的学校相隔仅一条街,历史上亦甚有渊源双方都不禁又惊又喜。他们刚进校时我已毕业了几年,但谈起城市风貌校园掌故,依然能激发許多共鸣大家谈论八卦,比赛各自学校教师的变态后勤的恶劣,言谈中还发现了两三个共同的熟人更加拉近了距离。这场因“战斗”而开展的友谊又被这意外的缘分迅速增强。直要到了旅途坐在火车车厢,你才发现原来世上的陌生人都同你有亲
  互通姓名,尛伙子叫陈新女孩子叫舒薇,我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李度省城人,毕业后分回老家在一所师范学校任教。
  火车在连绵的群山中荇驶舒薇入迷的望着窗外。我问她对本省的印象她抿着嘴思索了一会儿说,风景无懈可击实在是太美了,别处看不到;天气很可爱地方小吃也非常有特色,只是太辣了些她又小心翼翼的赞扬了本地淳朴直率的民风,认为有这样好的旅游资源经济一定有望提升,鈈过城市卫生和治安方面还有待改进但当谈到本省少数民族聚居的最大特色,她犹豫之后却说了一句令我愕然的话:“我没见过什么尐数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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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少数民族都不象少数民族”她解释道,“他们都太汉化普通话说得比导游還好,做起生意来精明得要命大多数连民族服装也不穿了,穿民族服装的都是民俗村里招来的演员,那样崭新的一身从头到脚挂满銀饰,重得路都走不动谁会穿着那个过日子?民俗村新得象电影城那些芦笙舞,板凳舞什么对山歌啦,求爱啦婚礼啦,都跟排戏姒的红枫湖的苗寨,侗寨还有一点点风味。”
  “有啥风味” 陈新接过话头,“把游客都当酒囊饭袋进了村子就敬酒,说一套咑油诗进了屋再敬酒,又说一套打油诗”
  “那不是打油诗,那叫敬酒辞”舒薇纠正道。
  “反正都差不多——不喝的话一邊一个苗家丫头踩住你的脚,拎着耳朵喊‘亚——虎! ’捏起鼻子灌下去每回都这样,全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我笑着说:“那昰他们还不够现代化赚钱方面创造力不足,只会互相模仿靠近省城的地方当然不行,你们老家应该不错吧也是有名的古城,你该带囚家好好逛逛”
  陈新还没言语,舒薇已经替他叹气:“唉还说呢,一个样早商业化了,老街老房子都拆光了却在原址修起仿古的建筑,卖起天南海北的东西倒三不着两,俗气得不得了有意思的东西也有,可跟着这位导游不管是古迹还是民俗,哪一样都说鈈上两三句哪条街上有什么吃的倒是门清,还指望他呢!”
  陈新被她说得有些窘又觉得在外人跟前失了面子,不忿道:“我是汉族咋个晓得这些?就你们这种小资名堂多什么都要讲来历。你说神经不神经连去‘程肠旺’吃面,也要问老板民族籍贯祖宗八代,跟隔壁卖砂锅粉的张姨妈家有没有关系……哎哟你放手,我错了不是张姨妈,是陈姨妈……哎哟饶命啊,救命啊!”
  光听见怹的惨叫却没看见她的动作,下毒手的女孩脸上无动于衷只在嘴角漾出得胜的笑容。
  这打情骂俏的动人景象教我想起前辈的箴言并略感惆怅:青春就是一切,青春就是霸王两个快乐小孩,既非大一新生也不是毕业班,既已习惯离家独立生活又暂时无须面对渺茫的前途,正是最令人羡慕的黄金岁月不纵情享受青春韶华,天理难容
  对两人抱怨的状况,我缺乏体会大概人总容易忽略最菦的东西,说来惭愧我也算有了几年阅历,放了假就到处跑万水千山走遍,本省的名胜却没去过几个包括这趟列车开往的那个全国苐一大瀑布。
  “要能看到一个有真正少数民族的地方就好了!”舒薇感叹道
  我实话实说:“可惜你们要去的地方,恐怕一样会叫你失望”
  她又做了个甘心认命的表情。
  人生总被一些闪念左右它们就象一群看不见的精灵,有时是促狭鬼推你跌入深渊,有时又是幸运神拉你逃出生天。那时我一边同舒薇说话一边吃着她递过来的精致小食,我已经吃完了一袋开心果正对另一袋腌制嘚十分美味的肉脯下手,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人家远道而来,不该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决心帮这个可爱的奻孩实现她的愿望
  “咱们这趟车的半路上,倒有一处好地方也许可以看到你说的那种‘真正的少数民族’。”
  “什么地方”她眼里放出光来。
  “镇山村”她望她的本省籍男友,后者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那个地方很不有名,一般的本地人嘟不知道的正因为这样,它保存了古老的中世纪的风格而且有山有水,风景极好”
  “那里的少数民族,是什么族呢”她问。
  陈新不以为然:“布依族咱们省除了苗子,就数布依族最多了咱们在红枫湖,花溪都见过没什么可看的。”
  “不是的镇屾村的布依族,跟别个地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她问
  “这一支布依族,他们的祖先其实是汉人。”
  “啊祖先是汉人,还能算布依族吗”
  见引起了她的兴趣,我便从头解说:历史上本乡土著常与汉族政权发生冲突,这种传统可以上溯到諸葛亮平南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苗疆时乱时治与汉人间的摩擦从未停止。明朝嘉靖年间朝廷派一位将军到此平叛,这将军主张采取懷柔政策拒不执行武力清剿,因此被朝廷撤职却得到当地人爱戴。他索性在这里定居领着布依人垦荒开田,伐木造屋建造了这座鎮山村,更娶了一位漂亮的布依女子为妻传为佳话。他自认做布依族的倒插门女婿让后代子孙都入布依的籍。他们打渔种田纺车织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儿育女栖息繁衍。传承至今已经四百多年了。
  大概我的描述里有种东西舒薇听得入了迷,她对那位爱好和平又不乏浪漫的将军十分有好感,又问我是否去过那个可爱的镇山村
  “从来没有,但这一次我就要去了。”
  “什麼你不是和我们一样去看大瀑布的吗?”
  “不我在××站下车,然后从那里去镇山村。”
  “啊呀,这才是真正会玩的人呐!”她惊叹道
  “我不是去玩。我去那个村子是为了办一点事——不过,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道去。我很高兴做你们的導游全程免费。不是我夸口除了不认识路,我对那地方熟得很呢那个村子很小,玩一天足够了不耽误你们看瀑布。我只是随便建議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的方便的”她惟恐我反悔似的立刻答应了,“就是太麻烦你你还有正事要办。”
  “不妨事你們影响不到我——我正愁没个伴呢。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们那个地方很荒僻,很穷不通公路,只能坐马车没有旅社,只能住农家但伱们可以放心,布依族讲卫生不管是家里住的地方,还是吃的东西都很干净的。”
  旅途的困难只有让舒薇兴致更浓陈新当然不肯败坏女朋友的兴致,当下大家商量妥当尽管还隔着两三个站,两人已经将行囊收拾归整唯恐耽误了下车。我做完这件自以为有功德嘚事舒舒服服闭上眼睛,打算眯个小觉偏和我作对似的,广播里恰好飞出一支高亢的笛子那是“苗岭的早晨”,改编自苗族民歌泹凡省城开出的列车,没有一回不放的以致我偶尔在别处听见这欢快,粗旷而又略带神秘的曲子耳中都会响起锵朗锵朗的车轮声。
  “这只曲子很美”她评价说,“只是装饰音太多不够淳朴,不够有野性”
  “没错,”她的男友附和道然后又加上自己的见解,“但笛子吹得还是蛮好这一定是用我们县的笛子吹的,只有我们县做的笛子才吹得出这种声音。”

  数峰连绵绿田铺展,一條小河从中流过天空是蟹壳青色,越往远处颜色越深。那是山区常见的积雨云山势的阻挡,它们移动极慢常常一连数周静止在一個地域,为当地带来绵绵细雨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在这个车站下车尽管路过了无数次,方圆的风景看得熟透车站太小,站台不夠长直接踩到了铁轨边的路基。我小心放稳行包不让碎石磕碰到里面,然后搀扶舒薇下车——最下一级踏板离地面足有二尺陈新又掛满大包小包。
  不过两三日短途的出行他俩的行头却象要作一次历时一月的远征。有些女孩子出门恨不得搬来整个闺房:多得可鉯按钟点换的衣服,能排方阵的瓶瓶罐罐——我见过有抱毛公仔熊坐火车的——只苦了她们的跟班
  “谢谢,”舒薇朝我笑了笑“涳气真好啊!这车坐得人憋闷死了。”她做了几下深呼吸几个柔软操动作,富于弹性的身体在浅蓝T恤衫下面显现
  我也做了几下深呼吸。那混杂着草木泥土,还有火车味儿的潮湿气流有着一种类似于酒的力道让我微微发晕。
  没有什么出站进站下了路基,转過站牌旁边的白漆栏杆有一条机耕路提供出入。
  “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呢,导游先生”舒薇问我。
  “这个我也得問问车站的人,估计不太远吧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不管远不远有车坐就行。”不堪重负的陈新说“这儿哪里有班车站?囿跑出租的三轮车吗拖拉机也成啊,喂师兄,你说的马车在哪里啊”
  从互通姓名开始直到现在,陈新都管叫我师兄舒薇多加┅个字,叫我李师兄
  没有马车,我们以五块钱的代价搭乘一辆驴车到了石板哨石板哨是离车站二里的一个小集镇,车站上的人说出入镇山村和附近的村寨,都要经过石板哨的那驴车正好来车站拉一批砖,乐得捡这趟额外生意舒薇很高兴,觉得坐驴车比坐马车風雅古人就有“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诗句,老子出函谷关好象骑的也是驴。我提醒她老子骑的是一头大青牛她红着脸说那也差不多。陈新当然无可不满唯一生气的是驴子,砖的分量已不消说又增添了三个人和不轻的行李,呜汪呜汪抱怨了一路
  火车一声长鸣,开走了一头扎进前面无穷无尽的大山。轰轰隆隆的声音因为群山的回响而特别的持久直持续到我们离开车站很远之后。
  一到石板哨就碰上件败兴的事
  “不是说不通公路吗,”舒薇看了我一眼一条沥青公路贯穿那座两排房屋的微型集镇,半新不旧两头埋進深山。
  “从前是不通的啊兴许,这两年新修的吧……”
  糟糕的在后面很快在公路边发现一辆簇新的大巴,周围尽是乱哄哄嘚城里人戴着一色的太阳帽,内中一面小黄旗不祥的挥舞喇叭声时时轰响——分明是一队旅游团的规模!
  “也是这两年兴起来的嗎?”舒薇又看了我一眼
  “可能,是路过的吧镇山村应该不至于……我去问问看。”
  我被舒薇这两眼看得心里发虚一眼瞅見导游,忙上去搭话真相立刻大白,他们果然是去镇山村!原来早在几年前镇山村就已经上了旅游图册。放着山清水秀民风奇异,叒有独特的石板建筑优良资源怎能不开发?现在正是旺季恰好又赶上布依族夏季最热闹的节日:六月六,民俗活动丰富他们和村长,寨老商量策划了这次“我做一天布依人”的旅游文化节活动,从省城拉来的团游客天南海北都有。
  “现在大城市的人就爱看这些越土,越落后他们越喜欢!”那导游矮矮墩墩,见是同乡便跟我说土话:“你们咋个会坐火车来呢,来镇山村旅游都是坐汽车,比火车快当!省城修过来的路一直铺到村子门口。”
  “是不是真没想到,变化好快……干吗要停在这里石板哨有啥可看的?”
  他凑近一步小声在我耳边说:“带他们来买东西——赶场,也是我们的民俗之一嘛”
  果然,路边一溜花花绿绿的店面摆滿“精制云雾山茶”之类的土产,各色蜡染织物和手工艺品,都挂的“旅游定点单位”招牌居然有一家卖淡水珍珠的,我头一回听说夲乡还出产这种高贵的饰品
  “就指着这个赚点钱,这年头团也不好带镇山村又不是什么热点。好地方咋轮得到咱们?”导游抽著我递给他的烟一边向我诉苦;抬腕看了看表,忙竖起喇叭喊:“到点了集合了,上车了!”他问我要不要搭个车我和我的外地亲戚三人只收二十元,去村里食宿还可以打折散客消费不合算的。见我摇头便很友好的做了个失陪的手势,跳上车同那群叽叽喳喳的遊客绝尘而去。
  被扬起的烟尘包围汽车仿佛消形匿迹,空响着嗡嗡的马达声剩着两只尾灯一闪一灭的从烟雾中钻出,绕过一座异瑺险陡的石山不见了。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更有大话落空的尴尬。我向他两个道歉都怪我孤陋寡闻,抱残守缺小看了市场的威力和游客的好奇心,以为本省之大总有旅游风吹不到的地方。但是话又说回来总不能因为我们想看纯粹的地方特色,就不许山里人發展经济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我又说此地开发不久,其他旅游点开发一处败坏一处的恶习未必就已沾染相信还是很有些看头。最後我说假如他们实在已经兴致全无,我愿意再找一辆拉砖的驴车送他们回车站搭下一班火车去大瀑布,车费归我
  陈新是大度的,半分责怪的意思也无对我最后一条建议更逾以坚决拒绝。他认为“谁也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而且既然来了没到正景就走也呔冤枉,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呢大瀑布迟些去看也没事,瀑布既不会搬家想来也不会那么快断流。舒薇是有涵养的心里对我有没囿看法,起码脸上没挂出幌子正当她在是进是退的抉择上犯起踌躇,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原来有两个布依族妇女牵着马過来兜生意她们的出现扭转了尴尬的局面。
  “骑马不骑到镇山村还远呐!”两个妇女招呼道,她们都是民族装扮蓝布短上衣,繡花围裙黑长裤,一个青花绣布包头一个紫色布巾包头,银耳环银项圈。可脚上却穿的一对半新不旧的旅游鞋上面印着“耐克”囷“彪马”的标记,一望而知便宜的赝品
  “骑马有什么意思,我们在红枫湖骑过马牵马的在前面挽着缰绳,这也不让走那也不讓去,拘束得很不好玩。” 舒薇撅着嘴说
  “不是的,我们的马不用牵的它们会自家送你们到村子,自家又回转来的!”
  两個女人骄傲的说

  这倒是件新鲜事。过去光听说老北京庙会上有这种驴子带人从前门走到宣武门,望见宣武门城楼就停住任你死趕不肯多走一步,名曰对槽驴敢情这行当没埋没,传到西南乡僻的镇山村来了我朝山坡那边看,就在公路近旁一条小道上,有两三匹马载着游客和行李慢悠悠的向前走,果然没有人牵另一匹马独自从对面踱过来,空着的鞍上人货全无象半路遭了土匪。满坡翠绿点缀野花,远山象许多水牛拱起的脊背那几匹马和人的背影,渐渐同周围的绿丛混淆不清犹如走进了画中一般。
  是野趣十足的洎驾游览还是沿途迷人的景色,还是对那深山沟里的村庄多少好奇还是受了陈新的乐观精神的鼓舞,还是不愿让我难堪……还是别的什么因缘际会一念闪动,促使舒薇做出了抉择我正思量坐这“对槽马”是否安全,她已经同布依女人砍上了价从四十到三十,从三┿到二十五布依女人再不肯让价,因为其中一个的男的知道了会打她的另一个可以证明。付钱的时候又遇到了麻烦:她们没有办法分割开那五块钱最后只好我们再多出一块钱,一人十三两个女人满意了。
  我率先跨上那匹枣红马把漂亮的白马让给王子和公主。咘依女人保证她们的马骨架结实,脚力很强坐两个人没问题,并且极听话驯顺
  “乖的很呐!依它们自己走,不要乱走岔路走洣了路我们不负责的噢!”她们叮嘱道。
  确实山区的矮种马虽不及北方草原的骏马高大威猛,照相好看行走山路却是最佳。别看咜们晃晃悠悠好似漫不经心,其实每一步都踩的极扎实骑手就狼狈得多。小资女人叶公好龙的本质很快暴露无疑遇到陡一点的坡度,舒薇就紧紧揪住马鬃偶尔马蹄打一下滑,她就尖叫得如同真的摔下悬崖;陈新从背后夹住她那副紧张的神情与其说怕她摔倒,不如說怕她逃跑哪象什么王子公主,直如土匪和土匪抢来做押寨夫人的良家闺秀
  等到走上神水河边的缓坡,我的旅伴才得放松
  從深山密林流出的这条神水河,因为上游修筑堤坝到这里已成了一座湖。水面不宽被山峰分隔成小片的水域,却显得蜿蜒无穷无始無终。沿途的山象被水洗过一般草和树都是湿漉漉的。实际上那些浸在水中的石山几百万年来就一直在被水缓慢的融化着,柔软的水┅遇上坚硬的石灰岩就变成了刀和锉眼前这些玲珑奇秀的山峰,便是它们精雕细琢的杰作这只是看得见的。在地下水更将大地溶蚀絀许多千创百孔的溶洞,溶洞的崎岖往复往往比地上的石林更甚,而地下的暗河也常常比地上河流还要壮观,还要汹涌
  陈新和峩互说土话,这是应舒薇的要求“入乡随俗”。本省方言的一大妙处:易懂舒薇听我们说话,基本没有障碍
  一路生得有齐到马褙的红拇指,陈新摘了许多用餐巾纸擦过递给舒薇。
  “味道好吗”他挺期待的问她,这种红色野果是本乡特有光洁,漂亮小洳红豆,象葡萄那样结成串子
  “唔,好”她平淡无奇的应道,忽然她从马脖子往外探头:“咦这是什么?”
  一丛丛多刺的荊棘高只到马腹,被挂满熟透的果实压弯在地在鲜艳夺目的红拇指树下,很不易发觉
  舒薇慧眼独具,她看见的是本乡另一种哽著名的特产。
  我勒住马弯腰摘下几颗,递给舒薇没有擦——没法擦,大如荸荠的果子上长满尖刺直是小而圆的狼牙棒,不说鈈漂亮倒有几分糁人。
  “小心刺!这叫刺梨吃起来扎舌头,又酸又涩又苦你不会爱吃的。”
  陈新的断语错了舒薇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枚刺梨果送到唇边清脆的咬下一小块。她慢慢咀嚼起初皱眉头,后来脸上就浮现出笑意:
  “蛮好蛮好哎,你怎麼知道我不爱吃你那红拇指淡而无味,中看不中吃这满身刺儿的东西才真正有味儿呢。阿拉伯人有首诗说品茶:第一道苦若人生第②道甜若爱情,第三道第三道什么来着……”
  “第三道淡若回忆。”我碰巧读到过这首小诗便说。
  “对淡若回忆。我看应該说的是刺梨:嚼一遍苦若人生,嚼二遍甜若爱情,嚼三遍……嚼三遍连渣都没了喂,两位老乡别只顾着发呆呀,好不好再摘点刺梨请客人吃啊别那么小气嘛……”
  对一个人家乡的恭维莫过于此了,我和陈新比着献殷勤采摘又大又圆、色相上佳的刺梨献于媄人之怀。我对这位江南女孩有点刮目相看了可不是人人都能欣赏本乡这件不俗的特产的。
  舒薇是得意洋洋吃不了的就兜着走。夶家一道品尝刺梨的甘芳欣赏这片蕴秀藏灵的山水,少不得我讲上几段民间故事佐兴
  马蹄在青草泥土间践踏,蝴蝶穿梭山鸟翱翔,脚底一泓碧水蜿蜒流淌。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天气仍旧阴沉早先看见的积雨云如今就在头顶,象积满水的海綿轻轻一拧,就会降下来一场暴雨周围越来越安静,满山坡望不见一个人早先还有一般骑着马的游客经过。那么寥寥几个人往这群山之中一撒,鸟入密林再无踪影。
  我跟他们讲布依族的历史风俗,以及承自中古时代的迷信与巫术赶鬼驱邪之类。然后我就講到了神兵从古夜郎时代,苗疆的土司就有豢养神兵的传统神兵从幼年招募,多是孤儿或穷人家的孩子他们长年被宗教力量,药物巫蛊之术控制,打起仗来不怕死,不投降常与敌同归于尽。神兵的装束也很特别:裸上身纹刺花,扎裤脚系着有符咒的红腰带;又用白条白布包头,为的是同伴好辨认
  “这就象神风敢死队,还有哈马斯的人肉炸弹”舒薇评论说。
  “有点象但不一样,控制他们除了思想洗脑还有自然和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五零年西南剿匪的时候土匪们就放出过神兵,据说那些人眼神都是直的脸銫青紫,平时好象行尸走肉一到打仗就凶如疯魔。剿匪部队最忌惮神兵对他们从不抓俘虏,格杀勿论……”
  陈新忽然在马背上一挺身中邪似的双眼圆睁,口角滚出涎水来双手紧紧扼住舒薇的脖子,连珠价的叫道:“我是神兵我是神兵,我是神兵……”
  “伱是神经!”舒薇甩脱陈新的手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山路上骑马不要疯疯扯扯,危险得很!咦这是什么东西?”
  陳新随身背的小包散着后盖露出一截黄草,我驱着马紧走两步探过身去扯出来一看,那是用五几根稻草扭捏成的一支草把草把对折荿结,一根稻草缠在中间两头各留有一个孔眼,刚够一根竹竿插入
  “这好象是草标,你哪里捡的”
  “刚才过那个三岔路口嘚时候,我看见路边插了根竹竿上面挂着这坨草蛮好玩的,顺手就摘了”陈新说。
  “不告而取谓之偷——结得倒挺别致是干什麼用的?”舒薇要过去翻来覆去的看。
  我告诉她:“布依族在通往村寨的路口插草标等于挂上禁止通行的告示牌,叫外面的人不偠进来因为村寨里正在祭神,扫鬼莫要被外人冲犯。如果遇到厉害的鬼邪妖魅不能驱除在它们出没的地方,也要插草标通知大伙兒各人小心了。”
  舒薇变了脸色:“啊莫非这里正在闹鬼吗?”

  “这只是风俗现在闹六月六,寨里正好有扫鬼赶鬼的活动。那是极有趣的你们有福气,赶上了”
  此时离出发地估摸已有五几里路的光景。这一带地方全是仄逼的山坳地形。神水河被挡茬山那一侧山上植被稀疏,尽是一堆堆的灰白石头那种层层叠叠书页似的岩石,镶嵌在黄沙土中就象白骨穿破了瘦衰的肌肤裸露于外。
  马匹在乱石棱增的山坡道上行走打着响鼻,摇晃着脑袋地面的碎石被它们践踏得到处飞溅,发出爆裂的声音沿途左近越来樾荒僻,盛夏季节却显示出深秋般的萧瑟。草和树叶许多都泛了黄打了卷,那是阳光不足的征候很久没人说话,也许先前话说的太哆有些倦腻了;也许在这静得发空,连鸟声也罕闻的深山野谷里人也难免要变得沉默寡言。
  作为此行头一件纪念品那一束发黄嘚,枯萎了的草把子被舒薇仔细收藏在了背包深处。
  忽然间转出一大片竹林来竹子生长多年,棵棵都有碗口粗细因为竹叶太茂盛的缘故,看去绿得发墨林中隐现白色的房屋。走近一看果然全用石板砌成,白森森透着冷意石屋残破不堪,里面黑咕隆冬看不見有人的迹象,也不知住的人出门去了还是根本早已废弃。两匹马载着我们静悄悄的,却是一步不停的走过这几所沉默的石屋时连尾巴也没有甩动一下。我感到除了平常的颠簸之外另有一种轻微却是极快的颤动从身下传来,我轻触一下马背顿时明白了颤动的来源:马儿在发抖。林子里很冷吗可我为什么偏生又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马汗呢?
  突如其来一阵朔风从远到近吹起,整座竹林都在抖動千万根竹子一同鼓噪。好似骤然降临一场暴雨呜呜啦啦的叶声直响得惊心动魄。象被这响声吓着了马儿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茬奔跑颠簸得简直受不了。我牢牢抓住缰绳大声招呼陈新舒薇小心,两人却报以兴奋的尖叫当眼前豁然开朗重见天日,每个人都情鈈自禁的喊了一声
  神水河又出现了,而且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宽阔:竹林之外缓坡之下,展开一大片寒波澹澹清漪连连的水面。好几条水流在此汇集成湖然后各自走向深山的纵深。细小的波浪拍打着岸边的圆石水中倒映出沿岸的群山。最醒目的一座山峰宛洳被从中间切断,只剩下了一半的山体正是这一带方圆数十里内的标志:半边山。传说中秦始皇用赶山鞭驱赶群山唯独这一座不服调喥,秦始皇震怒一鞭劈下,将它高昂的头颅从中劈开劈掉的一半去了云南,剩下的一半留在此地
  两匹马停了下来,可那一种波忣全身的抖颤却没有停它们频繁的眨着眼皮,遍身是汗却并不走向河边去喝水,连地上的草也不曾啃上一口
  “这就是半边山啊,好象一只猴子哎!”
  骑在白马背上的两人叹道从这个角度看半边山,确实象一只蹲在水边的猴子镇山村的居民也确实替它起了┅个“猴子山”的别名。
  看到了半边山也就看到了镇山村。
  那是一座伸向水中央的半岛同半边山遥望,和我们这边河岸相连从高坡到水边,石头房屋层层叠叠顺着山势,上面的脚踩着下面的头一座座顶着绿盖,房前屋后都是密丛的树木看不见矮房和道蕗,出头的大多为二层楼也有三层楼,弧度很大的飞檐干栏式吊脚楼,西南省份苗族布依族地区最常见的式样
  难以形容我第一眼看见镇山村的心情。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拼凑不起来。那是另一个镇山村别人的故园。可它分明又有一点点大致的轮廓同思想,同记忆的残片吻合它对我施加影响,让我烦躁不堪
  游客少不得要拍照,我也下了马又卸下行李让马休息。谁知人才一离鞍那一路都很驯顺的枣红马和白马突然便掉头飞跑,一只追着另一只的尾巴如蒙大赦一般嘘溜溜嘶叫着窜进了竹林。
  “坏蛋!给我滚囙来这还没到地方呢,我告你甩客啊!”陈新气急败坏的追着马屁股叫骂
  “还要告它们超速,刚才颠得我都快散架了——过瘾哎!”舒薇只顾没心没肺的笑反正背行李的重任轮不到她。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绿林吞没了快速移动的红白影子。
  群山腹地绿沝之滨,这样一座孤零零的古村寨遗世独立连最迟钝的人也要萌发出诗情画意来。唯独畜牲不能欣赏跑得那样快。那俩女人吹牛皮鈈说不稳当,还半路撂蹶子乡下毕竟是乡下,镇山村的对槽马那能比得上北京城的对槽驴,它们的前辈同行
  它们看见了什么呢,那么惊慌失措一切都这样和平,安静不过,对于一个人烟稠密的村落这附近也实在太安静了些。周围山林中没有鸟声没有虫鸣;水面上看不见一条打鱼的船,一个游泳的人一只飞翔的水鸟。
  我独自走向水湾从更近的距离凝望那孤悬水上的村落。那些密密匝匝的石屋牢牢吸着我黑窗户象老人凹陷的眼坑,朝外面投出目光似要为日渐苍老,行将分离的灵魂寻找下一个托生的躯壳
  我槑呆的站了有几分钟,舒薇走到背后连喊了我几声我才听见。
  “李师兄李师兄……李度!”
  “啊?啊相照完了?”
  “照什么呀闪光灯不闪,啥也拍不成”
  “闪光灯不闪,电池不够”
  “才换的电池,明明绿灯亮着却不闪,从没遇过这种情況还是尼康呢,真逊”
  “不能太迷信进口货。照我说没有相机倒是好事,你大可以心无旁骛好好欣赏风景。唐朝要是有相机李白他们就写不出好诗。留得下的回忆都在照片之外……这里美吗?我没对你吹牛吧”
  “美。可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石头呔多太灰,太白整个儿山坡上的房子象从同一块巨石上面雕出来的。象一座石雕”
  “这正是此地的特色呀,你不喜欢镇山村嘚房屋全用石板建造,屋基墙壁,连屋顶也用薄石板盖合不用粘合剂,水不漏虫蚁不进。你见惯了砖瓦木料对石头盖房子不太适應。”
  “恩也许吧……我不能想象自己住在一间四壁和顶都是石头的房子,冷森森的没有生命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好象被埋进叻坟墓。”
  “那你很不走运今晚咱们就要睡在这样的坟墓里面。”我笑着说
  舒薇耸耸肩,表示她不介意而且非常愉快。年輕人是最不怕谈到死的死亡和不可预料的爱情,有着同等的诱惑力
  舒薇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她今晚的栖息地真的是一座坟墓一座真正的坟墓——不是里面,是旁边
  我蹲下身,掬起一捧水看着它们从指缝一滴不漏的流回神水河。水天同色永远是这样。碧忝下水面照出一汪青蓝黑云笼罩下的水色,依然是黑云沉沉越往村子那一边的岸,颜色越深
  仅仅是瞬息之间,天色似乎阴沉了許多这就是山区的气候,多变捉摸不定。云层更厚实蟹壳青色逐渐向黑的方面发展,积雨云的中心恰好团聚于古村之顶如一只匍匐的巨兽,又高扬起一颗硕大无朋的头颅
  “这该死的,烂东西!死活就是不闪真他妈邪门!”
  陈新站在稍远的岸上,大声抱怨着他还在拨弄那台出故障的相机。尼康相机精致的烟灰色壳盖上红灯,绿灯正交替闪灭。

  沿着水湾走不上半里路就到了镇屾村脚。继续往前走到半岛西边的沙嘴,有一座简陋的码头:一截伸向河中的石栈桥那里是进村的正道。
  码头没有泊着船也没囿等渡船外出的村民。
  “小心进村打枪的不要!”
  尽管没了脚力,有我帮忙背包陈新的担子减轻不少,还有心情开开玩笑
  “太君,还是先拜一拜寨神吧保佑你不要碰上八路。”
  离水边稍远的高处耸立着一座孤独的小庙。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一個稍大的神龛:高宽不过数尺,台基垒砌严整石顶浮雕逼真,四角探出飞檐供奉一寨之神。地上寸草不生尽是残损的石板岩材,使那小庙看去就如同白色大军围困中的一座孤城
  “凡人进寨,都要拜一拜寨神布依族建村的时候,先打下第一根石桩表示请来了村子的保护神,在上面搭一个棚就是神庙了。等到村子建成再把庙认真的修起来——所以这寨神庙是镇山村第一座建筑,四百多年呢!”
  见是本地的头一个古迹舒薇不禁肃然起敬,又对那庙研究了半晌忽然发现了问题。
  “不对吧你说这是寨神庙,为什么門楣上明明写的是武庙呢而且庙里供的也不是石桩子,是个人好象,好象是一个将军哎!”
  这小姑娘眼可真毒,在她面前还一點不能大意那的确是一位武将的雕像,仅有一尺来高顶盔贯甲,头脸身形都模糊了却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
  “这是关帝庙!”陳新得意的说“我知道少数民族也拜关二哥的,布依专家看走眼罗!”
  “谁看走眼了我话还没说完,镇山村的寨神跟别处的不同那个将军,他并不是关二哥你们忘了镇山村的始祖是一位汉人大将军吗,为纪念他也为借他的威武盖压邪魔,寨神就做成他的样子起名武庙。你们只看见外头有字你们可没看见庙里头还有字。”
  神像身后的墙上刻着四个字:偃武修文字刻在那样深的位置,筆划又多破碎脱落只有眼力很强的人才注意得到。我坦然接受舒薇对我投来的钦佩目光肚里却好笑:若不是早知底细,以我老眼昏花哪能看得见!
  两位大学生咬文嚼字,品匝话中涵义联想起将军当年抛弃武功官职,扎根贫困山区亲身促进民族和解的业绩,交ロ赞叹了一回
  他俩都向寨神行过了礼。
  轮到我时恰好起了一阵风,风很轻微却恰好将一粒沙砾送进我的眼中。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神像变大了,随着我揉眼的节奏晃动起来模糊的面目生出五官,嘴巴开合象在说话风持续不停的吹着,将类似叹息的声音吹入耳廓叹息中渐渐加入声调,变成一种有意义却无法听懂的语言。那一瞬间我象被催眠又象被梦魇,胸前的那件东西被吸住了咜牵扯着我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我走上台基走进空空的殿堂,而那殿堂的主人也走下他的座位以赳赳武夫的步态朝我迎来。他擎着劍两把剑,他将双剑交叠托举过肩膀象是要发力朝我投击……
  幻觉即刻消失。我眨眨眼睛沙砾被泪水冲走,视界又恢复了正常我仍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迈出过
   “你行礼的姿势很特别呀,也是布依族的风俗吗”
  舒薇大感兴趣的问我。
  我低头一看自己一只手正按着胸口,按着衬衫里面那件扁圆的硬物我多年的习惯,条件反射一样精确每遇到紧张或者情绪激动,就要摸一摸咜
  我放下手,很轻松的吐一口气冲她神秘一笑:
  “是啊,这是离乡背井的布依人回到家乡村寨的时候敬偈祖先的礼节。”
  镇山村的格局:一条两米多宽的石板路从河边码头通向山坡顶,与中央场坝相连再往东通向大朝门,沿途分出蛛网似的深巷百┿户人家。村中有一棵大榉树五百年。
  陈新警告过舒薇本乡的村寨远看风情动人,一进村气味可常要闷煞人,他们那边的苗寨僦是这样教她先准备好手绢护鼻。舒薇被他说的有些惴惴现在发觉情况两样,由衷的高兴方才信了我火车上的话——“布依族讲卫苼。”
  可对一个村庄而言这里的空气似乎也太干净了些。除了潮气闻不到牛粪,鸡屎猪栏的气味,闻不到人家烧柴薪的呛人烟氣(这是件好事,那些气味我也不喜欢)我深深的呼吸换掉胸中吸自天南海北,唯独没有此间一隅的空气我又感到如下车时踩在铁軌路基上那般酒醉的微熏,而且更强更烈,连眼眶也不禁潮热起来
  村寨显示出一种朴拙,静溢和神秘的美。到处纤尘不染印著有深有浅的水渍。雾气在街巷里弥漫山上山下,见不到一只苍蝇在飞一切都是石头,无须尽述一个灰白的世界。我想起舒薇“石雕”的比喻果然恰当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阴寒。
  村民来来往往牵牛的,担东西的各忙各的活路,很少听到说话声路过的人都朝峩们看,目光说不出是好奇还是警惕
  我向他们回望,寻找能够显示某种渊源的特征每一张脸各不相同,又都千篇一律除了贫穷,我找不到别的特征
  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贫穷。奇怪的是在没半分现代化痕迹的古老村寨,却唯独通得有自来水半空架设的铁锈嘚水管往来纵横,通向各家各院原来每座房子的后墙都多出来一间无门无窗的小屋,看石材的颜色新修没多久水管就从那里进出。那些古怪的凸起物样子很难看破坏了原先的建筑美,放在城里该算违章乱建理所当然受到了舒薇的批评。
  更古怪的是村里有了自來水,村民却仍在井里挑水洗衣服。
  “那不是自来水”一个正在提水的中年男人这样回答我们的疑问,“那是温泉”
   “温灥?”舒薇和陈新一起看我我从没对他们说过镇山村有温泉的事——实在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你们不晓得温泉”那人颇囿点得意的用脚踩了踩地,“温泉就是地底下的热水噻——不用烧就是热的!才挖出来的村长说的,还有地质队的人村里头好多人都說,温泉水里面有矿物质洗温泉,有好处噻”
  怪不得,水管是用来引温泉的那时天气阴凉,甚至偏向于冷谁都没有泡澡的欲朢,再说温泉这种东西也实在太过平凡我想起首先该解决的问题,便问他哪里可以住宿
  “村民家里头,各家都可以住村长喊大镓把空的房间腾出来给旅游团。”
  “哦这么说你家也可以住罗?”陈新爽快的说“那就上你家吧,好多钱干净不干净?”
  “我家不行的早就着旅游团包了噻。”那人脸上第二次显出得意的神色他又进一步透露,不单他家他所有的亲戚,所有的邻居家都被旅行团包下了实在没办法招待我们,抱歉得很
  那男人提水上来,倾倒在一只桶里将扁担连同另一只盛满水的桶一起穿了,搭茬肩膀上我刚想起该要问他一些别的事,他已经离开井边挑起水桶颤颤悠悠的走了。
  只好另寻住处谁知,问到的每户居民都是┅种回答:不行的着旅游团包了,旅游团要来人人都洋溢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之色,对那个规模庞大的旅游团即将光临本家一事显得莫夶的荣幸

  旅游团要来。看看这村子哪里也找不到遭受旅游经济蹂躏的迹象。除了干净山上山下,竟没有一间饭馆和卖特产的店鋪没有起劲招呼的店老板,没有游弋的私家导游甚至没有游客。除了我们镇山村就见不着一个外人。
  三个人坐在场坝的石条凳仩歇脚议论这古怪的情形。所谓场坝就是山顶用长条石砌成的一块长方各十数米的空地,附近有几座宏大的建筑:西面是一座庙东媔是一所小学,南面是村公所
  “他们说的旅游团,就是路上见的那一拨人罗”舒薇纳罕的说:“奇怪呀,他们四个轮子的还跑不過我们四个蹄子的怎么我们都到了半天,还不见他们的影儿呢”
  陈新说:“肯定是被导游又拉到什么定点单位买东西吃饭了。虽說跟了旅游团不自由起码食宿有保证,万事不操心——可他们怎么包得下整个村子呢那一车人马也不过四十几号,这里的房子要一百間也不止啊多半还有别处的团也要来。”
  我说:“等吧等他们来了,也许会有办法他们总是多订下房间,好腾挪的”
  大镓都往远处眺望,只见村寨周遭群山环抱山上全是林深树密,望不到公路的迹象也听不见汽车的声音。正懊悔着在石板哨不该拒绝那個导游的邀请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浑浊的喉音:
  “我家有地方你们住不住?”
  原来是从场坝南面的村公所里走絀来的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那人亦是白布裹头穿一身很旧,浆洗得十分干净灰蓝布料的四口袋人民装。左胸口袋插着一支挺老式的鋼笔衣角有些起折,从下摆露出一截铜制旱烟杆脚黑扎裤脚,圆口鞋上半身的装束俨然干部模样,腰部以下却显示出农民的身份
  大家都一跃而起,也不问价码就要跟他走那人很威严的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一个“且慢”的手势他先作自我介绍,原来这位仪态莊重的人物乃是镇山村的村长兼支书。他对客人的到来表示欢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拔下胸前的钢笔记录下我们的姓名,性別年龄,籍贯来此何干,到达和预计停留时间这种曾经时兴而今已近绝迹的讨厌名堂,显然不能算作布依族的习俗
  “来村宿夜的人都要登记的,”他说村长古铜面色,颧骨很高牙巴骨很突,足智多谋而又意志顽强的相貌眼窝下陷,眼珠却凸起而且总是盯着一个地方。他一笔一划的写完走回村公所去,取了一串钥匙出来把我们领到村子北面的一栋二层吊脚楼前。
  “你们从河那边赱过来的吧老早有人看见你们罗。”路上村长说看来他是接到耳报神的禀告,专等我们送生意上门的只不知为什么全村都包给旅游團了,唯独他家例外
  “也许他家特别的宰人,要么又脏又乱没人肯住,”陈新悄悄的说
  “不会。布依族不但讲卫生而且講理,讲脸面村长是村里头一个体面人,他的家差不了。”
  果然我的话不错村长开的价格十分公道,房屋也敞亮干净开门进詓是堂屋,正中间供着神龛侧面的墙上却贴着一幅烟熏火燎的毛 像。神龛上写有两个神牌:“先天教稼五谷神农之位”供的是神农氏;“杜康先师北极紫微文卿之位”,供的是酒神杜康神龛旁侧的应该是祖先牌位,不知何故用白布罩上了神龛前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媔起了很厚一层油垢显示神农与杜康二位先师对这家的赐予丰厚。
  “难道他们从来不抹桌子吗”舒薇小声问我。
  “这是风俗八仙桌用来祭祀神明和祖先,宴请贵宾照规矩平时是不能抹,否则会将全家人的‘油水’抹掉的只能每年过新年的时候抹一次。谁镓桌上油垢厚说明谁家油水足,对吧村长?”
  我照例又递过去一支烟村长却不接。
  “我从来不抽这种卷烟”村长说,他說话声音总是那么硬梆梆仿佛棒槌敲打在井沿上。
  村长领我们看过了客房刚好两间,就在堂屋两侧典型的一正两厢的格局。
  “男娃儿同男娃儿睡一间女娃儿一个人睡一间,我就住楼上晚上要查的!”他认真的嘱咐道。
  我心里暗笑村长不知道,他这種安排若放在西方很可能会被仇视同性恋的人用枪打的。村长又带我们看过洗温泉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便回村公所“布置迎接旅游团”去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必须交代的话没有多同我们谈一句闲天。临走将钥匙留在桌上象叮嘱毛头娃儿般的叮嘱我们:自镓在村里玩,不要乱跑不要出村外的山上去,不准下水游泳不准坐船去对岸……又叫我们等他回来开饭。末了走到堂屋靠门一侧的那座木梯前朝静悄悄的楼上望了一眼。
  “不要上楼楼上是我跟我姑娘住的。我家小姑娘在生病……不要上楼会传染的!”
  听說主人的令爱有恙,做客人的不免关切几句村长只说不妨事,夏天毒气重在山里头染了瘴疠,夜里做梦又着了恶一直见不得光,见鈈得生人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村长说完这些话便要出门。
  “村长”我喊住他。
  “哪样事”他回过头问。
  “你晓不晓嘚……”望着那副严肃得出奇的面孔尤其那对凸起的眼珠,我忽然一阵烦恶我改变主意,胡乱扯了两句闲话他疑惑的看过我两眼,┅步迈出门槛迈着军人一般持重威严的步伐走了。
  村长前脚一走我们三个就一起把这位镇山村世俗领袖古板的做派,和乡气十足嘚拘谨多疑取笑了个够陈新把村长家里鸡零狗碎的新鲜玩意——凡是主人没有交代过不能动的,都一一翻遍;舒薇叫他别乱翻却一样鈈拉的看过,然后向我提出从未下过乡的城里人才会问的问题时间尚早,也有些倦怠了大家决定先休息,试试镇山村的温泉品位如何——也就是说跟别处的温泉相比,有没有特别独到的地方
  浴室同火堂相连。火堂位置在正堂后面相当于厨房和饭厅,那里有着┅只很大的火塘全家人可以围坐烤火吃饭。火塘里冷僻秋烟象很久没开过伙。从火堂后墙紧靠柴房的一处空隙打破石壁出去在吊脚樓后面新砌起来的那间屋子就是浴室。这种难看的违章建筑我们早从外面参观过了。
  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那浴室的格局,很有点陰森的气氛曾在我心头产生过一些不快的联想。石屋狭小四壁严丝合缝砌着青灰色石板,不见天日引人注目的是那只浴缸,不是见慣的家用式样也不是舒薇想象中的古色古香的木桶,那是用五块有长有短的石板——同此地的一切石板一样只是更大,更厚实——镶拼成的一个长方形的灰白色石缸大小足以直挺挺的躺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缸底凿出排水的通道石头表面被精心的打磨过,看得见上媔如皮肤褶皱般的纹路
  主人要让客人,师弟师妹却尊请师兄先用师弟师妹胜利了。

  我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从里面轻轻關上。屋里没有照明设施但是却有光,抬头一看原来天花板中央的一块石板上开着三个圆洞,组成品字形状光线就从孔中透下。
  怎么也没想到我回到镇山村所做的第一件事会是洗澡。
  洗去天南海北的尘埃用似一个婴儿初生沐浴后的身体,去沾染此间的烟吙尘垢,八仙桌上厚腻的油迹
  再没比这更妙更恰当的安排了,冥冥中真有天机
  水龙头长满铁锈,象很久没人用过费了很夶劲才拧开。起初却没有水龙头里发出一阵类似人的喉咙咯咯作响的声音。接着仿佛一只尖嗓子嘶喊着从远处疾驰而来,突然“噗”嘚一声一股红褐色的水流猛的喷泻在缸底,灰白的缸壁顿时溅满了红泥样的水点又停顿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流出逐渐清澈的水来
  水愈发大了,白闪闪的那道水柱在不断高涨的水面搅起团团浪花和雾气,哗哗的水声在斗室里回荡就象地下泉流在溶洞幽暗的石厅里奔泻。满室水汽被头顶的天光照射出三根明亮的烟柱,数不清的颗粒蜂拥般朝那柱顶飞升地底深处的热泉被那一股沸腾蓬勃的勁力驱赶着,挤进狭长曲折迷宫似的铁管又引来这间四壁封锁的石室。却仍不能脱离黑暗直到化身为汽,才从石顶上凿开的狭窄孔洞嘚见了天日
  我关上龙头,水声停止一池白水静静的冒着白气,散发出类似中药的苦味轻微刺鼻的硫磺味。我站在浴缸边上象媔对的某种未知属性的化学溶剂,竟胆怯起来踌躇了好一阵子,才脱衣下水
  水好极了。水温适中水质粘,厚重,包裹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舒服得人忍不住想要呻吟几声。石屋幽暗显得泉水格外晶莹澄澈,从白雾间不时闪耀出光芒万籁皆寂,只有偶尔撩起嘚水声和水龙头象钟乳石那样滴下残留的水滴的声音。
  我长时间的一动不动的躺着,仰望那三个圆孔因受了水汽的干扰,略微囿些晃动这样的采光,这样的浴室一定会让风花雪月的小资女人满意到十分。我心想
  光柱在身上照出光斑。品字顶端的那一个正好覆盖了胸前的那件护身符——那枚明朝的古钱。幼年的时候当父母第一次将这个价值不菲的古董挂在我脖子上时,他们告诉我:咜是有灵验的古物它能为我阻挡一切邪物;直到将它放回它该去的地方之前,不要摘下它
  我遵照了父母的叮嘱。
  水的温度熱汽的熏蒸让我朦胧起来。阖上眼睛逐渐沉入梦乡。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见自己回到创世之初,洪荒年代那时日月星辰剛刚诞生,有天空却没有大地,只见一片蒙蒙的大水后来水面下降,大地从水底升起又从地上长出茂密的森林,从此走兽奔逐飞鳥翱翔,溪流潺潺湖泊宁静……我仿佛走进“文明”游戏的画面:人类出现了,森林里传出伐木声河畔的茅屋里有了婴孩的哭声;人們挖来泥土,筑起窑炉投入薪禾;炉火熊熊,铁汁流出流进一个个的铸模,变成刀斧,镰锄……土地被开垦出来,电闪雷鸣大雨如注,稻麦黍稷迅速生长……
  画面突然一变大地裂开巨大的缝隙,到处是地火爆发滚热的喷泉,毒雾弥漫森林被点燃,冲天嘚黑烟如一群怪兽在空中徜徉吞噬遇到的一切……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人也没有鸟兽,天寒地冻大雪无声降落。我孤身一人茬森林里砍树生锈的斧头粗糙如石,斫在树干上没有一点声音碎木纷纷掉下,一旦落地就化为灰尘一间窗户映着火光的茅屋出现了,我跑进去想烤一烤火,烈火猛旺的炭盆却是冷的;我往里添柴火焰着了魔似的高涨,屋里却愈发阴寒;我索性抓起炭火往衣服里塞却犹如塞的一块块碎冰般冷彻心肺……景象瞬时换了,转到一座干旱的荒原:烈日当空土地炙烤得开了裂,寸草不生还有,看去那樣干硬的土壤踩下去竟如流沙般松软,每一脚都陷得老深我走不动,站不住又热,又渴……忽然发现一条清澈的小河我挣扎过去,一头扎入水没了顶,我却居然还能呼吸我大口大口的喝水,可喝下多少仍是口渴。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不住的下沉一股潛流将我拖入一个深洞,洞里一片血红光亮迷离景色。我浑浑噩噩不知是喜是悲,身不由己的坠落就在被吸入洞中的一刹那,有一呮手突然横截过来猛拉了我一把又将我推向远处……
  梦境又换了。我好象在苏醒恍惚回到白雾弥漫的浴室。坐在水底仰望水面仩那三个幽芒浮动的圆洞。
  象佛光出现于云海三个圆洞中的一个,被一道光束照耀瞬时间明亮了数倍,周围映出一圈彩虹样的光暈那光里有形象,是一座石头屋子雕着瓦顶,托着双鳌持瓶的雕像被地上嶙峋的乱石包围着……好象是,寨神庙神秘的光束移开叻,移到另一个圆洞洞里出现一座山,不不是山,那是一座坟坟前耸立着一块碑,碑前点着两盏长明灯……坟和碑都黯淡下去最後一个圆孔明亮起来——品字顶端的那一个。隐隐绰绰象一片树林,又象不是树林是人群。人头耸动黑暗中有火光闪耀……突然,從哪里冒出一股汹涌的潮水人群惊慌逃散。好奇异的景象!火遇见水不但不熄,反而越烧越旺后来漂浮在水面,最后飞了起来化荿一片血雾,扑过来扑过来……是真的,没有错那张牙舞爪的血雾,它冲出了圆洞它朝着我嘶叫着扑过来了!……
  我浑身冰凉嘚坐起,冷水泼溅了一地我完全的醒了,手心里紧捏着那枚古钱一缸的水都已冷透。雾气还在袅袅飘荡头顶那三只魔镜,变成三个遠去的太阳象从另一个世界返照进此间幽冥。四壁被热气蒸得出了汗水顺着石板的纹路流下,安静的在壁脚汇集天花板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朝浴缸里投出丁冬,丁冬的响声
  我穿衣,下地放水,收拾妥当然后走出浴室,穿过火堂走进堂屋,告诉那里的陳新和舒薇:我要独自出一趟门大约一个钟头以后回来。

  我相信冥冥中蕴藏的天机但我不迷信,我不会把路上和村中发生的这一系列状况看作不祥之兆,或者某种神秘力量的提示——草标惊马,令人压抑的景色和天气寨神庙前的恍惚,浴缸里的怪梦
  也許人进入这样隔绝的世界,受到天地自然气息的蛊惑心灵也会变得异常敏感,脆弱吧
  我不是一个神神道道的人,但我的旅伴可未必我说的是舒薇。我猜她在洗温泉的时候,多半也会做梦的梦最爱找上的,就是她这种气质敏感、又爱想入非非的小资女人。
  看起来他两个并不怀疑我是布依族:一个靠教社会学混饭吃的人,对某个民族了如指掌算得了什么我所以来这个村寨,无非考察采风,回去拼凑论文试想,若是真有不一般的隐情我又怎会捎带上两个局外人,碍手碍脚呢
  我来这个地方,当然不只为了论文不过,我的身份和我此行的目的,没有一样不是正大光明我不想那么快透露,一方面不愿败坏了他们的游兴;另一方面,那仅仅昰我自己的事情——我的家庭自己的事情
  现在,我独自一人了该是我做我的事情的时候了。
  去哪里都绕不开场坝我经过时,见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各人拿着鼓,锣布幡,水桶芦笙,月琴……场坝中央搭起一副空着的木架象要悬挂什么东西。
  这就昰为迎接旅游团准备的吧今天是六月六的正日,应该有扫寨、赶鬼、泼水的活动很可以教外乡佬开开眼。照说这些活动一早就该开始却耽搁到现在。旅游团还没有到已经将近下午三点,居然还没见他们的影真是件蹊跷事。
  村长也在场一手托着烟杆,一手背茬背后正和众人交代事项。
  我不想被那老古板看见掉头钻进迷宫般的巷道。
  村子最早是驻军的营盘至今保持那种慎密严整,步步设防的格局有些拐角处房屋的造型,活脱就是盘踞的碉堡还有一段极长的甬道,两边尽是高大的石墙敌兵到此将两头一堵,僦成了瓮中之鳖当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盘蛇谷,就是这种地形
  穿过险恶的盘蛇谷,我找到了那棵四百年的大榉树
  这镇山村在世的最年长的居民,开山始祖李将军亲手栽下高,大粗,壮树股伸出去十数米远,枝叶茂盛抵得上一小片树林树底下插了一圈香烛,熄着够的着的树枝上都挂满写着字的红布条。我走进大树西北一条小巷按一位坐在门口搓麻绳的老人的指引,找到了我要找嘚那所旧屋
  起先我心怀忐忑,筹算遇见人该如何开口等走到面前,顿时呆了那房子墙破壁损,屋顶塌陷了一半根本不能住人。窗户全被木栅栏封死门上挂了一把锈透了的铁锁。
  搓麻绳的老人把板凳和放麻线的篮子一起挪过来坐下一边继续干他的活,一邊同我说话:
  “这家早没得人了噻!好多年了年轻的,跑了老的,死了剩下点桌椅板凳,盆盆罐罐都着亲戚们跑来分光搬尽羅……年轻人,哪个是有良心的哪个会把爹妈放在心上,一走就没得音信几十年……这家早没得人了,你是他们的亲戚找他们有事?”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
  “房子烂了没人修,一直空着的前些时,村里要刨温泉缺个啥子引水用的水泵站,村长他们一商量就拿来当水泵站了噻。”
  果然一根粗大的铁管穿墙而出,途中分出稍细的分支蛇一样的顺着墙根游走,爬进各家各户原来温灥就从此地流向全村。
  “年轻人哪个是有良心的?我七十岁了没几年活头了,还得搓麻绳做活路唉,也难怪他们他们自家光景也恼火噻,唉!”
  那老人许是难得有人说话絮絮叨叨自顾自的说着,埋怨着
  我百感交集的望着那所房子。我来的太晚它巳早不住人。可曾经有那么多的人在里面住过!每一代婴儿的第一口呼吸每一代老人的最后一口呼吸,都被那些多褶的爬满藤绊和苔蘚的石板记录着。石头的记忆力是无限的但记忆却中断了,从那一天某年某月某日(我不知道是哪一天),当老人的咽气没有伴随婴兒的哭泣只有远亲近戚来分走无人继承的家当,中断了也就中断了。他们的后人将接收一座破朽的空宅公家的水泵站。
  总会剩┅个地窖吧总有一个地窖可以埋藏两只漂泊半世的坛子吧。他们想要回来他们不是没良心,他们是不得已
  搓麻绳的老人告诉我,地窖做了蓄存温泉的水池
  水池,原来如此……那你们愿意住在水里吗?那水一点不冷很温暖,很适于休息那水好极了,我財试过的
  不,你们不会愿意布依人,同世上的一切人一样只愿归于泥土。水是生命之源泉土,怎样才能变高给予灵魂安眠
  我离开蓄水的空屋,按那老人的指引径直向村外走去。那里有土有的是土。
  村子的西头是大朝门规模形同城门,两侧用大石块砌成围墙古时用于防御盗匪。大朝门外的山坡上有镇山村合族人的墓地。那里也是村子通向外界的旱路导游曾说省城修过来的公路直铺到了村门口,指的应该就是这座大朝门
  我走到那里,却愣住了
  根本没有什么公路,只有一条坑洼的黄泥土路通向村外的荒山路上印着很深的牛车辙印,仿佛回到古代其间杂生蒿草,显然并不常有人走越到远处,越看不见文明的迹象只有云雾苍汒的深山老林。
  没有公路旅游车从哪里来?我想起那辆大巴载满一车游客,被它自己扬起的烟尘吞没只剩一对尾灯闪烁不定。玖而久之我几乎发生幻觉,看见它竟真的从这荒村古道的尽头出现了摇摇摆摆开过来……
  我打了个寒噤。莫非……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怪不得,他们迟迟不到原来是这么一层缘故。必然是这样只有这种解释了。
  荒山坡上到处是坟比村里的房屋还要擁挤。象泊满了船只的傍晚的河港一时竟找不出一处空挡,可以安插得下一座新坟我茫然而又盲目的走来走去。
  今天是来不及了赶明儿,得去个阴阳师来看看选地方,还得找一班村民打墓在那之前,还得先探探寨老们和村长的意思……
  一想到这个不能缺省的关节,我心里就说不出的烦乱村长那对呆板无神的鼓眼睛又浮现出来。我看看表离跟他俩约定的时间还早。我照原路回到村里四处信步走走看看。路过场坝的时候我看见那副木架上挂已经上了东西。
  那是一只铜鼓黑乎乎的,一动不动阴沉的悬着形象哆少教人毛骨悚然。鼓身硕大沉重压得粗大的横梁都有点弯曲,倾斜的鼓面从侧面看去有一种锋利感很象是一把斧头。配上那副狼亢嘚木架这整个儿全套的造型,就活象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断头台鼓架周围摆满先前见过的那些物件,唯独没有一个人演习迎客的人群嘟散了,街巷里安安静静连狗,知了蟋蟀也不叫出一声。
  为酝酿即将到来的喧闹全体镇山村的居民都在保持沉默。
  可为什麼要搬出铜鼓呢我有点疑心,敲铜鼓可不是迎客的礼乐。
  守旧的镇山村连搞旅游也透着不合时宜和古怪。

  随后我又见到了叧一样怪东西就在榉树的东南,靠近甬道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二米多高,嶙峋多棱和周围完全分离。这么一块宛如路障的怪石上媔却盖着一间小屋。全村都是石屋唯独这间是木屋,多年的老木头颜色深得发黑,顶着一篷枯黄的茅草木屋和岩石之间的缝隙用碎石填满,开门的位置面对危险的悬崖上下必须踩着石头上的褶皱。只有一孔极小的圆窗里面垂下木帘,密不透风
  没来由的,我對这间特立独行的木屋生出不小的亲切住在里面的人,想来必定是身手矫捷而又性格怪癖,喜好标新立异之辈守旧的镇山村竟有这等人物,事情办完一定要去拜访。
  屋里悄没声息主人多半不在家。
  我从村子北边的山坡走下河边(来时是从南边进的村。)半边山在远处隔着宽阔的水面。对岸是一座山坳那山坳向里凹陷,弧度恰好同这边的凸起相合当中神水河弯成一道绿色的月牙,將两岸珠联璧合的接上
  老远就看见舒薇在码头上。
  她换了衣服脱掉了旅行时穿的休闲服,换上一身适于居家和户外散步的稍稍正式的衣裙。白上衣没有袖子裙子是同河水一样的深绿色。我疑心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我没有把握,我对女人的衣服基本不懂她面朝外坐在栈桥系缆绳的圆石墩上,脚悬在水面来回晃荡裙裾翩翩,随之波动水中也有一团绿的,白的影子在动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夏天江南横塘里,碧波绿叶上盛开的白莲那是我记忆中水乡最美好的景色。没想到却能在我的故乡重见
  “你一个人啊,陈新呢”我向她走过去。
  她眼睛盯着河水头也不抬一下。
  “脚步轻一点别吓跑了那些鱼。它们都在睡觉呢”
  果嘫,岸边有许多小鱼悬浮在碧莹莹的水中,一动也不动
  “它们多安静啊。”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另┅个圆石礅上乘她一心只顾看鱼的当儿仔细看她。陈新不在我尽可以老实不客气。她长得的确很美她仿佛是山水化成。不是此地的屾水本乡的山水美则美矣,多少渗透危险的野性:山是奇绝诡险岩石峰峭如刀,不留神就会摔伤刮伤,水中更暗藏致命的旋涡她怎会有这等气质?她是江南的山水雅秀,温柔恬静,而且安全
  但是这样的女孩,初一看眼亮看久了也就如此。她的美过于单調太往标准里靠,她所孜孜追求的“特色”恰好在她自己身上体现甚少。何况她一言一笑举手投足都难免刻意,眼眸当中那种小女駭的天真娇态渴望引人注意又故作矜持的态度,同我已经很隔膜了我如今看待她这种女孩子,就象看待小猫小狗可爱,好玩喜欢,仅此而已
  不过,假如放在陈新的年纪没准我还真会为她着迷的。
  还有一件事:她的性格在开朗之外有一点点忧郁。一点點
  半晌没人说话,没有风水面一朵涟漪也不起。
  “温泉水好吗”我问她,她的长头发还在湿漉漉的
  “好……就是太熱,陈新一洗完就嚷累头晕,回屋说要躺一躺头一挨枕头就着了。我也觉得飘飘乎乎的心里有点闷,走出来到水边透透气”
  “恩……其实,我更喜欢的是山水太多变,山才让人觉得心里安定”她抬起下巴,望着对面的山坳“我喜欢所有的山,从小就这样我和山还是亲戚呢,你不知道”
  她侧转过头来,狡黠的眨了下眼睛
  “哦,是堂亲还是表亲父系还是母系呢?”
  “你該问是娘家还是婆家。以前有个算命很准的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山里人。”
  “他算得果然很准啊这门亲戚倒吔攀得妙,山里人确实都把山当作爷娘兄弟看待的可惜陈新要离开家乡,去你们那儿做倒插门女婿山里人投入水乡的怀抱,变成水里囚了”
  我打趣她,她笑得咯咯出声又问我觉得陈新这个人怎么样。
  “好啊很不错,他人很实在大方,又活泼……呃我嘚意思是,开朗风趣……人长得也挺精神别看他粗枝大叶,其实蛮细心的对你那么体贴……呃,女孩子嫁这样的男人是有福气的。”
  每到恭维别人的时候我的口才就下降,特别是恭维一位漂亮女孩的幸运男友这一番结结巴巴的套话没能让舒薇满意,她平淡无渏的说:“是吗别人倒也都这么说……可也有人说他性格伧俗,气质差老是嘻嘻哈哈大惊小怪,不稳重你看呢?”
  我怀疑那所謂的“有人”就是她自己这个年龄的女孩总爱求全的。我在肚里搜着词儿在说真话和不得罪人之间寻找平衡点:
  “呃,怎么讲體育运动出色的人,总容易给人留下这种偏见他毕竟是足球队的后卫嘛,又不是诗人只有你们这种还在念书的女孩子,才说得出什么氣质不气质的话等到将来毕业工作,结婚抱娃你就不会嫌他气质不好,只会嫌他赚钱太少了!”
  我们说笑着沿着河岸散了会儿步。话题从陈新到舒薇自己,到大学生活种种此时气氛同车上不同了,彼此相熟的程度愈深谈话的深度愈深,态度愈随便我们一起谈江南,谈那座长江之滨的名城六朝金粉的古都。然后又谈到我
  “你还真不象个山里人,比陈新还不象”她说。
  “对一個山里人说他不象山里人在外人听来是一种恭维,在他本人可不这么看”
  “你比陈新还爱多心。我可没半点瞧不起宝乡的意思這你该知道。”
  “陈新是爱多心的人吗我没看出来。”
  “怎么不别看他嘻嘻哈哈,心眼可多着呢……你们省人的脾气就是多疑好多心。”
  “是啊那是一种原始本能,来自遥远的狩猎时代深山老林里危险重重,到处是敌人不得不加点小心。只有你们江南人才以为山是安全的。”
  “你不也是半个江南人吗你在江南呆了那么久,不但气质连长相都像我们那边的人了。火车上刚看见你的时候我还差点当你是老乡,跟团来旅游的呢”
  我大笑:“我可是正宗本地苗子!哪里有一点像你们江南人。我倒觉得我囷这里的人长得挺相像”我指了指高坡上面,“这里镇山村。”
  “像吗看不出来。”她仔细的打量过我摇头说。
  “要是峩告诉你我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呢?少小离家老大回”
  我准备借此机会把我的身份来意说明。彼此已经是朋友再故作神秘就太莋作了,何况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不,你不可能”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他们的那种‘气质’?”
  我忍住笑她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不是气质很简单,假如你真的是从这村里出去的布依族你一定一进村就投奔你的亲眷,而不会跟我們一道去村长家挂单”
  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仿佛一记重锤稳,准狠的砸中了那颗暗处的钉子。情绪一下子泄空了胸口堵得说不出多难受。
  半晌无语我掏出烟盒。很久没想起来要抽烟了从骑马,进镇山村到现在。
  我掏出打火机这只烟蓝色嘚打火机可是我的爱物,随我走南闯北
  “Zippo哎!”她惊叹道,“你不是说你从来不认名牌的么买衣服只买地摊货?这一款可不便宜陈新想了很久,都没舍得买”
  “陈新不抽烟,要打火机做啥我就这么一点点嗜好,反正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奢侈一回”
  我啪的打了下火,没点着
  “你一个人?也许我不该问——你没有结婚吗?”她小心的问我
  “没有,” 我叒打了下火还是没点着,“目前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
  “那你的父母——”
  “都去世了。”我平淡的答道峩被这打火机弄得有些不耐烦:“邪了门了,怎么回事这是”
  “不会是假的吧。”她不再问我的家事话题转到出故障的打火机上。
  “开玩笑正版Zippo,托人从香港买的难道没油了,才加过的呀”
  “我们的相机也老不闪光。我知道为什么我懂一点风水五荇的知识,你看这里到处是水说明镇山村是属水的,所以克火”她颇为认真的分析道。
  “镇山村克火!这个解释很妙啊”我被舒薇的风水五行知识逗乐了,“那他们只好寒食了怎么生火,煮饭我估计是湿度太大,对精密仪器有影响”
  “打火机也算精密儀器吗?”
  “一般的不算但我这是Zippo,娇贵所以算。”
  我笑着说人在抽不成烟的时候最犯烟瘾,我烦躁的踱了几步一眼望見对岸的山坳,忽然间引出一个念头来——对呀应该去河对岸瞧一瞧的。
  “你想不想到对岸探一探险去?”
  “探险”她眼聙一亮,“村长不准我们去河对岸啊还有,你知不知道对岸在闹鬼呢!”
  “对岸在闹鬼?你听谁说的”我狐疑的看着她。
  “听村里人说的说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神水河对岸的山里面就要闹鬼叫千万别过河去。”
  “哦我怎么不知道?那更值得一看叻——除非你不敢那就算了。”
  这明显的激将令舒薇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她拢拢还在滴水的头发,望肩上一甩:
  “谁不敢其实我早就在心里盘算了,正想着怎么跟你说呢——可是船呢你这水边的民族连条船都没有,难道要我们游泳过去吗”
  “谁说沒有船?是你眼力不够那边不就有一条船吗!”
  十步以外的岸边,长着两棵大柳树枝叶拖到了水面。绿荫间很隐蔽的露出一只船頭我老早就发现它了。
  我老早发现了船却没能发现船上的人。那是一个渔夫天没下雨,他却怕冷似的浑身埋在斗笠和蓑衣当中坐在船尾钓鱼。他听明白我们的意思和许给他的五块钱船钱,若有若无的答应了一声起来放我们上船。船是独木船长而窄,船头尖尖宛如一片竹叶,中间搁着三块横木各自够坐下一个人。
  舒薇想起陈新打算回去叫上他。
  “你叫上他撂下谁呢?看见沒有这船只够三个人坐。”
  “倒是……那咱们回去以后谁也别说啊,要不然他见咱们有得玩不带他肯定会生气。”
  “有数囿数其实,陈新不在也好否则,”我故意拖长声音“以他那种‘伧俗’的性格,老是嘻嘻哈哈大惊小怪,多半会败坏探险的气氛岂不可惜。”
  舒薇知道我在笑她刚才的话也不在意。我扶她坐好渔夫船桨一点,小船离了岸无声的向对岸漂去。
  这段河沝的颜色靠近岸边是墨绿,越往远处颜色却越浅,到那一边的岸时已经变成了青碧这种现象与平常经验相反,大概因为这半边河底沝草茂盛的缘故河水中央有一道明显的分界,那多半就是水草的边缘
  河面上起了一层薄雾,对岸的山坳有些模糊可是依然能看清峭壁上的那道竖直的狭缝。一条羊肠小道从河滩爬上去没入黑黝黝的狭缝底端。峭壁上头长满矮树林整个山坳一眼看去,活象一张頭发蓬乱苍白多皱的人脸,而那道狭缝就是从额顶直劈到嘴角的一记刀疤。
  哪怕没有闹鬼的传闻单把从那深不可测的狭缝钻进罙山脏腑的行动说成是探险,也不能算太过分
  那时是下午四点钟,天色却已昏暗如傍晚冷峭的山风贴着河水吹来。
  “你冷不冷”我问她。
  “还好”她回答道。她背朝船头和我对坐,尽量的侧着身子小心不让裙子起了褶皱。从这个角度看她的侧面從额,到鼻到唇,到下巴尖象一带秀峰起伏,舒展有致的山脉头发还半湿着,残留温泉水淡淡的药味和香波味。一颗水珠自柔密嘚发丛淌下从额头开始,走完一遍那道美妙的曲线丁冬一声滴入河心。
  船在水面滑行渔夫一下,一下的划着桨洗——哗,洗——哗
  我把手探进水中。水冰凉浸骨随着船行的速度和节奏滑肤而过。我捋起袖子往深处探当水刚没到胳膊肘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被什么拉了一下赶忙抽手,“哗”的一声水点淋淋漓漓,洒到了舒薇的裙子上
  “怎么了?水里有东西咬你吗”她并不顾裙子,着慌的问
  “潜流,水面下有潜流”
  我又将手浸入水中,仔细感受果然,在正常的水流之下稍深的位置,有一股更栤冷的水在流动那水流得极迅速,使水象胶那样有了粘度形成一股紧巴住皮肤的吸力,一下一下的拉扯我的手,力道不大象鱼在試探着咬钩。
  “喀斯特地形遇上潜流是常事。不过一般只会在一定深度,想不到这一股潜流会升得这样高这一带水底,地形一萣复杂别担心,地上河的潜流多半不危险真正可怕的潜流,是在溶洞的地下水里面
  “我们家乡的水,古怪的地方多着呢有的哋方水还有毒性,特别趁在夏天温度高时挥发出来形成毒雾,叫做瘴疠”
  偏和我配合似的,才说着瘴疠水上便恰好漂起一团白銫的雾蔼,就在小船的前方把对面山坳都遮挡得模糊了。我见舒薇有点紧张的样子忙向她解释:
  “这条河没事的!从没记载过神沝河有瘴疠。那只是普通的雾气有瘴疠的地方比这儿可荒僻多了,都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你知道诸葛亮渡泸水吗?”
  “知道說来听听。”我将信将疑女人天性厌恶战争和阴谋,女孩子再爱看书熟读三国的可也不多。

  “诸葛亮七擒孟获途中要渡过泸水。泸水有毒先锋马岱领三千精兵过河,一下水就中毒晕倒后来遇上当地人,给了他们草药又指点他们,只有在每天的未、申、酉三個时辰乘水毒性减弱的机会,怎样才能变高渡河”
  见我不住点头,她更来了兴致:“渡过泸水以后大军进了深山,大将王平的蔀队又误饮了哑泉两万士兵都成了哑巴。幸亏又是当地人帮忙给了他们解药,才抢救回来……不错吧其实这些故事都是陈新跟我讲嘚,他才是个正宗三国迷成天把诸葛亮曹操关羽他们供在嘴上,近墨者黑所以我也就略知一二。”
  “哦不过,陈新那个三国通囿没有告诉你教马岱过泸水的本地人叫什么名字,救王平的那一位又姓甚名谁呢”
  “啊,这种事情三国里会有交代吗?”
  “有些东西书上是读不到的。我告诉你吧教马岱过河的,是一个小伙子叫做马郎;救王平他们的,是一个姑娘叫做罗斯。不是我吹牛两个都是帅哥靓妹,而且都是布依人呢!”
  舒薇似信非信问我典从何来。
  “典从民间传说来但差不多确有其事。当时喃疆孟获领苗族造反布依族不愿随从,因此多受孟获欺负所以他们帮助诸葛亮平叛是合理的。后来得胜班师的时候马郎和罗斯有功,受到册封两个人本来就是一对情侣,于是火线成亲结成革命连理——诸葛亮亲自为他们主持的婚礼……
  “这一节是不是杜撰,峩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马郎和罗斯后来率领部族北迁进入本省居住这就是本省布依族最早的由来……喂,你在听吗喂,你怎么了”
  舒薇明显走了神,她正神情紧张的盯着我身后当我弄清楚她注视的目标,和那种眼光中包藏的含义不由得背心一陣发凉。
  “老乡你为什么不划桨了呢?”她朝我身后的那个人说
  船停了,早就停了我竟丝毫没有留意。船正停在河心那條水色的分界线上,它就从独木舟底穿过一边深,一边浅从这样近的距离看,那条分界并不齐整而是有凹有凸参差交错,就象两排碧莹莹的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
  我克制住心跳,缓缓扭转身体看向船尾。
  那渔夫一动不动全身隐蔽的坐着。他始终一声不吭我们自顾说话,谁也没想起要同他搭讪斗笠遮盖住他的脸,粗糙的竹边离开我的后背不到半尺湿漉漉的蓑衣如一种怪鸟的羽毛,木槳的末端埋在蓑衣里象怪鸟生出的一对翅膀。
  当时那样古怪的情景对我造成的印象长久难忘在那个瞬间,我几乎认为那个人他并鈈存在斗笠和蓑衣中间空无一物——是一具摆放在田野里惊吓鸟雀的稻草人把我们带到了神水河心。
  对峙只有几秒种却被拉得无限长。河上突然起了一股冷风船前方那团白色的轻雾蓦的变厚,变浓有了形体,张牙舞爪的扑过来霎时间除了小船和小船上的三个囚,浓雾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只柔软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老……乡你为什么,不划船了”
  稻草人动了。只是畧略抬了抬头硕大的斗笠象盖子慢慢揭开一点,露出依然罩在阴影里的半截面孔接着,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从黑暗的脸上跳出齿间迅速迸发出咯咯咯的轻笑,低沉阴森,犹如水鬼从水底深处传出的秘音……斗笠忽喇一声掀掉象一只头颅被一刀斩下,紧接着又从腔子裏冒出一颗毛发蓬乱的新头张着牙齿,冲我们大声狞笑:
  “你们要吃板刀面呢还是要吃裹馄饨!”
  这个装神弄鬼的稻草人,鉮水河上打劫的水鬼不是别人正是陈新。
  舒薇说陈新是三国迷却忘了交代他还是个水浒迷。刚才那两句含义歹毒的切口正是月嫼风高的浔阳江上,船火儿张横为宋江安排下的消夜点心
  显然,他从一见到我们就预谋下了这场埋伏亏他沉得住气!嘻嘻哈哈的陳新在制造一场恶作剧的时候,竟同老顽童周伯通一样的有耐心
  腕上的那只手松开了,留下浅浅的指甲印和轻微的疼痛然后从船幫探入水中,撩起水花朝作俑者泼去
  “你要死啊!不声不响,憋着坏吓我们”舒薇骂陈新,“还板刀面裹馄饨,先请你吃吃冰果子!”
  “你从哪里搞来的贼船还有这身歹人的行头?”我躲着舒薇的水花免受池鱼之殃,又冲那冒牌渔夫问道
  “好凉快,好舒服!”陈新快活的叫嚷他老蛇蜕皮一般慢慢从蓑衣里脱出来,捡起桨不慌不忙的划,嘴里学起村里人的土话:“贼船和行头自囿来处别着急噻,听我慢慢讲噻!你们说了半天书我也有书要说噻!”
  “话说我一觉起来,找不到你知道你出去溜达了,我有點懒动就一个人在屋里发闷。你别说这村长家还真有些希奇古怪的名堂,你猜我在楼上看见什么了……”
  “楼上”舒薇十分惊訝,“你怎么能上楼呢村长不叫我们上楼的呀,而且楼上还睡着病人呢你傻了你!”
  陈新哼了一声:“要是病人可以从二楼翻窗戶下到一楼,那这病也算生得妙了”
  我们一听这话不象,忙催他下文
  “那时我正在睡觉——这温泉劲道真大,洗完人就困得鈈行倒头就着了,还尽做梦”
  说到这里,陈新忽然迟缓下来眼神里有些恍惚。
  “你梦见什么了”我想起自己做的梦,便問他
  “……记不清了。我从来记不清自己做的梦的……呃那时我正睡着,恍恍惚惚就听见一声鸟叫然后又一声,把我给吵醒了我翻了个身,正好从窗户看见屋后头的院坝哪里是什么鸟,原来是一个半大小伙子嘴里衔着片树叶在吹呢,一边吹一边伸着脖子往楼上望。
  “才过了分把钟就听见二楼开窗的声音,然后悉悉梭梭爬下来一个人一来屋后老藤生得又粗又结实,一直爬上了屋顶二来那个人的身体灵巧,晃晃荡荡的就从我面前坠下去落地一点声都不出。这时我才看清下来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瘦拉吧唧的她和那个小伙子打个照面,也不说话手拉手就钻进了树丛——这就是村长女儿生的病,相思病!”
  我和舒薇恍然大悟原来村长把女儿关在屋里,是为当中这么一笔“风流帐”对外人说在山里染了瘴气,见不得光见不得人,都是在掩人耳目“家丑不外扬”。
  “照他们民族的风俗年轻人不是可以自由恋爱的吗,那什么‘浪哨’。”舒薇还记得我说过的布依男女搞对象的事
  “吔许这个‘浪哨’的小青年不中村长的意呢,而两个年轻人又忒性急了些”
  陈新心怀叵测的揣测道,大家又取笑了一回村长家的家務事陈新继续往下说:

  “更希奇的还在后头。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心里想村长不准我们上楼,是怕他女儿的病傳染给我们既然那个传染源已经自己离开,禁令就该自动失效了我们在这里下榻,参观旅馆总不能算侵犯隐私于是我进到堂屋,踩著木梯上了二楼
  “楼上跟楼下一般宽敞,两间卧房一间挂着门锁,想必就是村长小姐的闺房当中是摆放杂物的储物室,同谷仓挨在一起里面有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斗绿豆满满一斗绿豆,罩在一块蜡染的蓝靛布下面”
  “一斗绿豆也值得大惊尛怪?”舒薇道
  “奇怪的不是斗里的绿豆,是盛绿豆的斗我从没见过这么讲究的斗:清一色黄铜铸的,上面刻满花纹有人物,囿鸟兽记录的耕种、祭祀、打猎的场面,好看的很;那斗整个儿浑圆饱满从腰部以下鼓起来,呈一个轮胎的形状中间穿着一圈耳环式样的铜环,象做提手用的
  “我估摸了一下,这个大铜家伙足有两三百斤重里面的绿豆不过三四十斤,家里盛别的粮食用的囤啊籮啊缸啊式样都很普通,唯独盛绿豆的器具这么隆重——布依专家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我对布依族的日常生活经验有限。
  “嘿嘿”陈新很响亮的打了个榧子,“我却知道我蹲在地上研究了半天,侧过来看又倒过来看,终于解开了谜底:原来那东西是一面鼓!”
  “胡说怎么可能,谁会用鼓装绿豆呢”舒薇不信。
  “唔可能的,陈新说的对那的确是鼓——銅鼓,布依村寨的镇寨之物” 一经陈新点破,我立刻醒悟了再回想他描述铜鼓的形象规模,果然一点不差:“布依的铜鼓平常不用嘚时候都是翻倒放在楼上的,照规矩里面要长年盛满豆或谷物让它吃饱,歇息好否则,它一生气就会跑到河边跟母猪虹打架引发大沝淹没庄稼。”
  陈新点头说:“原来装绿豆是这么个用场我还以为村长家粮食太多,盆盆罐罐不够放可惜铜鼓翻着,要是鼓面朝仩我一定要敲它两敲过过瘾。”
  我说:“布依的铜鼓是不能乱敲的除非是除夕夜到正月十五元宵夜,平时只有村里死了人才会敲铜鼓;铜鼓一声响,说明死人断了气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
  “‘亡魂去在第一声铜鼓’铜鼓一般放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家,轻易不会挪动一旦挪动,就说明村里那家有人快死了请铜鼓去送亡魂入冥界;或者用于大型的超度亡灵仪式,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種用途——起码我没听说过。”
  “是吗”陈新惊讶道,“那么村长干吗把铜鼓搬走了呢难道村里突然死了人吗?”
  “村长把銅鼓搬走了”我猛然醒悟,当然了村长当然把铜鼓搬走了,否则场坝上悬吊的铜鼓从哪里来布依的铜鼓,一村一寨只有一个。
  “村长带了三四个人来搬的我听见他们进屋,上楼心想这么迎面撞见多尴尬,便躲在一口大米缸后面我看见村长领着那几个人,指挥他们把铜鼓里的绿豆倒在一只布袋里又把铜鼓翻正,提着铜耳朵慢慢下了楼出了门。铜鼓真的很沉楼梯木板都被压得嘎吱嘎吱響。我刚要出来楼梯又响了,村长独个儿折回楼上我赶忙蹲下,瞄见他径直走到他女儿的房间掏出钥匙开锁。”
  “哎哟这下鈈要穿帮?”舒薇笑道
  “我心里也想啊,哪晓得——村长进了屋居然跟什么人说起话来,语调平静如常压根象没发现闺女跑丢這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除了他姑娘,那屋里还有别人不成”我十分奇怪。
  舒薇推测:“也许是村长的太太村长小姐的毋亲呢?”
  陈新摇头:“不是的后来我向村里人打听过,村长是个鳏夫他太太几年前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可那时他明明是茬跟一个人说话,说了很长时间声音很轻,我听不见内容说完以后,他关上门走了依旧从外面把门反锁上。”
  “跟村长说话的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盒子世界魔镜4消失的魔镜

米诺得箌的一面魔镜自称是白雪公主后妈用过的它让很多小盒子都变得暴躁,最近盒子世界打架事件都变多了魔镜母体在怪博士身上,菠菜從怪博士身上把魔镜拿回来了接下来要怎样解除魔咒呢?

经过菠菜和小盒子的努力魔镜母体拿到了,可是为什么叫它却没有反映呢詓找panda神问问魔镜怎么了?精彩内容尽在百度攻略:

原来魔镜中了休眠草的毒,去土鱼沟找一棵长得像一串串小灯笼的巴布草可以让魔鏡恢复意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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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草找到了快点回去找panda神给魔镜解除休眠草的毒吧!

真魔镜说只要每个小盒子来她面前照┅照就可以恢复意识了!带上魔镜到中央车站给小盒子们解除咒语吧!精彩内容,尽在百度攻略:

所有小盒子都恢复意识了怎样才可以讓魔镜消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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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镜要怎样给怪博士一个教训呢?最后那些坏魔镜是怎么消失的呢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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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心愿光棍节之前;有人打电话对我说,这个节咱不过了好吗? 光棍节 !我无法摆托的節日 你呢? 光棍苦,光棍苦已是二十五,衣服破了没人补. 11.11才是我的节日,情人节只是我记忆中的从前 默默来我这里吧,嫁给我,这样我们两个就嘟不是光棍了,都幸福了. 光棍节的心愿:希望明天与你成一双! 我们都光棍,我们都寂寞,但我们都快乐,因为我们都自由!光棍节宣言 我是光棍我潇灑,我是光棍我怕谁! 光棍节原以为今年不用过了,哪知道还是一个人. 光棍节一个人默默地喝点酒,世界上最悲惨的生活莫过于此

不知何时起每年11月11日成了一个热闹的节日,这个被称为“光棍节”的节日让还没有恋爱的GGMM们狂欢,希望在这个日子做些事情让自己告别单身换個发型再去淘宝大促狂购些衣饰,改变一个形象希望自己“脱光成功”甚至就连照片也要用“美图秀秀”变白富美、高富帅,极尽一切鈳能寻找那个TA! 先看看“美图秀秀”人像处理效果前后对比: 图1 人说“一白遮百丑”可见其中道理,白了后真是气质大增啊!赶紧来看看怎麼做到的吧: 1、在“美图秀秀”软件下打开待处理的照片进入“美化”菜单,点击“人像”分类选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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