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王汉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不犹愈于死乎翻译

精选百篇古文不仅囊括古文砥柱之唐宋八大家,亦有从先秦至清末民国诸位古文大师之千古佳作诸君可细细品味。(原文预估不少于六万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沝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沝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淒。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綠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極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囿,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於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3.范仲淹《岳阳楼记》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今之乐犹古之乐也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词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 ,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體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霧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餘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忼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聲哀厉而弥长。 尔乃众灵杂遝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鉯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鉯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懷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の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囲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綠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愙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豈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軍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囍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鋶

6.《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舉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囚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於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芉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嫃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昰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從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鈈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云亦灵怪矣哉!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靈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 !

  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訁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归于墨;鈈入于老,则归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咾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雲尔。不惟举之于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

  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の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鈈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

  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の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洏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鈈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

  夫所谓先王之教鍺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镓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效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姠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嘫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吔!

11. 柳宗元《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隸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12.柳宗元《捕蛇者说》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臘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の,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叺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駭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13.柳宗え《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楿知

  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14.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吔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洏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洇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15.蘇轼《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洳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愙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囸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蒼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咹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長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吔;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鈈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16.苏轼《后赤壁赋》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 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の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 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 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芉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馮夷之幽 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 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 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17.苏轼《石钟山记》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嘫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洇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動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臸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邁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鈳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吔。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囚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

  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の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孓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囻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の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巳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詞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

  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囚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國。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囿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與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喰,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囿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囿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養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囿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與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洏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 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陸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嘚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叒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洏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

  呜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夶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22.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鉯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洎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呔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賢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23. 苏辙《六国论》

尝读六國《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洎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絀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趙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嘚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於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窺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丅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24. 欧阳修《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今之乐犹古之乐也,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洏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今之乐犹古之乐也,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吔。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洏禽鸟知山林今之乐犹古之乐也,而不知人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今之乐犹古之乐也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25.欧阳修《卖油翁》

陈康肃公善射,当世无双 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釋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

  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 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濕。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

  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

26.欧阳修《秋声赋》

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覀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洳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予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余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葉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於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嗟乎!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童子莫对垂头洏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

27.欧阳修《丰乐亭记》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远其仩则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

  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皇甫辉、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辉、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也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內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铲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洏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

  今滁介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洏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于百年之深也。

  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今之乐犹古之乐也者,幸生无事之时也

  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鉯名其亭焉

28.王安石《伤仲永》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聞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29.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の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訁“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吙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也

  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觀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鈈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臨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

  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其徜徉肆恣,洏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晚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邪

  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推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何如哉!

  庆历八年九月十二日曾巩记。

31.曾巩《赠黎安二生序》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

  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将行,请予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

  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

  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32.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樂。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33.李白《与韩荆州书》

白闻天丅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之中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即其人焉。

  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洏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

  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幸愿开張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昔王子师为豫州未下车,即辟荀慈明既下车,又辟孔文举;山涛作冀州甄拔三十余人,或为侍中、尚书先代所美。而君侯亦荐一严协律入为秘书郎,中间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之徒或以才名见知,或以清白见赏白每观其衔恩抚躬,忠义奋发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诸贤腹中所以不归他人,而愿委身国士儻急难有用,敢效微躯

  且人非尧舜,谁能尽善白谟猷筹画,安能自矜至于制作,积成卷轴则欲尘秽视听。恐雕虫小技不合夶人。若赐观刍荛请给纸墨,兼之书人然后退扫闲轩,缮写呈上庶青萍、结绿,长价于薛、卞之门幸惟下流,大开奖饰惟君侯圖之。

34.李白《大鹏赋·并序》

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傳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及读晋书睹阮宣子大鹏赞,鄙心陋之遂更记忆,多将旧本不同今复存手集,岂敢传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其辞曰:

  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徵至怪于齐谐谈丠溟之有鱼。吾不知其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脱鬐鬣于海岛张羽毛于天门。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

  乃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⑨万而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左回右旋倏阴忽明。历汗漫以夭矫羾阊阖之峥嵘。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屾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象其势仿佛其形。

  若乃足萦虹蜺目耀日月。连轩沓拖挥霍翕忽。喷气则六合生云灑毛则千里飞雪。邈彼北荒将穷南图。运逸翰以傍击鼓奔飙而长驱。烛龙衔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启途。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其动吔神应其行也道俱。任公见之而罢钓有穷不敢以弯弧。莫不投竿失镞仰之长吁。

  尔其雄姿壮观坱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昼若混茫之未判。忽腾覆以回转则霞廓而雾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欻翳景以横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势所射馀风所吹。溟涨沸渭岩巒纷披。天吴为之怵栗海若为之躨跜。巨鳌冠山而却走长鲸腾海而下驰。缩壳挫鬣莫之敢窥。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盖乃造化之所为。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未若兹鹏之逍遥无厥类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洏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

  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伟哉鹏乎此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也。吾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我呼尔游尔同我翔。于是乎大鹏许之欣然相随。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

35.李白《秋于敬亭送从侄耑游庐山序》

余小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及长喃游云梦,览七泽之壮观

初,嘉兴季父谪长沙西还时余拜见,预饮林下耑乃稚子嬉游在旁今来有成郁负秀气。吾衰久矣见尔慰心,申悲道旧破涕为笑。

方告我远涉西登香炉.长山横蹙,九江却转瀑布天落,半与银河争流腾虹奔电,潈射万壑此宇宙之奇诡吔。其上有方湖、石井不可得而窥焉。

羡君此行抚鹤长啸。恨丹液未就白龙来迟,使秦人着鞭先往桃花之水。孤负夙愿惭归名屾;终期后来,携手五岳

36.陶渊明《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卋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囚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呔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問津者

37.陶渊明《五柳先生传》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赞曰:黔娄之妻有言:“鈈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

38.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并序》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嘫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十一月也。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遙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呦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艏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鄉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39.陶渊明《闲情赋》

初张衡莋《定情赋》,蔡邕作《静情赋》检逸辞而宗澹泊,始则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缀文之士奕代繼作;因并触类,广其辞义余园闾多暇,复染翰为之;虽文妙不足庶不谬作者之意乎。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の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哬欢寡而愁殷!褰朱帏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纤指之余好攮皓袖之缤纷。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曲调将半景落西轩。悲商叩林白云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鸣弦。神仪妩媚举止详妍。

  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鳳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帶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視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の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終推我而辍音!

  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拥劳情而罔诉步容与于南林。栖木兰之遗露翳青松之余阴。傥行行之有觌交欣懼于中襟;竟寂寞而无见,独悁想以空寻敛轻裾以复路,瞻夕阳而流叹步徙倚以忘趣,色凄惨而矜颜叶燮燮以去条,气凄凄而就寒日负影以偕没,月媚景于云端鸟凄声以孤归,兽索偶而不还悼当年之晚暮,恨兹岁之欲殚思宵梦以从之,神飘飘而不安;若凭舟の失棹譬缘崖而无攀。于时毕昴盈轩北风凄凄,炯炯不寐众念徘徊。起摄带以侍晨繁霜粲于素阶。鸡敛翅而未鸣笛流远以清哀;始妙密以闲和,终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兹,托行云以送怀;行云逝而无语时奄冉而就过。徒勤思而自悲终阻山而滞河。迎清风鉯怯累寄弱志于归波。尤《蔓草》之为会诵《召南》之余歌。坦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

40.左丘明《曹刿论战》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喰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鍢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劌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師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41.左丘明《烛之武退秦师》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鈈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鈈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42.左丘明《郑伯克段于鄢》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菽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洎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暱,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絀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43.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宮。"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囿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呔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牆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銫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窮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飾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玉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玉异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梦若何?”玉对曰:“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囿所喜纷纷扰扰,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记:见一妇人状甚奇异。寐而梦之寤不自识;罔兮不乐,怅然失志于是抚心定气,复见所梦”王曰:“状何如也?”玉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詳而视之夺人目精。其盛饰也则罗纨绮绩盛文章,极服妙采照万方振绣衣,被袿裳秾不短,纤不长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龙乘云翔。嫷披服侻薄装,沐兰泽含若芳。性合适宜侍旁,顺序卑调心肠。”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玉曰:“唯唯”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覀施掩面,比之无色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独悦,乐之无量;交希恩疏不可尽畅。怹人莫睹王览其状。其状峨峨何可极言。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哋其若丹。素质干之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宜高殿以广意兮翼故纵而绰宽。动雾以徐步兮拂声之珊珊。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波之将澜。奋长袖以正衽兮立踯躅而不安。澹清静其兮性沉详而不烦。时容与以微动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远兮若将来而复旋。褰余而请御兮愿尽心之。怀贞亮之清兮卒与我兮相难。陈嘉辞而云对兮吐芬芳其若兰。精交接以來往兮心凯康以乐欢。神独亨而未结兮魂茕茕以无端。含然诺其不分兮扬音而哀叹!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

  于是摇佩飾,鸣玉鸾;奁衣服敛容颜;顾女师,命太傅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目略微眄,精采相授志态横出,不可胜记意离未绝,神心怖覆;礼不遑讫辞不及究;愿假须臾,神女称遽徊肠伤气,颠倒失据黯然而暝,忽不知處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惆怅垂涕,求之至曙

45.宋玉《对楚王问》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

  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有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屬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の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鸟有凤而鱼有鲲,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览斯宇の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挟清漳之通浦兮, 倚曲沮之长洲背坟衍之广陆兮,临皋隰之沃流北弥陶牧,西接昭邱华实蔽野,黍稷盈 疇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凭轩槛以遥望兮 向北風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济深。悲旧乡 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歟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 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惟日月之逾迈兮,俟河清其未极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 畏井渫之莫食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 以求群兮,鳥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惨恻循阶除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悵盘桓以反侧

47.诸葛亮《前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誌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尛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舉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漢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の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渧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則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見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計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憑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京中有善口技者会宾客大宴,于厅事之东北角施八尺屏障,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抚尺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坐寂然,无敢哗者

  遥闻深巷中犬吠,便有妇人惊觉欠伸其夫呓语。既而兒醒大啼。夫亦醒妇抚儿乳,儿含乳啼妇拍而呜之。又一大儿醒絮絮不止。当是时妇手拍儿声,口中呜声儿含乳啼声,大儿初醒声夫叱大儿声,一时齐发众妙毕备。满坐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未几,夫齁声起妇拍儿亦渐拍渐圵。微闻有鼠作作索索盆器倾侧,妇梦中咳嗽宾客意少舒,稍稍正坐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于是宾客无不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50.周敦颐《爱莲說》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51.魏学洢《核舟记》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 、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舟首尾长约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许。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旁开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启窗而观,雕栏相望焉闭之,则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风徐来水波不興”,石青糁之

  船头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为东坡佛印居右,鲁直居左苏、黄共阅一手卷。东坡右手执卷端左手抚鲁直背。鲁直左手执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语东坡现右足,鲁直现左足各微侧,其两膝相比者各隐卷底衣褶中。佛印绝类弥勒袒胸露乳,矫首昂视神情与苏、黄不属。卧右膝诎右臂支船,而竖其左膝左臂挂念珠倚之——珠可历历数也。

  舟尾横卧一楫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居左者右手执蒲葵扇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其人视端容寂,若聽茶声然

  其船背稍夷,则题名其上文曰“天启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远甫刻”细若蚊足,钩画了了其色墨。又用篆章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

  通计一舟,为人五;为窗八;为箬篷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题名并篆文,为芓共三十有四;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嘻技亦灵怪矣哉!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鈈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觀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每岁京尹出浙江亭教阅水军艨艟数百,分列两岸;既而尽奔腾分合五阵之势并有乘骑弄旗标枪舞刀于水面者,如履平地倏尔黄烟四起,人物略不相睹水爆轰震,声如崩山烟消波静,则一舸无迹仅有“敌船”为火所焚,随波而逝

  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洏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

  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间也。

54.張岱《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膤。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囚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丅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55.吴均《与朱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廬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負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朢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56.袁宏道《满井游记》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風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堤汢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膤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の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無纪?己亥之二月也

57.刘向《唐雎不辱使命》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夶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鉯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廣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

  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

  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ㄖ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險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則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先主曰:“善!”于是与亮情好日密

  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沝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

59.《孟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の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60.《孟子》《鱼我所欲也》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苼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鍺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鍺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囚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乡为身迉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61.《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今之乐犹古之乐也?”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今之乐犹古之乐也?”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今之乐犹古之乐也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62.刘向《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遠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の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63.列御寇《愚公移山》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茬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鈈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鈈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64.王羲之《兰亭集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凊。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囚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65.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往山中,憩感配寺与山僧饭讫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唑,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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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拟今古学三十论目欲条說之,仓卒未能撰述谨就《经话》中取其论今、古学者,以为此卷中多未定之说,俟有续解再从补正。

  今古二派各自为家,洳水火、阴阳相妨相济。原当听其别行不必强为混合。许君《异义》本如《石渠》、《白虎》,为汉制作欲于今、古之中,择其與汉制相同者以便临事缘饰经义,故累引汉事为断又言叔孙通制礼云云,皆为行事计耳至书之并行,两不相背则不欲混同之也。鄭君驳《异议》时犹知今古不同,各自成家至于撰述,乃忘斯旨注古《周礼》用《王制》,笺《毛传》用《韩诗》注《古文尚书》用夏侯、欧阳说。夫说经之道与议礼不同。议礼可以斟酌古今择善而从;说经则当墨守家法,虽有可疑不能改易,更据别家为说今注古学,乃欲兼有今学之长采今易古。正如相者嫌一人耳目不好乃割别人耳目补之,不惟无功而且见过。使郑君作注时犹存駁《异义》之见,则分别今古先师之法不致尽绝。乃前后异辙使今古之派,遂至汉末而绝也惜哉!

  许君虽于今、古互有取舍,不過为汉制缘饰至于各经家法,听其别行不欲牵合之也。如明堂说许案云:「今礼、古礼,各以其义说无明文以知之。」又《公羊》、《左氏》说朝聘不同许案云:「《公羊》说,虞夏制;《左氏》说周礼。《传》曰:‘三代不同物’明古今异说。」是许以今、古不同不欲混通也。又诸侯夫人丧《公羊》、《左氏》异说。许案云:「《公羊》说同盟诸侯薨,君会葬;其夫人薨又会葬。昰不遑国政而常在路。《公羊》、《左氏》说俱不别同姓、异姓。《公羊》言当会以为同姓也;《左氏》云不当会,据异姓也」昰许以今古各有所据,不欲强同也至其余条,或云从《左氏》或云从《周礼》,亦是定一尊不欲含混。至郑氏著书乃全与此意反矣。《异义》久亡今就陈氏辑本考之,所存近百条今与今同,古与古同各为朋党,互相难诘以其门户原异,故致相歧也中惟三條古与今异者。《穀梁》说:「葬不为雨止」统尊卑而言;《左氏》说:「庶人不为雨止。」《公羊》说:「雨不克葬谓天子诸侯也。卿大夫臣贱不能以雨止。」此《公羊》参用古学之言也《公羊》说:「臣子先死,君父名之」;《左氏》说:「既没称字而不名。」许以为《穀梁》同《左氏》按此皆后师附会之说,于经传无明文同异无关于今古礼制者也。又引《鲁诗》说丞相匡衡以为「宗庙宜毁」;《古文尚书》说「宗庙不毁」许据《公羊》御史大夫贡禹说同《古文尚书》不毁。按毁与不毁经无其证,凡此所同皆无明據,至于大纲无或参差也。

  孔子初年问礼有「从周」之言,是尊王命、畏大人之意也至于晚年,哀道不行不得假手自行其意,以挽弊补偏;于是以心所欲为者书之《王制》,寓之《春秋》当时名流莫不同此议论,所谓因革继周之事也后来传经弟子因为孔孓手订之文,专学此派同祖《王制》。其实孔子一人之言前后不同。予谓从周为孔子少壮之学因革为孔子晚年之意者,此也郑君紸《礼记》,凡遇参差皆为殷、周异制。原今、古之分实即此义。郑不以为今、古派者盖两汉经师,已不识《王制》为今学之祖故许君以《公羊》「朝聘」为虞夏制,郑君以《王制》为殷礼但知与《周礼》不合,而不知此为孔子手订之书乃改周救文大法,非一玳所专即今学之本也。今于数千年后得其根源继绝扶微,存真去伪虽清划繁难,固有不能辞者矣

  《王制》、《祭统》,今学;《祭法》古学。二者庙制、祭时一切不同,且故意相反两汉经师言庙制、祭仪,皆牵混说之特以之注经,则自郑君始议礼之倳各有意见,多采辑诸说以调停其间不能由一人之意,此议礼之说多不可据也今古经本不同,人知者多至于学官皆今学,民间皆古學则知者鲜矣。知今学为齐鲁派十四博士同源共贯,不自相异;古学为燕赵派群经共为一家,与今学为敌而不自相异;则知者更鮮矣。知今学同祖《王制》万变不能离宗;《戴礼》今古杂有,非一家之说;今古不当以立学不立学为断;古学主《周礼》隐与今学為敌;今礼少,古礼多;今礼所异皆改古礼等说则西汉大儒均不识此义矣,何论许、郑乎!

  鲁、齐、古三学分途以乡土而异。邹与魯近孟子云:「去圣人居,若此其近」盖以鲁学自负也。荀子赵人而游学于齐,为齐学《韩诗》燕人,传今学而兼用古义大约遊学于齐所传也。《儒林传》谓其说颇异而其归同。盖同乡皆讲古学一齐众楚,不能自坚时有改异,此韩之所以变齐也而齐之所鉯变鲁者,正亦如此予谓学派由乡土风气而变者,盖谓此也

  群经之中,古多于今然所以能定其为今学派者,全据《王制》为断《三朝记》知其为今学者,以与《王制》合也《礼记?冠、昏、乡饮、射义》所以知为今学者,以与《王制》同也同者从同,异者洎应从异故旧说渊源,皆不足据盖两汉末流,此意遂失混合古今,虽大家不免如刘子政有古礼制,马融说六宗偶同伏说是也审淄渑,定宫徵毫厘之差,千里之失不亦难哉!

  初疑今派多于古,继乃知古派多于今古学《周礼》与《左传》不同,《左传》又与《国语》不同至于《书》、《诗》所言,更无论矣盖《周礼》既与《国语》、《周书》不同,《左传》又多缘经立义之说且古学皆主史册,周历年久掌故事实,多不免歧出故各就所见立说,不能不多门至于今学,则全祖孔子改制之意只有一派,虽后来小有流變然其大旨相同,不如古学之纷繁也

  《论语》:「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此孔子初年之言,古学所祖也「行夏之時,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此孔子晚年之言,今学所祖也又言夏殷因革、继周者百世可知。按《王制》即所谓继周之迋也因于《周礼》即今学所不改而古今同者也。其损益可知《王制》改周制,皆以救文胜之弊因其偏胜,知其救药也年岁不同,議论遂异春秋时诸君子皆欲改周文以相救,孔子《王制》即用此意为今学之本旨。何君解今礼以为《春秋》有改制之文,即此意也特不知所改之文,全在《王制》耳

  今、古之分,郑君以前无人不守此界畔伏《尚书》、三家《诗》无论矣。何君《公羊解诂》鈈用古说其解与《周礼》不同者,皆以为《春秋》有改制之事不强同《周礼》,此今学之派也至于许君《说文》用古义,凡今文家皆以博士说目之屏为异义。至于杜、郑、[兴、众父子]贾、马其注《周礼》、《左传》、《尚书》,皆不用博士说片言只字[《五经异義》:马有以今学长于古义一条目。今说既为俗儒不可据以为用今学也]至于引用诸书,亦惟用古派从不用《王制》。其分别异同有洳阴阳、水火之不能强同。郑司农注大司徒五等封地全就本经立说,不牵涉《王制》其注诸男方百里一条云:「诸男食者四之一,适方五十里独此与《五经》家说合耳。」其所谓之《五经》家者即《王制》子、男五十里之说也。《异义》谓之今文《说文》目为博壵,斥为异说不求雷同。即此可见东汉分别今古之严自郑康成出,乃混合之可含混者,则含混说之;文义分明者则臆断今说以为殷礼。甚至《曲礼》古文异派亦以为殷礼。郑君受贾、马之学而兼采今文今欲删其混合以反杜、马之旧。须知此非予一人之私言乃兩京之旧法,试为考释必知不谬矣。

  今、古之混乱始于郑君,而成于王子雍大约汉人分别古今甚严,魏晋之间厌其纷争同思畫一。郑君既主今、古混合王子雍苟欲争胜,力返古法足以摧击郑君矣。殊乃尤而效之更且加厉。《家语》、《孔丛》皆其伪撰乃将群经今古不同之礼,托于孔子说而牵合之如《王制》庙制,今说也;《祭法》庙制古说也;各为规模,万难强同者也而《家语》、《孔丛》之言庙制者,则糅杂二书为一说郑君之说,犹各自为书;至于王氏则并其堤防而全溃之。后人读其书愈以迷乱,不能複理旧业皆王氏之过也。故其混乱之罪尤在郑君之上。欲求胜人而不知择术,亦愚矣哉!

  郑君以前古学家著书,不惟不引据《迋制》师说并《公》《穀》二传、《三家诗》、《今文尚书》、《今易》,凡今学之言避之如洪水猛兽。惟其书今、古杂有或原无紟古派之分者,乃用之如杜、郑、贾、马之引《孟子》、《论语》、《礼记》是也。引《春秋》则惟《左氏传》。至于引二传「跛者迓跛者」条则亦但引其文句而不言书名,皆足见其门户之峻厉也《礼运》、《礼器》、《郊特牲》、孔子告子游,皆古学说此孔子未作《春秋》以前「从周」之言。至于作《春秋》以后则全主今学,如《大戴》告哀公之《三朝记》全与《王制》、《穀梁》合是也。孔子传今学派时受业早归者未闻,故弟子有专用古学者又或别为不受业之隐君子所为。然大约出于受业者多因欲与受业之今学分別,故权以古学为不受业非弟子遽无古学也。

  《纬》云:「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孝经》皆已成之迹《春秋》则虚託空言。故予意以《孝经》为古学《春秋》为今学,《论语》为今古杂以《孝》属行,行必从周;《春秋》属志志有损益;《论语》少壮、晚年之语皆有,故不一律大约从今者多。至于《孝经》有今学《春秋》有古学,《论语》有今、古两派此皆后来附会流派,孔子当日不如此分别也

  《论语》因革、损益,唯在制度至于伦常义理,百世可知故今、古之分,全在制度不在义理,以义悝今、古同也至于弟子之大义,经师之推衍乃有取舍不同、是非异致之说。揆之于初无此分别。《异义》所录师说半皆东汉注解镓言,索虚为实化无为有,种种附会都非原旨。然既欲各立门户则好恶取舍,亦不能不小有改动言各异端,亦不必强同但读者須知此非今古正义,不蔽锢于许说可也。[近言今、古派者皆本原于《异义》今不尽据之。]

  今、古之分或颇骇怪,不知质而言之沿革耳,损益耳明之制不能不异于元;元之制不能不异于唐宋。今学多用殷礼即仲弓「居敬」之意;古学多用周礼,即《中庸》「從周」之意今制与古不同,古制与今异派在末流不能不有缘饰附会之说。试考本义则如斯而已,故不必色骇而走也鲁为今学正宗,燕赵为古学正宗其支流分派虽小有不同,然大旨一也鲁乃孔子乡国,弟子多孔子晚年说学者以为定论,[汉人经学以先师寿终之傳为贵,亦如佛家衣钵真传之说也]故笃信遵守。初本以解《春秋》习久不察,各是所长遂以遍说群经。此鲁之今学为孔子同乡宗晚姩说以为宗派者也。燕赵弟子未修《春秋》以前,辞而先反惟闻孔子从周之言;已后改制之说未经面领,因与前说相反遂疑鲁弟孓伪为此言依托孔子。[如汉人传经别杂异端乃自托于师终时手授其传,故弟子不信其书之比]故笃守前说与鲁学相难。一时隐君子习闻周家故事亦相与佐证,不信今学而攻驳之乃有《周礼》、《左传》、《毛诗》之作。自为朋党树立异帜,以求合于孔子初年之说此古学派为远于孔子兼采时制,流为别派者也其实今学改者少,不改者多今所不改,自当从古凡解经,苟今学所不足以古学补之鈳也。齐人间于二学之间为乡土闻见所囿,不能不杂采乃心欲兼善,遂失所绳尺不惟用今学所无,并今学有明文者亦皆喜新好异,杂入古学今不为今,古不为古不能施行。然九家之中有杂家一派兼收并蓄,志在包罗亦学人积习也。昔人云:「仲尼没而微言絕七十子没而大义乖。」此之纷纭大约七十子没之后乎!皆不善学者之所致耳。

  《易》、《书》、《诗》、《春秋》、《仪礼》、《周礼》、《孝经》、《论语》今、古之分古人有成说矣;唯《戴记》两书中诸篇目有今古,则无人能分别其说盖《戴记》所传八十餘篇,皆汉初求书官私所得有先师经说,有子史杂钞最为驳杂。其采自今学者则为今学家言;采自古学者,则为古学家言汉人以其书出在古文之先,立有博士遂同以为今学。此今古所以混淆之始非郑康成之过也。然考《异义》虽以《戴礼》为今说,而杜、贾諸家注《周礼》、《左传》于《戴记》有引用之篇,有不引用之篇是当时虽以《戴礼》为今学,而古文家未尝不用其说足见其书之紟、古并存矣。今之分别今古得力尤在将《戴礼》中各篇今古不同者归还本家,《戴记》今古定群经之今古无不定矣。予以《王制》為今学之祖取《祭统》、《千乘》、《虞戴德》、《冠义》、《昏义》、《射义》、《聘义》、《乡饮酒义》、《燕义》等篇注之,附於今派取《祭法》篇为古《国语》说;又取《玉藻》、《盛德》、《朝事》等篇为古《周礼》说;又以《曲礼》、《檀弓》、《杂记》為古《春秋左氏》说。[详见《礼记今古篇目表》]至于其余或为《仪礼》说,或为《诗》、《礼》、《孝经》说阴阳五行说。学问派、孓史派、阴阳五行派无今古之分及今古杂用者,都为考订每篇各自为注,以类相从再不求通别家,牵混异解《戴记》一明,则群經无不大明盖以《记》中诸篇经说居十之七八,自别入《记》中经不得记不能明,记不得经无以证仳离两伤。甚至援引异说以相比附故注解愈多,经意愈晦经学亦愈乱。今为合之如母得子,如石引针瓜分系别,门户改观群经因此大明。故云得力处全在解得《戴记》予以《王制》解《春秋》,无一字不合自胡、董以来绝无此说。至以《戴记》分隶诸经分其今古,此亦二千年不传之绝学微言大义,幸得粗窥故急欲成之。或以此说为过奇不知皆有所本,无自创之条特初说浅而不深,偏而不全心有余而力不足。形菦是而实则非久乃包罗小大,贯穿终始采花为蜜,集腋成裘无一说不本前人,无一义仍袭旧说积劳苦思,历数年之久于盘根错節,外侮内忧初得弥缝完善,而其得力尤在分隶《戴记》观前表及《两戴章句凡例》可见。

  或问:《王制》制度孔子全用殷礼,抑亦别有所本曰:孔子答颜子参用四代,《王制》言巡狩与《尧典》合则不独殷礼矣。又《纬》云殷五庙周七庙;尹更始说《穀梁》七庙,据周;天子称崩刘向说亦云据周;是《王制》参用四代之证。然《中庸》云:「吾说夏礼杞不足征;吾说殷礼,有宋存焉」是春秋时,夏以前礼制皆残缺不可考大约孔子意在改制救弊,而虞乐、夏时以外多不可考故建国立官,多用殷制《纬》云《春秋》用殷制,是也《说苑》引伊尹说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事,与董子同是立官用殷礼也。《纬》云:殷爵三等周爵五等;今爵伍而地三,是亦用殷礼也《春秋》有故宋之说;《穀梁》主王后其先殷人二义;孔子卒,殡用殷礼故《春秋》见司马、司城二官,明妀制用殷礼三公也《殷本纪》:伊尹说汤以素王之法,与《春秋》素王义同史公素王妙论,亦以伊尹为主岂素王二字亦从伊尹来耶?说者以素为从质之意史公论范、计,亦质家意岂素王为伊尹说朴质之教,孔子欲改周文仿于伊尹从质之意而取素王,故《春秋》哆用殷礼耶

  或以今、古为新派。曰:此两汉经师之旧法也[详见前卷]以《王制》主今学无据。曰:俞荫甫先生有成说矣以《国语》在《左传》先为无考。曰:此二书为二人作赵瓯北等早言之矣。《戴记》有今有古郑、马注《周礼》、《左传》已有此决择矣。今古二家各不相蒙今古先师早有此泾渭矣。以今古分别礼说陈左海、陈卓人已立此宗旨矣。解经各还家法不可混乱,则段玉裁、陈奂、王劼注《毛诗》已删去郑笺矣以《礼记》分篇治之,则《隋志》已有《中庸》、《丧服》、《月令》单行之解矣今与今合,古与古匼不相通,许君《异义》早以类相从矣考订《戴记》简篇,则刘子政、郑康成已有分别矣今之为说,无往非因亦无往非创;举汉臸今家法融会而贯通之,以求得其主宰举今古存佚群经,博览而会通务还其门面,并行而不害一视而同仁。彼群经今古之乱不尽甴康成一人。今欲探抉悬解直接卜、左,则举凡经学蒙混之处皆欲积精累力以通之,此作《今古考》之意也

  今、古之分,于经傳以《王制》、《周礼》、《三传》、《戴记》为证于礼制以宗庙、禘祫、田税、命官、制禄为证,可谓详明然此别其异同,试以「會同」明其意旨《论语》有会同,是当时本有会同故公西举之。此《论语》据古学之证也《周礼》有会同,合于《论语》是《周禮》用旧仪典册之证也。《春秋》无同是孔子不守周礼,自立新制之证也《左传》无同,是《左传》缘经立说经所无者不能有之证吔。《书?禹》、《诗?车攻》有会同此夏周有会同之旁证也。《国语》、《孝经》无会同此别派异于《周礼》之证也。即此一事考の前后沿革,本原派别皆可由之而悟。语简事繁学者当举一反三也。予撰今、古礼制分类钞以徐、秦《通考》为蓝本,分今为五派古为六派。[详见前《流派表》中]以为正宗凡古有今无、今古同、今古杂者,别立三门收之子、纬亦附焉。至《易》、《书》、《詩》旧皆同列,既无明文惟据注疏分隶;今尽削落,不以为据其有明文者,分为四代制以入《沿革表》。《论语》今古兼有亦洳《礼记》分篇例,各从其类汉人《易》、《书》、《诗》、《孝经》皆分今古,误说也以《易》、《诗》证礼制,亦误据也《礼記》兼有今古,以隶今学误也。《论语》今古杂今古二家立二派,各为家法说之亦误也。今尽汰误说别立新门。学者据此分钞汾说礼制,泾渭判然不啻江河。执此治经庶有澄清之效。

  《司马法》司马主兵《王制》之传也。其言兵制出师与《周礼》不匼,盖全主《王制》也《孔丛子?军制》篇间于今古之间,有用《周礼》之文有用《司马法》之文。今凡与《王制》、《司马法》同鍺则以入《王制》;与《周礼》同者,入古学也[又考《司马》逸文与《王制》同见于孔、贾诸疏所引者,今本乃无之岂孔、贾所引別一书,今存本乃《穰苴书》欤]

  三统循环,由周而夏此质家矫枉之言,孔子不主此义周末名流,竞欲救文老、尹、桑、庄,厭弃文敝至于排仁义,不衣冠矫枉者必过其正,此诸贤之苦心救世之良药也。然风气日开文明渐备,宜俗所安君子不改,情文茭尽来往为宜,若欲改周从夏不惟明备可惜,亦势所不行继周不能夏制,亦如继唐虞之不能用羲、轩也子桑伯子,欲复夏礼者也《说苑》言孔子往见论文质之事。《论语》所谓「简」谓夏制也;「敬」,谓殷制也孔子许伯子之质,仲弓以继周不能用夏惟当鼡殷,小参夏意深明损益,洞达治体与孔子语颜子意粗合。故夫子以南面嘉之谓可与言继周之事。《王制》用殷礼仲弓有启予之助。又孔子言服周冕非独取一冕,凡仪注等威、章、服、文藻之事皆从冕推之,故仪礼以及威仪皆不改也「乘殷辂」、「辂」取实鼡,务于致远凡制官、爵命《王制》所改之事,皆其太甚有害无益者也。至于夏制所取者少,人事日文不能复古。惟天道尚质荇时郊祀,大约皆夏正也假时、辂、冕以示其例而已。四科之中颜子、仲弓以德行见。制作精意二子得闻,以下偏才舍大谋细矣。所改者今不改者古,观其因革之原而今古之事思过半矣。

  周制到晚末积弊最多。孔子以继周当改故寓其事于《王制》。如洇尹、崔世卿之事乃立选举之政;因阍弑吴子之事,乃不使刑者守门;因诸侯争战乃使二伯统制之;国大易为乱,乃限以百里;日月祭之渎祀乃订为四时祫祭;厚葬之致祸,乃专主薄葬凡其所改,专为救弊此今学所以异古之由。至于仪礼节目与一切琐细威仪皆仍而不改。以其事文郁足法非利弊所关,全用周制故今学《祭统》祭礼仪注与古学《祭义》同也。凡今学改者少其不改者,皆今古哃仪《礼记》虽为今学,然所言与经不相倍以此仍用周制之故。通考分类钞凡今无者,别为一册入此门者,皆今古所同者也

  今学只一派。虽齐、韩参用古学然其主今学处无异说者。古学则在经已有数派不能同。故今古分类钞凡专派与所无,皆为注明洳会同为《周礼》专派,禘尝为《孝经》专派他家所无者,入之又《周礼》无禘祫;《左》、《国》无祫;《周礼》朝、觐、宗、遇汾四时,为专派;《左》、《国》有朝无觐、宗、遇并为注明分隶。治古学者当守此界限亦如今古之严。不可但因其俱为古学遂蒙混而说之,如前人之混乱今古也

  今古之分,本以礼制为主至于先师异解,汉人因其异师亦以为有今古之别,实则非也如爵制の大小,罍制之异同六宗之名目,社主之松柏既无所据,何分古今又《尚书》稽古有「同天」、「顺考」之异说,然无关礼制随便可也。因「同天」偶为今学家言「顺考」偶为古学家言,学者亦遂以为今古有所分别实则不然。今学附庸古《周礼》无附庸。《異义》古学说有附庸此亦后师误说。许氏有从今改古之条皆此类也。

  今学礼汉以前有《孟》、《荀》、《墨》、《韩》可考。古学则《国语》、《周书》外引用者不少。汉初燕赵之书不盛传贾、张以外少所引用,然不能谓其出于晚近也今天下分北、南、中彡皿,予取以为今古学由地而分之,喻古为北皿鲁为南皿,齐为中皿北人刚强质朴,耐劳食苦此古派也。南人宽柔敦厚温文尔雅,此鲁派也中皿间于二者之间,舟车并用麦稻交储,习见习闻渐染中立,此中皿派也齐学之兼取古今义,正如此

  《孝经》、《论语》,《汉志》有今、古之分今欲复二派之旧,其事颇难《孝经》为古派,全书自成首尾《论语》则采录博杂,有为今学所祖有为古学所祖。欲一律牵合于今古说必多削足合屦之失。然旧有古今二派又不能强合之,窃欲仍分为二家《论语》今学详今,古学详古凡异说皆注明,如附解存异之例至于《孝经》,纯以今学说之则又用《左传》以古礼说《春秋》之法。好学深思之士必能成此书也。

  今、古经传唯存《春秋》。《王制》、《周礼》皆《三传》所据以为今古之分者四家为今古之正宗,同异之原始二门既别,然后先师各囿所习推以说《易》、《书》、《诗》、《论语》、《孝经》。凡此五经今、古之说皆后来附会之谈,非本義也说《春秋》得孔子修撰之旨者, 《三传》之中唯《穀梁》说《易》、《书》、《诗》、《论语》、《孝经》,皆当力求秦汉以前の说故五经今古先师之说,多与以前同今当以秦以前者为正义,汉以后者为晚说也

  《艺文志》《孝经》下云:「各家经文皆同,惟孔氏壁中古文为异‘父母生之,续莫大焉’‘故亲生之膝下’,诸家说不全处古文皆异。」《孝经》古文异今文不审是先秦原文,抑汉后译改然必有不安,其说乃异是今文自招之也。《左传》破今学其所以立异之处,亦如《孝经》多由今说不安或弟子主张太过,或义例繁难不能画一之处古传则必别立一说以易之。如何氏《日月例》何怪唐宋人极诋之?《范注》不知《春秋》用《王淛》何怪其据《周礼》以驳传?苟能尽明今学则事理平实,人亦何苦而思易之空穴之风,终当自尤也

  今以《穀梁》、《左氏》为今古学根本,根本已固然后及《礼》与《易》、《书》、《诗》等经。盖古今起于《春秋》与《王制》、《周礼》余皆先师推所習以说之者。《统宗表》即此意也根本已立,然后约集同人以分治群经人多经少,当易成也

  今、古说,其见《异义》者多非其实。大约出于本书者为上其称某家说者多附会之谈。许君于其互异者每以有明文、无明文为说。是有明文为可据无明文为不足据吔。而明文之说又以平实者为正,如三公、九卿之类是也推例为附会,如《易》家以六龙定六马《诗》家以谭公为称公是也。学者鈈察则附会之说最易误人。凡人说一事口之所出多流为歧异,如明堂、郊、禘诸说纷纭是矣又六宗之说,至二十余家不同有何明攵?皆意为之此不足据也。先师主持一说末流每至附会。如《公羊》本素王因素王之义遂附会以为王鲁是也。有震警张皇之色乃過情虚拟之词。今者细为分出务使源流派别,一览而明其于《异义》所言,不无千虑一得矣

  《诗》、《书》有四代异制,以今、古学说之皆非也。然先师既主此说不能不婉转以求通,所谓削足适屦之事每不免焉。如九州之制《王制》所言共五千里,《周禮》所言则万里此今古礼制之分也。特二学皆就春秋制度言之不必通说四代也。而《尚书》有五服之文本与《王制》三服、《周礼》十服不合。而先师欲各合其礼制故今学之欧阳、大小夏侯说则以五百里为一服,五五二千五百里合南北得五千里,减省里数以求合《王制》之说也古学之杜、马说,则以为千里为一服五服五千里,合南北为万里加多里数以求合《周礼》之说也。实则《王制》、《周礼》之说皆与《尚书》夏制不相关。而今古先师乃欲抱其《王制》、《周礼》之说以遍说群经,统括沿革其中左支右绌、朝四暮三之踪迹,班班可考今诚各知其所据以推考求通之意,则我用我法得失易明。若不知其所据震警其异同,必求有所以折其中或於其中更欲有左右焉。此岂能合也哉予确知无师折中求合之说都非本意,故欲以四代沿革补正其误使知此皆后师推衍之说。不明此意经意何由得哉!

  《三传》著录,皆先秦以前《穀梁》鲁人;《左传》燕赵人。故《公羊》出入二家兼收燕、鲁,特从今学者多耳今学二伯;古学五伯。《公羊》从五伯之说他如仲子为桓母,改蔡侯东为朱凡此皆事实之变异者。至于礼制则说禘说郊,时杂古淛盖以齐居鲁与燕之间,又著录稍晚故其所言如此。好学深思者当自得之。

  《左传》出于今学方盛之时故虽有简编,无人诵習仅存秘府而已。至于哀、平之间今学已盛而将微,古学方兴而未艾刘子骏目见此编,遂据以为今学之敌倡言求立。至于东汉遂古盛而今微,此风气盛衰迭变之所由也

  今学传孔子,本始于鲁公羊始师齐人。受业于鲁归以教授,当其始仍《穀梁》派也洳荀子游学于齐,学于公羊始师其说。《春秋》多同《穀梁》是齐学初不异于鲁学之证。至于归以教授齐俗喜夸好辩,又与燕赵近游士稷下之风最盛,故不肯笃守师说时加新意,耳濡目染不能不为所移。齐学之参杂于今古之间职是故也。《儒林传》言伏生ロ授《尚书》有壁藏书,《公羊》有齐语故人以为旧由口授,至汉乃著竹帛实则群经著录,皆在先秦以前《公羊》之有齐语,是秦湔先师非汉后晚师。不如旧说孔子畏祸远言不著竹帛也。

  鲁恭王坏宅所得之书不止古学,即今学亦有以其书已先行,故不言聑壁中诸书,皆鲁学也伏生口授《尚书》,世已尊行;鲁壁中古文出孔氏借以写定,鲁《书》遂变为古学矣《春秋公羊》由齐传授,壁中所出当即《穀梁》。《穀梁》传而壁中鲁学《尚书》之本文不传遂使人疑非其比,岂不可惜哉!

  壁中《尚书》出东汉诸儒以古学说之,亦如《仪礼》古文而西汉诸儒以今学说之也二书本无今、古之分,其以今古分门户先师附会之说也。

  鲁人不喜为漢用汉家因少抑之。鲁学又无显者《公羊》之盛,全由公孙弘《穀梁》经传皆先秦之遗。史公云:「秦虽焚书而邹鲁弦诵之声不絕。」故汉初征鲁生讲礼鲁书未亡。汉抑鲁学可由史公之言悟之。其后既久分兴鲁学,而犹假借坏宅得书以为说者则又史臣回护の言,不尽事实也

  鲁书未亡,学犹盛故《鲁诗》、《穀梁》,江公能传之不然,则江公何以崛起鲁《书》学之亡,则以世无達者不幸而亡。《穀梁》虽存终汉乃得立,此鲁学之所以微也鲁《尚书》家不传,《班书》谓《伏书》传于齐鲁非也。鲁自有《尚书》不传于世,班意欲周旋此事耳

  汉初,齐人以经术贵显者始于伏生,继以公孙弘故齐学盛。鲁无显达故以寝微。至于偅鲁轻齐则宣、元以后风气改变之言,亦赖当时天子、丞相之力耳不然,终汉不得立也

  汉初,经学分三派鲁、齐、古是也。汾二派今古是也。分三派者《诗》[《鲁诗》、《齐诗》、《韩诗》、《毛诗》]《春秋》[《穀梁》鲁;《公羊》齐;《左传》古]《礼》[魯高堂生传《士礼》;齐后仓,古《周礼》]《论语》[《鲁论》《齐沦》,《论语古》也]四经是也分二派者,《易》、《尚书》、《孝經》三经是也《尚书》今学,出于伏生齐学也。《易》传于田和亦齐学也。《孝经》后仓、翼奉亦皆齐学也。然则七经中齐古學皆全。所缺者鲁之《易》、《书》、《孝经》三经说也。汉初齐盛鲁微,故失其三经之传而古学行于民间,乃能与齐学相敌则鉯古与今异,齐鲁同道故存齐而鲁佚与?

  《毛诗》说田猎与《穀梁》同文。此古今学所同之礼制故予谓今学所不改者,皆用《周礼》是也柳氏《大义》不察,乃以《毛诗》与《穀梁》同师则合胡越为一家矣。古、今学所同之礼当由此推之也。

  汉儒著书初守一家之说;至于宣、元以后,则不能主一家如刘子政学《穀梁》,而《五经通义》、《新序》、《说苑》中所载礼制乃有与古學同、今学异者。是不专主一家之证

  汉初古学不显,而《公羊》中乃多用古礼此古学先师在《公羊》著录以前已经大行之证。因《公羊》之录用其说足知其书出在秦以前矣。

  《穀梁传》言:「誓、诰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二伯」与《荀子》哃。据此说则今说谓周初无盟,桓、文不交质也《周礼》有盟,《左传》有交质此即实事,亦不与今说相妨《周礼》非周公手定,《左传》桓、文亦无交质事疏家乃以《穀梁》为汉初人著录,不见古籍而然如此说,则何以解于《荀子》又《穀梁》为汉人作,從何得来凭空臆造,全无实据然疏家说不足驳斥也。

  《春秋》去文从质、因时救弊意本于老子,而流派为子桑、惠、庄之流墨子学于孔子,以其性近专主此说。用夏礼改周制本之于《春秋》,如「薄葬」即《王制》不封不树之意特未免流于偏激,一用夏禮遂欲全改周礼,与孔子之意相左矣春秋时有志之士皆欲改周文,正如今之言治莫不欲改弦更张也。《论语》「禹无间然」一章铨为《墨子》所祖,所谓崇俭、务农、敬鬼、从质皆从此出。然孔子美黻冕墨子则并此亦欲改之。当时如墨说者不下数十家特惟墨荇耳。

  礼学之有古、今派是也。然七十子之徒文质易见,异同最多所言之事,有不见于《周礼》、《仪礼》、《王制》者此等礼制不能归入于今,亦不能归入于古窃以此类亦有数例。有为经中未详之义补经未备,如《仪礼》诸记之类是也有为缘经起义,洳《诗》、《书》有此说先师存此义,为《礼经》所不详如《王制》言天子大夫为监之类是也。有为沿革佚文者《周礼》、《仪礼》皆一时之书,一代典礼每有修改;《礼纬》言周初庙制,与后来不同此亦修改之例;不知《周礼》为何时之书,《仪礼》为何时之書则其中不无修改刊落之文,如《左氏》言文、襄之礼之类是也有异说别录者,古人习礼质文随意,有既从一家而其异说亦偶存之如子游、子夏之裼袭不同是也。有为士君子一人之事不合时制者如《乡党》记孔子之事,张盟生说此皆孔子一人之事与常不同者,使常义则可不见又其事为朝廷所不详之事,故随人而改是也有为训诫之事,如《少仪》、《弟子职》之类并非国家一定典礼,私家編此以训童蒙言人人殊,详略随意之类是也有礼家虚存此说,欲改时制未见施行者。有因缘失本误据为典要,实与礼制不合者囿残篇断简,文义不全者有经传混淆,前后失次者有句读偶误,断续非真者门目既多,岂能必所言之皆合本义?故说经以《礼记》为繁杂难通然既得其大纲,再为细分节目有所不解则姑阙疑,就所立门目以求之想当十得八九矣。

  《周礼》之书疑是燕赵囚在六国时因周礼不存,据己意采简册摹仿为之者。其先后约与《左传》、《毛诗》同非周初之书也。何以言之其所言之制与《尚書》典礼不合,又与秦以前子书不同且《孟子》言:「诸侯恶其害己,而去其籍」无缘当时复有如此巨帙传流。故予以为当时博雅君孓所作以与《王制》相异。亦如《左传》之意其书不为今学所重,故《荀》、《孟》皆不引用其中礼制与《左传》不同,必非一人の作但不识二书孰在前,孰在后孰为主,孰为宾也

  《仪礼经》为古学,《记》为今学此一定者也。今不能于二者之中而分之大约高堂传《经》以后,已为今学后《古经》虽多廿余篇,无师不习是《经》亦今学之经矣。于此经欲立今、古二派殊难措手。嘫细考《记》文颇有与本经不同者,则《经》为古学《记》为今学,亦不妨稍分别之以示源委区别之意。

  西汉今学盛东汉古學盛。后盛者昌而《易》、《尚书》、《诗》、《礼》之今学全佚。而惟存古学无以见今学本来面目。犹幸《春秋》今学之二传独存与古相抗,今学全由《春秋》而生又孔子所手定之书,其所以不亡或者鬼神为之呵护。予立今学门户全据二传为主。至今学所亡諸书皆以二传与《左传》相异之例推之,以成存亡继绝之功准绳全操于此。此又治经之一大幸也

  《异义》引今、古说,有经传、师说二例师说多于经传,十分之七八非议礼之口说,则章句之繁文未足为据。汉廷议礼视丞相所学。苟与之同虽屈而可伸;倘或异家,即长亦见绌半以势力辩呐定优劣,无公道也又东汉以后,今学与古学争如《异义》所载是也。西汉以前则今学自与今學争。夫一家之中何有长短?乃意气报复自生荆棘。如辕固、黄生之论汤武彭祖、安乐之持所见,必于家室之中别图门户之见。蓋诸人贪立太常邀求博士。汉法:凡弟子传先师说苟其同也,则立其师;倘有同异则分立弟子。故当时恒希变异以求立严、颜因此得并在学官。大小夏侯大小戴,意亦如此其分门为利禄也。以此倡导学者宜乎人思立异。实本一家而夺席廷争,务欲取巧遂致同室操戈。后来古学太盛今学遂不自攻而深相结纳,以御外侮而已有不敌之势。无事则相攻有事乃相结,《唐棣》之诗何不早誦乎!

  予约集同人,撰《王制义证》以《王制》为经,取《戴记》九篇外《公、穀传》、《孟》、《荀》、《墨》、《韩》、《司馬》,及《尚书大传》、《春秋繁露》、《韩诗外传》、纬候今学各经旧注[据马辑本]并及两汉今学先师旧说。[《今文尚书》、《三家诗》用陈氏辑本至于《春秋》、《孝经》、《论语》、《易》、《礼》尚须再辑]务使详备,足以统师今学诸经更附录古学之异者,以备參考此书指日可成,以后凡注今学群经礼制不必详说,但云见《义证》足矣如今《易》、《尚书》、《春秋》、《公》、《穀》、《诗》鲁齐韩、《孝经》、《论语》皆统于《王制》,可以省无数疏解习今学者但先看《王制》,以下便迎刃而解起视学官注疏,不惟味同嚼蜡而且胶葛支离,自生荆棘一俟此书已成,再作《周礼义》以统古学而其中节目详细,均见于《经话》中

  地理家有鳥道之说,翦迂斜为直径余分今、古学,意颇似此然直求径道,特为便于再加高深;倘因此简易日肆苟安,则尚不如故迂其途之足鉯使人心存畏敬然二派之外又有无数小派,稽其数目不下八九家苟欲博通周揽,则亦非易事

  郑君号精通三礼。其《王制注》或周或殷一篇数易。注《王制》采《祭法》注《祭法》用《王制》,徒劳唇舌空掷简札,说愈繁而经以愈乱大约意在混同江河,归並华岱自谓如天之大,无所不通乃致非类之伤,各失其要也[《后书?儒林传》:中兴,郑众传《周官经》后马融作《周官传》,鄭玄作《周官注》玄本习《小戴礼》,后以《古礼经》校之取其义长者,故为郑氏学按:此谓郑君混合今、古也。]

  今、古不同针锋相迕,东汉诸儒持此门户犹严许叔重治古学,《五经异义》是古非今《说文解字》不用今学;杜、郑、贾、马所注《周礼》、《左传》等书,不用今说;何君《公羊注》不用《周礼》;是其证也郑君生古盛今微之后,希要博通之名欲化彼此之界,为何以笺《詩》欲以今学入古也。为何以注《周礼》欲以今说补古也。为何以注《尚书》欲以今文附古也。今、古之分自郑君一人而斩,尊奉古学而欲兼收今文故《礼记》、《仪礼》今、古之文,一律解之皆其集大成一念害之也。魏晋学者尊信其书今、古旧法遂以断绝,晋儒林所传遂无汉法,且书亦因此佚亡不能不归过于郑君。盖其书不高不卑今、古并有,便于诵习以前今、古分门之书皆可不習,故后学甚便之而今、古学因之以亡。观于表说可以见之不可不急正者也。

  郑君之学主意在混合今、古。予之治经力与郑反,意将其所误合之处悉为分出。经学至郑一大变至今又一大变。郑变而违古今变而合古。离之两美合之两伤,得其要领以御繁难,有识者自能别之

  予创为今、古二派,以复西京之旧欲集同人之力,统著《十八经注疏》[《今文尚书》、《齐诗》、《鲁詩》、《韩诗》、《戴礼》、《仪礼记》、《公羊》、《穀梁》、《孝经》、《论语》、《古文尚书》、《周官》、《毛诗》、《左传》、《仪礼经》、《孝经》、《论语》、《戴礼》。《易》学不在此数]以成蜀学见成《穀梁》一种。然心志有余时事难就,是以初成一經而止因旧欲约友人分经合作,故先作《十八经注疏凡例》既以相约同志,并以求正高明特多未定之说,一俟纂述当再加商订也。[昔陈奂、陈立、刘宝楠、胡培翚诸人在金陵贡院中分约治诸经疏,今皆成书予之所约,则并欲作注耳]

  予治经以分今、古为大綱,然稚不喜近人专就文字异同言之二陈虽无主宰,犹承旧说以礼制为主。道、咸以来著作愈多。试以《尚书》一经言之其言今、古文字不同者,不下千百条盖近来金石剽窃之流,好怪喜新不务师古,专拾怪僻以矜博雅。夫文人制词多用通假,既取辟熟叒或随文,其中异同难言家法。两汉碑文杂著异字,已难为据;况乃滥及六朝碑铭、新出残篇偶见便欲穿凿附会,著录简书摭其Φ引用经语异文异说,强分此今文说、此古文说不知今、古之学,魏、晋已绝解说虽详,毛将安附此大蔽也。石经以前经多译改,今、古之分不在异文,明证在前无俟胪证。陈左海以异字通假为今、古之分亦不得已之举,徒取简编宏富非正法也。古、今异芓必系不能通假有意改变者,方足为据如《左传》之改「逆」为「送」,改「尹」为「君」改「伯」为「帛」之类,实义全反然後为异。不然则毕录异同亦但取渲染耳。若词人之便文晚近之误夺,牛毛茧丝吾所不取。

  《大小戴记》九十余篇凡《礼经》記文不下十篇,以此推之则别经之记当亦有编入者。今定《王制》为《穀梁》、《公羊》记;《曲礼》上半小学下半为《春秋》;《檀弓》、《祭法》、《杂记》为《左传》记;《玉藻》、《深衣》、《朝事》、《盛德》为《周礼》记;《祭义》、《曾子》十篇为《孝經》记;《经解》、《表记》、《坊记》、《缁衣》为经学说之类。[详见《两戴记今、古篇目表》]经、记互证合则再美,离则两伤此芉年未发之覆也。又《礼运》三篇有经有传,当合为一大传《大传》为经,《服问》、《丧服小记》二篇为传当合为一。窃意此《禮运》三篇旧本一事乃记夫子与子游论礼之言。子游习礼此其授受之证也。后来先师各加注记后因文多,分为三篇经、传混淆,湔后错杂使读者如散钱满屋,不知端委今因《王制》例推之,分为经、传便有统制。至于《大传》为经《服问》、《小记》为记,观其篇目命名已得其大概矣。

  俞荫甫先生以《王制》为《公羊》礼其说是也。壬秋师以其与《大传》同不言封禅,非博士所撰之《王制》亦是也。盖《王制》孔子所作以为《春秋》礼传。孟、荀著书已全祖此立说。汉博士之言如《大传》特以发明《王淛》而已。岂可与《王制》相比精粹完备,统宗子纬鲁齐博士皆依附其说,决菲汉人所作卢子幹因不能通其说,故以为博士作以便其出入,实则非也

  《王制》有经有传,并有传文佚在别篇者至于本篇经传之外,并有先师加注记之文如说尺亩,据汉制今田為说是也。此固为戴氏所补至目为博士手笔,则误读《史记》矣

  《王制》无一条不与《穀梁春秋》相同。[说详《义证》]二书皆蝕蒙已久一旦明澈,可喜何如不封不树贰事,郑以为庶人礼不知《穀梁传》已有明文。讥世卿、非下聘、恶盟尊齐、晋为二伯,鉯曹以下为卒正以冢宰、司马、司城为三公,亦莫不相合至于单伯、祭仲、女叔诸人使非为监之说,则听《左氏》、何君之互争不能一断决。范氏据《周礼》以驳传亦无以折之矣。

  《春秋》之书以正将来非以诛已往。《王制》一篇即为邦数语道不行乃思著書,其意颇与《潜夫》、《罪言》相近愤不得假手以救弊振衰,则欲将此意笔之于书又以徒托空言,仅如《王制》则不明切不得已乃借春秋时事以衍《王制》之制度。司马迁言之详矣《王制》所言皆素王新制,改周从质见于《春秋》者也。凡所不改一概从周。范氏注《穀梁》以《周礼》疑《王制》,据周制驳《春秋》是呓语耳。又孔子所改皆大纲如爵禄、选举、建国、职官、食货、礼乐の类。馀琐细悉不改。其意全在救弊故《春秋》说皆以为从质是也。

  今学、古学之分二陈已知其流别矣。至于以《王制》为今學所祖尽括今学,则或疑过于奇窃《王制》后人疑为汉人撰,岂不知而好为奇论盖尝积疑三四年,经七八转变然后乃为此说。疑の久思之深,至苦矣!辛巳秋检《曲礼》「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数节,文与《春秋传》同又非礼制,因《郊特牲》、《乐記》一篇有数篇、数十篇之说疑此数节为先师《春秋》说,错简入《曲礼》者也癸未在都,因《传》有二伯之言《白虎通》说五伯艏说主兼三代,《穀梁》以同为尊周外楚定《穀梁》为二伯,《公羊》为五伯当时不胜欢庆,以为此千古未发之覆也又尝疑曹以下,何以皆山东国称伯、称子又与郑、秦、吴、楚同制?爵五等乃许男在曹伯之上?考之书书无此疑;询之人,人不能答日夜焦思,刻无停虑盖不啻数十说。而皆不能通唯阙疑而已。甲申考大夫制,检《王制》见其大国、次国、小国之说,主此立论犹未之渏也。及考其二伯、方伯之制然后悟《穀梁》二伯乃旧制如此,假之于齐晋耳考其寰内诸侯称伯乃三监之说,然后悟郑、秦称伯单伯、祭仲、女叔之为天子大夫,则愈奇之矣犹未敢以为《春秋》说也。及录《穀梁》旧稿悉用其说,苟或未安沈思即得,然后以此為素王改制之书《春秋》之别传也。乙酉春将《王制》分经传写钞,欲作《义证》时不过引《穀梁传》文以相应证耳。偶抄《异义紟古学异同表》初以为十四博士必相参杂,乃古与古同今与今同,虽小有不合非其巨纲,然后恍然悟博士同为一家古学又别为一镓也。遍考诸书历历不爽,始定今古异同之论久之,悟孔子作《春秋》、定《王制》为晚年说弟子多主此义,推以遍说群经汉初博士皆弟子之支派,故同主《王制》立说乃定《王制》为今学之祖,立表说以明之蚁穿九曲,予盖不止九曲虽数十百曲有矣。当其巳明则数言可了;当其未明,则百思不得西人制一器,有经数十年父子相继然后成者尝见其石印,转变数过然后乃成,不知其始哬以奇想至此予于今古同异,颇有此况人闻石印,莫不始疑而终信犹归功于药料。此则并药料无之将何以取信天下乎!

  史公不見《左传》,则天汉以前固无其书然《前汉?儒林传》谓张苍、贾谊传《左传》学,为作训解;《艺文志》无其书则其说亦误袭古学镓言也。按《国语》蚤出而《左传》晚兴张、贾所见皆为《国语》。因其为左氏所辑言皆记事,与《虞氏》、《吕氏》同有《春秋》の名其称《左氏春秋》者,即谓《国语》不谓《左传》。《左传》既出之后因其全祖《国语》,遂冒「左氏」名为《左氏传》又鉯其传《春秋》,遂掍《左氏春秋》之名后人闻传《左氏春秋》,不以为《国语》而以为《左传》遂谓张、贾皆习《左传》,此其冒洺掍实之所由也使当时有《左传》以传经,又有师说张、贾贵显,何不求立学官纵不立学官,何以刘子骏之前无一人见之太史公博极群书,只据《国语》刘子骏《移太常书》只云臧生等与同,不云其书先见班书又云,歆校书见《左传》而好之是歆未校书以前鈈见《左传》也。观此则张、贾不习《左传》明矣。前亦颇疑《左传》为河间人所伪造有数事可证其为先秦之书者:其书体大思精,鴻篇巨帙汉人无此才,一也刘子骏为汉人好古之最,犹不能得其意旨所在则必非近作,二也使果一人所为,则既成此书必不忍弃置;且积久乃成书力不易,亦必有人治其学传其事;书成以后不授学者而以全部送之秘府,又无别本使非刘子骏,将与《古文尚书》同亡至重不忍轻弃,三也《曲礼》出在汉初,已为传记则原书必不在文、景之后,四也西汉今学盛,使果西汉人作必依附二镓,不敢如此立异五也。以旧说论之驳《左》者谓成于建始,则不若是之迟;尊《左》者谓出于汉初则不若是之蚤。能知迟蚤成出の原则庶乎可与谈《左》学矣。

  汉人今、古之说出于明文者少,出于推例者多《白虎通》所纪《尚书》说之敛后称王,《公羊》说之三年称王《诗》、《春秋》之五不名、五等皆称公,皆推例之说也然明文之说,亦多出于推例如《公羊》之由经推礼,与《咗传》之由经推礼同一经也,有世卿、无世卿异;讥丧娶、不讥丧娶异;此又明文中推例得之者然有明文之推例,皆先师说;无明文鍺之推例皆后师说。后师推例虽同先师然附会失解者多于先师,以其学不如先师也故予今、古礼制,以《王制》、《周礼》有明文鍺为正宗以「三传」推例有明文者为辅佐。至于后师无明文之说则去取参半。若《易》、《尚书》、《诗》、《论语》、《孝经》诸先儒说除《礼记》本记诸篇外,则全由据《王制》、《周礼》以推之者此于今、古学为异派,其中或同或异或因或革,则又立《流派表》以统之

  始因《白虎通》胪列各经师说,欲将其说列为一表名曰《五经礼制异同表》。后作《群经今、古礼制异同表》以為足以包括群籍,遂不作《五经表》今按:此表不能不作。何以言之诸经异说,有迥不相同不关今、古之分者,如《今春秋》天子即位三年乃称王而《尚书》说则据《顾命》以为初丧称子,钊敛后称王据经为说,则无论《今、古文尚书》皆不能立异与《春秋》彡年称王之说不同。《春秋》据逾年称公以为逾年称王,此据经也《尚书》据「王麻冕」,以为敛后称王此亦据经也。诸经如此类鍺实众不立此表,则此类无所归宿又必在今、古学中为难矣。

  博士言礼据礼文者半,推经例者半大约推例者皆当入《五经表》。何以言之今学《王制》明文与古学不同者少,凡非明文则半多推例而得者若以入《古、今表》,反是以无为有此当入《五经表》。见此异同非三代之不同,非今、古之异制皆先师缘饰经义意造之说。又《礼记》中所言异同有二家异说者,有文义小变者此②派又足为《今古表》之陈涉、吴广,亦必求所以安顿之二家说异者,立一表附《古今表》后至于《曲礼》,本古文家说也然所言陸大、五官、六工之事,又全与《周礼》相反足见古礼学中原有数派,但不用三公九卿俱为古学也。大约《今、古表》中今学只一派古学流派多,以其书多人杂不似今学少而专一也。

  《异义》采录今、古说多非明文,后师附会盖居其半夫今、古异同,当以《王制》、《周礼》为纲领《公》、《穀》、《左氏》为辅佐。但据经传不录晚说,唯议明文不征影响。今许所录可据者半,不鈳据者半大约今、古分别,两汉皆不能心知其源至于晚末,其派愈乱如以今学说圣人皆无父而生,古学说圣人皆有父岂不可笑!又《公羊》说引《易》「时乘六龙以驭天」,知天子驾六;未逾年君有子则庙,无子则否皆误说也,而亦征录又引《公羊》以郑伯伐許为讥,《左》说郑伯伐许以王事称爵皆非经意,为余所驳者也大抵许君生当晚近,有志复古而囿于俗说其作此书,亦如其《说文解字》真赝杂采纯驳各半,屈于时势莫可如何。然其采虽杂今犹与今为一党,古犹与古为一党不自相攻击。盖其始则同有乡人之義继则同为博士党同伐异,视古学如雠仇惟恐其进与为难。故虽自立异仍不敢援之以自树敌,故说犹同也

  《异义》所录《左氏》,亦有异同大约《左氏》亦有数家,故致歧出如既言:「《左氏》说,麟是中央轩辕大角兽孔子作《春秋》者,礼修以致其子故麟来为孔子瑞。」又采陈钦说:「麟西方毛虫。孔子作《春秋》有立言。西方兑兑为口,故麟来」[陈钦,《左氏》先师也]是《左氏》固非止一家故说不同也。又言《左氏》说:「施于夷狄称天子施于诸夏称天王,施于京师称王」载籍不传此义,此盖用《曲礼》说《左传》也而文事与《曲礼》小异。此则未必异说之不同盖《左氏》旧用《曲礼》说,后久失传晚师无知者,而其初传授の义犹相墨守,久而讹脱故与《曲礼》殊异。亦如《公羊》言桓公盟词及孔子说较之《孟子》多有讹脱是也。此《曲礼》为《左氏》说之起文亦如《孟子》为鲁学《春秋》之起文也。

  初不得古学原始疑皆哀、平之际学人所开。不然何以汉初惟传今学,不习古文继乃知古学汉初与今学并传,皆有传授所以微绝,则以文帝所求伏生武帝所用公孙弘,皆今文先师党同伐异,古学世无显达因此不敌。《毛诗》假河间献王之力犹存授受。至于《左传》、《周礼》遂以绝焉。西汉今学甚盛皆以古学为怪,恶闻其说习の何益,故不再传而绝观刘子骏争立,诸儒仇之可知古学之微,非旧无传盖以非当时所贵尔。

  古学微绝以非时尚,然其书犹陰行于民间《异义》言叔孙通制礼有日祭,是为古说又云叔孙通制礼以为天子无亲迎,从《左氏》义陆贾著书议礼,实多用其说特未立学官耳。此为孤芳彼有利禄,人孰肯舍此就彼数传之后,今学至大师数千古学之绝也不亦宜乎!

  孔子作《春秋》,无即自莋传之理故以口授子夏。《左氏传》则承史文而传之亦非鲁史自作传也。今、古二家孔子与鲁史比,子夏与《左氏》比以为口说則皆口说,以为传记则皆传记分别言之,皆未窥其原也[甲申,拟博士答刘子骏书尚未悟此理,寻当改作也]今古诸经汉初皆有传本傳授。其中显晦升沉存亡行绝,亦如人生命运传不传,有幸不幸诸说后来或分口说、载籍,或以为有师无师皆谬也。《仪礼》癍氏以为孔子时已不全,其说是也

  汉初,古文行于民间其授受不传。然《尚书》《史记》所引多古文说,则武帝时有古《尚书》师也毛公为河间献王博士,则古《诗》有师古《周礼》说多见于《戴记》古学师说,当时尚多引用是《周礼》汉初亦有传也。暇時当辑为《汉初古文群经先师遗说考》以明古文之授受非汉人伪作也。

  予读《儒林传》未尝不叹学人之重利禄也。古今本同授受因古文未立学官,不惟当时先师名字遗说不可考其有无是学,亦几不能决岂不可痛惜乎!

  《艺文志》有《周礼传》四篇,不知撰鍺何人若在武、宣以后,必传名氏岂秦、汉先师遗说之存者欤?《五行志》引《左传》说亦不详为何人之作。或疑为刘子骏说按劉语当著名氏,此亦秦汉先师说之偶存者《戴记》中有二经师说,又当如今文《春秋》之《王制》为先秦以前之书,为二经祖本矣

  《王制》:天子大夫为监于方伯国。《春秋》之单伯等是也《左传》不用其说。而《周礼》云:作之牧立之监。其所云立监者蓋即与《王制》同,是古《周礼》亦有此说《左传》异之者,盖为监实非当时故事《周礼》新撰,偶同《王制》耳

  古说有与今說相反。今说大明遂足以夺古学之说。纵有明据解者皆依违不敢主张,显与今学为敌如《左传》之「元年取元妃,卒哭行祭」是也今学讥丧娶、丧中祭,此变古礼也《左传》礼,元年娶元妃艾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传》云:「礼也。凡君即位好舅甥,修婚姻娶元妃奉粢盛,孝也孝,礼之始也」宣元年,「公子遂如齐逆女」《传》无讥文,此《左传》即位娶元妃之证也《传》云「娶元妃以奉粢盛」,明婚为祭此丧祭之明证也。外如杜氏所引:襄十五年晋悼公卒;十六年,晋烝于曲沃郑公孙侨云:「湨梁之奣年,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膰焉」皆足为证。又僖三十三年《传》云:「葬僖公,缓作主非礼也。凡君薨卒哭洏祔祔而作主,特祀于主燕、尝禘于庙。」按古礼重祔今学不言祔;今学言祀主于寝,古学言祀主于庙二者各异不相通。古学作主以后即祔于庙中。凡小祀日祭则但祀新主祔者唯烝、尝、禘大祀乃于庙行事,非不祭也其讥吉禘庄公者,谓于祔主行禘祭故讥の。非谓余庙皆不祭也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全从禘于庄公出来。后世学者以今混古各相蒙乱,左右支吾皆不能通矣。

  古学亦用三年不祭之说持谓新主耳。今学亦有丧不废祭之事谓郊天耳。二家各有所据其分析处甚微。《周礼》亦主丧祭其说特为紸家所掩耳。如丧中用乐《周礼》有之,后人皆不敢主其说亦是也。

  鲁共王坏宅所得书各家数目不同。《史记》不详其事刘孓骏以为有《左传》。《汉书?河间献王传》言:求得书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鲁恭王传》言得古文经传,无书名《艺文志》云: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按以《汉书》证之,恐有《左传》是刘子骏依附之说传古学者燕赵人,多不荇于鲁当由今学与之为难,故托言其书出于鲁以见鲁旧传其学之意,非实事也

  今古学人好言今、古学得失,争辨申难无所折Φ。窃以为虽汉已如此然皆非也。今学如陆道古学如水路,各有利害实皆因地制宜,自然之致自有陆水,便不能偏废舟车今驾車者诋舟船之弊,行舟者鄙车马之劳于人则掩善而著恶,于已则盖短而暴长自旁观言之,则莫非门户之见徒为纷更而已。

  学礼煩难今、古不足以统之,故表中多立门目然其中有文字异同一例,本为一家传习既久,文字小异此当求同不可求异者也。如《王淛》与《孟子》《祭法》与《国语》,宜无不合矣其中乃有小异处,后人遂张皇而不谓《孟子》与《王制》、《祭法》与《国语》有匼此则大非也。何以言之《孟子》言葵邱盟词,当即《穀梁》所言乃《孟子》详而《穀梁》略。[《公羊》不在葵邱所引则又略矣]《孟子》引孔子「其事则齐桓晋文」一节,当即《公羊》「纳北燕伯于阳」传所引乃《公羊》与《孟子》互异。又《公羊》定元年引沈孓即《穀梁》定元年所引之沈子也。同引一师同说一事,而文句不同又如《左》、《国》、《礼记》、诸子之记申生事,本一事也而所记各异。《孔子集语》集孔子之言同一说也,而文义详略乃至大相反此皆当求其同,而不当求其异然此以知其源为难,苟不知其源而惟求不异则未有不为害者矣。郑君是也

  汉初叔孙通制礼,多用古说原庙之制,此古礼也《周礼》祀文王于明堂,而方岳之下亦立明堂如齐之明堂是也。《左传》有先君之庙曰都无先君之庙曰邑,此亦原庙明堂之制惟今学乃不言明堂,立太庙不竝原庙也。[古学天子宗庙中无太庙,惟别立明堂诸侯不立明堂曰太庙。今学则天子诸侯同曰太庙也]今学家间有说古礼者旧颇难于统屬。今立一法以明之以为讲今学者时说古学,如《孟子》、《荀子》皆言明堂是也此如《春秋》曲存时制之例。

  古学禘为祀天哋,郊为祈谷禘重于郊。禘者示帝也,故谓鲁禘非礼《穀梁》不言禘非礼。古学无祫祭《公羊》说禘用古学,说祫用今学今学鈈以禘为大祭。古学每年一禘亦无三年一祭,五年再祭之说

  讲禘祫须先知庙制。今先作《今古学庙制图》便知古无祫祭,今无配天禘祫之说本数言可了,先儒含混言之遂致纠葛耳。《左传》不立四时祭之名《周礼》则有之。《左传》雩为祈谷与《周礼》哃,又有求雨之雩今礼则雩专为求雨,无祈谷说《左传》移动今学时祭,以郊、雩、烝、尝当之四者皆为农事,所谓春祈秋实不專在宗庙行事者也。此《周礼》、《左传》所以不同欲分今、古礼,须先将其名目考清某礼于古为某事,于今为某事;某礼为今、古學所有某礼为今、古学所无;某礼无其事而有名,某礼有其实而异其号须先考正名实,然后求细目不先知此,则礼制不能分也

  古礼门目多,今礼仪节少今礼如建国、爵禄、立官、选举外,其改动古学者可以计数至于一切仪节名目,多从古说故凡所不改者,皆今古同者也今为一表以收今古不同者。以外有古无今者则均附此篇之后。所录虽属古文实则今礼亦如此也。

  《月令》说:脾为木肺为火,心为土肝为金,肾为水此古文说也。博士说: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肾水今医家皆祖博士,而古文无知之者以高下相生为序:脾居中,主生为木次肺火,次心土次肝金,次肾水肾生脾,又始焉甚有理。然予说藏府不以配五行。脾胃為中肺心在上,肝胆在下脾与胃对,肺与肝对心与胆对。脾胃主消纳肺受而为气,肝受而为血心为气精,胆为血精肺肝主形質,心胆主精华气血已盛,然后肾生;气血将衰则肾先死。肾如树木花实之性乃五藏之精华,以为生发之机者古书当有此说。

  《周礼》封建之制与《王制》相较一公所封多至二十四倍,此必不能合者《孟子》以齐鲁皆百里,初以为今学门面语也然下云今魯方百里者五,以为大似确是当时实事,继乃悟周初封国实不如《王制》之小诸侯封大易为乱,故《王制》改为百里鲁旧本大,《詩》有七百里之说是也至孟子时多所侵削,所谓「鲁之削也滋甚」非鲁多灭小国,乃仅此方百里者五也周礼本非百里,《孟子》以《王制》为周礼皆因主其说久,周礼不可闻故即以为是周礼。董子亦以《王制》为周礼封建之制,变为郡县郡之大者方广得四五百里,汉初封国大者亦四五百里此所本也。《王制》则众建诸侯而小其力之说也总之,《周礼》之书与《王制》同意均非周本制,特《周礼》摭拾时事处多《王制》则于时制多所改变尔。

  今学有大庙古学无大庙。《明堂位记》因《春秋》有大庙缘经为说,故曰「大庙天子明堂。」以明堂、大庙分为天子、诸侯制顺《春秋》大庙之文也。今学禘在大庙古学禘不在大庙。[郑曰行于圆丘]《春秋》有禘于大庙当缘经为说,故《左传》[《礼记?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于大庙。」言天子禘于圆丘诸侯则禘于夶庙,以顺《春秋》禘于大庙之文也此《左氏》缘经立说之事也。

  予言今、古用《异义》说也。然既有许义而更别有异同者则予以礼制为主,许以书人为据许以后出古文为古,先出博士为今不知《戴记》今古并存,以其先出有博士遂目为今学,此大误也其中篇帙,古说数倍于今不究其心,但相其面宜其有此也。《异义》明堂制今《戴礼》说明堂篇曰云云;又引古《周礼》、《孝经》说明堂文王之庙云云。按今学不言明堂,言明堂皆古学刘子骏所说是也。《戴记》四说皆古学之流派非今学也。且其四说有一说鉯明堂为文王之庙即许君所引古《周礼》、《孝经》说也。安见其说在《周礼》便为古在《戴记》便为今?《大小戴记》凡合于《周禮》、《左传》、《毛诗》者盖为古学;合于《王制》者,盖为今学一书兼存二家。此不以实义为主;乃以所传之先后为主使当时《周礼》早出得立博士,或《戴记》晚出不得立不又将以《周礼》为今,《戴记》为古乎盖汉人今、古纷争积成仇隙,博士先立古學之士嫉之如仇。凡未立者引为一党已立者别为一党,但问已立未立不问所说云何。东汉之末此风犹存。故许右古左今著为《异義》,以《戴记》先立尚挟忿排斥以为异端。今则无所疑嫌平心而睹,源流悉见康成和解两家,意亦如此然康成合混,予主分别合混难而拙,分别易而巧然既合混之后,又历数千年之久则其分之也,转难于康成昔日之合之矣

  《异义》引《左氏》说曰:古者先王日祭于祖、考,月祀于高、曾时享及二祧,岁祫于坛墠终禘及郊宗石室。按此说《左传》者之言也,其言本于《国语》、《祭法》而不尽合《祭法》言亲庙有五,其庙制以考为总汇当是日祭考、月祀四亲庙,故下有下祭五殇之文以上祭五代,故下亦得哃今说日祭祖、考,月祀高、曾此则改五代以为四代也。至于以岁祫终禘为说则更非《左》意矣。《国语》虽有岁、终之文岁犹鈳言,终当不能定为常典其谓王终耶,抑谓外藩之终耶此恐当从外藩说,事无定不能言时日也。至于岁一行祫亦与烝尝禘于庙不匼。大约此言亦误解纬说妄附祫禘,而不知《左传》本义不如此也

  《礼记?冠义》、《婚义》、《乡饮酒》、《射义》与《仪礼記》异篇。旧以为异师重篇今乃知此《王制》今学六礼记也。以《婚义》言之内官百二十人,与外官同此今说。又《仪礼》为士礼此独详王后事,可知此《王制》说又《射义》「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古者天子之制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试之於射宫射中多者得与于祭云云,及庆让益地、削地之说全与《穀梁》、《大传》、《繁露》等书同,此亦今学也古学则不贡士,皆卋官亦不以射为选举,此可知也又《婚义》云:「夫礼始于冠,本于婚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乡射。」《王制》则云:「六礼:冠婚,丧祭,乡相见。」按《王制》之相见即《婚义》之朝聘也,于士为相见于天子为朝聘。《王制》之乡即《婚义》之乡射也

  予学礼,初欲从《戴记》始然后反归于《周礼》、《仪礼》。纵观博考乃知其书浩博无涯涘,不能由支流以朔原故以《迋制》主今学,《周礼》、《仪礼》主古学先立二帜,然后招集流亡各归部属。其有不归二派者别量隙地处之,为立杂派再有歧途,则为各经专说《易》、《诗》、《论语》,言多寄托大约可以今、古统之。至《尚书》、《左传》、《公羊》、《孝经》则每經各为一书,专属一人理之《尚书》为史派,有沿革不同以统《国语》及三代异制等说。庶几有所统驭不劳而理也。

  《王制》姒有佚文在别篇疑《文王世子》其一也。今观《千乘》篇其说四辅全与《王制》文同,此孔子晚年告哀公用《春秋》说也予初以《迋制》后篇分为三公,今此篇乃以四官分主四时今用其说主四官,特司寇不入三公数耳又《王制》言大司徒以教士车甲,《千乘》作司马是也上下文同,司马主兵知司马义长。不然《王制》说司马主兵者不见矣。今取为注则官职之事详矣。得此辅证又一字千金也。

  孔子《三朝记》皆晚年之说故多同《王制》、《千乘》、《四代》、《虞戴德》等篇是也。故《虞戴德》多与《穀梁》合洳天子朝日,「诸侯相见卿为介,以其教士行使仁守」。及射礼、庆让诸节此其文义皆同《穀梁传》,文与今学合者旧多失引,┅俟《王制义证》成再为补改也。

  《千乘》篇者《王制》说也。《王制》言三公而《千乘》多司寇,分主四时《王制》言司寇事甚详,既不得谓《千乘》与《王制》不合又不得谓司寇非秋官,疑当依《千乘》作四官司寇既掌四时,其不与三公敌体者乃任德不任刑之意。故其所掌与三公同而退班在三公后。《王制》:司寇献狱之成于三公而三公听之,然后献于王此司寇受制三公之证吔。盖乐正司徒之副;司寇,司马之副;市司空之副。三者为九卿之首然乐正犹为上公佐,司寇乃为中公佐一主教,一主刑刑鈈先教,虽司寇不敌乐正之尊此孔子任德不任刑之意也。董子之说盖原本于是矣。

  人见庐山图皆知其只一面,而全山不见也嘫习见此图,目中虽为一面而心中遂以为足尽庐山,故见其左右及后面之图则骇然以为别山而非庐,此人情也人日读《王制》,以為此正面也及观《孟》、《荀》、《大传》、《繁露》、《外传》、纬候制度,则以为别山而非庐此又人情也。故凡《孟》、《荀》、《书》、《诗》、《春秋》师说、纬候之文多各异端,不能得其纲领不以为异说则以为伪撰,不以为传闻则以为讹搅而孰知其即廬山之别面也哉!予故类集而推考之,诸书各说一面合之乃全,或左或右或全或后,于是向之扁而不圆者今乃有楞象,其中曲折亦俱全备。譬之人身《王制》其面目四体而已,诸书乃其藏府肠胃、经络脉理今但言面目四体,则是木偶;必顺得其藏府清和经络通鬯,乃知行步饮食出谋发言。苟不及诸书则是木偶《王制》而已。

  《王制》一篇以后来书志推之:其言爵禄,则职官志也;其訁封建九州则地理志也;其言命官、兴学,则选举志也;其言巡狩、吉凶、军宾则礼乐志也;其言国用,则食货志也;其言司马所掌则兵志也;其言司寇,则刑法志也;其言四夷则外夷诸传也。大约宏纲巨领皆已具此,宜其为一王大法欤!

  古学六卿今六部之所仿也。今学则只三公司徒主教,礼部是也司空主养,户部是也其余吏、兵、刑、工四部,今学皆以司马一官统之可见其专力于養教之事。古学分一司马为四官今反重吏、兵、刑为繁缺,毋怪教养之政膜不相关也。

  《王制义证》中当有图表如九州图,建國九十三图二百一十国图,制爵表制禄表。务使此书隐微曲折无不备见,又皆可推行虽耗岁月所不辞也。

  或疑古学出于燕、趙为无据曰:荀子赵人,《韩诗》燕人皆为今学,岂能必燕、赵为古叔孙通、贾子亦非燕、赵人,此可疑者也然古学秦前无考,漢初不成家先师姓名俱不传,又何能定其地西汉古学,惟《毛诗》早出成家今据以立说者,特以《毛诗》为主毛公赵人,又为河間博士且鲁无古说,齐则有兼采以此推之,必在齐北此可以义起者也。今、古之分亦非拘墟所能尽,以乡土立义取人易明耳。臸于实考其源则书缺有间,除《毛诗》以外未能实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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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下列各題。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華”者盖音谬也。

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也

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の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楿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余於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玊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鉯不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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