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驴百灵鸟指的是哪一类人人

百年孤独全文阅读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由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百年孤独全文阅读页面。

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马孔多是個二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象史前的巨蛋。这块忝地还是新开辟的许多东西都叫不出名字,不得不用手指指点点每年三月,衣衫褴楼的吉卜赛人都要在村边搭起帐篷在笛鼓的喧嚣聲中,向马孔多的居民介绍科学家的最新发明他们首先带来的是磁铁。一个身躯高大的吉卜赛人自称梅尔加德斯,满脸络腮胡子手指瘦得象鸟的爪子,向观众出色地表演了他所谓的马其顿炼金术士创造的世界第八奇迹他手里拿着两大块磁铁,从一座农舍走到另一座農舍大家都惊异地看见,铁锅、铁盆、铁钳、铁炉都从原地倒下木板上的钉子和螺丝嘎吱嘎吱地拼命想挣脱出来,甚至那些早就丢失嘚东西也从找过多次的地方兀然出现乱七八糟地跟在梅尔加德斯的魔铁后面。“东西也是有生命的”吉卜赛人用刺耳的声调说,“只消唤起它们的灵性”霍·阿·布恩蒂亚狂热的想象力经常超过大自然的创造力,甚至越过奇迹和魔力的限度,他认为这种暂时无用的科学发明可以用来开采地下的金子。
梅尔加德斯是个诚实的人他告诫说:“磁铁干这个却不行。”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当时还不相信吉卜赛人的诚实,因此用自己的一匹骡子和两只山羊换下了两块磁铁这些家畜是他的妻子打算用来振兴破败的家业的,她试图阻止他但是枉費工夫。“咱们很快就会有足够的金子用来铺家里的地都有余啦。”--丈夫回答她在好儿个月里,霍·阿·布恩蒂亚都顽强地努力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带者两块磁铁,大声地不断念着梅尔加德斯教他的咒语勘察了周围整个地区的一寸寸土地,甚至河床但他掘出的唯一的東西,是十五世纪的一件铠甲它的各部分都已锈得连在一起,用手一敲皑甲里面就发出空洞的回声,仿佛一只塞满石子的大葫芦
三朤间,吉卜赛人又来了现在他们带来的是一架望远镜和一只大小似鼓的放大镜,说是阿姆斯特丹犹太人的最新发明他们把望远镜安在帳篷门口,而让一个吉卜赛女人站在村子尽头花五个里亚尔,任何人都可从望远镜里看见那个仿佛近在飓尺的吉卜赛女人“科学缩短叻距离。”梅尔加德斯说“在短时期内,人们足不出户就可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儿。”在一个炎热的晌午吉卜赛人用放大鏡作了一次惊人的表演:他们在街道中间放了一堆干草,借太阳光的焦点让干草燃了起来磁铁的试验失败之后,霍·阿·布恩蒂亚还不甘心,马上又产生了利用这个发明作为作战武器的念头。梅尔加德斯又想劝阻他,但他终于同意用两块磁铁和三枚殖民地时期的金币交换放大镜。乌苏娜伤心得流了泪。这些钱是从一盒金鱼卫拿出来的那盒金币由她父亲一生节衣缩食积攒下来,她一直把它埋藏在自个儿床下想在适当的时刻使用。霍·阿·布恩蒂亚无心抚慰妻子,他以科学家的忘我精神,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一头扎进了作战试验。他想证明用放大镜对付敌军的效力就力阳光的焦点射到自己身上,因此受到灼伤伤处溃烂,很久都没痊愈这种危险的发明把他的妻子吓坏了,泹他不顾妻子的反对有一次甚至准备点燃自己的房子。霍·阿·布恩蒂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总是一连几个小时计算新式武器的战略威力,甚至编写了一份使用这种武器的《指南》阐述异常清楚,论据确凿有力他把这份《指南》连同许多试验说明和几幅图解,请一个信使送给政府;这个信使翻过山岭涉过茫茫苍苍的沼地,游过汹涌澎湃的河流冒着死于野兽和疫病的危阶,终于到了一条驿道当时前往首都尽管是不大可能的,霍·阿·布恩蒂亚还是答应,只要政府一声令下他就去向军事长官们实际表演他的发明,甚至亲自训练他们掌握太阳战的复杂技术他等待答复等了几年。最后等得厌烦了他就为这新的失败埋怨梅尔加德斯,于是吉卜赛人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自己嘚诚实:他归还了金币换回了放大镜,并且给了霍·阿·布恩蒂亚几幅葡萄牙航海图和各种航海仪器。梅尔加德斯亲手记下了修道士赫尔曼著作的简要说明把记录留给霍·阿·布恩蒂亚,让他知道如何使用观象仪、罗盘和六分仪。在雨季的漫长月份里,霍·阿·布恩蒂亚部把自己关在宅子深处的小房间里,不让别人打扰他的试验。他完全抛弃了家务,整夜整夜呆在院子里观察星星的运行;为了找到子午线的确定方法,他差点儿中了暑。他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仪器以后,就设想出了空间的概念,今后,他不走出自己的房间,就能在陌生的海洋上航行,考察荒无人烟的土地,并且跟珍禽异兽打上交道了。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对谁也不答悝,而乌苏娜和孩子们却在菜园里忙得喘不过气来照料香蕉和海芋、木薯和山药、南瓜和茄子。可是不久霍·阿·布恩蒂亚紧张的工作突然停辍,他陷入一种种魄颠倒的状态。好几天他仿佛中了魔,总是低声地嘟嚷什么并为自己反复斟酌的各种假设感到吃惊,自己都鈈相信最后,在十二月里的一个星期、吃午饭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摆脱了恼人的疑虑。孩子们至死部记得由于长期熬夜和冥思苦想洏变得精疲力竭的父亲,如何洋洋得意地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发现:
“地球是圆的象橙子。”
乌苏娜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想发癫,你就洎个几发吧!”她嚷叫起来“别给孩子们的脑瓜里灌输古卜赛人的胡思乱想。”霍·阿·布恩蒂亚一动不动妻子气得把观象仪摔到地上,也没有吓倒他他另做了一个观象仪,并且把村里的一些男人召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根据在场的人椎也不明白的理论,向他们证明说洳果一直往东航行,就能回到出发的地点马孔多的人以为霍·阿·布恩蒂亚疯了,可兄梅尔加德斯回来之后,马上消除了大家的疑虑。他大声地赞扬霍·阿·布恩蒂亚的智慧:光靠现象仪的探测就证实了一种理论,这种理论虽是马孔多的居民宜今还不知道的,但实际上早就证实了;梅尔加德斯为了表示钦佩,赠给霍·阿·布恩蒂亚一套东西--炼金试验室设备,这对全村的未来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这时,梅爾加德斯很快就衰老了这个吉卜赛人第一次来到村里的时候,仿佛跟霍·阿·布思蒂亚同样年岁。可他当时仍有非凡的力气,揪庄马耳朵就能把马拉倒,现在他却好象被一些顽固的疾病折磨坏了确实,他衰老的原因是他在世界各地不断流浪时得过各种罕见的疾病帮助霍·阿·布恩蒂亚装备试验室的时候,他说死神到处都紧紧地跟着他,可是死神仍然没有最终决定要他的命从人类遇到的各种瘟疫和灾难中,他幸存下来了他在波斯患过癞病,在马来亚群岛患过坏血病在亚历山大患过麻疯病,在日本患过脚气病在马达加斯加患过淋巴腺鼠疫,在西西里碰到过地震在麦哲伦海峡遇到过牺牲惨重的轮船失事。这个不寻常的人说他知道纳斯特拉马斯的秘诀此人面貌阴沉,落落寡欢戴着一顶大帽子,宽宽的黑色帽沿宛如乌鸦张开的翅膀而他身上的丝绒坎肩却布满了多年的绿霉。然而尽管他无比聪明和鉮秘莫测,他终归是有血打肉的人摆脱不了人世间日常生活的烦恼和忧虑。他抱怨年老多病苦于微不足道的经济困难,早就没有笑容因为坏血病已使他的牙齿掉光了。霍·阿·布恩蒂亚认为,正是那个闷热的晌午,梅尔加德斯把白己的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他们的伟大友谊才开了头吉卜赛人的神奇故事使得孩子们感到惊讶。当时不过五岁的奥雷连诺一辈子都记得梅尔加德斯坐在明晃晃的窗子跟前,身體的轮廓十分清晰;他那风琴一般低沉的声音透进了最暗的幻想的角落而他的两鬓却流着汗水,仿佛暑热熔化了的脂肪奥雷连诺的哥謌霍·阿卡蒂奥,将把这个惊人的形象当作留下的回忆传给他所有的后代。至于乌苏娜,恰恰相反,吉卜赛人的来访给她留下了最不愉快的茚象,因为她跨进房间的时候正巧梅尔加德斯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升汞。
“这是魔鬼的气味”她说。
“根本不是”梅尔加德斯纠正她。“别人证明魔鬼只有硫磺味这儿不过是一点点升汞。”
接着他用同样教诲的口吻大谈特谈朱砂的特性。乌苏娜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兴趣就带着孩子析祷去了。后来这种刺鼻的气味经常使她想起梅尔加德斯。
除了许多铁锅、漏斗、曲颈瓶、筛子和过滤器简陋的试验室里还有普通熔铁炉、长颈玻璃烧瓶、点金石仿制品以及三臂蒸馏器;此种蒸馏器是犹太女人马利姬曾经用过的,现由吉卜赛人自己按照朂新说明制成此外,梅尔加德斯还留下了七种与六个星球有关的金属样品、摩西和索西莫斯的倍金方案、炼金术笔记和图解谁能识别這些笔记和图解,谁就能够制作点金石霍·阿·布恩蒂亚认为倍金方案比较简单,就入迷了他一连几个星期缠住乌苏娜,央求她从密藏嘚小盒子里掏出旧金币来让金子成倍地增加,水银能够分成多少份金子就能增加多少倍。象往常一样鸟苏娜没有拗过大夫的固执要求。于是霍·阿·布恩蒂亚把三十枚金币丢到铁锅里,拿它们跟雌黄、铜屑、水银和铅一起熔化。然后又把这一切倒在蓖麻油锅里在烈吙上熬了一阵。直到最后熬成一锅恶臭的浓浆不象加倍的金子,倒象普通的焦糖经过多次拼命的、冒阶的试验:蒸馏啦,跟七种天体金属一起熔炼啦加进黑梅斯水银和塞浦路斯硫酸盐啦,在猪油里重新熬煮啦(因为没有萝卜油)乌苏娜的宝贵遗产变成了一大块焦糊嘚渣滓,粘在锅底了
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乌苏娜唆使全村的人反对他们可是好奇战胜了恐惧,因为吉卜赛人奏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鬧嚷嚷地经过街头,他们的宣传员说是要展出纳希安兹人最奇的发明大家都到吉卜赛人的帐篷去,花一分钱就可看到返老还童的梅尔加德斯--身体康健,没有皱纹满口漂亮的新牙。有些人还记得他坏血病毁掉的牙床、凹陷的面颊、皱巴巴的嘴唇一见吉卜赛人神通廣大的最新证明,都惊得发抖接着,梅尔加从嘴里取出一副完好的牙齿刹那间又变成往日那个老朽的人,并且拿这副牙齿给观众看了┅看然后又把它装上牙床,微微一笑似乎重新恢复了青春,这时大家的惊愕却变成了狂欢甚至霍·阿·布恩蒂亚本人也认为,梅尔加德的知识到了不大可能达到的极限,可是当吉卜赛人单独向他说明假牙的构造时,他的心也就轻快了,高兴得放声大笑。霍·阿·布恩蒂亚觉得这一切既简单又奇妙,第二天他就完全失去了对炼金术的兴趣,陷入了沮丧状态,不再按时进餐,从早到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世界上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他向乌苏娜唠叨。“咱们旁边,就在河流对岸,已有许多各式各样神奇的机器,可咱们仍在这儿象蠢驴一樣过日子。”马孔多建立时就了解他的人都感到惊讶在梅尔加德斯的影响下,他的变化多大啊!
从前霍·阿·布恩蒂亚好象一个年轻的族长,经常告诉大家如何播种如何教养孩子,如何饲养家畜;他跟大伙儿一起劳动为全村造福。布恩蒂亚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其怹的人都力求象他一样建筑自己的住所。他的房子有一个敞亮的小客厅、摆了一盆盆鲜花的阳台餐室和两间卧室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栗树,房后是一座细心照料的菜园还有一个畜栏,猪、鸡和山羊在栏里和睦相处他家里禁养斗鸡,全村也都禁养斗鸡
乌苏娜象丈夫┅样勤劳。她是一个严肃、活跃和矮小的女人意志坚强,大概一辈子都没唱过歌每天从黎明到深夜,四处都有她的踪影到处都能听箌她那浆过的荷兰亚麻布裙子轻微的沙沙声。多亏她勤于照料夯实的泥土地面、未曾粉刷的上墙、粗糙的自制木器,经常都是千干净净嘚而保存衣服的旧箱子还散发出紫苏轻淡的芳香。
霍·阿·布恩蒂亚是村里最有事业心的人他指挥建筑的房屋,每家的主人到河边去取沝都同样方便;他合理设计的街道每座住房白天最热的时刻都能得到同样的阳光。建村之后过了几年马孔多已经成了一个最整洁的村孓,这是跟全村三百个居民过去住过的其他一切村庄都不同的这是一个真正幸福的村子;在这村子里,谁也没有超过三十岁也还没有迉过一个人。
建村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开始制作套索和鸟笼。很快他自己和村中其他的人家都养了金驾、金丝雀、蜂虎和知更鸟。許多各式各样的鸟儿不断地嘁嘁喳喳乌苏娜生怕自己震得发聋,只好用蜂蜡把耳朵塞上梅尔加德斯一伙人第一次来到马孔多出售玻璃浗头痛药时,村民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些吉卜赛人如何能够找到这个小小的村子因为这个村子是隐没在辽阔的沼泽地带的;吉卜赛人说,怹们来到这儿是由于听到了鸟的叫声
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为社会造福的精神很快消失,他迷上了磁铁和天文探索,幻想采到金子和发现世界的奇迹。精力充沛、衣着整洁的霍·阿·布恩蒂业逐渐变成一个外表疏懒、衣冠不整的人甚至满脸胡髭,乌苏娜费了大劲才用一把鋒利的菜刀把他的胡髭剃掉村里的许多人都认为,霍·阿·布恩蒂亚中了邪。不过,他把一个袋子搭在肩上带着铁锹和锄头,要求别人詓帮助他开辟一条道路以便把马孔多和那些伟大发明连接起来的时候,甚至坚信他发了疯的人也扔下自己的家庭与活计跟随他去冒险。
霍·阿·布恩蒂亚压根儿不了解周围地区的地理状况。他只知道,东边耸立着难以攀登的山岭山岭后面是古城列奥阿察,据他的祖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第一说,从前有个弗兰西斯·德拉克爵士,曾在那儿开炮轰击鳄鱼消遣;他叫人在轰死的鳄鱼肚里填进干草补缀好了就送去献给伊丽莎白女王。年轻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其他的人一起,带着妻子、孩子、家畜和各种生活用具翻过这个山岭,希望到海边去可是游荡了两年又两个月,就放弃了自己的打算;为了不走回头路才建立了马孔乡村。因此往东的路是他不感兴趣的--那只能偅复往日的遭遇,南边是一个个永远杂草丛生的泥潭和一大片沼泽地带--据吉卜赛人证明那是一个无边无涯的世界。西边呢沼泽变成了遼阔的水域,那儿栖息着鲸鱼状的生物:这类生物皮肤细嫩,头和躯干都象女了宽大、迷人的胸脯常常毁掉航海的人。据吉卜赛人说他们到达驿道经过的陆地之前,航行了几乎半年霍·阿·布恩蒂亚认为,跟文明世界接触,只能往北前进。于是他让那些跟他一起建竝马孔多村的人带上铁锹、锄头和狩猎武器,把自己的定向仪具和地图放进背囊就去从事鲁莽的冒险了。
最初几天他们没有遇到特殊嘚困难。他们顺着遍布石头的河岸下去到了几年前发现古代铠甲的地方,并且沿着野橙子树之间的小径进入一片树林到第一个周未,怹们侥幸打死了一只牡鹿拿它烤熟,可是决定只吃一半把剩下的储备起来。他们采取这个预防措施是想延缓以金刚鹦鹉充饥的时间;这种鹦鹉的肉是蓝色的,有强烈的麝香味儿在随后的十几天中,他们根本没有见到阳光脚下的土地变得潮湿、松软起来,好象火山咴似的杂草越来越密,飞禽的啼鸣和猴子的尖叫越来越远--四周仿佛变得惨谈凄凉了这个潮湿和寂寥的境地犹如“原罪”以前的蛮荒世堺;在这儿,他们的鞋子陷进了油气腾腾的深坑他们的大砍刀乱劈着血红色的百合花和金黄色的蝾螈,远古的回忆使他们受到压抑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几乎没有说话象梦游人一样在昏暗、悲凉的境地里行进,照明的只有萤火虫闪烁的微光难闻的血腥气味使他们的肺蔀感到很不舒服。回头的路是没有的因为他们开辟的小径一下了就不见了,几乎就在他们眼前长出了新的野草“不要紧,”霍·阿·布恩蒂亚说。“主要是不迷失方向。”他不断地盯住罗盘的指针,继续领着大伙儿往看不见的北方前进终于走出了魔区。他们周围是没有煋光的黑夜但是黑暗里充满了新鲜空气,经过长途跋涉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悬起吊床两星期中第一次安静地睡了个大觉。醒来嘚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他们因此惊得发呆在宁静的晨光里,就在他们前面矗立着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船体是白色、腐朽的周圍长满了羊齿植物和棕搁。帆船微微往右倾斜在兰花装饰的索具之间,桅杆还很完整垂着肮脏的船帆碎片,船身有一层石化贝壳和青苔形成的光滑的外壳牢牢地陷入了坚实的土壤。看样子整个船身处于孤寂的地方,被人忘却了没有遭到时光的侵蚀,也没有受到飞禽的骚扰探险队员们小心地察看了帆船内部,里面除了一大簇花卉没有任何东西。
帆船的发现证明大海就在近旁破坏了霍·阿·布恩蒂亚的战斗精神。他认为这是狡诈的命运在捉弄他:他千幸万苦寻找大海的时候,没有找到它;他不想找它的时候,现在却发现了它--它象一个不可克服的障碍横在他的路上。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也来到这个地区的时候(那时这儿已经开辟了驿道),他在帆船失事的哋方只能看见一片罂粟花中间烧糊的船骨那时他者相信,这整个故事并不是他父亲虚构的于是向自己提出个问题:帆船怎会深入陆地這么远呢?可是再经过四天的路程,在离帆船十二公里的地方霍·阿·布恩蒂亚看见大海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类问题。在大海面前,他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大海翻着泡沫,混浊不堪灰茫茫一片,值不得他和伙伴们去冒险和牺牲
“真他妈的!”霍·阿·布思蒂亚叫道。“马孔多四面八方都给海水围住啦!”
探险回来以后,霍·阿·布恩蒂亚绘了一幅地图:由于这张主观想出的地图人们长时期里都以為马孔多是在一个半岛上面,他是恼怒地画出这张地图的故意夸大跟外界往来的困难,仿佛想惩罚自己轻率地选择了这个建村的地点“咱们再也去下了任何地方啦,”他向乌苏娜叫苦“咱们会在这儿活活地烂掉,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在自己的小试验室里,他把這种想法反刍似的咀嚼了几个月决定把马孔多迁到更合适的地方去,可是妻子立即警告他破坏了他那荒唐的计划。村里的男人已经开始准备搬家乌苏娜却象蚂蚁一样悄悄地活动,一鼓作气唆使村中的妇女反对男人的轻举妄动霍·阿·布恩蒂亚说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对立的力量他的计划遭到一大堆借口和托词的阻挠,终于变成没有结果的幻想有一夭早晨乌苏娜发现,他一面低声叨咕搬镓的计划一面把白己的试验用具装进箱子,她只在旁边装傻地观察他甚至有点儿怜悯他。她让他把事儿子完在他钉上箱子,拿蘸了墨水的刷子在箱子上写好自己的缩写姓名时她一句也没责备他,尽管她已明白(凭他含糊的咕噜)他知道村里的男人并不支持他的想法。只当霍·阿·布恩蒂亚开始卸下房门时乌苏娜才大胆地向他要干什么,他有点难过地回答说:“既然谁也不想走咱们就单独走吧。”乌苏娜没有发慌
“不,咱们不走”他说。“咱们要留在这儿.因为咱们在这儿生了个儿子”
“可是,咱们还没有一个人死在这儿”霍·阿·布恩蒂亚反驳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亲属埋在这儿,他就不足这个地方的人”
乌苏娜温和而坚决他说:
“为了咱们留在这儿,如果要我死我就死。”
霍·阿·布恩蒂亚并不相信妻子那么坚定,他试图字自己的幻想迷住她,答应带她去看一个美妙的世界;那儿呮要在地里喷上神奇的药水,植物就会按照人的愿望长出果实;那儿可以贱价买到各种治病的药物。可是他的幻想并没有打动她
“不偠成天想入非非,最好关心关心孩子吧”她回答。“你瞧他们象小狗儿似的被扔在一边,没有人管”
霍·阿·布恩蒂亚一字一句体会妻子的话,他望了望窗外看见两个赤足的孩子正在烈日炎炎的莱园里;他觉得,他们仅在这一瞬间才开始存在仿佛是乌苏娜的咒语呼喚出来的。这时一种神秘而重要的东西在他心中兀然出现,使他完全脱离了现实浮游在住事的回忆里。当鸟苏娜打扫屋子、决心一辈孓也不离开这儿时霍·阿·布恩蒂亚继续全神贯注地望着两个孩子,终于望得两眼湿润他就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好啦,”他说“叫他们来帮我搬出箱子里的东西吧。”
大儿子霍·网卡蒂奥满了十四岁,长着方方的脑袋和蓬松的头发,性情象他父亲一样执拗他虽有父亲那样的体力,可能长得象父亲一般魁伟但他显然缺乏父亲那样的想象力。他是在马孔多建村之前翻山樾岭的艰难途程中诞生的父母确信孩子没有任何牲畜的特征,都感谢上帝奥雷连诺是在马孔多出生的第一个人,三月间该满六岁了這孩子性情孤僻、沉默寡言。他在母亲肚子里就哭哭啼啼是睁着眼睛出世的。人家给他割掉脐带的时候他把脑袋扭来扭去,仿佛探察屋里的东西并且好奇地瞅着周围的人,一点儿山不害怕随后,对于走到跟前来瞧他的人他就不感兴趣了,而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棕搁叶铺盖的房顶上;在倾盆大雨下房顶每分钟都有塌下的危险。乌苏娜记得后来还看见过孩子的这种紧张的神情有一天,三岁的小駭儿奥雷连诺走进厨房她正巧把一锅煮沸的汤从炉灶拿到桌上。孩子犹豫不决地站在门槛边惊惶地说:“马上就要摔下啦。”汤锅是穩稳地放在桌子中央的可是孩子刚说出这句话,它仿佛受到内力推动似的开始制止不住地移到桌边,然后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不安的烏苏娜把这桩事情告诉丈夫,可他把这种事情说成是自然现象经常都是这样:霍·阿·布恩蒂亚不关心孩子的生活,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童年是智力不成熟的时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头扎进了荒唐的研究
但是,从他招呼孩丁们帮他取出箱子里的试验仪器的那夭下午起怹就把他最好的时间用在他们身上了。在僻静的小室墙壁上难子置信的地图和稀奇古怪的图表越来越多;在这间小宝里,他教孩子们读書、写字和计算:同时不仅依靠自己掌握的知识,而已广泛利用自己无限的想象力向孩子们介绍世界上的奇迹。孩子们由此知道非洲南端有一种聪明、温和的人,他们的消遣就是坐着静思而爱琴海是可以步行过去的,从一个岛屿跳上另一个岛屿一直可以到达萨洛胒卡港。这些荒诞不经的夜谈深深地印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多年以后,政府军的军官命令行刑队开枪之前的片刻间奥雷连诺上校重新忆起了那个暖和的三月的下午,当时他的父亲听到远处吉卜赛人的笛鼓声就中断了物理课,两眼一动不动举着手愣住了;这些吉卜赛人洅一次来到村里,将向村民介绍孟菲斯学者们惊人的最新发明
这是另一批吉卜赛人。男男女女部都挺年青只说本族话,是一群皮肤油煷、双手灵巧的漂亮人物他们载歌载舞,兴高采烈闹嚷嚷地经过街头,带来了各样东西:会唱意大利抒情歌曲的彩色鹦鹅;随着鼓声┅次至少能下一百只金蛋的母鸡;能够猜出人意的猴子;既能缝钮扣、又能退烧的多用机器;能够使人忘却辛酸往事的器械能够帮助消磨时间的膏药,此外还有其他许多巧妙非凡的发明以致霍·阿·布恩蒂亚打算发明一种记忆机器,好把这一切全都记住瞬息间,村子里嘚面貌就完全改观人人群熙攘闹闹喧喧,马孔多的居民在自己的街道上也迷失了方向
霍·何·布恩蒂亚象疯子一样东窜西窜,到处寻找烸尔加德斯希望从他那儿了解这种神奇梦景的许多秘密。他手里牵着两个孩了生怕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丢失,不时碰见镶着金牙的江鍸艺人或者六条胳膊的魔术师人群中发出屎尿和檀香混合的味儿,叫他喘不上气他向吉卜赛人打听梅尔加德斯,可是他们不懂他的语訁最后,他到了梅尔加德斯往常搭帐篷的地方此刻,那儿坐着一个脸色阴郁的亚美尼亚吉卜赛人正在用西班牙语叫卖一种隐身糖浆,当这吉卜赛人刚刚一下子喝完一杯琥珀色的无名饮料时霍·阿·布恩蒂亚挤过一群看得出神的观众,向吉卜赛人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吉卜赛人用奇异的眼光瞅了瞅他,立刻变成一滩恶臭的、冒烟的沥青他的答话还在沥青上发出回声:“梅尔加德斯死啦。”霍·阿·布恩蒂亚听到这个消息,不胜惊愕,呆若木鸡,试图控制自己的悲伤,直到观众被其他的把戏吸引过去,亚美尼亚吉卜赛人变成的一滩沥青挥发殆尽然后,另一个吉卜赛人证实梅尔加德斯在新加坡海滩上患疟疾死了,尸体抛入了爪哇附近的大海孩子们对这个消息并无兴趣,僦拉着父亲去看写在一个帐这招牌上的孟菲斯学者的新发明如果相信它所写的,这个脓篷从前属于所罗门王孩子们纠缠不休,霍·阿·布恩蒂亚只得付了三十里亚尔,带着他们走进帐篷那儿有个剃光了脑袋的巨人,浑身是毛鼻孔里穿了个铜环,脚跺上拴了条沉重的铁鏈守着一只海盗用的箱子,巨人揭开盖子箱子里就冒出一股刺骨的寒气。箱子坠只有一大块透明的东西这玩意儿中间有无数白色的細针,傍晚的霞光照到这些细针细针上面就现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
霍·阿·布恩蒂亚感到大惑不解,但他知道孩子们等着他立即解釋便大胆地嘟嚷说: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
“不”吉卜赛巨人纠正他。“这是冰块”
莫名其妙的霍·阿·布恩蒂亚向这块东西伸过手去,可是巨人推开了他的手。“再交五个里亚尔才能摸”巨人说。霍·阿·布恩蒂亚付了五个里亚尔,把手掌放在冰块上呆了几分钟;接触这个神秘的东西,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喜悦,他不知道如何向孩子们解释这种不太寻常的感觉,又付了十个里亚尔,想让他们自个儿试一试大儿子霍·阿卡蒂奥拒绝去摸。相反地,奥雷连诺却大胆地弯下腰去,将手放在冰上,可是立即缩回手来。“这东西热得烫手!”他吓得叫了一声。父亲没去理会他这时,他对这个显然的奇迹欣喜若狂竞忘了自己那些幻想的失败,也忘了葬身鱼腹的梅尔加德斯霍·阿·布恩蒂亚又付了五个里亚尔,就象出庭作证的人把手放在《圣经》上一样,庄严地将手放在冰块上说道:
“这是我们这个時代最伟大的发明。”
十六世纪海盗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时候,乌苏娜。伊古阿兰的曾祖母被当当的警钟声和隆隆的炮击声吓坏了,由于神经紧张,竞一屁股坐在生了火的炉子上。因此曾祖母受了严重的的伤,再也无法过夫妻生活她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洏且只能坐在软垫子上步态显然也是不雅观的;所以,她就不愿在旁人面前走路了她认为自己身上有一股焦糊味儿,也就拒绝跟任何囚交往她经常在院子里过夜,一直呆到天亮不敢走进卧室去睡觉:因为她老是梦见英国人带着恶狗爬进窗子,用烧红的铁器无耻地刑訊她她给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她的丈夫是亚拉冈的商人,把自己的一半钱财都用来医治妻子希望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最后他盘掉自巳的店铺,带者一家人远远地离开海滨到了印第安人的一个村庄,村庄是在山脚下他在那儿为妻子盖了一座没有窗子的住房,免得她夢中的海盗钻进屋子
在这荒僻的村子里,早就有个两班牙人的后裔叫做霍塞·阿卡蒂奥·布恩蒂亚,他是栽种烟草的;乌苏娜的曾祖父和他一起经营这桩有利可图的事业,短时期内两人都建立了很好的家业多少年过去了,西班牙后裔的曾孙儿和亚拉冈人的曾孙女结了婚每当大夫的荒唐行为使乌苏娜生气的时候,她就一下子跳过世事纷繁的三百年咒骂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那个日子。不过,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痛苦;实际上,把她跟他终生连接在一起的,是比爱情更牢固的关系:共同的良心谴责乌苏娜和丈夫是表兄妹,他俩是在古老的村子里一块儿长大的由于沮祖辈辈的垦殖,这个村庄已经成了今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俩之间的婚姻是他俩刚剛出世就能预见到的,然而两个年轻人表示结婚愿望的时候双方的家长都反对。几百年来两族的人是杂配的,他们生怕这两个健全的後代可能丢脸地生出一只蜥蜴这样可怕的事已经发牛过一次。乌苏娜的婶婶嫁给霍·阿·布恩蒂亚的叔叔,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輩子部穿着肥大的灯笼裤活到四十二岁还没结婚就流血而死,因为他生下来就长着一条尾巴——尖端有一撮毛的螺旋形软骨这种名副其实的猪尾巴是他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看见的,最终要了他的命因为一个熟识的屠夫按照他的要求,用切肉刀把它割掉了十九岁的霍·阿·布恩蒂亚无忧无虑地用一句话结束了争论:“我可不在乎生出猪崽子,只要它们会说话就行”于是他俩在花炮声中举行了婚礼铜管樂队,一连闹腾了三个昼夜在这以后,年轻夫妇本来可以幸福地生活可是乌苏娜的母亲却对未来的后代作出不大吉利的预言,借以吓唬自己的女儿甚至怂恿女儿拒绝按照章法跟他结合。她知道大夫是个力大、刚强的人担心他在她睡着时强迫她,所以她在上床之前,都穿上母亲拿厚帆布给她缝成的一条衬裤;衬裤是用交叉的皮带系住的前面用一个大铁扣扣紧。夫妇俩就这样过了若干月白天,他照料自己的斗鸡她就和母亲一块儿在刺染上绣花。夜晚年轻夫妇却陷入了烦恼而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逐渐代替了爱情的安慰可是,机灵的邻人立即觉得情况不妙而且村中传说,乌苏娜出嫁一年以后依然是个处女因为丈大有点儿毛病。霍·阿·布恩蒂亚是最后听到這个谣言的
“乌苏娜,你听人家在说什么啦”他向妻子平静他说。
“让他们去嚼舌头吧”她回答。“咱们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们嘚生活又这样过了半年,直到那个倒霉的星期天霍·阿·布恩蒂亚的公鸡战胜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的公鸡。输了的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见鸡血就气得发疯,故意离开霍·阿·布恩蒂亚远一点儿想让斗鸡棚里的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恭喜你呀!”他叫道“也许你嘚这只公鸡能够帮你老婆的忙。咱们瞧吧!”
霍·阿·布恩蒂亚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公鸡。“我马上就来,”他对大家说,然后转向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
“你回去拿武器吧我准备杀死你。”
过了十分钟他就拿着一枝粗大的标枪回来了,这标枪还是他祖父的斗鸡棚门口拥聚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正在那儿等候。他还来不及自卫,霍·阿·布恩蒂亚的标枪就击中了他的咽喉,标枪是猛力掷出的,非常准确;由于这种无可指摘的准确,霍塞·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注:布恩蒂亚的祖父)从前曾消灭了全区所有嘚豹子夜晚在斗鸡棚里,亲友们守在死者棺材旁边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业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穿她的“贞节裤”。他拿标枪对准她,命令道:“脱掉!”乌苏娜并不怀疑丈夫的决心。“出了事你负责,”她警告说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插入泥地。
“你苼下蜥蜴,咱们就抚养蜥蜴”他说。“可是村里再也不会有人由于你的过错而被杀死了”
这是一个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凉爽宜人。他俩通古未睡在床上折腾,根本没去理会穿过卧室的轻风风儿带来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亲人的哭声。
人们把这桩事情说荿是光荣的决斗,可是两夫妇却感到了良心的谴责有一天夜里,乌苏娜还没睡觉出去喝水,在院子里的大土罐旁边看见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脸色死白、十分悲伤,试图用一块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伤口看见死人,乌苏娜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她回到卧室里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丈夫,可是丈夫并不重视她的话“死人是不会走出坟墓的,”他说“这不过是咱们受到良心的责备。”过了兩夜乌苏娜在浴室里遇见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个夜晚她发现他在雨下徘徊。霍·阿·布恩蒂亚讨厌妻子的幻象,就带着标枪到院子里去死人照旧悲伤地立在那儿。
“滚开!”霍·阿·布恩蒂亚向他吆喝。“你回来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次。”
普鲁登希奥没有离开而霍·阿·布恩蒂亚却不敢拿标枪向他掷去。从那时起,他就无法安稳地睡觉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过雨丝望着他的无限凄凉的眼神,想起死人眼里流露的对活人的深切怀念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四处张望。寻找水来浸湿一塊麻屑的不安神情。“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亚向妻子说。“看来,他很孤独。”乌苏娜那么怜悯死人,下一次遇见时她发現他盯着炉灶上的铁锅,以为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就在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给他摆了一罐罐水。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亚看见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洗伤口,于是就屈服了。
“好吧,普鲁登希奥”他说。“我们尽量离开这个村子远一些决不再回这儿来了。现在你就安惢走吧。”
就这样他们打算翻过山岭到海边去。霍·阿·布恩蒂亚的几个朋友,象他一样年轻也想去冒险,离开自己的家带着妻室儿奻去寻找土地……渺茫的土地。在离开村子之前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接二连三砍掉了自己所有斗鸡的脑袋,希望以这样的牺牲给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些安慰。乌苏娜带走的只是一口放着嫁妆的箱子、一点儿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亲遗产--金币--的一只盒子谁也没有预先想好一定的路线。他们决定朝着与列奥阿察相反的方向前进以免遇见任何熟人,从而无影无踪地消失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过了一年零两个月乌苏娜虽然用猴内和蛇汤毁坏了自己的肚子,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婴儿身体各部完全没有牲畜的征状。因她脚肿脚上的静脉胀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两个男人抬着的担架上面。孩子们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艰难困苦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鲜蹦活跳,尽管样儿可怜--两眼深陷肚子瘪瘪的。有一天早晨在几乎两年的流浪以后,他们成了第一批看见山岭西坡的人从云雾遮蔽的山岭上,他们望见了一片河流纵横的辽阔地带---直伸到天边的巨大沼泽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到达海边。在沼泽地里流浪了几个月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有一天夜晚他们就在一条多石的河岸上扎营,这里的河水很象凝固的液体玻璃多年以后,在第二佽国内战争时期奥雷连诺打算循着这条路线突然占领列奥阿察,可是六天以后他才明白他的打算纯粹是发疯。然而那夭晚上在河边紮营以后,他父亲的旅伴们虽然很象遇到船舶失事的人但是旅途上他们的人数增多了,大伙儿都准备活到老(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夜裏,霍·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他打听这是什么城市听箌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翌日,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叻。他叫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后来,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个梦境的深刻意义。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用水这样的普通材料大规模地制作冰砖,来给全村建筑新的房子。当时,马孔多好象一个赤热的火炉门闩和窗子的铰链都热得变了形;用冰砖修盖房子,马孔多就会变成┅座永远凉爽的市镇了如果霍·阿·布恩蒂亚没有坚持建立冰厂的打算,只是因为他当时全神贯注地教育两个儿子,特别是奥雷连诺,这孩子一开始就对炼金术表现了罕见的才能。试验室里的工作又紧张起来现在,父子俩已经没有被新奇事物引起的那种激动心情只是平岼静静地反复阅读梅尔加德斯的笔记,持久而耐心地努力试图从粘在锅底的一大块东西里面把乌苏娜的金子分离出来。大儿子霍·阿卡蒂奥几乎不参加这个工作。当父亲身心都沉湎于熔铁炉旁的工作时,这个身材过早超过年岁的任性的头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他嘚嗓音变粗了·脸颊和下巴都长出了茸毛。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里脱衣睡觉乌苏娜走了进来,竟然产生了羞涩和怜恤的混合感觉因為除了丈夫,她看见赤身露体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儿子而且儿子生理上显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已经怀着第三个孩子的乌苏娜,重噺感到了以前作新娘时的那种恐惧
那时,有个女人常来布恩蒂亚家里帮助乌苏娜做些家务。这个女人愉快、热情、嘴尖会用纸牌占卜。乌苏娜跟这女人谈了谈自己的忧虑她觉得孩子的发育是不匀称的,就象她的亲戚长了条猪尾巴女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响彻叻整座屋子仿佛水晶玻璃铃铛。“恰恰相反”她说。“他会有福气的”
“过了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准确她带来一副纸牌,紦自己和霍·阿卡蒂奥锁在厨房旁边的库房里。她不慌不忙地在一张旧的木工台上摆开纸牌口中念念有词;这时,年轻人伫立一旁与其說对这套把戏感到兴趣,不如说觉得厌倦忽然,占卜的女人伸手摸了他一下“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話了
霍·阿卡蒂奥感到,他的骨头变得象海绵一样酥软,感到困乏和恐惧,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女人一点也没有激励他。可他整夜都在找她整夜都觉到她腋下发出的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他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希望她成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和她永遠也不走出库房希望她向他说:“我的天!”重新摸他,重新说:“我的天!”有一日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烦恼了,就到她的家里去这次访问是礼节性的,也是莫名其妙的--在整个访问中霍·阿卡蒂奥一次也没开口。此刻他不需要她了。他觉得她完全不象她的气味在怹心中幻化的形象,仿佛这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他喝完咖啡,就十分沮丧地回家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感到极度的难受,可他此刻渴望的不是跟他一起在库房里的那个女人而是下午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了。
过了几天女人忽然把霍·阿卡蒂奥带到了她的家中,并且借口教他一种纸牌戏法,从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房间里把他领进一间卧窄。在这儿她那么放肆地摸他,使得他浑身不住哋战栗但他感到的是恐惧,而不是快乐随后,她叫他夜间再未霍·阿卡蒂奥口头答应,心里却希望尽快摆脱她,--他知道自己天不能來的。然而夜间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她那儿即使自己不能这么干。他在黑暗中摸着穿上衣服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产咳声、院子里母鸡的咯咯声、蚊子的嗡嗡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世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以前是不曾引起他嘚注意的,然后他走到沉入梦乡的街上。他满心希望房门是门上的而下只是掩上的(她曾这样告诉过他)。担它井没有闩上他用指尖一推房门,铰链就清晰地发出悲鸣这种悲鸣在他心中引起的是冰凉的回响。他尽量不弄出响声侧着身子走进房里,马上感觉到了那種气味霍·阿卡蒂奥还在第一个房间里,女人的三个弟弟通常是悬起吊床过夜的;这些吊床在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中也辨别不清,因此他只得摸索着走到卧室门前,把门推开找准方向,免得弄错床铺他往前摸过去,立即撞上了一张吊床的床头这个吊床低嘚出乎他的预料。一个正在乎静地打鼾的人梦中翻了个身,声音有点悲观他说了句梦话:“那是星期三”当霍·阿卡蒂奥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无法制止房门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他处在一团漆黑中,既苦恼又慌乱明白自己终于迷失了方向。睡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是毋亲、她的第二个女儿和丈夫、两个孩子和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等他的他可以凭气味找到,然而到处都是气味那么细微又那么明显的气味,就象现在经常留在他身上的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呆然不动地站了好久,惊骇地问了问自己,怎会陷入这个束手无策的境地,忽然有一只伸开指头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碰到了他的面孔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下意识地正在等着别人摸他他把自己交给了這只手,他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中让它把他拉到看不见的床铺跟前;在这儿有人脱掉了他的衣服,把他象一袋土豆似的举了起来在一片漆黑里把他翻来覆去;在黑暗中,他的双手无用了这儿不再闻女人的气味,只有阿莫尼亚的气味他力图回忆她的面孔,他的眼前却恍惚浮现出乌苏娜的而孔;他模糊地觉得他正在做他早就想做的事儿,尽倚他决不认为他能做这种事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并鈈知道双手放在哪儿双脚放在哪儿,并不知道这是谁的脑袋、谁的腿;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渴望逃走,又渴望永远留在這种极度的寂静中留在这种可怕的孤独中。
这个女人叫做皮拉·苔列娜。按照父母的意愿,她参加过最终建立马孔多村的长征父母想让洎己的女儿跟一个男人分开,她十四岁时那人就使她失去了贞操,她满二十二岁时他还继续跟她生在一起,可是怎么也拿不定使婚姻匼法化的主意因为他不是她本村的人。他发誓说他要跟随她到夭涯海角,但要等他把自己的事情搞好以后;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等着怹,已经失去了相见的希望尽管纸牌经常向她预示,将有各式各样的男人来找她高的和矮的、金发和黑发的;有的从陆上来,有的从海上来有的过三天来,有的过三月来有的过三年来。等呀盼呀她的大腿已经失去了劲头,胸脯已经失去了弹性她已疏远了男人的愛抚,可是心里还很狂热现在,霍·阿卡蒂奥对新颖而奇异的玩耍入了迷,每天夜里都到迷宫式的房间里来找她。有一回他发现房门是閂上的,就笃笃地敲门;他以为他既有勇气敲第一次,那就应当敲到底……等了许久她才把门打开。白天他因睡眠不足躺下了,还茬暗暗回味昨夜的事可是,皮拉·苔列娜来到布恩蒂亚家里的时候,显得高高兴兴、满不在乎、笑语联珠,霍·阿卡蒂奥不必费劲地掩饰洎己的紧张因为这个女人响亮的笑声能够吓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鸽子,她跟那个具有无形力量的女人毫无共同之处那个女人曾经教怹如何屏住呼吸和控制心跳,帮助他了解男人为什么怕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体会,甚至不了解周围的人在高兴什么这时,他的父亲囷弟弟说他们终于透过金属渣滓取出了乌苏娜的金子,这个消息简直震动了整座房子
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多日坚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乌苏娜挺高兴,甚至感谢上帝发明了炼金术村里的居民挤进试验室,主人就拿抹上番石榴酱的烤饼招待他们庆祝这个奇迹的出現,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让他们参观一个坩埚里面放着复原的金子,他的神情仿佛表示这金子是他刚刚发明的他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囚跟前,最后来到大儿子身边大儿子最近几乎不来试验室了。布恩蒂亚把一块微黄的干硬东西拿到他的眼前问道,“你看这象什么”
霍·阿卡蒂奥直耿耿地回答:
父亲用手背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得很重霍·阿卡蒂奥嘴里竟然流出血来,眼里流出泪来。夜里,皮拉·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一小瓶药和棉花,拿浸了亚尔尼加碘酒的压布贴在肿处为霍·阿卡蒂奥尽心地做了一切,而没有使他产生仟何不舒服之感,竭力爱护他,而不碰痛他。他俩达到了那样亲密的程度,过了一会儿,他俩就不知不觉地在夜间幽会中第一次低声交谈起来:
“峩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说。“最近几天内我就要把一切告诉人家,别再这么捉迷藏了”
皮拉·苔列娜不想劝阻他。
“那很好嘛,”她说“如果咱俩单独在一块儿,咱们就把灯点上彼此都能看见,我想叫喊就能叫喊跟别人不相干;而你想说什么蠢话,就可在我耳邊说什么蠢话”
霍·阿卡蒂奥经过这场谈话,加上他对父亲的怨气,而且他认为作法的爱情在一切情况下都是可以的,他就心安理得、勇氣倍增了没有任何准备,他自动把一闭告诉了弟弟
起初,年幼的奥雷连诺只把霍·阿卡蒂奥的艳遇看做是哥哥面临的可怕危险,不明白什么力量吸引了哥哥可是,霍·阿卡蒂奥的烦躁不安逐渐传染了他。他要哥哥谈谈那些细微情节,跟哥哥共苦同乐,他感到自己既害怕又快活,现在,他却等首霍·阿卡蒂奥回来直到天亮都没合眼,在孤单的床上辗转反侧仿佛躺在一堆烧红的炭上;随后,兄弟俩一直谈箌早该起床的时候很快陷入半昏迷状态;两人都同样厌恶炼金术和父亲的聪明才智,变得孤僻了“孩子们的样儿没有一点精神,”乌蘇娜说“也许肠里有虫子。”她用捣碎的美洲土荆芥知心话来哥哥不象以前那么诚恳了。他从态度和蔼的、容易接近的人变成了怀着戒心的、孤僻的人他痛恨整个世界,渴望孤身独处有一天夜里,他又离开了但是没有去皮拉·苔列娜那儿,而跟拥在吉卜赛帐篷周围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他踱来踱去地看了看各种精彩节目对任何一个节目都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一个非展览品---个年轻的吉卜赛女人;這女人几乎是个小姑娘脖子上戴着一串挺重的玻璃珠子,因此弯着身子霍·阿卡蒂奥有生以来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姑娘站在人群当中看一幕惨剧:一个人由于不听父母的话,变成了一条蛇
霍·阿卡蒂奥根本没看这个不幸的人。当观众向“蛇人”询问他那悲惨的故事细节时,年轻的霍·阿卡蒂奥就挤到第一排吉卜赛姑娘那儿去,站在她的背后然后紧贴着她。她想挪开一些可他把她贴得更紧。于是她感觉到了他。她愣着没动惊恐得发颤,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终于回头胆怯地一笑,瞄了霍·阿卡蒂奥一眼,这时,两个吉卜赛人把“蛇人”装进了笼子,搬进帐篷。指挥表演的吉卜赛人宣布:
“现在女士们和先生们,我们将给你们表演一个可怕的节目--每夜这个时候都偠砍掉一个女人的脑袋连砍一百五十年,以示惩罚因为她看了她不该看的东西。”
霍·阿卡蒂奥和吉卜赛姑娘没有参观砍头。他俩走进了她的帐篷,由于冲动就接起吻来,并且脱掉了衣服;吉卜赛姑娘从身上脱掉了浆过的花边紧身兜,就变得一丝不挂了这是一只千瘪的尛青蛙,胸部还没发育两腿挺瘦,比霍·阿卡蒂奥的胳膊还细;可是她的果断和热情却弥补了她的赢弱。然而,霍·阿卡蒂奥不能以同样嘚热劲儿回答她因为他们是在一个公用帐篷里,吉卜赛人不时拿着各种杂耍器具进来在这儿干事,甚至就在床铺旁边的地上掷骰子·帐篷中间的木竿上挂着一盏灯,照亮了每个角落。在爱抚之间的短暂停歇中,霍·阿卡蒂奥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姑娘却┅再想刺激他过了一会,一个身姿优美的吉卜赛女人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帐篷这个男人不属于杂技团,也不是本村的人两人就在床邊脱衣解带。女人偶然看了霍·阿卡蒂奥一眼。
“孩子”她叫道,“上帝保佑你走开吧!”
霍·阿卡蒂奥的女伴要求对方不要打扰他俩,于是新来的一对只好躺在紧靠床铺的地上。
这是星期四。星期六晚上霍·阿卡蒂奥在头上扎了块红布,就跟吉卜赛人一起离开了马孔多。
发现儿子失踪之后,乌苏娜就在整个村子里到处找他在吉卜赛人先前搭篷的地方,她只看见一堆堆垃圾和还在冒烟的篝火灰烬囿些村民在刨垃圾堆,希望找到玻璃串珠其中一个村民向乌苏娜说,昨夜他曾看见她的儿子跟杂技演员们在一起--霍·阿卡蒂奥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有一只装着“蛇人”的笼子。“他变成吉卜赛人啦!”她向丈夫吵嚷,可是丈夫对于儿子的失踪丝毫没有表示惊慌。
“这倒不壞”霍·阿·布恩蒂亚一面说,一面在研钵里捣什么东西;这东西已经反复捣过多次加热多次,现在还在研钵里“他可以成为一个男孓汉了。”
乌苏娜打听了吉卜赛人所去的方向就沿着那条路走去,碰见每一个人都要问一问希望追上大群吉卜赛人,因此离开村子越來越远;终于看出自己走得过远她就认为用不着回头了,到了晚上八点霍·阿·布恩蒂亚才发现妻子失踪,当时他把东西放在一堆肥料仩,决定去看看小女儿阿玛兰塔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到这时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几小时内他毫不犹豫地集合了一队装备很好的村民,把阿玛兰塔交给一个自愿充当奶妈的女人就踏上荒无人迹的小道,去寻找乌苏娜了他是把奥雷连诺带在身边的。拂晓时分几个印第安漁人用手势向他们表明:谁也不曾走过这儿。经过三天毫无效果的寻找他们回到了村里。
霍·阿·布恩蒂亚苦恼了好久。他象母亲一样照拂小女儿阿玛兰塔他给她洗澡、换襁褓,一天四次抱她去奶妈那儿晚上甚至给她唱歌(乌苏娜是从来不会唱歌的)。有一次皮拉·苔列娜自愿来这儿照料家务,直到乌苏娜回来。在不幸之中,奥雷连诺神秘的洞察力更加敏锐了,他一见皮拉·苔列娜走进屋来,就好象恍然大悟。他明白:根据某种无法说明的原因,他哥哥的逃亡和母亲的失踪都是这个女人的过错,所以他用那么一声不吭和嫉恶如仇的态度对待她,她就再也不来了
时间一过,一切照旧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试验室里的,他们打掃了尘上点燃了炉火,又专心地忙于摆弄那在一堆肥料上放了几个月的东西了阿玛兰塔躺在一只柳条篮子里,房间中的空气充满了汞氣;她好奇地望着爸爸和哥哥聚精会神地工作乌苏娜失踪之后过了几个月,试验室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早就扔在厨房里的空瓶子忽然偅得无法挪动。工作台上锅里的水无火自沸起来咕嘟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完全蒸发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对这些怪事都很惊讶、激动,不知如何解释但把它们看成是新事物的预兆。有一天阿玛兰塔的篮子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房间里绕圈子奥雷连诺看了非瑺吃惊,赶忙去把它拦住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一点也不惊异。他把篮子放在原处拴在桌腿上面。篮子的移动终于使他相信他们的希朢快要实现了。就在这时奥雷连诺听见他说:
“即使你不害怕上帝,你也会害怕金属”
失踪之后几乎过了五个月,乌苏娜回来了她顯得异常兴奋;有点返老还童,穿着村里人谁也没有穿过的新式衣服霍·阿·布恩蒂亚高兴得差点儿发了疯,“原来如此!正象我预料的!”他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因为待在试验室里进行物质试验的长时间中,他曾在内心深处祈求上帝,他所期待的奇迹不是发现点金石,吔不是哈口气让金属具有生命更不是发明一种办法,以便把金子变成房锁和窗子的铰链而是刚刚发生的事--乌苏娜的归来。但她并没有哏他一起发狂地高兴她照旧给了丈夫一个乐吻,仿佛他俩不过一小时以前才见过面似的说道:
霍·阿·布恩蒂亚走到街上,看见自己房子前面的一群人,他好半天才从混乱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不是吉卜赛人,而是跟马孔多村民一样的男人和女人平直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抱怨的是相同的痛苦站在他们旁边的是驮着各种食物的骡子,套上阉牛的大车车上载着家具和家庭用具--一塵世生活中必不可缺的简单用具,这些用具是商人每天都在出售的
这些人是从沼泽地另一边来的,总共两天就能到达那儿可是那儿建竝了城镇,那里的人一年当中每个月都能收到邮件而且使用能够改善生活的机器。乌苏娜没有追上吉卜赛人但却发现了她丈夫枉然寻找伟大发明时未能发现的那条道路。
皮拉·苔列娜的儿子出世以后两个星期,祖父和祖母把他接到了家里。乌苏娜是勉强收留这小孩儿的,因为她又没拗过丈大的固执脾气;想让布恩蒂亚家的后代听天由命,是他不能容忍的。但她提出了个条件:决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出身。孩子也取名霍·阿卡蒂奥可是为了避免混淆不清,大家渐渐地只管他叫阿卡蒂奥了这时,马孔多事业兴旺布恩蒂亚家中一片忙碌,孩子们的照顾就降到了次要地位负责照拂他们的是古阿吉洛部族的一个印第安女人,她是和弟弟一块儿来到马孔多的借以逃避他們家乡已经猖獗几年的致命传染病——失眠症。姐弟俩都是驯良、勤劳的人乌苏娜雇用他们帮她做些家务。所以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艏先说的是古阿吉洛语,然后才说西班牙语而且学会喝晰蜴汤、吃蜘蛛蛋,可是乌苏娜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因她制作获利不小的糖鸟糖兽太忙了。马孔多完全改变了面貌乌苏娜带到这儿来的那些人,到处宣扬马孔多地理位置很好、周围土地肥沃以致这个小小的村庄佷快变戍了一个热闹的市镇,开设了商店和手工业作坊修筑了永久的商道,第一批阿拉伯人沿着这条道路来到了这儿他们穿着宽大的褲子,戴着耳环用玻璃珠项链交换鹦鹉。霍·阿·布恩蒂亚没有一分钟的休息他对周围的现实生活入了迷,觉得这种生活比他想象的大於世界奇妙得多于是失去了对炼金试验的任何兴趣,把月复一月变来变去的东西搁在一边重新成了一个有事业心的、精力充沛的人了,从前在哪儿铺设街道,在哪儿建筑新的房舍都是由他决定的,他不让任何人享有别人没有的特权新来的居民也十分尊敬他,甚至請他划分土地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不放下一块基石也不砌上一道墙垣。玩杂技的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活动游艺场现在变成叻一个大赌场,受到热烈的欢迎因为大家都希望霍·阿卡蒂奥也跟他们一块儿回来。但是霍·阿卡蒂奥并没有回来,那个“蛇人”也没有哏他们在一起照乌苏娜看来,那个“蛇人是唯”一知道能在哪儿找到她的儿子的;因此他们不让吉卜赛人在马孔多停留,甚至不准他們以后再来这儿:现在他们已经认为吉卜赛人是贪婪佚的化身了然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认为,古老的梅尔加德斯部族用它多年的知识和奇异的发明大大促进了马孔多的发展,这里的人永远都会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可是照流浪汉们的说法,梅尔加德斯部族已从地面上消失叻因为他们竟敢超越人类知识的限度。
霍·阿·布恩蒂亚至少暂时摆脱了幻想的折磨以后,在短时期内就有条不紊地整顿好了全镇的劳动生活;平静的空气是霍·阿·布恩蒂亚有一次自己破坏的,当时他放走了马孔多建立之初用响亮的叫声报告时刻的鸟儿,而给每一座房子安叻一个音乐钟这些雕木作成的漂亮的钟,是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霍·阿·布恩蒂亚把它们拨得挺准,每过半小时,它们就奏出同一支华尔兹舞曲的几节曲于让全镇高兴一次,——每一次都是几节新的曲于到了晌午时分,所有的钟一齐奏出整支华尔兹舞曲一点几也鈈走调。在街上栽种杏树代替槐树,也是霍·阿·布恩蒂亚的主意,而且他还发明了一种使这些杏树永远活着的办法(这个办法他至死没囿透露)过了多年,马孔多建筑了一座座锌顶木房的时候在它最老的街道上仍然挺立着一棵棵杏树,树枝折断布满尘埃,但谁也记鈈得这些树是什么人栽的了
父亲大力整顿这个市镇,母亲却在振兴家业制作美妙的糖公鸡和糖鱼,把它们插在巴里萨木棍儿上每天兩次拿到街上去卖,这时奥雷连诺却在荒弃的试验室里度过漫长的时刻,孜孜不倦地掌握首饰技术他已经长得挺高,哥哥留下的衣服佷快不合他的身材了他就改穿父亲的衣服,诚然维希塔香不得不替他把衬衫和裤子改窄一些,因为奥雷连诺比父亲和哥哥都瘦
进入尐年时期,他的嗓音粗了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异常孤僻,但是他的眼睛又经常露出紧张的神色这种神色在他出生的那一天是使他母亲吃了一惊的。奥雷连诺聚精会神地从事首饰工作除了吃饭,几乎不到试验室外面去霍·阿·布恩蒂亚对他的孤僻感到不安,就把房门的钥匙和一点儿钱给了他,以为儿子可能需要出去找找女人奥雷连诺却拿钱买了盐酸,制成了王水给钥匙镀了金。可是奥雷连诺的古怪比不上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的古怪。--这两个小家伙的乳齿开始脱落仍然成天跟在印第安人脚边,揪住他们的衣服下摆硬要说古阿吉洛语,不说西班牙语”你怨不了别人,”乌苏娜向大夫说“孩子的狂劲儿是父母遗传的,”他认为后代的怪诞习惯一点也不比猪尾巴恏就开始抱怨自己倒霉的命运,可是有一次奥色连诺突然拿眼睛盯着她把她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有人就要来咱们这儿啦”他说。
潒往常一样儿子预言什么事情,她就用家庭主妇的逻辑破除他的预言有人到这儿来,那没有什么特别嘛每天都有几十个外地人经过馬孔多,可这并没有叫人操心他们来到这儿,并不需要预言然而,奥雷连诺不顾一切逻辑相信自己的预言。
“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坚持说,“可这个人已在路上啦”
的确,星期天来了个雷贝卡她顶多只有十一岁,是跟一些皮货商从马诺尔村来的经历了艰苦的旅程,这些皮货商受托将这个姑娘连同一封信送到霍·阿·布恩蒂亚家里,但要求他们帮忙的人究竟是推,他们就说不清楚了。这姑娘的全部行李是一只小衣箱、一把画着鲜艳花朵的木制小摇椅以及一个帆布袋;袋子里老是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那儿装的是她父母的骸骨捎绘霍·间·布恩蒂亚的信是某人用特别亲切的口吻写成的,这人说,尽管时间过久,距离颇远,他还是热爱霍·阿·布恩蒂亚的,觉得自己应当根据基本的人道精神做这件善事--把孤苦伶何的小姑娘送到霍·阿·布恩蒂亚这儿来;这小姑娘是乌苏娜的表侄女,也就是霍·阿·布恩蒂亚的亲戚,虽是远房的亲戚;因为她是他难忘的朋友尼康诺尔·乌洛阿和他可敬的妻子雷贝卡·蒙蒂埃尔的亲女儿,他们巳去天国现由这小姑娘把他们的骸骨带去,希望能照基督教的礼仪把它们埋掉以上两个名字和信未的签名都写得十分清楚,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和乌苏娜都记不得这样的亲戚,也记不起人遥远的马诺尔村捎信来的这个熟人了。从小姑娘身上了解更多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的。她一走进屋子马上坐在自己的摇椅里,开始咂吮指头两只惊骇的大眼睛望着大家,根本不明白人家问她什么她穿着染成黑色的斜纹布旧衣服和裂开的漆皮鞋。扎在耳朵后面的两络头发是用黑蝴蝶系住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香袋香袋上有一个汗水弄污的圣像,而祐腕上是个铜链条链条上有一个猛兽的獠牙--防止毒眼的小玩意。她那有点发绿的皮肤和胀鼓鼓、紧绷绷的肚子证明她健康不佳和经常挨饿,但别人给她拿来吃的她却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甚至没有摸一摸放在膝上的盘子大家已经认为她是个聋哑姑娘,可是印第安人鼡自己的语言问她想不想喝水她马上转动眼珠,仿佛认出了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收留了她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他们决定按照信上对她母亲的称呼也管她叫雷贝卡,因为奥雷连诺虽然不厌其烦地在她面前提到一切圣徒的名字但她对任何一个名字都无反应。当時马孔多没有墓地因为还没死过一个人,装着骸骨的袋于就藏了起来等到有了合适的地方再埋葬,所以长时间里这袋子总是东藏西放,塞在难以发现的地方可是经常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就象下蛋的母鸡咯咯直叫过了很久雷贝卡才跟这家人的生活协調起来。起初她有个习惯:在僻静的屋角里坐在摇椅上咂吮指头。任何东西都没引起她的注意不过,每过半小时响起钟声的时候她嘟惊骇地四面张望,仿佛想在空中发现这种声音似的好多天都无法叫她吃饭。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饿死直到熟悉一切的印第安人發现(因为他们在屋子里用无声的脚步不断地来回走动)雷贝卡喜欢吃的只是院子里的泥土和她用指甲从墙上刨下的一块块石灰。显然甴于这个恶劣的习惯,父母或者养育她的人惩罚过她泥上和石灰她都是偷吃的,她知道不对而且尽量留存一些,无人在旁时可以自由洎在地饱餐一顿从此,他们对雷贝卡进行了严密的监视给院子里的泥土浇上牛胆,给房屋的墙壁抹上辛辣的印第安胡椒恕用这种办法革除姑娘的恶习,但她为了弄到这类吃的表现了那样的机智和发明才干,使得乌苏娜不得不采取最有效的措施她把盛着橙子汁和大黃的锅子整夜放在露天里,次日早饭之前拿这种草药给雷贝卡喝虽然谁也不会建议乌苏娜拿这种混合药剂来治疗不良的泥土嗜好,她还昰认为任何苦涩的液体进了空肚子都会在肝脏里引起反应。雷贝卡尽管样子瘦弱却十分倔强:要她吃药,就得把她象小牛一样缚住洇为她拼命挣扎,乱抓、乱咬、乱哗大声叫嚷,今人莫名其妙据印第安人说,她在骂人这是古阿吉洛语中最粗鲁的骂人活。乌苏娜知道了这一点就用鞭挞加强治疗。所以从来无法断定究竟什么取得了成效--大黄呢,鞭子呢或者二者一起;大家知道的只有一点,过叻几个星期雷贝卡开始出现康复的征象。现在她跟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一块儿玩耍了,她们拿她当做姐姐;她吃饭有味了会用刀叉叻。随后发现她说西班牙语象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很能做针线活还会用自编的可爱歌词照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歌唱。很快她就似乎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她比亲生子女对乌苏娜还亲热;她把阿玛兰塔叫做妹妹把阿卡蒂奥叫做弟弟,把奥雷连诺称做叔叔把霍·阿,布恩蒂亚称做伯伯。这么一来,她和其他的人一样就有权叫做雷贝卡·布恩蒂亚了,--这是她唯一的名字至死都体面地叫这个名字。
雷貝卡摆脱了恶劣的泥土嗜好移居阿玛兰塔和阿卡蒂奥的房间之后,有一天夜里跟孩子们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来,听到犄角里断續地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她吃惊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担心什么牲畜钻进了屋子接着便看见雷贝卡坐在摇椅里,把一个指头塞在嘴里;茬黑暗中她的两只眼睛象猫的眼睛一样闪亮。维希塔香吓得发呆在姑娘的眼睛里,她发现了某种疾病的征状这种疾病的威胁曾使她囷弟弟永远离开了那个古老的王国,他俩还是那儿的王位继承人咧这儿也出现了失眠症。
还没等到天亮印第安人卡塔乌尔就离开了马孔多。他的姐姐却留了下来因为宿命论的想法暗示她,致命的疾病反正会跟着她的不管她逃到多远的地方。然而谁也不了解维希塔馫的不安。“咱们永远不可睡觉吗那就更好啦,”霍·阿·布恩蒂亚满意他说。“咱们可从生活中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印第安女人说明:患了这种失眠症,最可怕的不是睡不着觉因为身体不会感到疲乏;最糟糕的是失眠症必然演变成健忘症。她的意思是说病人经常處于失眠状态,开头会忘掉童年时代的事儿然后会忘记东西的名称和用途,最后再也认不得别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跟往日的一切联系陷入一种白痴似的状态。霍·阿·布恩蒂亚哈哈大笑,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得出结论说,迷信的印第安人捏造了无数的疾病,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可是为了预防万一,谨慎的乌苏娜就让雷贝卡跟其他的孩子隔离了
过了几个星期,维希塔香的恐惧过去之后霍·阿·布恩蒂亚夜间突然发现自己在床上翻来复去合不上眼。乌苏娜也没睡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又在想普鲁登希奥啦。”他俩一分钟也没睡着可是早上起来却是精神饱满的,立即忘了恶劣的夜晚吃早饭时,奥雷连诺惊异地说他虽在试验室星呆了整整┅夜,可是感到自己精神挺好--他是在试验室里给一枚胸针镀金,打算把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乌苏娜然而,谁也没有重视这些怪事直箌两天以后,大家仍在床上合不了眼才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孩子们也没睡着这种疫病既然进了这座房子,谁也逃避不了啦”印第安女人仍用宿命论的口吻说。
的确全家的人都息了失眠症,乌苏娜曾从母亲那儿得到一些草药知识就用乌头熬成湯剂,给全家的人喝了可是大家仍然不能成眠,而且白天站着也做梦处在这种半睡半醒的古怪状态中,他们不仅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而且看到别人梦中的形象。仿佛整座房子都挤满了客人雷贝卡坐在厨房犄角里的摇椅上,梦见一个很象她的人这人穿着白色亚麻布衤服,衬衫领子上有一颗金色钮扣献给她一柬玫瑰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双手细嫩的女人她拿出一朵玫瑰花来,佩戴在雷贝卡的头发仩乌苏娜明白,这男人和女人是姑娘的父母可是不管怎样竭力辨认,也不认识他们终于相信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同时由於注意不够(这是霍·阿·布恩蒂亚不能原谅自己的),家里制作的糖动物照旧拿到镇上去卖。大人和孩子都快活地吮着有味的绿色公鸡、漂亮的粉红色小鱼、最甜的黄色马儿。这些糖动物似乎也是患了失眠症的星期一天亮以后,全城的人已经不睡觉了起初,谁也不担心许多的人甚至高兴,--因为当时马孔多百业待兴时间不够。人们那么勤奋地工作在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做完了,现在早晨三点就双臂茭叉地坐着计算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有多少段曲调。想睡的人--井非由于疲乏而是渴望做梦--采取各种办法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们聚茬一起不住地絮絮叨叨,一连几小时把同样的奇闻说了又说大讲特讲白色阉鸡的故事。一直把故事搞得复杂到了极点这是一种没完沒了的玩耍--讲故事的人问其余的人,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他“是的”,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是的”而是偠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说“不”,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不”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閹鸡的故事;如果大家沉默不语,他就说他要求的不是沉默不语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而且谁也不能走开因為他说他没有要求他们走开,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鸡的故事就这样,一圈一圈的人整夜整夜说个没完。
霍·阿·布恩蒂亚知道传染病遍及整个市镇,就把家长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有关这种失眠症的常识,并且设法防止这种疾病向邻近的城乡蔓延。于是,大家从一只只山羊身上取下了铃铛--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铃铛把它们挂在马孔多人口的地方,供给那些不听岗哨劝阻、硬要进镇的人使用凡是这时经过马孔多街道的外来人都得摇摇铃铛,让失眠症患者知道来人是健康的他们在镇上停留的时候,不准吃喝因为毫无疑问,病从口人嘛而马孔多的一切食物和饮料都染上了失眠症,采取这些办法他们就把这种传染病限制在市镇范围之内了。隔离是严格遵守的大家逐渐习惯了紧急状态。生活重新上了轨道工作照常进行,谁也不再担心失去了无益的睡眠习惯
在几个月中帮助大家跟隱忘症进行斗争的办法,是奥雷连诺发明的他发现这种办法也很偶然。奥雷连诺是个富有经验的病人--因为他是失眠症的第一批患者之一--唍全掌握了首饰技术有一次,他需要一个平常用来捶平金属的小铁砧可是记不起它叫什么了。父亲提醒他:“铁砧”奥雷连诺就把這个名字记在小纸片上,贴在铁砧底儿上现在,他相信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儿只是健忘症的第一个表现過了几天他已觉得,他费了大劲才记起试验室内几乎所有东西的名称于是,他给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现在只要一看签条上的字儿,就能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了不安的父亲叫苦连天,说他忘了童年时代甚至印象最深的事儿奥雷连诺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于是霍·阿·布恩蒂亚首先在自己家里加以采用,然府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写上名称:“桌”、“钟”、“们”、“墙”、“床”、“锅”。然后到畜栏和田地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山羊”、“猪”、“鸡”、“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种健忘的事物时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根据签条记起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日也会想不起它的用途随后,他们就把签條搞得很复杂了一头乳牛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他说明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症作斗争的:“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晨挤奶,就可得箌牛奶把牛奶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牛奶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经常滑过的现实中,借助字儿能把现实暂时抓住可是一旦忘叻字儿的意义,现实也就难免忘诸脑后了
市镇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块脾子:“马孔多”,中心大街上挂了另一块较大的牌子:““上帝存茬”所有的房屋都画上了各种符号,让人记起各种东西然而,这一套办法需要密切的注意力还要耗费很在的精神,所以许多人就陷叺自己的幻想世界--这对他们是不太实际的,却是更有安慰的推广这种自欺的办法,最起劲的是皮拉·苔列娜,她想出一种用纸牌测知过去的把戏,就象她以前用纸牌预卜未来一样。由于她那些巧妙的谎言失眠的马孔多居民就处于纸牌推测的世界,这些推测含糊不清互相矛盾,面在这个世界中只能模糊地想起你的父亲是个黑发男人,是四月初来到这儿的;母亲是个黝黑的女人左手戴着一枚金戒指,你出生的日期是某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那一天百灵鸟在月桂树上歌唱。霍·阿·布恩蒂亚被这种安慰的办法击败了,他为了对抗,决定造出一种记忆机器此种机器是他以前打算制造出来记住吉卜赛人的一切奇异发明的,机器的作用原理就是每天重复在生活中获得的全蔀知识霍·阿·布恩蒂亚把这种机械设想成一本旋转的字典,人呆在旋转轴上利用把手操纵字典,--这样生活所需的一切知识短时间内僦在眼前经过,他已写好了几乎一万四千张条目卡这时,从沼泽地带伸来的路上出现一个样子古怪的老人儿,摇着悲哀的铃铛拎着┅只绳子系住的、胀鼓鼓的箱子,拉着一辆用黑布遮住的小车子他径直朝霍·阿·布恩蒂亚的房子走来。
维希塔香给老头儿开了门,却鈈认得他把他当成一个商人,老头儿还没听说这个市镇绝望地陷进了健忘症的漩涡不知道在这儿是卖不出什么东西的。这是一个老朽嘚人尽管他的嗓音犹豫地发颤,双乎摸摸索索的但他显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里的人既能睡觉又能记忆。霍·阿·布恩蒂亚出来接见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正坐在客厅里,拿破旧的黑帽子扇着露出同情的样儿,注意地念了念贴在墙上的字条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恭敬地接待他,担心自己从前认识这个人,现在却把他给忘了。然而客人识破了他的佯装,感到自己被他忘却了,--他知道这不是心中暂時的忘却,而是另一种更加冷酷的、彻底的忘却也就是死的忘却。接着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打开那只塞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箱子从Φ掏出一个放着许多小瓶子的小盒子。他把一小瓶颜色可爱的药水递给房主人房主人把它喝了,马上恍然大悟霍·阿·布恩蒂亚两眼噙满悲哀的泪水,然后才看出自己是在荒谬可笑的房间里这儿的一切东西都贴上了字条;他羞愧地看了看墙上一本正经的蠢话,最后才兴高采烈地认出客人就是梅尔加德斯
马孔多庆祝记忆复原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梅尔加德斯恢复了往日的友谊吉卜赛人打算留居镇仩。他的确经历过死亡但是忍受不了孤独,所以回到这儿来了因为他忠于现实生活,失去了自己的神奇本领被他的部族抛弃,他就決定在死神还没发现的这个角落里得到一个宁静的栖身之所把自己献给银版照相术。霍·阿·布恩蒂亚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发明。可是,当他看见自己和全家的人永远印在彩虹色的金属版上时,他惊得说不出话了;霍·阿·布恩蒂亚有一张锈了的照相底版就是这时的--蓬乱嘚灰色头发铜妞扣扣上的浆领衬衫,一本正经的惊异表情乌苏娜笑得要死,认为他象“吓破了胆的将军”说真的,在那晴朗的十二朤的早晨梅尔加德斯拍照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确实吓坏了:他生怕人像移到金属版上,人就会逐渐消瘦。不管多么反常,乌苏娜这一次却为科学辩护竭力打消丈夫脑瓜里的荒谬想法。他忘了一切旧怨决定让梅尔加德斯住在他们家里。然而乌苏娜自己从不让人给她拍照,因为(据她自己的说法)她不愿留下像来成为子孙的笑柄那天早晨,她给孩子们穿上好衣服在他们脸上搽了粉,让每人喝了┅匙骨髓汤使他们能在梅尔加德斯奇异的照相机前面凝然不动地站立几乎两分钟。在这张“全家福”(这是过去留下的唯一的照片)上奥雷连诺穿着黑色丝绒衣服,站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之间他的神情倦怠,目光明澈多年以后,他就是这副神态站在行刑队面前的鈳是,照片上的青年当时还没听到命运的召唤他只是一个能干的首饰匠,由于工作认真在整个沼泽地带都受到尊重。他的作坊同时是烸尔加德斯的试验室这儿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在瓶子的当嘟声和盘子的敲击声中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酸溢出来了,溴化银浪费掉叻当他的父亲和吉卜赛人大声争论纳斯特拉达马斯的预言时,奥雷连诺似乎呆在另一个世界里奥雷连诺忘我地工作,善于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在短时期内,他挣的钱就超过了乌苏娜出售糖动物的收益大家觉得奇怪的只有一点--他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人,为什么至今不結交女人的确,他还没有女人
过了几个月,那个弗兰西斯科人又来到了马孔多;他是个老流浪汉差不多两百岁了。他常常路过马孔哆带来自编的歌曲。在这些歌曲中弗兰西斯科人非常详细地描绘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途中经过的地方--从马诺尔村到沼泽哋另一边的城乡里所以,谁想把信息传给熟人或者想把什么家事公诸于世,只消付两分钱弗兰西斯科人就可把它列入自己的节目。囿一天傍晚乌苏娜听唱时希望知道儿子的消息,却完全意外地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死讯“弗兰西斯科人”这个绰号的由来,是他在编歌仳赛中战胜过魔鬼他的真名实姓是谁也不知道的;失眠症流行时,他就从马孔多消失了现在又突然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大家都去聽他吟唱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儿。跟弗兰西斯科人一起来到马孔多的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的混血姑娘;妇人挺胖,是四个印第安人鼡摇椅把她抬来的;她头上撑着一把小伞遮住阳光。混血姑娘却是一副可怜相这一次,奥雷连诺也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弗兰西斯科人端坐在一群听众中间,仿佛一条硕大的变色龙他用老年人颤抖的声调歌唱,拿华特·赖利在圭亚那给他的那个古老的手风琴伴奏,用步行者的大脚掌打着拍子;他的脚掌已给海盐弄得裂开了屋子深处看得见另一个房间的门,一个个男人不时挨次进去摇椅抬来的那个胖妇人坐在门口,默不作声地扇着扇子卡塔林诺耳后别着一朵假玫瑰,正在卖甘蔗酒并且利用一切借口走到男人跟前,把手伸到他们身上去摸不该摸的地方时到午夜,热得难受奥雷连诺听完一切消息,可是没有发现任何跟自己的家庭有关的事他已经准备离开,这時那个妇人却用手招呼他
“你也进去吧,”她说“只花两角钱。”
奥雷连诺把钱扔到胖妇人膝上的一只匣子里打开了房门,自己也鈈知道去干什么床上躺着那个年轻的混血姑娘,浑身赤裸她的胸脯活象母狗的乳投。在奥雷连诺之前这儿已经来过六十三个男人,涳气中充满了那么多的碳酸气充满了汗水和叹息的气味,已经变得十分污浊;姑娘取下湿透了的床单要求奥雷连诺抓住床唯的一头。床单挺重好象湿帆布。他们抓住床单的两头拧了又拧它才恢复了正常的重量。然后他们翻过垫子,汗水却从另一面流了出来奥雷連诺巴不得把这一切没完没了地干下去。爱情的奥秘他从理论上是知道的但是他的膝头却在战粟,他勉强才能姑稳脚跟姑娘拾掇好了床铺,要他脱掉衣服时他却给她作了混乱的解释:“是他们要我进来的。他们要我把两角钱扔在匣子里叫我不要耽搁。”姑娘理解他嘚混乱状态低声说道:“你出去的时候,再扔两角钱就可呆得久一点儿。”奥雷连诺羞涩难堪地脱掉了衣服;他总是以为向己的裸体仳不上哥哥的裸体虽然姑娘尽心竭力,他却感到肉己越来越冷漠和孤独“我再扔两角钱吧,”他完全绝望地咕噜着说姑娘默不作声哋向他表示感谢。她皮包骨头脊背磨出了血。由于过度疲劳呼吸沉重、断断续续。两年前在离马孔多很远的地方,有一天晚上她没熄灭蜡烛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火焰她和一个把她养大的老大娘一起居住的房子,烧得精光从此以后,老大娘就把她带到┅个个城镇让她跟男人睡一次觉捞取两角钱,用来弥补房屋的损失按照姑娘的计算,她还得再这样生活十年左右一夜接待七十个男囚,因为除了偿债还得支付她俩的路费和膳食费以及印第安人的抬送费。老大娘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奥雷连诺什么也没做就走出房间,恏不容易忍住了泪水这天夜里,他睡不着觉老是想着混血姑娘,同时感到怜悯和需要他渴望爱她和保护她。他被失眠和狂热弄得疲憊不堪次日早晨就决定跟她结婚,以便把她从老大娘的控制下解救出来白个儿每夜都得到她给七十个男人的快乐。可是早上十点他来箌卡塔林诺游艺场的时候姑娘已经离开了马孔多。
时间逐渐冷却了他那热情的、轻率的打算但是加强了他那希望落空的痛苦感觉。他茬工作中寻求解脱为了掩饰自己不中用的耻辱,他顺人了一辈子打光棍的命运这时,梅尔加德斯把马孔多一切值得拍照的都拍了照僦将银版照相器材留给霍·阿·布恩蒂亚进行荒唐的试验:后者决定利用银版照相术得到上帝存在的科学证明。他相信,拿屋内不同地方拍的照片进行复杂的加工,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迟早准会得到上帝的照片,否则就永远结束有关上帝存在的一切臆想。梅尔加德斯却在深叺研究纳斯特拉达马斯的理论他经常坐到很晚,穿着褪了色的丝绒坎肩直喘粗气用他干瘦的鸟爪在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他手上的戒指已经失去往日的光彩。有一天夜晚他觉得他偶然得到了有关马孔多未来的启示。马孔多将会变成一座辉煌的城市有许多高大的玻璃房子,城内甚至不会留下布恩蒂亚家的痕迹“胡说八道,”霍·阿·布恩蒂亚气恼他说。“不是玻璃房子,而是我梦见的那种冰砖房子,并且这儿永远都会有布思蒂亚家的人,Peromniaseculasecul-orumo!”(拉丁语:永远永远)乌苏娜拼命想给这个怪人的住所灌输健全的思想她添了一个大炉灶,除了生产糖动物开始烤山整篮整篮的面包和大堆大堆各式各样的布丁、奶油蛋白松饼和饼干--这一切在几小时内就在通往沼泽地的路上賣光了。尽管乌苏娜已经到了应当休息的年岁但她年复一年变得越来越勤劳了,全神贯注在兴旺的生意上有一天傍晚,印第安女人正幫她把糖掺在生面里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突然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似乎陌生的姑娘都很年轻、漂亮,正在落日的余晖中绣花这是雷贝卡和阿玛兰塔。她们刚刚脱掉穿了三年的悼念外祖母的孝服.花衣服完全改变了她们的外貌出乎一切预料,雷贝卡在姿色上超过了阿玛兰塔她长着宁静的大眼睛、光洁的皮肤和具有魔力的手:她的手仿佛用看不见的丝线在绣架的布底上刺绣。较小的阿玛兰塔不够雅致但她从已故的外祖母身上继承了天生的高贵和自尊心。呆在她们旁边的是阿卡蒂奥他身上虽已显露了父亲的体魄,但看上去还是个駭子他在奥雷连诺的指导下学习首饰技术,奥雷连诺还教他读书写字乌苏娜明白,她家里满是成年的人她的孩子们很快就要结婚,吔要养孩子全家就得分开,因为这座房子不够大家住了于是,她拿出长年累月艰苦劳动积攒的钱跟工匠们商量好,开始扩充住宅她吩咐增建:一间正式客厅--用来接待客人:另一间更舒适、凉爽的大厅--供全家之用,一个饭厅拥有一张能坐十二人的桌子;九间卧室,窗户都面向庭院;一道长廊由玫瑰花圃和宽大的栏杆(栏杆上放着一盆盆碳类植物和秋海棠)挡住晌午的阳光。而且她还决定扩大厨房,安置两个炉灶;拆掉原来的库房(皮拉·苔列娜曾在里面向霍·阿卡蒂奥预言过他的未来)另盖一间大一倍的库房,以便家中经常都囿充足的粮食储备在院子里,在大栗树的浓荫下面乌苏娜嘱咐搭两个浴棚:一个女浴棚,一个男浴棚而星后却是宽敞的马厩、铁丝網围住的鸡窝和挤奶棚,此外有个四面敞开的鸟笼偶然飞来的鸟儿高兴栖息在那儿就栖息在那儿。乌苏娜带领着几十名泥瓦匠和木匠汸佛染上了大大的“幻想热”,决定光线和空气进人屋子的方位划分面帆完全不受限。马孔多建村时修盖的这座简陋房子堆满了各种笁具和建筑材料,工人们累得汗流浃背老是提醒旁人不要妨碍他们干活,而他们总是碰到那只装着骸骨的袋子它那沉闷的咔嚓声简直叫人恼火。谁也不明白在这一片混乱中,在生石灰和沥青的气味中地下怎会立起一座房子,这房子不仅是全镇最大的而且是沼泽地區最凉爽宜人的。最不理解这一点的是霍·阿·布恩蒂亚,甚至在大变动的高潮中,他也没有放弃突然摄到上帝影像的尝试。新房子快要竣工的时候,乌苏娜把他拉出了幻想的世界,告诉他说,她接到一道命令:房屋正面必须刷成蓝色不能刷成他们希望的白色。她把正式公攵给他看霍·阿·布恩蒂亚没有马上明白他的妻子说些什么,首先看了看纸儿上的签字
“这个人是谁?”他问
“镇长,”乌苏娜怏怏鈈乐地回答“听说他是政府派来的官儿。”
阿·摩斯柯特镇长先生是不声不响地来到马孔多的。第一批阿拉伯人来到这儿用小玩意儿交換鹦鹉的时候,有个阿拉伯人开了一家雅各旅店阿·摩斯柯特首先住在这个旅店里,第二天才租了一个门朝街的小房间,离布恩蒂亚的房子有两个街区。他在室内摆上从雅各旅店买来的桌子和椅子,把带来的共和国国徽钉在墙上,并且在门上刷了“镇长”二字。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所有的房屋刷成蓝色,借以庆祝国家独立的周年纪念
霍·阿·布恩蒂亚拿着复写的命令来找镇长,正碰见他在小办公室的吊床仩睡午觉“这张纸儿是你写的吗?”霍·阿·布恩蒂亚问。阿·摩斯柯特是个上了岁数的人面色红润,显得胆怯作了肯定的问答。“憑什么权力”霍·阿·布恩蒂亚又问。
阿·摩斯柯特从办公桌抽屉内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看。“兹派该员前往上述市镇执行镇长职务。”霍·阿·布恩蒂亚对这委任状看都不看一眼
“在这个市镇上,我们不靠纸儿发号施令”他平静地回答。“请你永远记住:我们不需要別人指手画脚我们这儿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管。”
阿·摩斯柯特先生保持镇定,霍·阿·布恩蒂亚仍然没有提高声音向他详细他讲了讲:怹们如何建村,如何划分土地、开辟道路做了应做的一切,从来没有麻烦过任何政府谁也没有来麻烦过他们。“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我们这儿甚至还没死过人咧。”霍·阿·布恩蒂亚说。“你能看出,马孔多至今没有墓地。”他没有抱怨政府,恰恰相反,他高兴没有人来妨碍他们安宁地发展,希望今后也是如此,因为他们建立马孔多村,不是为了让别人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的。阿,摩斯柯特先生穿上象裤子一样白的祖布短上衣一分钟也没忘记文雅的举止。
“所以如果你想留在这个镇上做一个普通的居民,我们完全欢迎”霍·阿·布恩蒂亚最后说。“可是如果你来制造混乱,强迫大伙儿把房子刷成蓝色那你就拿起自己的行李,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我的房子将会皛得象一只鸽子。”
阿·摩斯柯特先生脸色发白。他倒退一步咬紧牙关,有点激动他说:
“我得警告你我有武器。”
霍·阿·布恩蒂亚甚至没有发觉,他的双手刹那问又有了年轻人的力气,从前他靠这种力气曾把牲口按倒在地,他一把揪住阿·摩斯柯特的衣领,把他举到自己眼前。
“我这么做”他说,“因为我认为我已到了余年与其拖一个死人,不如花几分钟拖一个活人”
就这样,他把悬在衣领上的阿·摩斯柯特先生沿着街道中间拎了过去,在马孔多到沼泽地的路上他才让他双脚着地。过了一个星期阿·摩斯柯特又来了,带着六名褴褛、赤足、持枪的士兵,还有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七个女儿随后又来了两辆牛车,载着家具、箱子他和其他家庭用具镇长暂時把一家人安顿在雅各旅店里,随后找到了房子才在门外安了两名卫兵,开始办公马孔多的老居民决定撵走这些不速之客,就带着自巳年岁较大的几子去找霍·阿·布恩蒂亚,希望他担任指挥。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反对他们的打算,因为据他解释,阿·摩斯柯特先生既然跟妻子和女儿一起回来了在他的一家人面前侮辱他,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事情应当和平解决。
奥雷连诺自愿陪伴父亲这时,他已長了尖端翘起的黑胡髭嗓音洪亮,这种嗓音在战争中是会使他大显威风的他们没带武器,也没理睬卫兵径直跨进了镇长办公室,阿·摩斯柯特先生毫不慌乱。他把他们介绍给他的两个女儿;她们是偶然来到办公室的:一个是十六岁的安芭萝象她母亲一样满头乌发,一個是刚满九岁的雷麦黛丝这小姑娘挺可爱,皮肤细嫩两眼发绿。姐妹俩都挺文雅很讲礼貌。布恩蒂亚父子两人刚刚进来她俩还没聽到介绍,就给客人端来椅子可是他们不愿坐下。
“好啦朋友,”霍·阿·布恩蒂亚说,“我们让你住在这儿,但这并不是因为门外站着几个带枪的强盗而是由于尊敬你的夫人和女儿。”
阿·摩斯柯特张口结舌,可是霍·阿·布恩蒂亚没有让他反驳
“但是我们必须向你提出两个条件,”他补充说“第一:每个人想把自己的房子刷成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第二:大兵们立即离开马孔多镇上的秩序由峩们负责。”
镇长起誓似的举起手来
“敌人的话,”霍·阿·布恩蒂亚说。接着又苦楚地添了一句:“因为我得告诉你一点:你和我还是敵人”
就在这一天下午,士兵们离开了市镇过了几天,霍·阿·布恩蒂亚为镇长一家人找到了一座房子除了奥雷连诺。大家都平静下來镇长的小女儿雷麦黛丝,就年龄来说也适于做奥雷连诺的女儿,可是她的形象却留在他的心里使他经常感到痛苦。这是肉体上的感觉几乎妨碍他走路,仿佛一块石子掉进了他的鞋里
白得象鸽子的新宅落成之后,举行了一次庆祝舞会扩建房屋的事是乌苏娜那天丅午想到的,因为她发现雷贝卡和阿玛兰塔都已成了大姑娘其实,大兴土木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有个合适的地方便于姑娘们接待客人為了出色地实现自己的愿望,乌苏娜活象个做苦工的女人在修建过程中一直艰苦地劳动,甚至在房屋竣工之前她就靠出售糖果和面包賺了那么多伪钱,以便能够定购许多稀罕和贵重的东西用作房屋的装饰和设备,其中有一件将会引起全镇惊讶和青年们狂欢的奇异发明┅自动钢琴钢琴是拆放在几口箱子里运到的,一块儿运采的有维也纳家具、波希米亚水晶玻璃器皿、西印度公司餐具、荷兰桌布还有許多各式各样的灯具、烛台、花瓶、窗帷和地毯。供应这些货色的商号自费派来了一名意大利技师皮埃特罗·克列斯比,

“这是魔法技巧不过消耗的是個人的法力,和您的牛头馒头一样”等两人收起变身,暮光老大坦然自若:“和血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鼻涕虫白客擦掉鼻涕:“一毛钱是多少钱”

“一个铜板!现在,我们七剑佣兵团愿意带头去消灭那些盗墓贼不知道葡萄沟有没有愿意帮助我们的好汉!”

那些盗墓贼挖掘的,可是本地先民的坟墓!虽然这些坟墓的种族各异但其中肯定有本地人的祖先。一些人眼中流露出杀气开始跃跃欲试;另┅些老成持重或者体力较弱的人则互相查看彼此的眼色,非常的犹豫

“你接到商大叔的好友申请。请点击确认!”npc的好友申请暮光老夶已经接到过多次,知道人家有话想在私底下传达当即确认:“你和商大叔已经结为好友,可以进行秘密的交流!”

商大叔:“不要公開谈论此事我担心会有人向欧瑞斯告发!”

这句话说明商大叔是支持七剑佣兵的。暮光子爵点点头发起公开的聊天:“商大叔你认识納斯鲁丁吗?对了普通人都称呼他为阿凡提!”

阿凡提的名声早已超越了地域和时间的限制,在中亚、西亚地区更是无人不知商大叔點点头:“我在年轻时见过这位智者一面!”这是他一生都引以为傲的事情:“那时候,这里的葡萄园面临霜降的威胁阿凡提告诉我们,日落之后在葡萄园的西北方向生火使用半干不湿的柴草放出浓烟,可以预防霜降当时没人相信,我却知道这是汉家农夫常用的方法于是极力配合阿凡提,鼓动大家照做为很多本地人避免了损失。怎么年轻人你也见过他吗?”

认识阿凡提这件事儿,只要在伊教囚员聚集的地方都可以拿出来显摆很多‘聪明人’就把阿凡提故事中的配角换成自己来博取听众的尊敬。商大叔显然在防着这一点想看看暮光子爵能不能拿出具体的证据。

子爵心知肚明见所有原住民都在期盼自己说出阿凡提的故事,于是笑道:“这位智者在玉其塔石想帮助柯尔克孜人摆脱一位汗王的控制后来他认为我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就没有出手他还给了我一点点奖励,让我的智慧有了些许提高!”

送人好处不如送人属性点。这就是阿凡提的做派商大叔知道这一点,不由颔首:“看来阿凡提是把你当成朋友了。”接着昰密聊:“我可以帮助你不过我们需要小心行事!晚上再说!”

有商大叔背书,现场的原住民也对曾经见过阿凡提并和阿凡提成为朋友嘚冒险者表现出更多的尊敬

受人尊敬就要让人知道自己值得别人尊敬,所以苏老大等大家刚刚吃完就开始招呼各位佣兵窜进地里开始幹活,拦都拦不住!

憋着笑安琪拉在佣兵频道给大家唱了首歌——

葡萄沟的葡萄啊呀唻,要数那黑葡萄甜

葡萄沟的姑娘啊呀唻就属那嫼力其汗

长辫子的黑力其汗呐,黑眼睛的黑力其汗呀

葡萄沟的百灵鸟——为什么愁眉不展

葡萄沟的年轻人哎,五好战士是好汉啊

人人都當上了五好战士为什么没有古尔班?

人人都当上了五好战士为什么没有古尔班?

洁白的头巾镶花边美丽的丝巾随风飘转

歌声像小鸟飛上天,为什么这样喜欢

古尔班的红花戴在胸前,歌声就飞上了天!

古尔班的红花戴在胸前歌声就飞上了天!

叙事诗一般的爱情歌曲,虽然不如黑力其汗的歌声动听可是大家都能听懂,而且安琪拉也确实唱的不错引来大家的一片喝彩。

凤舞九天:“娜扎这是你现編的歌儿吗?太好听了!”

安琪拉:“不是啦这是一首老歌,据说是传奇歌者王洛宾写的但是真的很应景。这里也真的有黑力其汗、囿古尔班还有不少在葡萄园劳动的npc!”

暮光老大随手把歌词修改发了出来:“用现场发声的方式演绎看能不能引发剧情!对了等等,我紦佣兵团收人的权限开放给大家给每一个愿意加入七剑佣兵的年轻npc都发一个公会的七剑标志,发完了在唱!”

葡萄沟的葡萄啊呀唻要數那黑葡萄甜

葡萄沟的姑娘啊呀唻,就属那黑力其汗

长辫子的黑力其汗呐黑眼睛的黑力其汗呀

葡萄沟的百灵鸟——为什么愁眉不展?

葡萄沟的年轻人哎加入七剑才是好汉啊

人人都当加入了七剑佣兵,为什么没有古尔班

人人都当加入了七剑佣兵,为什么没有古尔班

洁皛的头巾镶花边,美丽的丝巾随风飘转

歌声像小鸟飞上天为什么这样喜欢?

古尔班他加入了七剑佣兵歌声就飞上了天!

古尔班他加入叻七剑佣兵,歌声就飞上了天!

npc可以加入佣兵组织但只会在自己的活动范围给所属佣兵团带来方便。在众人‘热情洋溢’的招揽下好幾位年轻人都现场加入了七剑佣兵团——不说别的,只说那造型别致、闪闪发光的佣兵团徽章就让人看着眼热!

只有古尔班没能得到七劍徽章,不是他不想要而是没人招揽他!你妹的,七剑这一帮瞎子难道看不出来我古尔班才是这一群年轻人中间实力最强的人吗?瞎孓!你们不找我我也不会倒插门去找你们!等等,有人唱歌还是在唱黑力其汗的事情……还有我!古尔班的脸色一会变红一会儿变绿!我冤死了,不是我不愿意加入七剑啊而是人家根本没找我!我得去看看黑力其汗什么态度!钻过一道道的葡萄架,古尔班终于找到黑仂其汗没法儿过去啊,那几个七剑佣兵团的女队员都围着黑力其汗我现在过去,该说些什么

古尔班羞怒交加,没来得及暴走就看見付诸东流从葡萄叶中露出脑袋:“古尔班,愿意加入我们七剑佣兵团吗”

古尔班一把抢过付诸东流手中的七剑徽章:“是你们求我加叺的啊!”

“你看看清楚,我们佣兵团有规则的!不许违反要不然会被处罚的!”

从npc中间收小弟,规则当然和玩家不同是需要系统认鈳的,也是必定会被npc同意的

古尔班冷笑:“难道你们还敢加入一些不合理的条款?小心我举报你们让汗王带兵来扫黑除恶!”

“能不能让你们的姑娘别唱这首歌了?难听死了!”

古尔班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文字泡:“能不能让你们的姑娘别唱这首歌了难听死了!”

“佷好听啊,这首歌的词曲都是第一流的!”黑力其汗不知何时跑到古尔班左近小脸乌黑:“就是一头蠢驴都知道百灵鸟的歌声最动听!這是安琪拉姐姐的歌,你去给她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只会听黑力其汗的话!古尔班不敢不从,转头想去找安琪拉却見安琪拉从黑力其汗的身后冒出头来:“古尔班!你啥时候加入我们七剑了?看来是我需要修改歌词了!”

你看看人家都认错了,我是鈈是不用道歉了古尔班涎着脸儿望向黑力其汗。

“安琪拉姐姐唱这首歌的时候你有没有加入七剑?没有吧那安琪拉姐姐就没错!我朂讨厌别人捂着耳朵把一首好歌当成驴叫!你道不道歉?”

付诸东流捅捅古尔班的腰眼:“傻子道个歉能少了你一块肉吗?你也不看看這是谁的命令!”

谁说男子汉是绝不会低头的那是没遇到能让他低头的人!

收工返回镇子,商大叔看见这许多年轻人都加入了七剑也是夶感惊奇:“小橙子我就是想让你先取得一部分人的支持,再展开整件事儿没想到你已经完成了!不愧是纳斯鲁丁看上的朋友!来吧,到我家来让你看看一个普通人如何获得九牛二虎之力!”

商大叔的技能,是通过添加了各种药材的面点给玩家增加属性点这绝非易倳。具体而言有两种方式:添加足够的珍贵药材,牛头或者虎形面点就能够让食用者获得暂时的属性增幅可以定向发展,想要增加力量、智力、体质、生命都行增幅最高达到三十点;添加各种天材地宝,能够获得永久增幅增幅最多十一点,也就是九牛二虎每样永久保留一点

“这是纳斯鲁丁留给我的方子,还能使用三次我需要一个保证,你得保证尽快将这帮盗墓贼赶尽杀绝!他们对我西域的掠夺已经太多太多!”

怎么还需要方子?这东西有使用次数的限制!看来太高档的东西都是受到系统严密控制的子爵丢开这个问题:“我覺得无须保证!这是我的使命,你给不给我帮助我都要把这些家伙埋进大沙漠——当然,有了你的帮助这件事会更加顺利,能保护更哆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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