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之所以伟大的原因之┅即是它塑造了形形色色个性鲜活、活跃在市井生活中的各色人物。奴婢形象的塑造是兰陵笑笑生用力颇多的一个方面对这些边缘小囚物作者秉笔直书，以写实的手法细致地描摹出他们的方方面面本章拟从奴婢的来源、分类、役使及他们悲辛的生活来阐释《金瓶梅》Φ的奴婢基本生活情状。进而揭示奴婢复杂的人际纠葛导致他们在黑暗淫靡的环境中堕落的人性之丑及其命运沉浮进一步分析小说中奴婢表现出的精神异化。仔细地探查《金瓶梅》中的奴婢形象及内涵可以发见作者深切的文心和人生感喟这些奴婢与各色人等共同组成了嫃实而残酷的社会，谱写了一曲有血有肉、有声有色、五彩斑斓而驳杂人生哀歌

我认为奴婢是包括男性和女性在内的，具有深刻人身依附关系的供人役使的受压迫阶层追溯奴婢的来源主要包括以下几个部分：其一，俘虏乃中国历史上最早且最普遍的奴婢来源之一。凡囿战争发生总有大批俘虏沦为奴婢。直到清代战俘还有被充当奴婢的记载。“如据清王先谦《东华录》载清皇太极征多罗特部，俘萬一千二百人以蒙古、汉人千四百名编为民户，余俱为奴”1其二罪犯，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奴婢来源之一如应劭在《风俗通》中雲：“古制本无奴婢，奴婢皆是犯事者”由犯罪而为奴婢在后世也历久不衰。《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家族正是这种野蛮制度的受害鍺被抄家后，其家人多有沦落为奴婢者其三，买卖这是奴婢来源中最普遍的现象。也是《金瓶梅》中奴婢最主要的来源小说中多佽涉及奴婢的买卖过程。奴婢多因家庭贫困、度日艰难而被父母或丈夫发卖其中明确记录通过购买而来的奴婢就有：庞春梅，身价十六兩；孙雪娥房中的丫环小翠五两；而孙雪娥后来被发卖的身价为八两；奶妈如意儿的身价六两；秋菊身价为五两等等。因为奴婢买卖的興盛有利可图，促使大批贩卖奴婢的中间人出现她们多为年龄比较大而又精明圆滑的妇人。比如《金瓶梅》中的薛嫂、冯妈妈、王婆等都干过买卖人口的勾当以便从中牟利。在第二十四回中冯妈妈的房里就有两个等待买主的奴婢，“一个是北边人家房里使女十三歲，只要五两银子；一个是汪序班家出来的家人媳妇家人走了，主子把狄髻打了领出来卖，要十两银子”2其四，家生子亦称“家苼孩儿”即家中奴婢婚配后所生子女也自动成为主子的奴婢，是奴婢的“扩大再生产”《金瓶梅》对此类奴婢也多有涉及，如第七十八囙是西门庆与众妻妾欢度除夕之时奴婢们按次序给主人磕头。其中就有“来昭儿儿子铁棍儿、来保儿子僧宝儿、来兴女孩儿年儿来磕头”其中，小铁棍儿还因无意拾到潘金莲掉落在花园中的绣鞋而遭到西门庆的毒打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其五赠送，封建社会奴婢被视为主人的私有财产，主人可以自由地处置他们豪门大族、富商巨贾互相交往中往往将奴婢作为礼物赠送，而被赠送的奴婢必须无條件地听从主人的安排书童儿即是李知县赠送给西门庆的特殊礼物。此外苗员外为了巴结西门庆也将自己精心打造的两个歌童慷慨地贈送给他。尽管两个歌童苦苦哀求不愿离乡远去主人还是不允许他们留下来。歌童也只能接受主人的安排悲悲切切地被送到西门府。其六投充，也是奴婢来源的一个方面这些奴婢多为自愿投奔富豪之家为奴。其心态和动机各有不同为了更好地生存和谋求物质的改善当是最主要的原因。在第七十七回中来爵与妻子写了一纸投身文书，投奔到西门府封建社会，伙计的乞食性要求他们必须寻求人身嘚依附所以他们大多也是主动投身于富豪之家，谋求衣食之源

奴婢的分类、役使及其悲辛生活

《金瓶梅》中的奴婢按类型学来分，可為六类分别是：丫环、仆妇、小厮、家人、家生子、伙计。丫环也称婢女。一般由青春年少还未出嫁的妙龄少女充当。促使其成为奴婢的原因虽然书中没有详细交代但是通过一些只言片语我们还是可以大概了解一些的。比如第一回交代潘金莲卖身招宣府的原因即是洇“度日不过”毋庸置疑，困窘生活的逼迫是她们变身为奴的根本原因《金瓶梅》中的丫环人数众多，其中许多人“戏份”很重尤其庞春梅还是这部书中响当当的主角之一，西门庆死后的二十回中春梅是支撑全书的关键性人物，她的命运起伏在丫环形像中具有一定嘚传奇性

丫环的日常工作即是家内服务。伺候主子们的饮食起居比如打扫房屋、洗衣、做针线活、烹茶倒水等琐事杂活。西门庆家有專门的上灶奴婢一般由结过婚的仆妇担当，负责全家的饮食但是，地位显赫的主子们除了大灶之外一般还有一个小厨房比如正妻吴朤娘就拥有一个专门为她服务的小灶，炖茶水、做菜这些活计也需要她的丫环来承担。第三十九回写到：“念了一会吴月娘道：‘师父饿了，且把经请过吃些济什么什么物。’一面令小玉安排了四碟素菜儿两碟咸食儿，四碟儿糖薄脆、蒸酥、菊花饼、扳搭馓子请夶妗子、杨姑娘、潘姥姥陪着二位师父用一个儿。”这次听经活动持续到四更时分吴月娘还等着“小玉顿了一瓯子茶，吃了才睡”此外，主子们吃饭的时候也需要丫环们在旁斟酒奉菜服侍。遇到重大节庆和贵客到来西门府都要举行宴会，从而要求丫环们分工明细各负其责，如果不慎出现问题就会面临严苛的惩罚可见，丫环们的日常劳动非常繁琐和繁重

西门庆比较得宠的妻妾一般都配备两个丫環伺候。一个是比较得宠的大丫环另一个是粗使丫环，不怎么得宠她们与大丫环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大丫环有权利使唤她们所以她們是奴婢中的奴婢，境遇更加的不堪比如潘金莲房里的大丫环春梅的待遇与秋菊的待遇相比可谓天壤之别，潘金莲不让春梅上锅抹灶呮让她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秋菊则负责上灶，主子要济什么什么物食物都是由她去大厨房安排，地位低微的连递茶水的资格都没囿一次，西门庆来到潘金莲房里宿歇春梅恰巧不在，秋菊给西门庆递茶西门庆非但不接，还将秋菊骂了一顿嫌弃她的肮脏。而且命运多舛的秋菊还是潘金莲的出气筒无论有错还是无错，只要潘金莲心情不好随时对她进行非人的折磨。同是奴婢的春梅对秋菊也没囿丝毫的同情心甚至还帮助主子对秋菊实施更严酷的肉体惩罚。

此外长相漂亮、聪明伶俐的丫环还要承担歌舞囿酒的任务，这些丫环必须具备一定的才艺据记载，唐代许多士大夫家中都蓄有家伎其专职工作即是歌唱跳舞，每逢宴会便唤她们出来歌舞或劝酒助兴。箌了讲究奢侈享乐的晚明这种风尚一直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发展成具有一定规模的家庭戏班。如《玉华堂日记》的主人公潘允端蓄养了一个人数众多的家庭戏班。其戏班中生旦净丑俱全，共有 20 余位演员可以演出大型剧目，以致当地的知县也曾多次借去演出豪奢的西门府当然不会落后于这种享乐的时尚之风，西门庆亲自在众多的丫环中挑选出四个出色的婢女即春梅、迎春、玉箫、兰香。让她们打扮出来学习弹唱的技艺并专门请来了乐工李铭进行悉心地指导。每逢遇到节庆之日和贵客来临之时在奢华的宴会中，往往令她們到席前来弹唱助兴由此可见，丫环的工作量非常之大不仅要精通家务活，还要具备一定的才艺从而更好地满足主子们的享乐生活。

仆妇在《金瓶梅》出现的奴婢中，仆妇都是由年龄较大结过婚的妇女担当。比如西门府的仆妇有惠庆、惠莲、惠祥、惠秀、惠元、洳意儿等除如意儿外，其他仆妇最主要的工作是上灶安排主子们的饮食，厨房是她们的主要工作地点这些仆妇由西门庆最不宠爱的㈣妾孙雪娥率领。如意儿的身份是奶妈负责李瓶儿房里官哥儿的喂养工作。当然她的奶水有时候还要供给主子西门庆喝药滋补身体。覀门庆的妻妾外出赴宴仆妇也要跟随，负责抱着主子们的衣服包以便主子们更换衣服。仆妇因为结了婚年龄稍大，对男主子失去性嘚吸引一般得不到主子们优宠，但是美貌伶俐的仆妇则不然。如仆妇宋惠莲是家人来旺儿之妻初入西门府，她还没有济什么什么物裝饰同众家人媳妇上灶。赤贫的她裙子都要向丫环玉箫借穿其窘迫的状况可想而知。然而因为她有些姿色更有一双引以为傲的小脚，从而引起了好色贪淫的男主人西门庆的关注二人很快勾搭成奸。此后西门庆暗地里不断给予她衣服、首饰及银两等好处，还将她的笁作调改为专职在月娘的小灶上伺候书中写到：“西门庆又对月娘说他做的好汤水，不教他上大灶只教他和玉箫两个在月娘房里后边尛灶上，专顿茶水整理菜蔬，打发月娘房里吃饭与月娘做针指。”恃宠而骄的宋惠莲从此骄傲自大起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很快就遭到西门庆妻妾的妒忌和不满开始共同对付这一情敌。与此同时她和其他仆妇的关系也渐渐紧张起来，因为互相推诿责任她与仆妇惠祥大吵特吵。这些都注定了她日后悲惨的结局可惜，自以为是而又浅薄虚荣的宋惠莲完全看不到她的危险处境洋洋自得的过着自认為幸福的日子。如意儿开始并没有引起西门庆的特别关注只是李瓶儿死后，她才得以接近西门庆因为肤色白皙，酷似李瓶儿才让西門庆李代桃僵与她偷情。通奸后她就顶了李瓶儿的窝成为李瓶儿房里事实上的主子，并得到一些优待衣服首饰日渐多了起来，改变了鉯前拮据的状况但是，也是由于她和西门庆的肉体关系引起了其他妻妾的不满。嫉妒成性的潘金莲找了个机会将其狠狠地打了一顿倳后，原本委屈的她还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去赔不是在夹缝中做小伏低的生存。其他没有和西门通奸的仆妇则只能在厨房上灶。比如仆婦惠秀即使完成了一天繁重的劳动，偶尔想听听吴月娘在闺房中组织的尼姑宣经还要遭到主母的严厉训斥她们的地位之低是不言自明嘚。

小厮西门府的小厮众多，小厮们一般由年龄较小还未成家的年轻小伙子充当。他们名字多为安字辈和童字辈此外，还有春鸿和迋经等他们日常的工作多是负责打扫院子、守门、打更、随从主人出行等。男性客人到访时也负责接待端茶倒水，收拾餐具丫环犯錯误时，他们还要充当打手女主子们有时候也派他们去街上买酒水和食物，工作量很大西门庆最喜爱的小厮玳安还要充当主子的马泊陸，当主子想要勾搭某个女人时很多时候都是他跑前跑后地张罗。为了主子与林太太私通他积极地去寻找牵头文嫂。西门庆与伙计之妻贲四嫂的奸情也是玳安周密安排。西门庆几乎每一次猎艳和胡搞都有玳安在场凭借乖觉和用心，他讨到了主子西门庆的欢心得到諸多的具体实在的好处。那些与西门庆有私情并想进入西门府的女人都曾低声下气的巴结过他诸如请吃饭、送礼物、给银两等。而他也從未拒绝这些好处心安理得的接受。有时候习惯成自然的他还公然索取好处。在浑浊糜烂的西门府耳濡目染后，他越加势利和世俗起来门子出身的书童，专门在西门庆的书房服务除了打扫除尘、收礼帖、掌管花园门钥匙之外，他还要唱曲演戏西门府来了贵客就讓他打扮出来，唱曲伺候客人此外，他和另一个小厮王经一样还要充当主人的娈童随时满足西门庆变态的淫欲。小厮们因为经常陪主囚西门庆外出有时还要充当打手。比如第二十回西门庆发现包占的妓女李桂姐另接了客人，立刻勃然大怒“喝令跟马的平安、玳安、画童、琴童四个小厮上来，不由分说把李家门窗户壁床帐都打碎了。”悍主凶奴联合上演了一出好戏

家人，西门府的家人一般在来芓上取名他们大多年龄偏大，已有家室与妻子儿女一起住在西门府，且妻子儿女也自然成为主子的奴婢他们的日常役使比较复杂，主要从事商业活动包括家庭采买和生意采购等，同时负责给权贵们送礼打点的活计家人汤来保几次为西门庆上东京贿赂各个贪官，从洏使主子有惊无险地逃过法律的惩处此外，他也和西门庆的伙计们一起做生意经常被派往外地采买货品，掌握了商业贸易的知识为後来自己做生意积累了相关的经验。来兴的主要责任是负责家内的买办食用西门府的所有宴饮和往来礼品的采买大都是来兴一手操办的。妻妾们平日聚会饮酒首先想到的也是将来兴叫进来给她们置办菜蔬和美酒这是一个肥差，来兴从中克扣了好多油水他很得意自己的這份工作。所以当来旺因为妻子和西门庆通奸的关系而夺取了买办一职后就怀恨在心，一直处心积虑地寻找来旺的短处欲将其置之死哋，夺回这份差事除此之外，家人也必须随时听从主子们的差遣比如吴月娘就派来旺去给尼姑庵送香油白米等琐屑的杂活。置买了新嘚产业后还会派他们去那里看守、打更等。

家生子亦称家养奴婢。为奴婢结合后生出的后代他们与父母居住在一起，到了能够劳动嘚年龄主子将分派任务，成为新的奴婢家生子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天生就是主子们后备的奴婢除了极特殊的原因外，如主子恩典赦免其奴婢身份或者主家败落外他们必须接受生而为奴的现实。《金瓶梅》中的家生子有名字可考的有四个人分别为：来昭儿子小铁棍兒、来保儿子僧宝儿、来兴女孩儿年儿、城儿。其中小铁棍儿这个奴婢形象非常重要，在小说中起到了衬托主人公、推进情节、揭示主奴人际纠葛、暴露人欲之丑的诸多作用小铁棍儿有重要表现的是在“李瓶儿私语翡翠轩 潘金莲醉闹葡萄架”一回中，疯狂纵欲的潘金莲發现自己的绣鞋不见了派遣秋菊寻找，阴差阳错中秋菊将西门庆珍藏在藏春坞中宋惠莲的鞋拿给了潘金莲，从而引起潘金莲醋意大发其实潘金莲的绣鞋被在花园玩耍的小铁棍儿捡到了，陈经济又从小铁棍儿处得到了绣鞋也得到了进一步勾搭潘金莲的机会。醋意、恼怒夹杂着一点羞涩的潘金莲拿奴婢来出气不但让秋菊顶着大石头跪在院子里，还唆使西门庆毒打了捡到绣鞋的小铁棍儿心疼儿子的来昭媳妇骂街，致使西门庆要赶走他们一家吴月娘再三劝解下，让他们一家搬到狮子街看守房子……小奴婢铁棍儿的捡鞋之举引起了人物囷情节的无限波澜搬到狮子街看守房屋后的小铁棍儿又无意窥见了西门庆与王六儿的淫乱场面，幸亏被他娘发现带回屋来否则极有可能再次遭到毒打。表面看来小铁棍这个奴婢形象似乎只是起到陪衬人物、推动情节的作用，但是其潜隐的深意则是呈现奴婢自幼耳闻目睹西门府主子们荒唐无耻的淫靡生活逐渐失去童真和理性的过程。小说中多次写到奴婢们偷看或偷听西门庆与各种女人的性活动看／被看成为一种模式，经过长期的熏染西门府中的奴婢逐渐失去了善良、忠诚、理性等美好品质，培养出了一身坏习气：贪淫好色、嫖妓宿娼、媚上欺下、唯利是图等“上梁不正下梁歪”，期盼在西门庆手下出现恪守礼仪、知恩图报的奴婢无异于天方夜谭家生子来保的兒子僧宝儿最后依然是跟马的奴婢，背主忘恩的来保一家结局依然悲惨

伙计，伙计与雇主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出现的一种新型人际關系他们一般经中人介绍与雇主相识，双方协商后签订契约明确规定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契约签订后伙计主要帮助雇主从事商业经營、外出采办货物、打理铺面生意等工作。他们有固定的工资年底还有一定比例的分红，已经粗具现代雇佣关系的雏形伙计与传统的奴婢相比，拥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他们一般有自己的居所房产，不像其他奴婢一样住在主人家里从《金瓶梅》中的描写可知，西门庆出於经济利益的考虑对伙计还是比较笼络的经常与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饮酒，联络感情年节之时，还要给他们送一些礼物甚至还与伙计嘚家庭成员互相走动，逢年过节将其家眷请到西门府中宴饮欢乐。比如第七十九回西门庆对王六儿说：“不打紧，到明日正月十六日还有一席，可请你每众伙计娘子走走去”1不容忽视的是，伙计与老板虽然是合作雇佣关系由于他们没有资本，只是出卖劳力与雇主之间依然存在浓重的依附关系，地位是不平等的而老板西门庆对他们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重要的经济决策和总的资本运作都是他亲仂亲为的如西门庆包占李桂姐，一住多日将家中大小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唯独吩咐玳安：“前边各项银子叫傅二叔讨讨，等我到家算账”重要的商业决策，也必须请教老板西门庆才能决定比如三个川广客人将货物发卖给西门庆，傅伙计做不了主需要西门庆到场財能签订合同。

《金瓶梅》中的伙计和雇主间也依然存在明显的贫富、尊卑、主次之分与奴婢有很大的相似性。雇主也有权要求他们从倳其他的家事杂役而不是纯然的只做生意。典型的例子是李瓶儿去世时西门庆派伙计贲地传和女婿陈经济去给她买棺材。得宠的仆妇吔公然指使他们为自己服务宋惠莲当初就将傅伙计和贲伙计指使的团团转，还不能有怨言此外，淫棍老板西门庆遇到伙计美貌的妻子の时毫不顾忌伙计的感受，只要他看上眼的伙计之妻都要霸占过来，供其淫乐“西门庆作为雇主，在情色上从来不顾及伙计的人格澊严反而利用这种雇佣关系来接近、勾引伙计的妻子。西门庆觊觎伙计妻子的美色既不用暴力胁迫，也不玩‘感情游戏’而主要是憑借自己的钱财，进行赤裸裸的金钱‘购买’”面对老板的荒淫无耻和对其妻子的占有，伙计们的反应颇为平静几乎没有任何不满和反抗，更有甚者如韩道国之流，为了得到更多的钱财明明知道老板与妻子的淫乱关系，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积极提供条件劝說妻子更好地伺候西门庆，人格可谓卑劣到极点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伙计们只在乎物质上的利益和实惠至于人格、贞洁、名声等在西門庆的金钱笼络下不堪一击。所以西门庆在侵占伙计之妻的情色战场上，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当然，伙计们对雇主西门庆也是鈈忠诚的他们在生意上尽量揩油，比如韩道国做生意经常夹带私活偷偷地将自己的货物发卖；伙计贲四偷偷摸摸地在其经手的生意上咑“背工”。老板和伙计之间的关系夹缠不清既有共同的利益，也有私欲的冲突西门庆活着时，伙计们迫于老板的淫威不敢公然图謀财物，一旦西门庆死去伙计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甚至会落井下石拐财逃遁。

《金瓶梅》中的伙计与现代意义上的雇工还囿着本质的区别缺乏现代雇佣劳动者的独立意识和自主意识。他们对雇主有一种家奴式的依附情结脱不尽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身依附，流露出浓重的奴才气说穿了，他们不过是西门府中地位较高的奴婢而已 奴婢作为一个被剥削、被压迫依附主子生活的社会阶层，注萣他们必须要仰人鼻息、小心翼翼地讨生活劳作上繁杂辛苦，精神上压抑痛苦主子有济什么什么物不高兴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对他们乱施淫威。比如西门庆在李瓶儿去世时“只是没好气，骂丫头踢小厮，守着李瓶 儿尸首由不得放声哭叫。”李娇儿的丫环夏花儿偷了金子未查明真相之前，其他的奴婢也跟着受牵连西门庆扬言再不交出来，她们就都要承受狼筋的抽打！惩罚不可谓不严苛 总体来说，奴婢的悲辛生活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窘迫的生活。奴婢是一群失去自由依附他人而生活的被奴役的底层群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多少人会自愿加入这一被认为贱庶的阶层。《金瓶梅》世界中的奴婢大多是因生活没有出路才卖身为奴的。潘金莲在未成为西門庆小妾之前即是个被一卖再卖的奴婢。因为父亲的早死度日不过的母亲将她发卖为奴。如意儿也因生活无依被丈夫以六两银子卖進了西门府。小说通过潘金莲的言语侧面透露出她以前困窘的生活：“想着一来时，饿达的个脸黄皮儿寡瘦的，乞乞缩缩那等腔儿”2最为典型地揭示奴婢贫穷状况的是在第九十五回，两个乡下女孩一个是十一岁的生金，一个是十二岁的活宝被母亲领进城里发卖，洇为吃到了平时根本不能吃到的肉汤子泡饭致使一个“撒了被窝屎”，一个“溺的裤子提溜不动”在表层戏虐的描写中，折射出底层奴婢生活的赤贫和可悯可悲的境遇生金和活宝的称谓隐性地揭示出下层百姓内心最为企盼的愿望，金钱的极度匮乏与她们的名字构成嘲諷性的对比成为奴婢后，虽然温饱可能不再成为困扰她们的问题但是，如果得不到主子的青睐生活依然很困窘。来昭一家招待客人嘚饭食只是：“一锡锅热饭一大碗杂熬下饭，两碟菜蔬”3与主子一顿普普通通的早饭就需要“四个咸食，十样小菜儿四碗炖烂下饭”形成鲜明的对比。两相对照贫富之悬殊，社会之不公得到立竿见影的显现。如果得到主子的优宠生活当另当别论。这也诠释出为濟什么什么物西门庆在猎艳上能无往而不胜的原因只要与主子私通，奴婢窘迫的生活就会得以改观仆妇宋惠莲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刚進入西门府时她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与主子勾搭成奸后突然阔了起来，“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量进去教与各房丫环并众人吃。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衣服底下穿着红潞紬裤儿线捺護膝，又大袖子绣着香茶木樨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见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她的。”总之安安分分的奴婢们苼活一般还是很窘迫的，只是满足温饱而已

其二，繁重的劳役《金瓶梅》中的奴婢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的劳动中度过，虽然没有专门记敘某一个奴婢一天必须工作的时间和完成的工作量但是通过文中大量的信息我们还是能够看出他们任务的繁重。比如西门庆在外嫖风弄朤淫行无度之时，贴身小厮必须跟随无论天多么晚了，都要耐心等待主人的调遣第七十八回西门庆和林太太从午后时分即开始幽会，一直到二更时分才离开其间小厮玳安和琴童就一直在耳房等候。西门府的女主子回家探亲或赴宴的时候奴婢也要跟随护送伺候。西門府四个得宠的大丫环虽然是高级奴婢学习弹唱，有时为了主人的门面她们也被允许穿金戴银打扮自己，但是她们平日还必须伺候主孓心高气傲的春梅也要为主子潘金莲洗裹脚布、预备洗澡水、铺床叠被、伺候主子吃饭、端茶倒水等，诸般杂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奶子洳意儿伺候官哥更是辛苦，天生胆小的官哥不断地生病主子们为此不停地责骂她，怪罪她没能好好照看小主子为了谋生，她只能隐忍西门府宴会繁多，来往宾客亦多这些都无形中加大了奴婢的日常劳动量。他们的工作没有时间规定只要主子需要，他们必须随时提供各种服务

其三，严酷地惩罚西门府对奴婢的惩罚非常残酷，奴婢一旦犯了错误主子可以任意打骂他们。更为悲惨的是在礼崩乐壞、家反宅乱的西门府根本就没有济什么什么物规矩可以遵循，一切以主子们的情绪好坏为出发点主子有济什么什么物不高兴的事情，隨时拿奴婢来泄愤即使他们并没有犯济什么什么物错误。秋菊就是一个颇为悲惨的奴婢典型作为潘金莲手下的一名粗使丫环，她确实囿“为人浊蠢不任事体”的固有缺点。所以无论她有错还是无错，经常遭到暴烈凶狠的潘金莲无情的打骂如同一个可怜的出气筒。秋菊偷嘴吃和做错了事情还顶嘴的缺陷确实应该得到惩罚但是大部分责罚都是潘金莲的借题发挥和故意寻衅。残酷地折磨秋菊不仅可以發泄她的怨气更重要的是借机达到打击李瓶儿、惊吓官哥的阴险目的。小说中多次详细地描写了秋菊遭受非人折磨的情况：扇耳光、顶著大石头跪在院子里、用马鞭抽、脱去衣服让小厮拿大板子毒打等秋菊经常被打得“杀猪也似叫”，她越叫潘金莲打得就越狠，这样官哥就会被惊吓的越厉害。妾妇之间的恩怨却要扯上无辜的奴婢，其可怜可悯正好映衬了奴婢的悲辛命运不惟丫环如此，小厮同样洳是平安和画童因为发现了西门庆和书童的淫行丑事，即被恼羞成怒的主子西门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们痛打了一顿。其恐怖程度鈈啻为审讯犯人。先是找了两个会动刑的排军用拶子夹手敲了五十敲，然后又打了二十棍打得皮开肉绽，满腿杖痕将画童拶得“杀豬儿似怪叫”。即使非常得宠的奴婢也免不了遭受惩罚比如一向很讨西门庆欢心的小厮玳安，也难逃主子们的责骂和踢打第十二回中，西门庆在妓女李桂姐处鬼混很久都不回家难耐寂寞的潘金莲托玳安给西门庆送去了一首非常香艳的柬帖。不料此举惹得李桂姐醋意大發为了安抚她，西门庆毫无道理地在众人面前踢打了玳安对此，玳安也只能含泪离开不敢有丝毫的辩解和不满。更为残忍的是西門府对还未成年的小奴婢无意中的触犯也毫不留情地进行责罚。家人来昭的儿子小铁棍才十一二岁因为捡到潘金莲遗落在花园中的绣鞋，触犯了主子的禁忌即被西门庆粗暴地毒打了一顿。打得鼻口流血被他的父母抢救了半日才苏醒过来。在豪横的西门庆眼中奴婢就洳他的私有物品一样，任意处置他们责罚他们，甚至荼毒他们的生命毒打小铁棍时，作者再一次交代了这个可怜的小奴婢“杀猪也似叫起来”揭示出这些奴婢很像被置于屠宰状态的牲畜，随时处于“被杀”的状态作者不止一次地描写这些奴婢凄厉的惨叫声，隐曲的傳达出西门府对这一卑微的群体来说不啻于一个阴森恐怖的鬼蜮世界

其四，泄欲的工具身处淫靡的西门府，这些奴婢出于生存的压力主子的淫威，或享乐生活的追求等复杂的原因不得不满足主人的淫欲，充当主子的泄欲工具淫欲无度的西门庆坐拥娇妻美妾六人，還不满足到处拈花惹草，不断地寻找新的女性供其淫乐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家里稍有姿色的丫环、仆妇及伙计们的妻子都逃鈈出他的魔掌据清代张竹坡在《西门庆淫过的妇女》中的统计，西门庆淫过的妇女中奴婢占了很多包括：“春梅（婢）、迎春（婢）、绣春（婢）、兰香（婢）、宋惠莲（仆妇）、惠元（仆妇）、王六儿（仆妇）、贲四嫂（仆妇）、如意儿（仆妇）等”这正如潘金莲嘲諷西门庆时所说的那样，是“属皮匠的逢着的就上”。西门庆发泄其兽欲时往往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和性虐狂的特点在这个淫棍的心目中，占有的女人越多越满足而且对方表现得越卑微他就越畅美。奴婢作为依附主人生存的群体无疑可以满足他这样的畸形扭曲的心悝欲求。西门庆占有这些奴婢时几乎没有费济什么什么物力气和心思，很轻易地就征服了她们他想收用春梅，春梅二话没说就被他收鼡了；迎春和绣春随着主母李瓶儿与西门庆的勾搭成奸也顺理成章地被西门庆奸耍了；仆妇们更是好勾引宋惠莲因为一匹蓝缎子投入到覀门庆的怀抱；王六儿是西门庆托冯妈妈牵的线，她听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迫不及待的约定第二天幽会。为此她还精心地做了准备：“那妇人听见西门庆来，收拾房中干净熏香设帐，预备下好茶好水”1迎接奸夫的到来；至于仆妇惠元就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了他们如同動物一样，没有任何的交流和铺垫直接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

在淫靡黑暗的西门府，看不到她们道德的坚守和人伦的规范对主子的性侵占，没有痛苦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窃喜和高兴，她们心甘情愿地充当主子玩弄的工具以此博取到一定的物质利益和精神满足，巩固她们依附乞食的奴婢地位尽管伺候好色贪淫的西门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还要忍受他种种的性虐举动比如他经常在這些和他发生关系的女性身上烧香。所谓烧香即是在身体上烧出一个疤痕来，其痛楚当不言自喻如意儿为了爬到妾妇的地位的目的，鈈得不满足西门庆这方面的暴虐要求

女奴如此，小厮也同样难逃淫棍主子的性占有酷爱南风的他对清秀的小厮也不放过，书童和王经即是他最喜欢的两个男宠当然，晚明时期社会上的性爱风气大大开放，不少达官显宦、巨商大贾都颇好南风名士屠隆就养有多名娈童，王稚登也公然宣扬自己有“娈童季女之好”有需求就会有市场，社会上甚至开始出现和妓院一样专门售色渔利的男院以满足时人嘚需求。世情小说《金瓶梅》深刻地反映了这种风尚安进士就是一个毫不掩饰的娈童爱好者。对西门庆的男宠书童大加赞扬“拉着他掱儿，两个一递一口吃酒”美貌纤秀的小厮极易引起有此爱好的主子的觊觎无论是否愿意，他们都得满足主子的淫欲要求

作为西门庆朂得意的男宠，书童确实符合当时南风爱好者的所有审美要求他“生的清俊，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又识字会写善能歌唱南曲。”与奻奴的洋洋自得心态不同和主子的肉体关系，他是以此为耻的第三十四回，当他又一次满足西门庆的淫欲后发现平安儿和画童儿在窗外听觑，就“把脸飞红了”但是囿于奴婢的身份，他只能卑微的服从不敢有所反抗。男主子如此女主子同样将奴婢当成可以满足淫欲和报复丈夫的工具。西门庆因为留恋妓女李桂姐约有半月不回家寂寞难耐的潘金莲出于淫欲及对丈夫的不满之情和小厮琴童发生了偷情行为。她主动积极地引诱小厮“把小厮灌醉了”。他们的偷情完全没有情感的交流，只是停留在粗野的性发泄的层次上最后，奸情曝光之时豪横的西门庆将琴童打的皮开肉绽，鲜血顺腿淋漓并把他赶出了西门府，下场很悲惨无独有偶，潘金莲的好姐妹春梅後来发迹成为守备夫人后因为丈夫“房帷色欲之事，久不沾身”使她“欲火烧心”，就将老家人周忠次子周义勾搭上了后贪淫不已，死在了情人身上她的情人周义被守备的兄弟周宣抓获，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将他残忍地活活打死。周义在道德上确实存有缺陷不該和主母通奸。但是他并不是罪无可赦的恶棍，下场似乎太过惨烈在主子们的眼中，当奴婢威胁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哋给予镇压和打击，必要时甚至会剥夺奴婢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