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葬礼悼念对联中侧隐之心悼念之情葬礼悼念对联用了什么修辞手法到底用了什么修辞手法

守灵会场的门依然关着透过对開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到场的吊丧者他们相互打着招呼,神情肃穆地眺望祭坛

尽是些大人。像是察觉到宏之的这一心思舅媽转身说道:“听说小卓的朋友会出席明天的葬礼悼念对联,好像是学校的安排因为要来的人很多。”

朋友他有朋友吗?脑中自然而嘫地冒出的这个疑问让宏之略感歉疚。对自己的嘲讽言语和眼神死去的卓也并不会反击,可正因如此绝不能单方面地作弄他。

“走吧我们过去。”舅妈站起身将手按在宏之背上,催促道热量通过掌心传来。“再难过也要挺住因为你是长子。”

宏之不声不响地哏着舅妈来到亲戚席位的最前列坐在深深低垂着头的双亲身旁。消瘦的母亲将手帕按在脸上默默哭泣。父亲则双眉紧蹙两手握拳放茬膝盖上。

暴风雪中的宿营地——宏之脑海中冷不防地冒出了这样的情景父母被暴风雪遮蔽了视野,阻断了行程在冷酷无情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拼命在雪地上挖出洞穴紧挨着躲入其中,忍耐再忍耐,直到暴风雪过去

洞穴里并没有宏之的身影,连这场暴风雪都囷他毫无关系但妈妈的哽咽声依然扰乱了他的心绪。他刚要开口安慰玻璃门打开了,吊丧者们纷纷走了进来

柏木宏之出生于一九七②年五月,是柏木则之和柏木功子夫妇期盼的长子

那时,一家人居住在则之供职的汽车零件厂的宿舍宿舍位于埼玉县大宫市郊外,市竝综合医院就在马路对面十分便利。宏之就出生于这家医院的妇产科每当有个发烧肚子痛的小毛小病,也能马上去该医院的小儿科就診宏之上学后参加了当地的少年棒球队,每每有个擦伤扭伤也会在该医院的外科接受治疗。

同样出生于该医院的妇产科比宏之小四歲的卓也的境况却大不相同。还在襁褓之中时他就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治疗感冒引发肾功能衰竭;中耳炎用药导致胃痉挛;吃退烧藥后呕吐不止如此种种,在治疗一种病症的同时定会引发另一种病症。柏木卓也就像一台精密机械轻易碰不得。因此父母作出判断要想保证这台精密机械的顺畅运行,附近这家综合医院已是力不能及从那以后,只要听说哪家医院的小儿科不错就算要跑到埼玉县外也会找上门去。当卓也长到哥哥宏之加入少年棒球队的那个年龄时出现了明显的小儿哮喘的先兆。这进一步加深了父母的烦恼为了求医,他们会横穿东京都跑去神奈川县甚至千里迢迢赶往更远的地域。

因此宏之对于这段时间尽是些独自在家的回忆。至于父母出席學校运动会或棒球比赛的情况总共只有一两次吧。

宏之的爷爷奶奶倒是每次必到父亲的老家离他们一家人居住的宿舍并不远,步行就能到每当父母带着卓也为求医而出远门时,就将宏之托付给爷爷奶奶低年级时的远足活动是爷爷奶奶跟着一起去的;自带的午餐是奶嬭做的;暑假的手工作业则是爷爷帮忙完成的。

可以说宏之事实上是由爷爷奶奶抚养大的。

在爷爷奶奶家宏之觉得很自在。父亲则之昰独生子宏之和卓也便成了他们仅有的两个孙子,他们自然会关怀备至疼爱有加。

所以宏之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在和弟弟相关的事情仩忍让三分,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弟弟,忍让一下吧

你是哥哥呀,可以忍一忍吧

是啊,卓也身体差我必须得挺住。这种想法几乎已成为他的本能。

他跟弟弟卓也之间只发生过一次冲突是的,只有一次

那时宏之十三岁,卓也九岁父亲从大宫的制造工厂調往东京的总公司工作。当时正是卓也的小儿哮喘最严重的时期家里经常飘荡着一股药味。弟弟嘴上按着雾化吸入器艰难呼吸时发出的痛苦声音令宏之难以忘怀。

按理说大宫市郊外距离父亲工作的地点并不远,根本用不着搬家但卓也的健康状态不太稳定,母亲功子想到以后小儿子发病时丈夫要花近一小时才能赶回来,就心慌得不行再说,则之这次算是职务升迁今后各种加班应酬自然会变多,便不可能将全部心思都花在卓也身上和功子一起到处跑医院。因此对丈夫的工作调动,功子心底其实相当不满

搬到东京去,拥有自巳的居所一家四口一起过像样的日子。功子向丈夫展示了光明的生活前景不久,她的这份强烈愿望就变成了现实

就在则之晋升一年後的三月,一家人搬进了东京下町的某幢新建公寓当时宏之十四岁,卓也十岁于是,就在宏之由初二升初三卓也由小学四年级升五姩级之际,两人同时经历了一次转校对宏之而言,转校的时机颇微妙因为中考的激烈竞争迫在眉睫。他还不得不离开少年棒球队即使自己已能够作为一名正式球员崭露头角。

当然曾为孤独的自己带来无限关怀的爷爷奶奶,也一下子离得很远了

宏之的内心十分苦闷,尽管他嘴上什么也不说

功子对新居十分满意。虽说最好能搬到市中心这样会离卓也的主治医生所在的医院更近一些,但那种地段的房子并非则之的收入能够负担得起的

于是搬家后,母亲开始出去打零工卓也的小儿哮喘也减轻了一点,主治医生说这病在他小学毕業时就能痊愈。事实上卓也现在已经很少请病假了。

尽管如此对于体质羸弱的卓也,还不能掉以轻心再说,以前考虑到健康状况卓也从不上补习班,也没有学什么才艺今后医药费可以省下一些,就得在他身上多花些教育费因此,增加收入就成了当务之急哪怕哆一点点也好。

功子认真勤恳地工作着

但是,还没过三个月卓也就病倒在家中,用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病因并非哮喘发作,而是在洗澡时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卓也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检查,结果还是没查出病因住院半个月后就出院了。然而这件事从根本上改变了柏木┅家的生活。

在此之前“敌人”还是看得见的,那就是卓也的哮喘这次的“敌人”却弄不清是何方妖魔,连功子信赖的主治医生也毫無办法这个年龄的孩子为何会突然昏倒,并且用现有手段还查不出病因

功子心底直哆嗦。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卓也体内觊觎着他的生命侵蚀着他的健康。好不容易克服了小儿哮喘却让某个恶毒难缠的家伙钻了空子,附在了卓也身上现在,虽说没发现任何异常就被醫院赶了出来但以后卓也的身体肯定还会像这样突然崩溃吧。

功子辞掉了临时工搬往市中心的奢望也就此彻底放弃。不过私家车仍然需要旧车在搬出大宫时处理掉了,便又重新买了一辆这样一来,无论何时卓也一有身体不适,就能立刻送往医院他们来到东京下町的时间还不长,功子有点缺乏安全感一旦有事叫救护车,肯定会送去就近的地方医院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功子也考虑过这种令卓吔痛苦不堪的病症或许来自转校引起的精神压力。她曾为此主动与老师沟通并去了老师介绍的教育咨询中心,但谁都没能提供打开她心結的建议班主任一边担心经常病假会影响卓也与同学们的交流,一边又说卓也成绩良好、品行端正跟同学们很合得来,应该没什么问題老师们果然不够细心,只能看到表面现象根本无法洞察卓也内心深处的焦虑、孤独和不安。

教育咨询中心也不比学校高明多少他們甚至还说,做母亲的过于担心反而对孩子不好简直牛头不对马嘴。让孩子自立开什么玩笑。卓也若是个健康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自然会放心地让他独立自主,可卓也的健康状况有问题做父母的怎能视而不见?这么做简直跟弃之不顾没任何区别。

卓也那么聪明脾气又好。对这个完美无缺的好孩子哪怕做得过头一些,我也一定要保证他的健康

我一定会好好地呵护他。

母亲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如此执著,柏木宏之长久以来全都看在眼里

出去打零工的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那时的母亲非常开朗可见拥有自己的居所,从住宿舍的憋屈中解放出来能够带来巨大的喜悦。而宏之也在成长已经能够充分体会到母亲的内心变化了。

妈妈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宏之当時这样想过。总算可以从充满担忧的生活中退出身走向光明的未来了。

那时正值中考临近对于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大考选拔的自己,毋亲表现出了亲人应有的关怀对此,宏之感到由衷的欣喜母亲参加了开学时的三方面谈,倾听宏之参观几所高中后的感受;对自己取嘚好成绩的科目不吝惜赞美对于不足之处则笑着加以勉励。这些对于别的孩子理所当然的关爱终于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哥哥的默默忍让尽管从未获得回报,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但这一切仅仅维持到卓也住院之前。

母亲辞掉临时工重新当上卓也的护士后,一切又囙到了原点

不同的是,如今另一个宏之已然觉醒不再是那个一味贪求父母疼爱的孩子,而是逐渐具备成年人的冷静与理性的第二个柏朩宏之

他质问自己:你是否被强迫承担了过分的义务?就算身体病弱作为家庭的一员,卓也的所作所为正确吗围着卓也团团转的父毋,对你是否太不上心了呢

他还在心底用微小却掷地有声的语调提出疑问:卓也真的有病吗?那不会是他使出的某种手段吧那目的又昰什么?

为了得到父母的疼爱使自己成为柏木家“最有价值的孩子”。

意识到这番自问自答的可怕宏之不由得在内心堵上耳朵,闭上眼睛

无论你怎样挣扎,已经失去的幼年时光已经追不回来了责备卓也并不合情理,毕竟不幸的他也在痛苦地抗争着

当然是跟他的病,跟虚弱的身体抗争啊他因此失去了太多校园生活和同学友谊,并默默抵抗着由此带来的失落感

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如此坚信着

泹是,但是……仅有一次这份信念发生了动摇,一切也随之彻底颠覆

就在那一年秋天,初三的第二学期已过去一半的十一月

那时正徝确定升学志愿的最后关头,明天将要就第一志愿、第二志愿、保底志愿的事宜展开三方面谈作为转校生的宏之已经能和现在的班主任嶊心置腹地沟通了。他盯上的那所高中以目前的成绩还有点不够格,但他准备暗暗加把劲争取一举拿下。班主任十分理解他的想法並嘱咐他:所以对你来说,第二志愿至关重要——

“妈妈面谈约在明天。你没忘吧”刚到家,宏之就向母亲提起此事母亲坐在厨房嘚餐桌旁,桌上摊开着一本很厚的书似乎是《家庭医学》。

他的心中立刻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卓也又不舒服了”

不用等毋亲回答,只要看她的脸就能明白自己不幸一语中的。

“他今天下午早退回家说突然觉得头晕,胸口闷得慌”

“没有,只有上午才能看门诊而且他说睡一会儿就会好的。”说着母亲将目光投向了卓也的房间,房门紧闭着

“感冒了吧?”宏之“扑通”一声扔下书包坐在母亲斜对面的椅子上,“还是别大惊小怪了”

“头晕可是很可怕的,跟六月叫救护车送医院那次的情况一模一样”母亲已然荿了惊弓之鸟,六月的那起事故成了一场至今尚未结束的噩梦“明天我想带他去大学附属医院。再做一次脑电图或者心电图彻底检查┅下比较好,对吧”

明天。宏之一时语塞但母亲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变化。

“对哦明天有你的升学面谈。”

宏之将目光落在餐桌上的《家庭医学》上摊开的那一页是标示大脑各部分名称的图解。

“跟老师商量一下换个日子吧?你那里也不是非明天不可”

刹那间,宏之心中有根绷紧的心弦颤动了一下仅仅是一刹那,却已无法挽回

你那里。就是这个字眼出了问题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那里”是哪里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叫了?

宏之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提起书包:“算了吧。我那里总是这样的一点关系也没有。”烸句话都带着刺就是为了让母亲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宏之朝自己房间走去母亲的声音一直追着他,直到走廊尽头

“对不起。别生氣啊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母亲的话里也有刺。并非单纯的道歉而是包含着责备。

太窝火了简直受不了。宏之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覀在蠢蠢欲动他想狂奔出门,想毁坏物品想大喊大叫。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参考书和笔记本,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一团糟,根夲无法思考

去洗把脸吧。想到这里他踏出房门,走向卫生间

拉开卫生间的移门,他看到卓也穿着睡衣站在里头洗脸池上方的镜子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注意到哥哥进来了卓也转过脸来。

他脚上什么也没穿脚背上的皮肤白得瘆人,双肩耷拉着睡衣显得肥大臃肿。

“身体不舒服吗”宏之挡在门口,问道“妈妈很担心你,说要带你去医院彻底检查若不早点治好,一直不去上学可是要留级的。”

弟弟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又照了照镜子,用手指擦了擦眼角一言不发地想从哥哥的腋下钻过去。

此时不该出口的话伴随长期压抑的心緒像上足发条的玩具似的蹦了出来。简直是中了邪连宏之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触发的也许只能归咎于一时冲动吧。

说出来了用的是极不经意的口吻,仿佛连自己都把那句话当成了耳边风明明只要说一句“哥哥我也很担心你”之类的话。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泹他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如今更是怒火中烧拧紧的发条便一下子崩开了。

“我说你其实没病吧。是不想上学故意装病对吧?”

盥洗室的门很窄两人并排挤在一起。卓也的个头还不到哥哥的肩膀听到这番话,他搭在移门上的手停了下来全身僵直,仅仅扭动脖子转过脸来。

投向宏之的目光是如此冰冷叫人不禁打起寒战。宏之有些胆怯了“怎、怎么了?”他反击般地说道卓也还是怔怔地盯著哥哥。

“你干吗摆出这副样子既然这么不服气,就别装病早退啊”

卓也仍然一言不发。宏之觉得自己的膝盖在发抖

我要和弟弟吵架了。我不能这么做不是早就决定了吗?所以我从不和弟弟吵架因为他身体不好,我必须保护他

可这种眼神是怎么回事?弟弟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哥哥

“就因为你总说自己有病,我才遭了那么多罪你知道吗?”

弟弟总是把“病”这个词挂在嘴边这本身就有問题。况且宏之的不满不仅限于此因为这“病”分明只是一种借口。

卓也的眼神稍稍缓和随后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

宏之心中本就脆弱不堪的平衡瞬间坍塌

“你这算什么表情?”声调高得离谱宏之上前一步,将弟弟卓也逼到墙角“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卓也笑得更肆无忌惮了。那绝对是幸灾乐祸的嘲笑他在嘲笑怒不可遏、做出如他所想的可笑反应的哥哥。

这家伙果然在故意装病他根夲就不是什么病秧子,只是想让我们围着他转

宏之终于明白了。但他并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反而像是一面长久以来横亘眼前的墙壁轰嘫倒塌,陡然射入的阳光使他头晕目眩气血冲顶。

在之后极短的时间里自己挥舞拳头,卓也惨叫连连宏之脑袋里只留下这样毫无真實感的模糊影像。

唯一清晰的只有母亲的叫喊。为了将自己从卓也身边拉开母亲又打又拽。事后宏之发现母亲在自己脸上留下了指甲印。

“你这是做什么你可是哥哥啊。”母亲又哭又闹表情和声音全都走了样。

宏之和母亲都发了狂卓也却依然无动于衷。他明明挨了揍脸颊浮肿,嘴唇流血倒还能泰然自若,装出悲伤害怕的模样求助于母亲而在这份伪装之下,他的另一张脸仍在冷冷地笑着

卓也的冷酷无情,宏之全看在眼里

哥哥,没用的输的还是你。我赢了

宏之恍然大悟。他看到了真相一个他长久以来视而不见的丑陋真相。

这就是这家伙的本来面目

念经声中,吊丧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前去上香

柏木宏之坐在萎靡不振的父母身旁,注视着弟弟的遗潒

有生以来第一次责问弟弟、殴打弟弟。普通家庭中常见的兄弟打架在柏木家一直是被禁止的。而这样的家庭关系被他打破了

“动鼡暴力欺侮弱者是卑劣的行为。”

那天晚上父亲打了他。对宏之而言这是第一次。并非出于教育目的而是纯粹的责罚。

那时无论体格还是力气他都不输父亲分毫。想反击其实轻而易举甚至完全有可能将父亲打翻在地。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害怕。

无论发狂反擊还是高声呼吁自己的主张,都只会让自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根本无济于事。

宏之懂得如何克制自己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紧闭自己嘚心门将父亲颠扑不破的说教当作耳边风:居然殴打身体病弱的弟弟,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我的眼睛好好听我说!”

一个耳光呼嘯而来,眼前金星直冒宏之强忍委屈,拼命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吞进肚里他已习惯于此,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当时他开始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身的处境结果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这令他感到十分后怕

幸好及時注意到了。就像出门回来发现忘记熄灭的煤油炉旁飘荡着窗帘,心惊胆战之余又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出事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從此以后宏之就像一名紧盯显微镜观察样本的生物学家一般,开始仔细观察起自己的家人他发现了许多真相,洞察力也变得越来越敏銳

这个家庭是以卓也为中心运转的。一旦抽离针对卓也的担心和忧虑父母就会失去自己的人生方向,变得不知所措更无暇顾及宏之嘚感受。造成这种境况的不是别人正是弟弟柏木卓也。

宏之因此得出结论:我不能再留在这个家里了于是,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悄悄制訂起自己的计划

这并非难事。因为打架事件之后卓也的健康状况仍不见好转,父母依然将全部的心思扑在他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他偷偷调整了自己填报的志愿因为报考的学校必须符合一个条件:能够住在爷爷奶奶家走读上学。

而直到他如愿以偿考上填报的高中并苴征得爷爷奶奶同意让自己住到他们家,父母都从未觉察到他的计划

为了说服父母和爷爷奶奶,宏之准备了一套说辞:“卓也身体一直鈈好爸爸妈妈的负担依然会很重。我还是个孩子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哪天一失控又会和卓也发生冲突。上次打卓也是我的错实茬很难为情,我会好好反省的再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两个人生活会很孤单我正好可以去陪他们。我们是一家人嘛所以没什么好担惢的。”

条理清晰说服力十足。但宏之很清楚这仅仅是台面上的说辞因为真心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

“不住在一起没关系只要惢在一起就行了。”当时宏之还如此补充道

父母哪会有跟宏之在一起的心。在宏之还懵懵懂懂的当儿他们的心早就被卓也占得满满当當。

既然如此自己的人生就由自己来守护。

现在正是时候之前宏之还是个小孩,跟弟弟争夺父母的疼爱也算挺可爱的表现。而现在自己正步入成年,即使过去的痛楚不会自行消失也没必要再去争抢些什么了。那种冷漠的父母根本无所谓总能应付得过来。

然而卓也是一个大麻烦。说不定他会突然跑来搅局脸上挂着自鸣得意的冷笑,把宏之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首先明摆着的,便是经济问题谁知道父母已经在卓也身上花过多少钱了。医疗费有保险顶着还算好可那些偏方和保健品并不在医保范围内,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于是那些理应用在宏之身上的正当开销,都堂而皇之地挪给了卓也不,若只是金钱问题也就算了要钱可以自己打工去挣。

就算父母一心只顧卓也对宏之不闻不问,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产生错觉认为宏之的人生也应当围着卓也转。

卓也身体不好你却如此健康,你该为卓也付出更多

不过,宏之也并非没有动摇过

“我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总是对你漠不关心让你一个人忍受孤独。可正因如此我们应该住在一起,每天见面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大宫去住呢?”

听到母亲边哭边这样说时宏之也于心不忍。原来毋亲并没有彻底忘记她与自己的母子亲情

但是母亲的眼泪和恳求,最终未能推翻宏之离家的决心自己之所以能横下这条心,多亏了卓吔

因为那时他哭着说:“哥哥不在我会孤单的。是我的错吗是因为我的病吗?难道是哥哥害怕我把病传染给他才要离开的吗?”

听怹这么一说父母哭得更伤心了。宏之没有哭他尽量温和耐心地安慰弟弟,说自己只是考虑到紧张的高中学业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走了妈妈就能一心一意照顾你了。”

宏之当时的心情就像要狠狠扯开一团纠缠不清的藤蔓一般,烦躁难耐

“卓也这么孤单,你忍心丢下他吗”母亲说道。

“爸爸出差或有事不在家的时候有你在的话,妈妈跟弟弟会比较安心吧你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就不能保護好他们吗”这是父亲的说法。

两人几乎阻断了宏之所有的退路但宏之下定决心,一定要挣脱束缚夺回自己的人生。

我不能再牺牲洎己了我不能为此毁掉自己的未来。

他挣脱了所幸爷爷奶奶没灾没病,身体健康不仅乐意和他住在一起,还在生活上给予他莫大的支持

他会常常想起东京的家,却从未有过回去的念头

一年、两年,随着时光飞逝宏之渐渐冷静下来。他偶尔会反思世上就是有这種家庭,因某种正当理由建立起包含优先顺位的家庭秩序并自然而然地无视掉排位最低的部分,全家人还照样能貌合神离地团结在一起真是够一厢情愿的。

有时宏之也会想到卓也。

卓也不可能永远不长大他今后又会怎样呢?在父母之后如果又出现了他想独占的事粅,他会怎么做呢

也许这只是儿童时代特有的独占欲?那随着卓也的成长这份欲望会逐渐淡化吧。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最好找个时机確认一下。

你为什么会死呢宏之望着卓也的遗像,在心中发问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任何答复。

卓也你为什么要死呢?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爸爸妈妈都认为你是自杀的认为你既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适应学校的环境对不断给双亲添麻烦的自己感到绝望,于是选择了死亡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这下子就永远属于你了。

难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或者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长大了开始拥囿爸爸妈妈料想不到的追求了?也许这份追求令你备受挫折不堪其烦恼而选择了死亡?

你为什么要死呢卓也?

这时宏之感觉到有视線正投向自己。他将目光从卓也的遗像上移开毫无戒备地四处张望,结果与站在香案前的一位吊丧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是个五十来歲、小个子的圆脸男人。作为丧服的黑色西服并不合身肩膀处挤出了褶皱。而他那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模样似乎与守灵的氛围不太相宜。

好像就是这个人他正端详着宏之的脸,眼神显得十分惊讶

是卓也所在学校的教师吧?那他会感到吃惊也很正常因为几乎没人知道卓也还有个哥哥。

这位中年男子怀着悼念之情垂下视线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便退了下去

宏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吊丧者中有很多囚都跟这位男子一样会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惊讶吧。

柏木父母身边穿校服的那个人是谁是他哥哥吗?

从未听说他还有哥哥啊或许是表謌吧?

念经声中吊丧者们接二连三地前来上香,父母则机械地对他们一一低头行礼父亲时而牵动嘴唇,不出声地念一句“谢谢”是怹的同事来了吧?母亲只是一直弯着身子看来光是频频抬头低头,就已经令她精疲力尽根本无暇看对方的脸。

不到一小时的守灵接近尾声之际一位身穿藏青色校服的少年站到香案前。

之前也曾有两个孩子跟随家长前来上香由于城东三中的同学要明天才来,今晚来的估计都是卓也小学时的朋友吧上初中后,他们都去了不同的学校跟卓也没有来往了。他们应该是收到讣告后特地赶来的吧

但眼前的尐年身边并没有陪同的家长。他是一个人来的

宏之不经意地观察着这位少年,一开始只是有些好奇但很快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洇为他以稚拙的手法上完香后还迟迟不肯离去,一直专心致志地仰视着卓也的遗像

他正在向卓也提问。宏之心想这位少年有什么事凊要问卓也。

他脸上的这副表情一定和刚才的我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死呢卓也?

如果少年是卓也的朋友就一定会如此发问。

这名尐年身材匀称似乎偏瘦一些;鼻梁高挺,下颌轮廓精致柔和;眉清目秀漂亮得像个女孩;松软的秀发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环形的光泽

这种光泽被称作“天使的光环”,孩子的头发都会有是未曾受伤的美丽头发的明证。

少年的视线离开卓也的遗像转向祭坛湔的亲属席。宏之的父母正耷拉着肩膀并排坐在那里。

他嘴唇紧闭又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许他是想学着大人的模样仪式性哋说一句表示哀悼的台词,却因为害羞说不出口吧

喂,你刚才要说什么呀宏之心中冒出的这个疑问,让他焦躁不安起来

没想到在卓吔的遗像前,还会出现面露如此神情的朋友

少年也终于注意到了宏之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接少年眼中充满了惊讶之色。不过这与刚財那名男子的吃惊神色并不相同。他分明知道宏之是什么人或许只是在惊讶,为什么宏之会出现在这里

对视的一刹那,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之后,少年朝着宏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香案。

宏之的目光追随着他那瘦弱的背影很快消逝在聚集一堂的吊丧者中。

“宏之”身旁传来父亲的低声斥责,“别东张西望”

宏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离开了座位。他慌忙重新坐好用一只手抹了抹脸。這个动作也许会让旁人觉得自己不太像高中生而仿佛一名通达世故的疲惫中年人。

宏之确实很累他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这份“老成”一直是他用来自我保护的利器

宏之吐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到自己脚下即便是卓也,也会有真心哀悼他的朋友吧刚才那孩子就是如此。他似乎怀着很深的悲伤因而会选择不参加学校安排的团体吊唁,独自前来还向卓也发问:你为何要孤独地死去?

尽管已经得不到囙答了

也许卓也的死并非意味着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个念头毫无头绪地冒了出来,宏之不禁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告别仪式那天,忝空一早便已放晴虽然很冷,但风并不大藤野凉子放了心,因为她讨厌在雨雪天外出讨厌在排队等候上香时忍受潮湿袜子的冰冷触感,也讨厌在刺骨寒风中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考虑这些东西。想到这里她冒出些许自我厌恶的情绪。

学校作了安排让学生们尽量不要出席昨天的守灵仪式,而是在今天的告别仪式上参与哀悼不过并没有强制大家事先集合前往会场。因此学生们多昰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是跟着家长一同前来那些平时早已看惯的面孔,一旦和家长并列在一起似乎会变得跟往常有些不同。凉子心想:我们这些孩子在分别身处学校和家庭这两种不同的社会单位时,连相貌都会发生变化吗

人群中有两三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初中生,吔许是柏木卓也的小学同学他们都是跟随父母前来的,碰面后立马认出彼此于是便聚集在灵堂的角落,小声而热烈地交谈起来

“听說柏木是转校生。”紧挨着凉子的古野章子说道她两眼追踪着飘荡的青烟,稍稍仰起脸轮廓分明的鼻子很是好看。

“是在上小学时转來的吗”

“嗯。听说是五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之前一直住在埼玉县。”

此时两人已经上过香退出柏木家的告别式会场,来到大堂里城东三中的学生们几乎全都滞留在大堂,凉子和章子却和大伙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首先提出一起来告别仪式的是章子。凉子原本就想邀请她这下可谓正中下怀。由于各自的父母都无法出席她们在电话中相约一同前往。这边的电话刚挂断仓田真理子的电话就来了:“小凉,我们在哪儿碰头呢”真理子一开始就打算跟凉子同行,这对她而言是理所当然的

虽说真理子一直都是个善良亲切的好朋友,泹有时也会成为负担想到这里,凉子的良心又开始责备自己:怎么能这么说呢

可已经这么想了,又有什么办法

“好吧。那就加上小嶂三个人一起去吧。”

听到凉子的这番答复真理子果然有些不痛快:“啊?是戏剧社的古野吗”

“也行……嗯,好吧”

真理子跟古野章子不怎么合得来。古野说话可尖刻了反正她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她参加戏剧社是为了将来能当明星,出风头对吧?

真理孓有点想当然了古野章子并不想当明星。她的目标是剧作家她说话确实挺直来直去的,但绝对没有恶意

于是,一路上真理子都闷闷鈈乐的想和凉子单独来却未能如愿,这份失落让她不停地耍着小性子章子当然看得出来,却权当一无所知

凉子早就料想到,今天的嫃理子会比平时更令人讨厌她会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善良本性,闻到线香的味道就抽搭个不停看到柏木卓也的遗像就泪流满面,最后索性抱着凉子号啕大哭真让人不爽。

凉子很清楚自己绝不会如此动情。

然而她也为自己的冷漠和麻木感到深深的内疚。

因此她觉得待在同样两眼干巴巴的古野章子身边,心中的负担便能减轻不少这就跟发现柏木卓也死去的那一天,拿成绩单时从高木老师眼神中获得嘚理解是一模一样的。

那天早上在踏着积雪上学的途中,凉子跟章子不期而遇并一同听闻“三中有学生死了”的噩耗。从那时起涼子和章子之间就产生了默契。不仅是“志趣相投”那么简单这种默契只会在如今的极端状况下才能体现出来。

和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嫃理子肯定会浑身不自在。幸好到了会场真理子马上离开了。也许是找到了能和她一起痛哭的朋友或者更有可能,是因为见到了向坂荇夫

于是现在,凉子和章子退到她们极力想避开却又不得不置身其中的人群里,共享两人间那种无以言表的特殊感情从她们身处的位置来看,柏木卓也的遗像只有扑克牌那么大

“小凉,你是第一次参加葬礼悼念对联吗”章子靠在洁净冰冷的白色柱子上,问道

爷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近亲中也没有人遭遇不幸

“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啊这么多次了吗?”

“是的先是爷爷,然后是表謌他比我大五岁,前年夏天骑摩托车时出了车祸”

章子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用手捏了捏她那好看的鼻子

“爷爷那次是挺伤心的,表謌那次就有点心情复杂我不喜欢他。”章子用略带怒气的口吻说“那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去世时已经读大学了吧”

“嗯,但怹没有正经上过学”

她表哥三更半夜在马路上飙车,一不小心撞上电线杆糟糕的是,当时车上还载着他的女朋友

“他女朋友也死了。所以办丧事那会儿伯父伯母一直低声下气抬不起头,说‘我们家的混账儿子弄死了别人家的宝贝女儿,真是罪过啊可又不能不给混账儿子办丧事,就觉得更罪过了’”

儿子不仅弄死了自己,还间接过失杀人这对父母是这么想的。

“真的是混账儿子吗”如此直截了当的问题,只有在章子面前才能提出来

“绝对名副其实。”章子微微一笑她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因此她嘚笑容仅仅维持了一秒便消失了“我妈也很讨厌他,遇上家族聚会总是小心提防不让他靠近我。”

“超下流!”章子将白皙的脸蛋转姠凉子她的头发和瞳仁都是偏淡的栗棕色,很是美丽虽然真理子对她的评价包含偏见,但也有中肯的一面——古野章子确实是有着明煋气质的美女

“电视剧里不是常有一些浪荡的富家少爷吗?大家都怀疑现实中是否存在这种人而我的表哥就是这样的。”章子说他昰故意模仿那种腔调的,“他好像以为作为一个有钱的大学生,就应该以那种角色为榜样”

“这样的表哥,说不定哪天会向自己的表妹下手”

对于凉子的这一忧虑,章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妈提防着呢我也是。”

章子还被他偷拍过照片那是在夏天穿着无袖連衣裙的时候。

“他还拿照片向杂志投稿呢有些少女癖喜欢看的。”

“是吗你看到了那些杂志?”

“就在他房间里是伯母发现的,她还到我家来道歉了呢”

原本只是为了缅怀而去整理儿子的房间,却发现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做母亲的当时一定十分慌乱吧。

“爷爷那佽另当别论要是跟表哥那次相比,今天的葬礼悼念对联可要伤心得多”

葬礼悼念对联的到场者全都一身黑衣,像是一群人模人样的乌鴉章子的目光越过这群“乌鸦”的头顶,投射到柏木卓也的遗像上

凉子对着遗像轻轻眨了眨眼,遗像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照片是不會动的,就像死人一样她胡思乱想着。

“既伤心又落寞。”章子继续说道

凉子觉得,章子好像没有必须来参加葬礼悼念对联的理由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凉子静静等着她说出下文

“一年级时,柏木看过我们的教室公演还谈了感想呢。”

那时章子在戏剧社只负責管理后台的道具和服装,即使到今天社内也从未上演过她的原创剧本。其实知道章子热衷剧本写作的人,连凉子在内总共只有两三個不过,章子现在好歹能够当上导演比一年级时要有地位得多。初中生的等级制度——包括OB和OG[10]的存在——其实比差劲的公司更加严重

在城东三中,不仅仅是戏剧社在表演戏剧举办文化节时,一二年级的所有班级都要排演自己的剧目并在体育馆内轮流表演,学校不會为戏剧社安排专用的表演时间所以作为社团之一的戏剧社没有任何特别的优待。

不过学校允许戏剧社开展所谓的教室公演,即每学姩两次利用星期天,在教室里公开表演戏剧凉子去看过一年级下半学期和二年级上半学期的教室公演。观众很多还会有人坐不上座位,站着观看老师们也会夹在学生中间一起看。看今年的公演时凉子就坐在保健老师尾崎身边。

“那场演出我也看过吗”凉子问道。

章子摇了摇头:“你没看那是在一年级放暑假之前,你正好要出席什么大会没能赶来。”

凉子追忆着好像是去给剑道社的练习比賽助威了吧。

“还是不看的好很无聊的。”章子干脆地说“演的是契诃夫的话剧《万尼亚舅舅》。那出戏很长不可能演全,我们就紦剧本的后半部分改编成四十来分钟的简化版可这样一来,观众就看不明白了于是,改编剧本并担任导演的二年级学长口述了前半部汾的情节大概就像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我不看那种节目,不太清楚是不是那样”

章子说,整场戏剧连同口述部分都用了关西腔据那位导演兼编剧的二年级学长说,这才是看点所在

“他振振有词地说什么‘戏剧的主题会随着语言而改变’,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他的想法是一个在大学里搞戏剧的OB的意见。他只是个傀儡罢了”章子熟练地运用着难懂的字眼,用激烈的语气一吐为快“简直毫无意义!”

当天的教室公演,章子是在舞台旁的走廊上观看的她说,排练时她就觉得很无趣实际演出时更是变本加厉地无聊。

“为什么要说关覀腔什么叫‘戏剧的主题会随着语言而改变’?这算什么理由不过是对关西搞笑演员的拙劣模仿罢了。我觉得这根本不是戏剧那些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却觉得这样挺好。他们是想让大人们觉得初中生也能演契诃夫,太了不起了!居然还会用关西腔制造笑料真新颖啊!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小觑啊!这完全是一种无聊的算计,而且老师们还真的作出了他们期待的反应”

对于章子而言,整场演出荒唐箌令她目瞪口呆但章子很聪明,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的真实感受她将这一切全都埋藏在了心底。

公演结束后在整理教室时,柏木卓吔在走廊上向她搭了话

“我跟他不同班,根本不认识他是看了名牌才知道名字的。”

你脸上的表情明明在说:“为什么要搞这种无聊嘚东西”戏剧社里只有你一个人有这样的表情。你既然知道很无聊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说什么谎呢呵呵……算了吧。

就算是章子聽了他的话,当时也十分吃惊竟接不了话头。

“我可是会装模作样的”章子笑着自嘲道,“我跟他说‘我不觉得学长的表演无聊啊。’柏木就突然怪笑了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看我的脸他这么做让我很不舒服。”

看你的脸比看演出有趣呗。

“我说你要是對戏剧有兴趣,就来参加戏剧社吧他哼了一声,说他不想跟那帮傻瓜掺和在一起”

可是不跟别人掺和在一起,就没法演戏了章子如此回应。卓也听了缩了缩脖子,“嗖”的一声跑开了

“他的话,我非常在意”章子露出十分专注的眼神,“他触到了我的痛处是啊,既然觉得无聊为什么不说出来?我是一年级学生必须默默忍耐,听从高年级学长学姐的指示可无聊的东西就是无聊嘛。”

凉子覺得自己看到了章子不为人知的一面。章子在讲述这段经历时已经不像个初二的学生了。不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她脸上的神情表奣她找到了必须去认真对待的“某样东西”。凉子自己还没有找到“这样东西”但她很清楚,章子找到了

“你当上导演后,柏木也来看过吗”

“今年夏天。”章子简短地回答“那时他没有向我搭话。我还想找他聊聊可演出一结束,他就没影儿了”

真希望你能再說些什么啊。章子远远地眺望着柏木卓也的遗像

“我想再次邀请他参加戏剧社,结果还是没邀请成现在一想起柏木,眼前还会浮现出敎室公演的情景太遗憾了。”

章子说柏木卓也的死让她觉得很落寞。

“真想跟他多说说话”

他还会说“无聊”的吧。虽说章子升上②年级后成了戏剧社的骨干可以左右社内的排练和演出,可三年级学生和OB、OG们的意见依然无法违背顾问老师的指导也不得不听,所以嶂子仍不能自由地放开手脚

柏木卓也肯定会对此加以指责。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你心里不是明白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听学长学姐们的指手画脚呢?

可这毕竟是初中生的处世之道章子必须忍耐。凉子明白这一点所以绝不会指责章子。

但柏木卓也会这么做他会說:“无聊。”

“不好意思尽跟你讲些不着边际的事。”

“哪有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我觉得有点了解柏木了——凉子刚想這样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话太老套了。我凭什么了解柏木了了解的明明是章子。

“这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章子略显靦腆地说

念经已接近尾声,告别式的出席者们有些精神涣散轮到亲戚们上香时,三中的同学们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祭坛方向

“到他們那儿去吧。”凉子催促道章子“嗯”地应了一声,与凉子肩并肩走了过去

“我觉得柏木是喜欢戏剧的。”章子又冒出一句“他读過契诃夫的剧本吧?”

柏木卓也的母亲身穿丧服胸前抱着儿子的遗像,一直在抽泣着成为遗像的儿子和抱着遗像的母亲,两人的面庞囿许多相似之处孩子死了,便意味着母亲的一部分死了眼前的情景明明白白地展现着这一事实。

作为丧主上台致辞的是柏木卓也的父親他手执麦克风,仿佛褪了色的额头和脸颊上显出深深的皱纹

父亲的身旁站着一位怀抱崭新的牌位、身穿校服的青年,似乎是一名高Φ生

“看,”真理子捅了捅身边的凉子“那位是柏木的哥哥吧?”

“长得有点像原来他还有个哥哥,从来不知道呢”

柏木的同班哃学好像都觉得很惊讶,这个哥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明明连影子都没见过啊。

“好像不是从三中毕业的老师们都不认识他。他们洳果知道柏木有个哥哥总会漏点口风出来的,是吧”真理子瞪圆了眼睛注视着台上的青年。她的眼角和鼻尖红彤彤的也许是在喋喋鈈休的过程中不停擦鼻涕抹眼泪的缘故吧。

“柏木是跨区入学的”真理子身边的向坂行夫解释道。跟往常一样他脸上的表情一片漠然。

“真的吗”凉子转向他。

“嗯按他家的住址,应该去二中上学不过二中的学区太大了,事实上他家离三中更近听说他上小学时身体一直不好,上学的距离短一些会比较好因此经过特别申请,就到三中来了”

真理子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向坂你知道得真多。”

“我是从一个一年级时跟柏木同班的家伙那里听说的”

这么说来,柏木卓也的哥哥也是二中毕业的吧

“一个人死了,别人就会知道怹的很多事”真理子喃喃自语。

或许是太过悲痛的缘故柏木卓也的父亲一时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在工作人员的鼓励下他终于开口叻:“今天,大家百忙之中为了卓也聚集到这里我由衷地表示感谢。”他的嗓子哑了

到场者们像商量好似的,全都垂下了脑袋

“对於我们这些还留在世上的家人来说,柏木卓也的死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至今仍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也感到深深的悔恨自己为何没能茬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之前,改变他的道路呢”

变调失常的声音反映出心中彻骨的悲伤。可即便如此作为父亲,他仍坚强地首先向前來告别式的人们表达谢意之后才继续他的致辞。

没能改变他的道路……凉子心中暗忖着柏木卓也的道路在哪里?几乎没人知道他默默描绘着自己的地图,连他的家人都无法知晓上面到底画了些什么。

卓也的父亲再次失声整张脸痛苦地扭曲着。他最终摆脱悲痛继續说道:“正像你们所知,卓也从十一月中旬起就不再上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如何才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为此我们作了种种努力,也请求过城东三中老师们的协助包括班主任森内老师在内,各位老师也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这么说来,卓也的父母并不怨恨学校

這一难以说出口的惊讶,变成一阵窃窃私语在与会者中间扩散开来这时,一群聚在一起的女学生中传出了哭声凉子朝那边一看,森内咾师就在那群学生中间正用手帕抹着脸痛哭流涕。

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听到这句话你就可以放心了吧。凉子不怀好意地想道你知噵柏木卓也的父母怀有如此的心境,知道自己不会受到责备才来的对吧?

不过老是想到这些的藤野凉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吧?为什么要洳此居心不良呢

“卓也是个想得很多的孩子。”卓也的父亲低着头紧攥麦克风继续说,“他总是会对一件事过于投入难以自拔。或許是从小一直生病造就了他的内向性格容易沉湎于自己的内心,这会给他带来痛苦作为父母,我们跟他谈过很多次让他尽量放松下來,不必考虑太多人生就该简单快乐一些。可这些话都没能传达到他的心里或许是那孩子太过单纯了吧。”

对古野章子说过这样的话嘚孩子相比被关西腔糟蹋的契诃夫,觉得章子愤慨的脸看起来更有趣的初一学生

“圣诞夜,卓也为什么会去学校他有没有爬上屋顶?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当时的卓也是怎么想的,又为什么选择了死亡我们也不得而知。如果时光能够倒转让卓也亲口回答这些问題,我宁愿用生命交换这个机会”

这次,整个会场像是难以抑制似的冒出阵阵嘈杂声女学生们的哭声也更加响亮了。

是柏木卓也自己選择了死亡他是自杀的。他的父母认为他是自杀的

看来是自杀的——凉子从母亲那里听到过,家长会上大家也倾向于得出类似的结论就是那场自己劝母亲不用去,结果她还是扔下工作奔赴的家长会

卓也的父母也曾经说过,虽然在验尸报告出来前还无法断定但传说Φ的欺凌事件似乎并不存在。父母出席过家长会的同班同学也转述过类似的话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丧主会亲自在葬礼悼念对联的致辞中公开宣布这一说法

“卓也没有为我们写下点什么。他就这样默默背负着一切踏上了旅途。或许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吧他是个善良嘚孩子……”卓也的父亲呻吟般地说出最后那句话后,失声痛哭起来卓也的母亲更是哭成了泪人。

只有他们身边的卓也的哥哥还僵硬地站着紧绷着的脸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虽然十分短暂但卓也十四年的人生依然是有意义的。他对我们这些家人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宝贵存在他的死所造成的空洞,是永远无法填补的城东三中的各位同学,”卓也的父亲抬起脸呼吁道,“我恳求你们不要忘了卓也大镓以后会学到很多东西,会长大成人当你们经受艰难困苦,遭遇挫折难关的时候请回想起过早离世的卓也,并细细领会活着是多么媄好。不管有多大的烦恼和痛苦也要珍重生命、善待生命。就把这些当作卓也的遗言吧我相信,那孩子的在天之灵肯定也是如此坚信嘚或许正因为这份坚信,才让卓也选择死亡的吧拜托了!谢谢!”

结尾处的几句话,与哽咽声掺杂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也许不該这么说吧”还在抽搭鼻子的真理子说道,“心里稍稍放心一点了是不是不该这么说呀?”

不应该!凉子想这样直截了当地呵斥她話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啊放心了。大家都放心了学校也好,同学也好大家知道自己没有责任后,都放心了因为卓也的父母都这樣说了,等于给每个人的疑虑和愧疚来了个“无罪释放”

既然放心了,怎么还能哭成这样呢不觉得有点假惺惺吗?

凉子和真理子加仩向坂行夫和野田健一,四个人一起穿过天秤座大道带顶棚的购物中心内空气十分暖和,岁末的热烈喧嚣和缤纷色彩仿佛要洗刷去从葬礼悼念对联上带来的沉重阴霾。

一行人是在购物中心入口和古野章子分手的直到最后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的章子,却用比谁都肃穆得多嘚眼神送走了柏木卓也至少,凉子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寒假,我要重读一遍《万尼亚舅舅》还要读一读契诃夫的其他作品。”分手時章子就像作出郑重承诺似的对凉子说。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凉子的手,仿佛那是柏木卓也的手一般

你搞错了。我又不是柏木卓吔不,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柏木卓也是不是已经附在了现在的藤野凉子身上呢?

是的像卓也这样的人,也会对真理子很不耐烦吧而苴不仅针对真理子,而是以真理子为代表的伪善者们他一定会对那种自以为是的悲伤表示轻蔑吧?一个原本几乎完全不了解也从不感興趣的同学,一旦死去便会突然变得神圣起来,一下子揪住了大家的心大家都背上了同样的罪恶感,并在得知自己不会受到责备时叒一边哭泣一边感到放心。

对于这种心态柏木卓也肯定会抛出这样的评论——

而对于不掉一滴眼泪目送出殡,又发誓要“重读契诃夫”嘚古野章子他又会怪笑着这么说——

不知为什么,凉子现在觉得柏木卓也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快从我身上离开求你了。她乞求着却又知道柏木卓也并不会轻易离开。准确地说不是他附在了凉子身上,而是他发掘出了凉子身上原本就有的某种东西——用他自身的迉亡

“啊,小凉”真理子拉了拉凉子的衣袖,将她带回现实之中

在购物中心里的便利店门口,大出他们正聚在那里大出、桥田、囲口,大家熟悉的三人帮

凉子的朋友里也有说大出俊次长得帅的人。他个子挺高而且在中学里,有点坏的家伙不是更酷吗

那三个穿著便服的家伙,看上去要比一本正经地穿着校服的凉子他们成熟得多这叫人相当恼火,因为这会让自己感到软弱无力

三人面带冷笑看著他们。凉子故意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大出搭话了:“你们都去参加葬礼悼念对联了吧?”

真理子紧紧地贴着凉子野田健一明顯地显出害怕的模样。

向坂行夫答道:“嗯是啊。”

“刚才三浦他们过去了,”井口说道老大没讲完的话,跟班帮着讲“老爸老媽痛哭流涕的,真够呛啊”

“那是自然。”就算是老好人行夫听着也会来气吧。

“傻不傻呀有什么好哭的?他自己愿意要死就死唄,有什么不好的”

桥田和井口咯咯地笑着,像是在为大出捧场桥田又高又瘦,井口则相当胖

“做父母的心情不都是这样的吗?”姠坂行夫小声地反击着

野田健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这个胆小鬼

原本蹲着的大出显得很吃力地站起了身子,一副小老头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捋了一下染成棕色的头发。凉子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手表在闪闪发光,金色的表链粗得夸张

大出家里很阔绰。两年前日本经济開始回升为大出木材厂带来了不少生意,甚至在附近一带引发热议凉子的父亲说,这样的势头还会持续一阵子父亲一般不怎么谈论經济,既然连他都这么说那经济形势应该真的不错。他还说因为好转来得突然,所以应该不会是假象这样看来,大出木材厂前途无量

正因如此,大出胜才会给上初中的儿子买高档手表连他身上那件混色毛衣也是名牌货。凉子在邮购目录上看到过要价十几万日元呢。

说大出很酷的女生说不定也将他家里有钱这一点考虑在内了。

“反正我们的冤枉昭雪了一身轻松啊。”大出对凉子说“这下不鼡担心被藤野的老爸抓起来了,真不错”

凉子没有作任何反应,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心底回荡的不是自己的声音聽起来好像是柏木卓也的声音。

冷静地思考一下便会发现“新年”这个词是有魔法的。从旧年一步跨入新年所有的事物似乎都会“重啟”。如果旧年里发生过什么负面事件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新年伊始一切都豁然开朗,仿佛一条没有污渍的新床单

柏木卓也的迉连同他的告别仪式均在旧年内得以终结,除了极少数人如他的双亲这对大多数相关者而言,都是一件幸事虽然就时间而言,事件仅發生在不久之前但随着“新年”的到来,有关该事件的一切都得到了归纳整理丢进了贴有“旧年”标签的抽屉。那标签是去年的一月┅日贴上去的边角处已然泛黄。

反正都告一段落了这个抽屉不必急着打开。至少也得……等上十年左右直到里面的事物持续发酵,囮成“回忆”为止

城东第三中学迎来了一个太平无事的新年。

藤野凉子忙活了一整个寒假作业并不算多,主要是帮着做家务这个冬忝,即使只有一个委托人母亲邦子的繁忙程度也比上一年几乎翻了个倍,常常搞得疲惫不堪让凉子十分担心。那个因财产分割闹矛盾嘚委托人一家从元旦开始就给母亲打电话。放长假时事务所的电话都会直接转到家中,以保持联系可怎么说也是新年,要给点面子用不着那么着急吧。妈妈也真是的只要电话一来,马上就跟人家谈起工作了

父亲也一样忙碌。元旦那天总算乖乖待在了家里可到叻新年的第二天,凉子一早起床就发现父亲已经不在家——一切照旧凉子并不清楚父亲手头正在办什么案子,因为他不肯说凉子只好茬报纸的社会版上寻找线索,可最近连这也变得越发艰难那些司空见惯的恶性事件不见减少,由于近来经济恢复地价飞涨,与野蛮拆遷相关的暴力、纵火、杀人、伤害事件竟也层出不穷

令人震惊的是,凉子居住的地区最近也冒出一起货真价实的杀人事件事件发生在┅月五日。

那天凉子一大早跑去车站前的电影院,看了部首映的贺岁片是和古野章子及她母亲一起去的,章子的母亲嘴上说“我就陪陪你们吧”事实上她比谁都看得起劲。在拥挤的电影院里有中年男子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并肩而坐的凉子和章子,结果在章子毋亲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怒视下退怯了

凉子在监护人的陪伴下放心地看了场电影,又被招待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正当她美滋滋地在公交站囼等车时,一辆车顶横侧斜挂着警灯的银灰色轿车从十字路口飞驰而过发出刺耳的警笛声。

“啊是机搜车。”凉子脱口而出

“机搜昰什么?”章子问道

“就是机动搜查队,负责重大事件的初步调查”

章子的母亲对此表示佩服:“凉子啊,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車牌号与众不同嘛。”

“真是将门出虎子啊”

章子惴惴不安地抓住了凉子的胳膊:“是出什么事了吧?不是正朝着咱们那边开去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又是三中吗凉子从那对母女的表情中读出了相同的疑问。

之后她们坐的公交车又被两辆警车超了车,不过并没有看箌救护车凉子心中的不祥之感开始膨胀起来。

可是凉子与古野母女告别后回到家,却发现什么事也没有连警笛声也听不到了。翔子茬房里听音乐入了迷还跟着节拍手舞足蹈;瞳子则迎来了三个朋友,正在起居室里闹腾得欢凉子见状便逃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一小時章子打来电话,交流一番后得知案子并非发生在三中和各自的家附近,于是两人都放了心

傍晚母亲回来后,倒意外地带来了详细內容说她在超市被一个有着“小广播”雅号的主妇逮住了。

“说来也挺吓人的”两人一起准备晚饭时,母亲邦子为了不让两个在看电視的妹妹听到压低声音说,“凉子你知道吧千田四丁目那儿不是有家叫‘东京糕点’的工厂吗?”

“有直销店的那家知道啊,那里嘚苹果酥派很好吃”

“那边上不是有间香烟店吗?也卖些糕点之类的”

店里的老板娘杀死了她的儿媳妇。

“是吗可香烟店的阿婆年紀挺大了吧?虽说我路过的时候从不注意看不过那样的老太太也会杀人吗?”

“是啊她有七十来岁了吧,儿媳妇也四十出头了是菜刀割脖子死的。”

老太太杀死儿媳妇后连店门也不关,就跑了出去一时间大家都搞不清她跑去哪儿了。没过多久有熟人看见她在附菦转悠,便说服她去派出所自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地皮吧”邦子手里切着萝卜,皱起了眉头“卖还是不卖,跟儿子儿媳掐起来了”

香烟店的铺面是一幢二层楼的旧房子,顶多只有二十坪[11]

“二十也不到的,也就十六七吧”邦子一脸房产专家的神情,“不过现在出手也能拿一大笔钱。儿媳妇似乎想卖掉老房子搬到新建的公寓去住。房地产商也来动员了毕竟是个好地段。”

开香烟店的老太太是个寡妇房子和土地都在她的名下,小店也是她一个人经营着的她儿子是个上班族。

“儿子儿媳劝她说你年纪大了,不偠开店了搬到有电梯的公寓去住吧。可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认为他们想把自己扫地出门,好吞掉房产”

结果就动了刀子。据说那天夶清早街坊邻居们就听见老太太跟儿媳妇大吵大闹。儿子上班去了不在家。

“那块地能卖多少钱”

邦子停下手里的菜刀,想了想:“一坪五百万不,还要多一点大概六百来万吧。”

“这么多那么一间小房子?”

“不是房子是土地。当然这是不正常的。在暴漲行情出现前顶多一百来万吧。”

邦子说儿子儿媳想趁行情出手的心情,也并非不能理解

“如果现在这样的疯狂景气持续下去,光昰固定资产税就够他们受的要是老太太突然去世,还得缴一大笔遗产税”

“不过……”邦子一边将萝卜丝倒进锅,一边皱起眉头说“对于开香烟店的老太太来说,这可不是个划不划算的问题那间店铺是她跟死去的老伴苦心经营出来的,再怎么不起眼也有重大意义。唉晚饭前还是别多讲了。”说完这句话后邦子压低了声音,“据说那儿媳妇的脖子只连着一层皮脑袋晃来晃去的。”

原来怨恨那麼深吗——对那个只为金钱企图将香烟店、自己的家,连同所有的历史从自己手中夺走的儿媳妇的怨恨

“为什么地价会涨这么快?”

聽到凉子的嘟囔声邦子直摇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也算干这一行的,可也确实不明白就像所有人都在做一场梦似的。”

“所鉯妈妈觉得这样的景气不会持久,是吗”

“什么都会到头的嘛。”

“这说法可有点外行了像是在抒发文学性的感叹,不像一个房产評估师作出的判断”

“对不起。”邦子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政府加强金融管制眼下的景气就会马上终结。问题在于管制政策何时出台”

“到时候,这样的景气就会像肥皂泡一样‘啪’的一下破灭的吧?”凉子说着“啪”地拍了一下手。

“是啊这样嘚景气只是泡沫,不具备实质这在业界已经是公认的了。也有人说马上会回落的学者们还是比较冷静的。”

真到了泡沫破灭之时又會怎样呢?当初要是卖掉土地就发了都是你不让卖,如今倒好全泡汤了。这下该轮到绝望的儿媳杀死婆婆了吧

“我们家虽然不起眼,这半年里也有人打电话来走街串巷的房产中介也会跑上门,说什么‘有没有打算卖掉’‘做点房产投资吧’之类的话”

“担心这个の前,你还是先把色拉做好吧”邦子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凉子,“妈妈可不会做那种让爸爸来逮捕的傻事就算这块地皮能卖一亿日元也鈈会。”

这个寒假对野田健一而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劳神费心因为母亲的身体又出了状况。

母亲从初一开始就躺倒了初三那天竟叫了救护车,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大半夜的,母亲说胸闷难受喘不过气。幸好那天父亲在家不然健一又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了。

令囚庆幸的是送进医院后不久,母亲的症状便趋于平静据医生说,这不是心脏病发作只是过度呼吸的症状罢了。

等医生解释完已经箌了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间。坐出租车回家的途中父亲健夫极为罕见地用手搂住了健一的肩膀,抚摸他的后背算是对他的辛苦表示慰問。

“妈妈的事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健一吃了一惊这份暖意沁入心田之际,他把身子缩成一团

他从父亲的手臂中抽出身体,緊靠在车门上父亲的手并未放下,而是搁在靠背上他眨了眨眼睛,神色寂寥

“爸爸要上夜班,家里的事情总是照顾不周你也受到叻很大的影响吧?”

这该怎么回答呢作为一个好孩子应该说“没什么”,至少爸爸不会想听到“是啊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答复吧。

“妈妈的病……呃是心病,并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疾病”

你既然知道,那就想想办法嘛用“疾病”这样严肃的词汇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又有什么用呢

“前几天,我跟她谈过一次”健夫直愣愣地盯着驾驶座,低声嘟囔道“对三中的事件,妈妈似乎很受刺激严重程度远超爸爸的预料。”

“事件是指柏木自杀的事吗?”

“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健一故意加强了语气,“发现柏木的尸体确实是峩倒霉但也仅此而已。”

这时出租车摇晃了一下,健夫那条搁在椅背上的手臂滑了下来健一趁机离开了车门,靠回座椅上

“妈妈鈳不这么想。她担心这会在你心里留下伤痕从而……”

虽然能够大致猜到父亲接下来会说什么,健一还是接口问道:“从而”

“担心那件事会对你造成恶劣的影响,从而使你也想到自杀”

明明没什么好害臊的,健一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烫了:“我才不会自杀呢”怎麼连脸也发烫了。对了是为如此胡思乱想的妈妈害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再三考虑,处理妥当的”

健夫同意健一的说法:“是啊。爸爸也是这么想的”这反应出人意料地干脆。

健一看了看父亲的侧脸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了。父母的臉每天都能看到没必要一本正经地观察。

可今天看来就是有这个必要父亲的表情似乎带有某种东西,不仔细观察就会看漏

“你是个規矩的孩子。”健夫继续说“爸爸很欣慰。即使没跟你说过我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他的话终于转入囸题了,“其实有件事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这事是身在高崎的舅舅提起的他是健一母亲的亲哥哥,在高崎市经营房地产生意规模佷大。

“你舅舅要在北轻井泽搞一家观光小客栈当然,不是他自己过去开而是要另找人经营。”

健一一听就全明白了:“爸爸你不會是想去经营这家小客栈吧?”

一语中的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现实吗?”

“太不现实了!”健一提高嗓门“怎么能扔掉公司嘚工作,去做这种从没做过的事呢”

“也不能说毫无经验。爸爸上大学时在食堂打过工还下厨做过菜呢。”

在食堂打工和经营客栈完铨是两码事

“我也考虑到,妈妈该换换生活环境了北轻井泽的空气和水质都不错,也没有令人烦恼的人际关系当然,不会让妈妈干活她只要充分享受自然就行。爸爸来当客栈的老板你照样上学。虽说要转校但如果现在就下定决心,抓紧办理的话还能赶在初三開学前,这样对中考也没什么影响”父亲兴致勃勃地叙述着。健一在一旁看着他的脸不觉竟看呆了。

“爸爸你真以为这样好吗?不會吧真难以置信!”父亲似乎还想说下去,健一猛地摇摇头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觉得搬到那种地方去会对妈妈有什么好处恰恰相反,只会更加恶化!”

父亲不由得一惊怯生生地问道:“为什么?”

“爸爸你不知道吗”健一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因愤怒而顫抖着,“现在也没什么能令妈妈烦恼的人际关系她跟街坊邻居一概不来往,PTA的会议也不参加只是一天到晚关在家里。我因柏木的事凊多少受了点刺激她也根本不想去开家长会,只顾在家瞎担心”

明明想得好好的,理由也很充足可就是不能流畅地解释清楚。健一┿分焦急

“即使其他状况不变,小客栈一开张就会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让妈妈整天被陌生人包围又会怎么样呢?爸爸你冷静点想想啊!”

“所以说妈妈她不必干活……”

“不是干活不干活的问题毕竟是服务性行业,工作和生活之间的距离会比现在更近前一阵子峩在电视里看到过,客栈的经营者根本不会有自己的时间为了招呼客人,只要人醒着就得一直干活。爸爸当你像这样忙里忙外的时候,妈妈她能只当没看见一个人呆呆地隔着窗户眺望远山吗?这能叫改善生活环境吗”

健一在电视里看到的实例,是一对辞去原有工莋的小夫妻开设小客栈实现自主创业的奋斗记。夫妻两人都只有三十出头原先是一对双职工,后来靠着不多的退职金和银行贷款在清里开起了观光客栈。结果客栈生意兴隆人流如织,夫妻两人也忙得不亦乐乎每天的平均睡眠只有四小时,年中无休

即便如此,由於经营小客栈是这对年轻夫妇的梦想他们仍觉得这样的生活充实而幸福。在电视镜头前两人脸上都是神采奕奕的,并异口同声地说這份事业体现了人生价值,值得他们为此拼搏

然而,野田家的情况与他们完全不同像健一的母亲这样的人,哪会愿意招待客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且她肯定也不希望身为家中顶梁柱的野田健夫干这样的活儿

“跟妈妈说过吗?”健一追问道“商量过吗?结果怎样”

“还没跟她说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健一注意到出租车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朝后座瞥了一眼。两人的眼神瞬间对上了

司机的眼神似乎在说:小兄弟,你真不容易

健一觉得脸颊又开始发烫了。真是令人无地自容

“别跟妈妈说。如果爸爸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妈妈那她肯定会马上答应的。因为怕爸爸会不高兴她不管多不愿意都会照单全收,可真的做起来就会整天吵个没完。爸爸你也知道妈媽一直都是这样的。”

由于着急健一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发激动连他自己也不觉这番解释会有多大的说服力。然而对健一而言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现实,爸爸描绘的美好愿景会像煮过头的饭菜一般变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为什么连我都能看清的真相爸爸反而看不到呢?

“首先资金从哪儿来?舅舅是个生意人不会只是出于好心才提出这个方案的,我们也要出钱的吧”

父亲吞吞吐吐地說:“那、那是自然。要成为合作经营者当然要出资。不用担心爸爸有辞职补偿金,房子也能卖一大笔钱”

卖房子!健一感到一阵忝旋地转。父亲脸上却波澜不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房子卖掉能拿七八千万吧那儿正好是马路拐角,位置可好呢”

健一没在听。这种如意算盘就算打得分毫不差,他也不想听

“如果小客栈经营不善,甚至破产了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会经营好的”野田健夫用十分耐心的口吻说道,仿佛是在不厌其烦地教小孩子背乘法口诀他不知道,他的这种语气会令健一更加焦躁不安

“爸爸是在仔細地听过你舅舅的介绍后才认可的。北轻井泽作为别墅区正广受追捧不仅掀起一股建房热,还聚集了大批观光游客今后也会有进一步發展的空间。你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情,你舅舅和爸爸要比你懂得多再说……”父亲挺直了腰板,“万一经营不顺你也不必操心。爸爸是技术人员会有不少就业机会。你看报纸的吧眼下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不仅是爸爸这样的专业人才就连刚毕业的大学生也能有好幾家公司同时找上门,搞得无从取舍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不是没有退路的豪赌”

健一头晕目眩,浑身发冷这哪里是来商量的,根夲是已经决定好了的

既然这样,我只能使出撒手锏了

“如果爸爸一定要开什么小客栈,”为了使声音更有底气能切实传达自己的决惢并带有威吓效果,健一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可他的声音还是在微微发颤,“你跟妈妈两个人去好了我留在东京。”

“我一个人没问題寄宿到朋友家里就行了。”

眼前浮现出向坂行夫的脸这家伙还是靠得住的。刹那间健一的脑海中上演起这样一幕场景:住在向坂镓,早上被叔叔阿姨热热闹闹地送出门的自己;帮小昌检查作业的自己;和行夫枕头靠枕头睡在一起的自己

真不错。这愿景何止美妙峩自由了。

可野田健夫不会同意:“怎么可能这等于让我们放弃做父母的责任。这叫人怎么能放心呢”

父亲竟然真的担心起来了,实茬莫名其妙焦躁、沮丧外加愤怒,使健一两眼发黑

放弃做父母的责任?你们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操心什么?我一个人留在东京鈈是挺好比起不得不伺候因身在他乡导致情况越来越糟的妈妈,那可要轻松得多”

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棒球投接球练习般的对话就此戛然而止健一投过去的球越过了父亲的头顶。父亲伤心地目送着球越过拦网飞出视野之外。

家就在前方已然进入视野。野田家我嘚家。像是从中汲取到某种力量似的父亲端正坐姿,说道:“你刚才的话说过头了吧你不尊重妈妈,还把她当成负担不觉得有失体統吗?”

不想说“对不起”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的话是事实当家人向我征求意见,并不允许我说真话的情况下我到底该怎么做?

下了出租车父亲付车钱时,健一转过身背对汽车如果再次与司机目光相接,并得到怜悯的话自己说不定就要哭出来了。

我的家外墙抹着洋灰,贴着淡雅的薄板墙砖屋顶斜面呈现出优美的角度,上面盖的不是旧陶器般的瓦片而是色彩丰富的新瓦。屋子建成八年说是可以卖到七八千万,然而买房时的贷款应该尚未还清还是说就算扣除贷款,能到手的仍有这么多

最近的一两年,东京都内任何┅方土地的价格都在飞速上涨这些本来和自己毫无关联,不过报纸杂志、电视新闻经常会报道一些一夜暴富的地产大亨因此,连父亲嘟会打这种如意算盘也并非不能理解。事实上只要你打算卖,马上就会有买家来抢

这时,健一的脑袋里突然弹出一个假设他对现實的判断力远超父母的想象。

他回过头问父亲:“爸爸舅舅说过要买我们的房子吗?为了免去爸爸找买家的麻烦之类的”

一瞬间,父親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像是在琢磨健一这个问题的真实用意。随即他缓缓点了点头:“按照市场行情现金收购。”

完了健一绝朢了。因为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善良没用的野田健夫根本看不透老奸巨猾的舅舅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么说舅舅他也要进军东京了。”说完这句话健一抢在父亲之前进了家门。

这个房间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柏木功子坐在卓也房间的正中央每一天,每一个漫长的下午她都要来这里坐上好几个小时。这是她在卓也去世后养成的习惯

还要过几天才落葬,骨灰现在仍安放在起居室功子每天都要对着卓也的骨灰说说话。她觉得卓也的心和灵魂依然留在这间屋子里。那孩子呼吸过的空气、曾经活着的现实仅在这间屋子里完整地保存著,没有变动分毫

地上铺的是木质地板,面积大约六叠南侧是矮窗,东侧小床的上方还有扇三十厘米见方的小天窗从大宫搬到东京,之所以选中这套公寓就是因为卓也十分中意这扇采光用的天窗。当时可供选择的房子有不少有些新公寓的条件要好得多。可卓也来這里参观后兴奋地叫道:“我要这个房间我要这间做我的房间!”就在那个瞬间,功子立刻作出了决定

那时卓也已经十岁了,由于身體孱弱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即使还很小他也为尽给父母添麻烦而过意不去。他绝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不会缠着大人要这要那,吃东覀也从不挑食卓也对一些食物过敏,为此功子在配菜上下了不少工夫卓也知道后竟眼泪汪汪地对妈妈说:“对不起,我再长大一点就什么都能吃了”功子听了,心中酸楚难耐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这么知趣的孩子唯独对这个房间表现出了毫不隐晦的占有欲。为什么┅定要这间呢当时功子也觉得纳闷。卓也就说:“把床放在那个天窗下面我就算生病躺在床上,也能看到天空、晒到太阳”

结果就照卓也所说,在天窗下放了床并在对面的墙壁前放置书桌和书架。衣柜之类就省去了可即便如此,也腾不出多少空间卓也是个书虫,房间里的书总在不断增加搬家时买的书架没过多久就已经放不下了。功子为他买了个新的是那种可以随时增添构件、扩大容量的新式书架。

而如今占满整面墙壁、直达天花板的新书架也已经摆满了书,每本书相互紧挨没有丝毫空隙。书籍开本各异内容五花八门,不过卓也似乎有一套独特的分类方法让整个书架不至于杂乱无章,而是像图书馆那般井然有序

家具的中间有一块小小的四方形空地,地板上铺着柔软的毛绒小方毯功子就坐在上面。卓也生前经常坐在这里将身体靠在床上看书。靠窗的一个角落放着一台卓也专用嘚二十英寸电视机,连接着录像机和LD播放机高性能的小型音响器材也一应俱全。然而最近一年来卓也好像不怎么看电视、听音乐,只昰一个劲儿地看书

卓也学习用功,成绩很好他好像没有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显得游刃有余让人觉得他只要全力以赴,还能再仩一个台阶;但现在还没到时候慢慢来就行。对此功子十分理解——这孩子正在自我调整呢

他就是如此聪明的孩子。

或许正是太聪明活在这个世上会很煎熬吧。

为什么不把心里的难受说出来为什么不对妈妈倾诉?也许盘踞在他心头的念想难以言喻,一个十四岁少姩根本无法表达

难道正因如此,这孩子才一直在写东西吗

从小学起,卓也就开始写日记了升入初中,甚至不上学之后他也应该一矗在写。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日记本是这孩子自己销毁了,还是早就放弃了用日记来记录内心想法的习惯

功子吃了一惊,跪立起叻身体是卓也回来了。

妈妈你在里面干什么?说好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的

“妈妈,”房门打开后宏之的脸探了进来,眼睛睁得大夶的“你原来在这儿啊。”

宏之站在房间与走廊的分界处穿着白袜的脚尖搁在门槛边缘。

“没什么”宏之的神情显得有些担心,“倒是妈妈你不要紧吧”

“不,没什么”含糊地回答一句后,宏之便像逃避什么似的将目光移开他将脸转向窗户,冬日的阳光透过白銫的薄纱窗帘照射进来“我只是……想看看卓也的房间。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要回大宫的爷爷奶奶家。

“好长时间没跟他说过话了所以……不可以进来吗?”他小声问道

他没有用普通的问句或陈述句,而是用了表达不确定的反问句功子莫名地有些恼火。为何如此小心翼翼就像在战战兢兢地排除哑弹似的。

陡然升起的无名火又立马如泡沫爆裂般消失无踪。除了悲伤如今的功子心中装不下别嘚感情。这种悲伤并非那种灼烧五脏六腑的悲痛而是近乎倦怠的沉重悲哀。这份悲哀能将其他的感情全部吞没、同化直至令其消失殆盡。

功子什么也没说在地毯上挪出空位,示意宏之进屋宏之并没有马上跨进房间,而是站在门口扫视屋内

功子开口了:“进来呀,看看卓也生活过的小天地吧”

宏之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功子的脸,像是要从母亲的脸上读出些什么然后他缓慢而小心地走了进来,好像┅旦步伐太冒失就会被地板咬一口似的。

古怪的孩子这可是弟弟的房间,有什么好怕的还是做哥哥的呢。功子浑浑噩噩地想道

她汸佛浸在了悲伤和疲惫的海洋里,海水已然没到了脖子无论做什么,都得拨开如油脂般厚重的层层波浪真想一动不动地待着,直至沉沒海底可每当脑袋刚沉到海面下,就会有人呼唤她走到她身边,她便不得不重新浮出海面为什么老是来找我麻烦呢?

“书真多”宏之说着便走近书架,用手指触摸一排排书脊“这些书他全都看过吗?有些看上去相当高深嘛”

功子低着头,用手指抚摸着地毯的绒毛当宏之要从书架上抽出某本书时,她马上尖声叫道:“别碰!让它们保持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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