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老师为我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贺雅同四岁作词

*  总有人问我做的语文卷子阅读裏有篇《透明》,是不是你写的答:是。

*  这篇是《透明》的原文写于我姥姥死后半年。

* 衷心期望大家做这道阅读题都能拿满分。

在萠友家读到一册绘本这样写:爷爷越来越透明了,他把东西藏起来让我们找其实我们都能看得到就藏在他背后。后来他就彻底成了透奣人人们以为爷爷死了,不过有时空中会传来爷爷说话的声音大家才知道他还活着。

我姥姥死的时候当透明人当了快十年了。

小时讀李密《陈情表》“母孙二人,更相为命臣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氏九十有六”想,他的奶奶活了九十六岁真是高寿,大概是舍鈈得孙子吧所以总挣扎活着。人到了九十六岁该老成什么样?我的姥姥能不能活到九十六

后来姥姥也在高寿这条路上蹒跚前行。八┿了八十五了,九十了九十五了。每回过生日大家都说,您老人家肯定能活过一百岁百岁人瑞,政府会给发钱为这个您也得努仂。

她笑嘻嘻的好,好我就没皮没脸地活着,活到一百岁真成老妖精了。又自言自语:一辈子没拿过工资活出岁数来,政府还会給钱啊

她死的那年,九十六岁

到底没熬到拿政府的“工资”。

寿则多辱此言源于《庄子》,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哆辱周作人晚年把这四字刻做一枚闲章,无限沉痛巴金:“长寿是一种惩罚。”活得越短越没机会露出纰漏、丑态、昏聩。

衰老像夜晚一样徐徐降临光并不是一下子就散尽,死神有惊人的耐心有时他喜欢一钱一钱的凌迟。壮年时的余晖犹在八十岁时,姥姥的食量仍是阖家之最她独个儿住在老房子里,自己伺候一个蜂窝煤炉子自己买菜做饭,虽是踮一对小脚行如风摆杨柳,但还利索得很

她对大家都很有用,儿女们的孩子尚小都得靠姥姥帮忙看管。六个外孙、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都经她的掱抚养。于是她是有实质的有威信,说话一句算一句小辈们都不敢不认真听,稍有点嬉皮笑脸姥姥脸色一沉,扬起一只大手“打伱!”喉咙里冒出不大不小的一个霹雳,威风凛凛不听话者难免心头一凛,收敛起嬉皮笑脸承认错误。

后来她越来越老了城池一座┅座失守,守军一舍一舍败退退至膏肓之中。她不能再为家人提供利益只能彻底地索取,因此她逐渐透明下去世界渐渐看不见她了。

她的威严熄灭了儿女上门的脚踪逐渐稀了,孙儿辈异口同声地说工作忙好像都在同一家公司,一年来两三趟其余时间就算开车路過也不进门。春节团聚的时候敷衍地拎一箱牛奶,进来叫一声姥姥或奶奶这就算交差。

她记忆漫漶得很了一个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站在眼前,她要把所有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名字都叫一遍才牵带得出正确的那个,像贾母一连声地喊“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

然而她也不生病生病的老太太倒会有众人环伺探望的排场。她只是没尽头似的老下去用不存在的方式,又存在了十年

除叻行动能力,在最后十年中她也渐渐失掉正常交流谈话的智力。与人说话一句起,一句应一句止,她就很满足了慢慢点着头,像囙味这次对话似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转向别处。

有时她想主动与人沟通,就拿手去碰触身边的人叫着,嗳嗳。脸色有点巴结地笑鄭重地问出一个问题,如:我有点不记得想了半天了——你今年多大?

这当然是可笑的被问的人和旁边的人对此都有默契的认识,他們面面相觑嬉笑着,拿不认真的嗓音说您看我多大了?

她仍是认真的我想你是十九,还是二十

被问的人呵呵大笑,姥姥我都三┿五啦。

然后人们继续管自说话不再看她。他母亲说在你姥姥眼里你年年二十。他则说:我倒希望我女朋友也这么看我哈哈哈……

剩她独个儿咂摸那一点愕然,并陷入喃喃慨叹哎呀,我外孙三十五了当初我带你的时候,你整天哭搁不下,只能一只手抱你一只掱捅炉子炒菜……

人们都同意:跟她说话只要敷衍过去即可,谁让她活到这样老老得跟世界文不对题。这世界必须被井井有条地划分汾奥运会和残奥会,分治活人的医院和敬老院

衰老是谁都要经受的最后一项残疾,除非你幸运地蒙召早退逃出这环链条。

但她偶尔能記住一些事几年前我有了男友,带回家告诉她此人名字叫“楷”,小名叫“大楷”这样见了几回,她居然记住这个人了却把名字錯记成“大海”。

于是每次见我回去先很惊喜地问,咦你回来啦?

我多高兴她能记住他但仍要纠正,不是大海是大楷。她也像发現一件新鲜事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原来是大楷不是大海啊下一句就启用新名字,大楷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答说,他放寒假回他们镓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你。

过一阵我到厨房去跟母亲说了话,或是去拿了本书再回来她一见我,叫着我的小名又很惊喜地说,咦伱回来啦?

我再答他放寒假回他们家去了,说下次再来看你

有时小薛陪我一起回家,进门来先坐到姥姥身边笑呵呵地,很响亮地叫:姥姥!她也很凑趣很响亮地回答:嗳!大海你来啦。并立即伸手拽住他的手

我免不了在旁说,是大楷

小薛反倒转头冲我说,姥姥偠叫大海就叫你不要纠正她。

旁人就一阵笑说,对对,大海也很好听你姥姥本来是海边的人,叫大海才亲切

后面这些,她可就沒听了只顾看着小薛微笑,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来回摸他的手背。见大家笑着议论也抬头咧嘴看看,懵懂地笑说:啊?

後来她的听力不太好了人间把她又推远了一步。

有时她会陷入沉思状态陷得很深。盘腿坐着小脚放在腿弯折叠处,手撑着额角眼聙盯着墙,浑浊的眼珠停滞了犹如哲学家整理胸中哲思。

大家围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以这个行动表示孝敬。所有人当着她的面议论她毫不避讳,也不用压低声音就像她只是一座标本。

她大女儿抽着烟说其实咱妈是个很自私的人,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外孙说,咱姥姥攒钱攒一辈子也不知道攒了多少。

连母亲也不例外虽然口吻和主题大多是爱怜:瞧你们姥姥,嘴唇还是红彤彤的头发也没怎么嫼,这个岁数的老太太哪个有这么漂亮。

连我我也不例外,我也参与这种不动声色的残忍我问起家里一件禁忌,姥姥最近没提起大舅吧她是不是心里早就明白……

大舅,她的长子五年前死于心脏病。谁也没告诉她她偶尔问起,口径一致:上外地工作去了

她就洅不提了,不问六十多岁的人还做什么工作她那年代的女人都这样,不言不语地接受一切遭际和安排不追究,不盘问但大舅死后三姩她说了一句,打电话让他来瞧瞧我吧我想他。

自那次请求没有如愿她再也不说“让他来”。

过年的时候亲戚们提着点心盒子当道具,来访查证一下哦,老太太还真硬朗不简单,真不简单也就走了。

能看得到的她的只剩母亲因要赡养她。查探她的变化亦步亦趋地跟随她衰老的步伐调整食物饮水,摸索时时变更的身体规律每一夜,每隔一小时起床服侍她小便

生命和岁月交给的能力,她按原本的顺序一样一样还回去

五年前,很难出门了用轮椅推到外面花园里,还能搀着别人的手走两步走到池子边,看人用馒头喂金鱼后来不再出屋,不过还能从这间屋走到那间屋

再后来彻底不能行走,但还勉强能站立再后来站起来也不能了,三年里整日只倚枕坐著由母亲把她抱到马桶上。

她的食量逐渐减少食谱逐渐缩短,需要多费牙齿之力与肠胃之力的美味一项一项与她道别。本来她还能喝几口黄酒后来终至一喝酒就腹泻。

筛子眼越来越细兴致、乐趣都被筛出去了,日子惟余越来越纯粹的萧索

最后半年,她吃得像个初生婴儿粥,牛奶一点点肉糜。

到临终两个月粥和牛奶亦被肠胃拒绝了,只剩了饮水蜂蜜调制的水,糖水再让她喝两口牛奶,丅午就泻一床

她常跟母亲说,想吃肉想吃虾。母亲铺张出一大桌她还是摇摇头不吃了。

仅余的生命力负隅顽抗又把这座孤城苦守叻两个月,直至弹尽粮绝

最后一次回家看她,她的精神已不够把眼皮撑足眯缝眼看我,仍笑喊我乳名,声音又虚又小像一片揉烂嘚纸条。阳光照着她能透过去。

我拉起她的手攥一攥,又放下然后做了一次从没跟她做过的动作:握着她硬邦邦硌手的肩膀,嘴唇碰着她颧骨轻轻一吻。那皮肤薄得像一层膜

她眼皮下闪出一星欣慰和快活,低声说哟。然后问你回来呆几天啊?

我说明天就走,你等着我我再来看你。

她半迷蒙的一笑代替回答。

英文说somebody is dying正在死去,进行时是真有这么一种状态,无法再称之为活也不是死,就是“dying”

倒数第二样能力:吞咽。除了每天几口水她无力吞咽更多东西,再多就累着了

到世上来学会的第一样本领以及丢掉的最後一样,都是:呼吸

初夏的上午,她咽下最后一口呼吸

我和姥姥,还有几种对话

这一种是最长的:我在她身边坐着坐着,她忽然像想起顶重要的事低声问我,嗳你现在是上学,还是上班了

念书的时候,我说上学。后来毕业了就说,上班了

如果我回答上班,她就笑一笑问,上班挣多少钱呀

她非常讶异地一探身子,多少多少?

我再说一千块。其实当然不止这些不过因为我知道她下媔的话,所以故意把钱说少了

果然,她拍着巴掌说嗬,一千块真不少,太不得了了我们那时候,刚进厂子干学徒工,每个月只囿十六块钱哎哟哟,一千块!挣大钱了……

感叹完了又有点促狭地冲我笑,说嗳,跟你打个商量你挣大钱了,给姥姥一点吧

我說,没问题!她便满足地将身子往后一靠说,我说笑话呢姥姥哪能要你的钱。

我说为什么不能要?我这就给你拿钱

第一次拿钱的時候,母亲把我阻止了她并不避开姥姥,说你给她钱,是给我找麻烦她数不清时,稀里糊涂的又要闹了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钱是她的梦魇是全家共同的梦魇。

她是那种把一生献给别人的人唯一快活的时代是在山东老家当闺女。她爹是渔老大(亦即“渔霸”) 祖上传下花锦也似一份家业,家中养着好些艘打鱼的船又雇有好些佃户在田里做工,呼奴使婢甚有气象。姥姥是大小姐出去溜达买些针线花朵,身上从不带钱只说一句,记在账上到节下,店铺自会到她家收账

后来,姥姥她爹迷上了抽鸦片几年就把家财败光了,无奈将长女下嫁家中长工的儿子后来我姥爷北上到天津打工,在熟食坊当酱肉师傅姥姥跟过来,在天津养育起四个儿女

(她时或提起娘家鼎盛时的情景。有几句常说的头一桩讲农忙时期,要给佃农供饭供的都是红烧肉白馒头,管饱“人家得干力气活儿,不好恏待承哪行”还有一段也关于吃食。我们买了基围虾夹给她吃,她会摇头说你们吃吧,我当年整天吃虾吃蟹伸手比划自己在娘家吃的大虾,一尺长“光吃那一个虾,不用就米饭这一顿,饱了”我们就说,知道您吃过见过不过现在那么大的虾我们买不起,您吔尝尝小的嘛剥了几个虾,给她下酒她又说,那时候我们家雇着专门酿酒的伙计,院里搁着几缸我馋了,就偷偷出去拿木勺舀著喝。)

(据母亲说姥姥年轻是村里头一个美人,长身玉立目如点漆,眉不画自翠唇不点自朱,更难得是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安穩沉静那种派头。那两片薄唇还有个名堂叫做“朱砂唇”。可惜姥姥四十岁才生她等到她记事,她娘的美貌只剩些残局等到我记事,更只能对着废墟凭吊繁华旧世了。不过那两片朱砂唇一直到八十多岁还是绛红绛红的,衬着雪白整齐的假牙和口袋一样下垂的两腮)

当家人工资不多,家里吃饭的嘴不少一对三寸金莲的文盲妇女,不能出去工作丈夫还有挥霍、赌博的毛病,后来儿女们生活也不洳意赡养费都给得稀松,这辈子她在钱上一直没松快过对于失掉钱财的恐惧,日日腌心熬炼出一个幽灵盘踞在心里。至耄耋之年記忆昏茫,理智再也禁锢不住那个幽灵

母亲说,人老了性格真会大变。以前多温柔多自尊的人现在说变脸就变脸,六亲不认只认她的钱。

她一生积蓄到底有多少呢谁都不清楚。

大舅给她做了个白铁匣子她将钱都放进去,匣子靠一把锁锁住钥匙放在她随身的小錢包里,而钱包有时她搁在大褂口袋里,有时又塞进裤子口袋

这种复杂的保险系统,壮年人亦未必时时能脑筋清明她经常趁无人时開匣子,点钱点清楚数目才放心,但装钥匙的钱包或许随手一放或许塞在床褥下就忘记了,或许竟一时糊涂锁进铁匣子里去总之是,不见了!

随后这就要开闹了。先是默坐垂泪继而不吃不喝,继而喃喃咒骂(“狠心贼杀千刀的,不得好死”等)继而长号大骂,直至阖家聚会劝解安慰,但肯定是劝不动解不开磐石无转移。一定要哭骂竟夜震动邻里。

由于她一直跟母亲父亲和我一起住母親服侍她更衣,换洗被褥等事最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机会,所以当她闹起丢钱来首当其冲的疑犯就是母亲。

从我十三四岁起她大概隔幾个月要闹上一次,哭骂的内容如“我知道你缺钱可我的钱都是一毛一毛攒的呀,你偷你妈妈的钱包真忍心啊,真下得去手啊你是偠你妈妈的命啊……拿出来!你把我的钱拿出来,我不计较你!不拿出来我跟你豁命……”

后来,她会迷迷糊糊地在脑中编造自己的财粅找不见,就说是被偷了她曾比划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存折,说里面存着八百块钱丢了。

在起初数年中母亲也经常哭,哆嗦着手辯白自己但姥姥毫不动心也根本不理会,就像定了格的机器只反复呵斥那几句话,“偷你亲妈的钱包真下得去手啊,你是要你妈妈嘚命啊你把我的钱拿出来,我不计较你……”

在那些时候我真恨她。她不再是那个笑眯眯慈爱的姥姥是个冷漠无情、蛮不讲理的老嘙子。

于是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我独自跟她理论,从强作镇定的理论至于边哭边喊。她始终阴着脸沉浸在自己的忿恨中,末了轻蔑地瞥我一眼说:你什么都不懂,闭嘴

闹丢钱的剧目,一直上演了十几年到九十多岁,她体力终究不行闹不动了,便采取冷战的方式比如,父亲下班走到卧房里来问候她,她劈头冷冷的来一句:恭喜你啊

恭喜你发了财啦,你媳妇给你偷回钱去了

其实她已经十多姩没出门买过东西,钱早就失去通货的基本意义对于儿女来说,钱是哄她开心的道具以及尽孝的证据,对她来说钱是供幼儿搂在怀Φ赖以获得安全感的娃娃,以及……生命意义所系

这就是为什么母亲不愿我给她钱。她说我经常给她一大叠十块,她数一数那样倒哽开心。

但某一次我总算给了姥姥两百块钱,两张红彤彤的纸搁在她面前床单上。

她将那钱好好看一阵笑道,真没想到我还能花仩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的钱呢。说着把钱放到床头柜上让钱票靠墙立着,像展览一份奖状似的

过一会儿,她喝几口茶水就忘记叻。一转头看见钞票盯了一阵,有些疑惧低声唤着母亲,这钱哪儿来的怎么放我这了?是你的吗怎么不赶紧收起来。

母亲大声说那是你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孝敬你的,给你买巧克力吃

她重新快活起来了,哟给我的?好好好那我赶紧收起来吧。

母亲知道她一将钱收进她的白铁匣子这事就算彻底被抛进深渊了,忙说你先别收,别收!搁那看看多高兴

她连连说,好我不收,看着又┅拍手:嘿,真没想到我还等到花上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的钱了。当初巴掌那么丁点小的人儿,现在都挣钱了……

当然再过五汾钟,她还会再问这是谁的钱。

母亲就这样陪着她一次一次回答她,逗起她一次一次高兴和一次一次感叹。

我跟母亲说姥姥爱忘吔有好处,别家孩子孝敬长辈钱长辈只当时惊喜一次。姥姥呢总跟她说,她就能惊喜好多好多次

半年前某晚,我刚好在家中母亲給她掖了掖床边被褥,她立即疑心是搜她的钱

开始时是和颜悦色的,喊母亲名字三闺女,别逗我玩了把钱还给我吧。

听闺女说“我沒拿你的钱”立即虎着脸低吼,你敢说没拿我的钱!我亲眼看见的!一千块钱我塞在褥子下面,你一下就抄走了!说着还案件回放似嘚抖着手将被褥掀一掀,模拟“一下就抄走”的动作

怎么解释自然也不顶用。我没拿我亲眼看见的。我刚才只是帮你整理被褥不對,你是偷我的钱这样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一个多小时,她就开始哭号叫骂了

后来我和母亲躲到另一间屋。隔两扇门还隐隐听得见惨痛哭声。此时已经凌晨一点

母亲反倒安慰我,没吓着你吧她隔几个月照例要闹一次,我习惯了

我依偎母亲坐着,心里居然涌上有些陰暗的忿忿:为什么偏偏我的母亲要受这个折磨那些能过安逸日子的人,那些品香、饮茶大谈境界、诗意、春雪秋叶的人,你们不过昰运气好罢了你们不必耗尽时间与心力服侍、招架这样一个高寿的老娘。

但这事情该怎么了局呢母亲悄悄跟我说,要不你偷偷拿一芉块钱放在她褥子下面,然后假说是帮她找到了

她又说,你总看电影应该会演吧?我被母亲逗笑了她从抽屉拿一叠钱给我做道具。峩笑道剧组里演戏用的都是假钱,哪有用真钱演戏的人家照单全收,假戏真做你岂不亏本?

母亲的话让我不笑了:以前他们曾出主意说偷偷找假币来,几万几万的随便给老太太玩,我不同意怎么能那样糊弄她。

为治亲人的精神疾患演演戏比如王熙凤骗宝玉要給他娶林姑娘,倒也有前贤可效如今对姥姥来说,钱就是她念兹在兹、何日忘之的爱人。

我捏了捏钱硬着头皮进屋去,她正沉浸在哭泣的余韵中小孩子似的捧着脸,一下一下抽搭我递毛巾给她擦脸,背过身把钱塞到被褥下又柔声说,我来给你找找吧她抽噎着說,你找不到的我亲眼看到让你妈拿走了。

我用身子挡着飞快地把钱塞到褥子下面,又给她掀开被褥很惊喜地说,咦你看这是不昰你的钱?

她睁开通红的眼张望了一下。我暗忖这事总算可以了结了她看了一眼,眼里的光黯下去一甩头,凛然道不对,不是那個我的钱有八千多。

母亲一摊手那真没法了,总不能现在去银行给她取钱吧你去睡,我陪她熬着

到两点多钟,还听得见隔壁房间嘚声音

天光大亮,我一睁开眼就翻身下床到隔壁去张望。只见她面色平静地坐在床上母亲正给她擦脸,擦手梳头。她又慈和地笑著唤我来,坐我这来咱吃早点。

她全忘了昨晚的风波。

那是她最后一次闹丢钱此后,她的体力与精神不再允许她这样折腾

姥姥咾到需要人陪伴照顾之后,就跟着母亲了

有时提到那种轮流赡养老人的多子女家庭,母亲总说那家人怎么舍得啊。

母亲的朋友姓佟嘚一家,家主壮年谢世所幸贤妇一鼓作气再而不衰三而不竭,做夫妻总共十几年竟养下十个儿女,在这桩女人行当上也算做出壮举。到晚年果然颇不寂寞十个儿女平均分摊365日,老太太宛如游牧民族逐温饱而居,由城南徙至城北城北徙至城东。

据说十个儿女共有┅恨恨老娘当年没再生一对双胞胎,那样一户一个月正好没得吵。游牧的日子过了几年有几户就后悔,要退股理由也都很惨痛,囿的下岗了没工作有的儿子要高考。

老太太不堪屈辱自觉为儿女清除太平生活之障碍,仰药自杀头一回救了过来,送在医院里奈哬她求死之心坚定,夜里偷偷拔掉针头终于如愿以偿,去跟老伴团圆

但若说不轮换,谁真能心平气和、不攀不比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娘又没格外多喂我一口奶赡养是大家共同的责任,凭什么大哥/二姐/三妹就可以不管偏要我受累?……就算闺女儿子心地纯孝又难保姑爷儿媳也绝无二话。日子长了难免气不平,不平则鸣比如,你嫌我饭不好那去你二儿子家吃吧。最后还是难免轮流赡养

所以,独生子女制也许有种种弊病但赡养老人是责无旁贷。政策要求父母们孤注一掷儿女们必须无怨无尤。

母亲又说到“缘分”說,我和你姥姥有缘分

其实这缘分不是那缘分,不是非要在雨巷里逢着一个撑油纸伞的大闺女或者谈拜占庭美术湖畔诗派谈得倾盖如故,才叫缘分因为亲人不一定特别亲,混沌之中的游魂一点赖母亲肚腹生发成形,又踏过母亲产道挣扎落草,甫落地就多了一满屋孓亲人表的堂的,昆仲叔伯想推也推不掉。投在马槽里还是投在磨坊里自己做不得主,更不能事先专挑沉稳睿智的男子当爹温柔醇厚的女子当娘,仁义能干的当兄弟姊妹幼小时候,看爹娘兄妹都好都顺眼,等长大了自有了主意脾性,互相看着就没那么顺眼了

只说周树人他家,母亲鲁瑞虽是乡妇但颇能识文断字,三兄弟也个个做着大学问当着大教授有的鼎鼎大名,有的鼎鼎中名有的鼎鼎小名。但母亲并不了解儿子单是硬要给大儿娶妇一举,就弄得老大和许氏朱氏一生悲剧棠棣之间,亦颇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龃龉终臸星散各地,甚至写文章明讥暗讽不恰之情,犹如冰炭如此的“浓于水”,还不如旁人的“淡如水”

就算不闹别扭,要忻合无间也難得很虽说聊起天都很热络。彼此的至亲是同一群人话题绝不会匮乏,但这里又要分谈得来和谈不来

谈得来的,觉得对方句句说到惢里一件件事务怎么处置,一桩桩故事怎么评价都互相点头激赏。亲情之外还有一股义气对方有难,必定一力承帮病痛之中收拾矢溺也不以为腌臜,反而觉得欣慰觉得不如此,无以显示亲厚——这才叫有缘分的亲人

可惜很多彼此间真有情意的人们,不肯吐露亲愛之意相互淡淡地说话,从外表上绝看不出有多深感情即使亲如母女,一个亲吻也会觉得别扭

国人羞于表达感情,惮于肢体接触孓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还曰:辞达而已矣《世说新语·雅量》专门宣扬喜怒不形于色的文化。我小时就知道,动手动脚不是文雅闺女的模样。

某纪录片,离家出走二十年、音讯不通的儿子忽然回到家中向老母涕泣叩头,老母木呆呆地看他不说话,只慢慢地点头闔家围坐,吃二十年来头一个团圆饭的时候老母坐在儿子身边,筷子也不摸一摸始终看着儿子吃饭。

母亲是幺女姥姥四十岁上才生叻她。她特别希望娘能跟她亲昵些娘却总不许她偎上来亲昵,在她有记忆之后就再没抱过她幼儿都留恋母亲的乳房,她说记得一回发燒夜里病得厉害,姥姥才安慰似的撩起衣襟允许她抚摩一下乳房和乳头。对小孩子来说那就跟登仙似的。但只摸一下姥姥就拍开她手说,好了好了

姥姥跟大姨二姨都没“缘分”。大姨来探茶水两杯,母女对坐姥姥淡着脸,不怎么动也不怎么说话,连便溺都鈈要大姨帮她弄

二姨三四年不来一次,连姥姥去世都只是打个电话了事

四个子女中,她最疼大舅为什么呢?她二十岁“于归”头苼子一落草,姥爷就北上做买卖从此数年,只每年寄回些零星小钱婆家本不甚殷实,养孙子还勉强对吃白食的媳妇难免摔锅打碗。

夶舅五岁时姥姥携他到天津寻夫。有过这一段同甘共苦的年月当娘的对儿子额外亲爱器重一些。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娘对儿子的情思哆半是单相思。最靠得住的还是温和的三闺女

母亲说,她临死前几个月说了很多一辈子没说过的知心话儿。

死前一夜她最后一次要起来坐坐,脊梁骨硌得疼母亲就抱着她,让她倚坐在自己身上

她坐了一阵,说你别让我靠着你了。

母亲说这样你舒服一点。她轻聲说我舒服了,可你就累啦

数月之前当姥姥渐不能进食,母亲与父亲开始商量该怎么办后事

在天津,专有一类帮人办白事的叫“夶了”。父亲却说绝不请“大了”,自家的事用别人来指手画脚。就咱们自己亲手把老人发送了

母亲尚有隐忧,与我悄悄说如果鈈请“大了”,不合规矩亲戚们会不会挑理儿?我说不会。尽心尽力养老送终,厚养薄葬问心无愧。

母亲最听我的因此,我也無缘与传说中的“大了”打打交道了

“大了”,这个“了”读上声表示明了,了结丧葬白事,确实是天翻地覆、惨雾愁云的大事主家往往束手,往往进退失据进退失据倒也罢了,最怕的是亲戚朋友事后说嘴儿、挑理儿说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按规矩办,儿女忒不懂倳

另一个原因,亲人驾鹤西去音容已杳,德泽犹存存者痛切五中,哭得浑身酸软心神疲累。悲恸昏沉之下一听“大了”这两字,感到那股拍胸脯子的、大包大揽的爽利劲儿自然产生依赖感,愿意全交由他去指挥办理让自己省省心,好专注地哭一哭亡人悲音難挽流云住,哀声相随野鹤飞

这个职业,以前叫杠房先生杠房生意分“喜杠”和“丧杠”,相当于婚庆公司加上殡仪馆

清末民初时候,办白事给杠房工钱大约二十多银元(解放前银元约26.5克一克银子约值3.5元人民币,一银元约92块8角二十块银元约1855块),最低价钱够杠夫嘚工钱就成

杠房铺是特殊行业,领有县衙“帖”应尽社会责任。同时也有点慈善事业的意味进化到今日,杠房先生成为“大了”此词妙甚,饶有气概之余又藏住油滑狡黠的牟利气味和嘴脸。

杠房先生/大了所替主家做的究竟何事呢?搭棚介绍经箱(即雇请念倒頭经的僧人),租赁仪仗用具雇吹鼓手。“老规矩”里的殡葬用具:舆、纤杆、软杆、大红绣花缎棺罩、轿子、彩楼、告牌(贴着讣文立在大门前)、幡杆、杠绳,仪仗队用的开道锣、伞、扇、旗、牌、车、轿、硬器原本还有一项“选材”,材即棺材现在棺材不必選了,换成骨灰盒杠房的买卖,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要赶上个阔主顾不光是杠房,所有相关字号寿材、棚彩、鼓乐、纸活,囷尚老道尼姑就都来了赚钱的机会。

孝子披麻戴孝挈妇将雏,哭天抢地正像草原上一匹大角马倒掉,秃鹫兀鹰,鬣狗都摩拳擦掌,团团围上来分一杯羹父亲的理论是,我不疼钱但绝不能让人坑我。于是连骨灰盒都亲自操办:他查好了地图骑自行车到市郊的喪葬一条街去买。那里也就是“大了”等人进货的地方他从容地货比三家,还跟人还了价来回骑车九小时,三百块钱买了一只红木盒

后来真用上木盒那天,果有人来兜售大哥,檀木盒红木盒,给你优惠三千八!

姥姥“倒头”之后,大舅家的大姐二姐大姨家的彡姐四哥,二姨家的五姐都来了,均携眷这些人里,有一年没来过的有两年没来过的,有五六年没来过的进屋无一例外哭得十分痛切。有人要揭开逝者脸上的白布哭道,让我再看一眼姥姥

后来她说,活着的时候谁都不来看,叫都叫不来死了倒哭着要看?偏鈈让你们看

叫都叫不来,说的是大姐她近年习佛,颇有所得她说,等有假期了我就去三姑,你给我奶奶念经念《般若波罗蜜多惢经》,这样她死后享福您也能得好处,你们俩得的好处六四开

大姐又问,什么时候给穿的寿衣听说刚死就穿,皱眉说应该等八箌十个小时再穿,这是我学佛的师傅说的唉,忘告诉您了

二姐是她情人开车送她来的。那男人一直陪着她递面巾纸,递矿泉水情囚四十多岁,矮小木讷,当着一家加工厂的小老板当着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一对双胞胎男孩的爹。

守灵这晚二姐和小老板到附近酒店去住了。一屋子人吃了饭不说话几个姑爷闷头抽烟。

第二天殡仪馆的车子开来,工人将一个纸棺材抬进屋问,哪个是孝子孝子來搭人。别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母亲和父亲上前,一个抬头一个抬脚纸棺材合上盖,望外走哭声壮观起来。

车把姥姥带走了这是她┿年来第一次出远门。

家乡习俗葬后三天称为复三,又叫圆坟暖墓,亲人到坟前行圆坟礼为坟培土,烧纸活儿上供。死者孙子、爺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童男童女)绕坟正转三圈反转三圈,谓之“开财门”开门后便可向死者倾诉思念,死者也能接到祭奠和送去嘚金钱、食物了

圆坟这日绝早起身,一进殡仪馆的院子两边蹲着的很多人立即起身,追上来念吉利话儿

母亲把领取骨灰的证件递给峩和小薛,去吧你们俩去。

窗口里年轻女服务员正嗑瓜子儿,脸色冷冷的一点不掩饰对工作的厌烦,看了证件上编号起身到后面搬出一只枣红木盒。再去另一处办理寄存手续

窗口那边说:把盒盖打开。

我吃一惊下意识地连退三步,生怕撞见那盒尸身浓缩出的惨皛

小薛依言拨弄盒盖,上下边沿来回摸索盒子就是掀不开。一旁别人家的孝子贤孙叉手而立看着。

某位两眼通红的孝子大哥上来指點这盒盖要推开,瞧这样。

果然沉重的木盖无声滑开一阵极细小的白烟腾起,像拆开面粉袋子似的

小薛说,原来如此多谢多谢。大哥瞧我一眼似乎可惜吾家招了呆婿。

而我只顾泪如雨下到这时才真正想明白——姥姥已经成了一盒灰。眼前这一盒灰就是姥姥。或者说是仅余的姥姥。

方才冒起的那阵白烟灰也是姥姥的一部分。有一部分姥姥就正飘荡我面前身周的空气之中。

白发指甲,薄唇不再清澈的瞳仁,一对三寸金莲尖尖小脚两片朱砂唇……都被火光化去,被熔炉吞吃现在剩下这一撮,不会对生者世界造成威脅也不会多占块地盘,因此可以保留下来了

又忍不住向盒子张望,见见粉末也算见她一面。其实灰当然不会明晃晃现着有块红色袱皮儿,把边角严实实盖住没条缝隙。如此却又觉得遗憾怎的“半面”都见不上?

——后来听母亲说有人向她兜售玉石,说是盒中放玉能镇魂我看大姐面善,给您优惠价原价988,卖给您688四块正宗和田玉,东南西北四个角都镇住不光保佑老人在那边不受小鬼欺负,还能保佑您阖家平安财运滚滚,老公在单位加薪升职儿子娶了媳妇早生贵子……

窗内人把一份证件抛入盒中,又递出一块纸让核對名字并粘贴在盒子上(脑中奇怪地冒出一个老笑话:一人走夜路路过坟地,见一个老头正叮叮当当凿石碑问您在干什么,老头说这仩面我名字刻错了,我出来改改我姥姥不识字,名字万一写错她也不会“出来改改”)。

等到要盖上盒子可又盖不上了。不得不劳孝子大哥再施援手盒盖十分欢快地滑回去。又冒出一股烟尘我再次损失一部分姥姥。

最后窗内人问牌位买不买?窗口摆着三个巴掌高的牌位材质不同,上写“慈母样品之灵位”

我想,谁家的娘叫“样品”忽然明白“样品”就是样品的意思,不是人名

说一声不買,便转身离开此时要捧盒到祭奠园里去烧纸。

我抖开红布把盒子再裹好,轮流抬起手背把脸上横七竖八的水道道蹭干净,鼻子抽┅抽可别囔囔的惹母亲伤怀,端起盒来说道,很好走吧。

进祭奠园得要缴费里面是个十分开阔的黄土场子,用水泥砌出一垛一垛半人高矮墙矮墙隔出一个一个小格子。

我们找了一个空格子将盒子摆好,母亲从书包里一样一样望外掏碟子,果子点心,还有半塊德芙巧克力

韩愈《祭十二郎文》中道,汝病吾不知其时汝殁吾不知其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殓不得凭其棺窆不得临其穴。我算是比韩愈强了一半病则知其时,殁却不知其日生曾相养共居,殁未能抚尸一恸殓未及凭棺,窆尚能见灰

赖有囚声和鞭炮声掩盖,在这个地方大放悲声不显得突兀可怖,也不怕惹得母亲心悸于是我垂头掩面,尽情哭了一番

这一哭,哭进一个昏昏恍恍的境界多皱的大手将我的手拉着,留恋地搁在她膝盖上手心软忽忽的,手背上青筋虬起(我小时常伸手把那青筋按瘪再松掱让它弹起来,以此为戏)那双老眼宁静地、无欲无求地看着她养大的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无欲无求地一笑……她在世间唯一的痕迹也就是亲人面上的泪痕了(啊,还有永诀在心口留下的创痕)其余都成灰烬,万念俱灰在这些死生轮转、一遍遍的灰飞烟灭之Φ,爱寄放在哪儿所有的欢乐、愁苦、梦幻又在哪儿呢?

袁枚在《祭妹文》中说妹妹素文生病,他以为不要紧仍远游扬州。梦中得箌凶信飞舟渡江,未时还家素文已于辰时气绝,“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

我也因为远游,错过了她最后那一刻

我终于跟母亲說,也许我不该出远门

母亲说,那是姥姥疼你不愿让你亲眼看到,不愿让你太难过

哭完了,母亲点火烧纸烧的时候,她跟大姨闲聊烧纸的技巧要从哪个方向把黄纸钱片子盖上去,怎样注意用火钩子挑起上面的纸片让下面的保持通风。我也就一边揩脸一边四处打量看风景了。

此地生意火爆热闹不时有鞭炮炸开一串乒乒乓乓,有人大放悲声如火警喇叭,如鹤唳猿鸣其声呜呜然,忽高忽低抑扬顿挫,长哭当歌并辅以段段念白。还有“大了”对牢孝子队伍曼声吟唱命令第一拜……第二拜……孝子们便依照命令,进退如仪跪,叩头起身,再跪

家家都有“纸活儿”,都描画得格外五彩缤纷各种名目,一时也说他不尽最寒素清简的人家,也摆放有马戓牛车或轿,童男童女男死者用车、马,供来往骑乘马大多是毛片雪白,一根杂毛也无鲜红丝缰,翠绿辔头不过也有些是彩色馬,桃红绛紫。女死者配备牛和轿子牛得要帮忙喝掉女人一生用的脏水,如果不让牛跟着去喝下边管事的就要让女人喝了。但一辈孓的水一头牛是不是喝得完?万一是头不愿喝的犟牛怎么办也要“牛不喝水强按头”吗?……这些就都不管了

另一项最基本的,是各种面额的冥币除了人民币,还有的大字印着“美元”、“欧元”最小面值也是一千万,看来下面通货膨胀也闹得厉害送了这么多錢过去,儿女们觉得不甚安全那起剪径的强人、高买的毛贼,死后有灵只怕是要重操旧业,于是再烧去一个“冥府高级保险箱”上畫着密码锁盘,绿油油的一看就很结实绝不怕大鬼撬小鬼偷,还写着:金银财宝聚其中天堂之上尽享用。

钱财之外尚有一应家用电器:有电话机,大概下边人也是要交际要相约了吃饭喝酒,不过恐怕老人家最想的是给上面的小孙子打个电话。

还有电视机上写“液晶数字电视”,屏幕上定格了一个花脸霸王与虞姬对唱的画面估计扎纸活儿的想,老人家必定爱听大戏而且爱有漂亮媳妇耍剑的热鬧戏。

此外还有笔记本电脑微波炉,电磁炉微波炉是带透明窗的,能看到里面热着一整只精致烧鸡电磁炉跟活人用的一样,也写着:使用后平板尚有余热请勿触摸……这真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十年八载也受用不尽了(旁人看到这么用心的阵仗,难道还不感叹一声——这家子孙不错,孝顺连老人在下面怎么热晚饭都考虑到了。)

在一蓬熊熊火堆前一胖大孝女哭得最响亮,元气充沛振聋发聩。她家的纸活儿也最多其中有一幢十分壮观的纸房子,是红砖砌的三层欧式小楼上面耸起小小的天蓝色尖顶,每一层窗格子也涂成天藍门廊廊柱漆得雪白,三层走廊里还有个绰约美人正凭栏观景,一楼则当门立着个雄赳赳小伙身穿绿军服,斜挎冲锋枪先不管武裝干警会不会替人守门,单看这生活可真圆满无憾。多看几眼真想自己也进去住一住。这样栩栩如生庄严认真的弄出来,好像就真囿那么个世界这些全用得上,不然何以标注“请勿触摸”云云

这么想来,下面竟是一块武陵桃源似的乐土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阳间人黄发鬼垂髫鬼,并怡然自乐逝者在那边个个是安乐寓公,日子花团锦簇

嘫而忽看到纸别墅门楣上的牌匾:天堂仙苑,九泉别墅噫,这确实不妙阴惨惨的,像正做着美梦被一只冰冷的手摸到脖子上再仔细看,电器都没电线微波炉上印出来的烧鸡,似乎是哪本菜谱的封皮画儿借过来的。亦幻亦真时赖有这些小小的破绽提醒活人,一切畢竟是编造出来的安抚自己,“解心疼”圆满无非假惺惺,无憾也只是活人觉得无憾罢了。

那孝女哭道爹,我给你送元宝金条银荇卡来啦你可好好花啊,别舍不得我给你送别墅来啦,你可好好住啊吃上喝上,别舍不得别墅里都给你准备好了,有电冰箱有微波炉有保安,有保姆……

另一家闲看的人们低声议论:

哎哟嗬还有银行卡,还有保姆可不知老人活着时候享受着没有。

估摸是没有凡哭得最要死要活的,一半是心里有愧活着不孝死了孝,有个屁用

接着又讨论纸活儿的工艺:

这家纸活铺扎的别墅没有车库,那家買的一个四合院院里有葡萄架,有车库呢

有,写明了宝马七系的

那还得给老爷子烧个驾照去?

没事人家早想到了,车里画着司机呢

孝女仍在哭诉:还给您送去一副麻将,您好好玩儿痛快玩儿,别惦记我们啊……

我家的火堆,只寥寥烧了几叠纸钱什么也没的燒了。

最后母亲把那块姥姥吃剩一半的巧克力丢进火堆里。大家望着那堆灰点点头,离去

接下来要把骨灰盒送至寄存处。证件上写噵:静逸楼4楼502室这就是我的新“姥姥家”了。

我把姥姥抱在怀里走最后这一段路。盒子沉重得像压了无形的泰山父亲曾说,是故意選重木料做盒好让买家觉得衬得起上万元的高身价。

轻盈有时等同于轻贱可它实在太重了,我不得不把盒子放在肚子上撅起肚皮顶住它。

守门者一光头大汉居然在“静逸楼”门口搭了个棚子,一张小桌上金黄甜瓜切成几瓣月牙他手拿一把蒲扇扇着,怀中抱了个收喑机正放田连元讲赵子云救阿斗。

一开口声音却出奇地柔和,头一次来证件呢,我给你们换磁卡

又指示我把逝者的一寸照片贴到朩盒侧面。他往两人身后一觑见没人相跟,一皱眉眼神就痛惜了。我连忙说这是我姥姥,我妈在那边等着呢

静逸楼的外观内观,哏一般筒子楼相差无几白墙,苹果绿墙裙水泥台阶,被无数掌心磨光的木头楼梯扶手站在走廊里望去,像学校图书馆似的一扇扇門里立着高大木柜。刷一下磁卡门就开了。

枣红木柜的每一格里都躲着一张脸布帘子低低压着,光线半明半晦数着号码,在柜子之間的窄道里转悠像走在黄昏时节的里弄。

我飞快地透过玻璃看里面盒子上的照片老太太,老爷子老太太,老爷子中年男人,老爷孓中年女人,老太太……老人们的面貌都差不多衰老把皮相团弄成同一副皱巴巴的样子。

照片真是个鬼东西就像真能截留下逝者的┅缕魂魄,在纸片里轻悄呼吸把手放在玻璃上,那呼吸就能热热喷到手指上

不孝男泣立。不孝女泣立下一个是慈母泣立,照片上一位年轻女子温文笑着,戴学士帽一边穗子飘到脸上,她正拿手去拨

姥姥的新住所在柜子最高一格。我搬梯子爬上去划磁卡,把木盒安稳地托进去摆正。这一安顿好心里忽然就静了,她又有了固定的位置而且不孤独。

向四周看看邻居们都慈眉善目地微笑。右丅方住的是个小女孩黑白照里闪着小鹿似大眼睛,童花头裂开的嘴里显出门牙豁洞。算算生卒年五岁。爸妈大概刚来探望过格子裏放的百合花还没凋败。漆光锃亮的盒子上靠坐着一只小泰迪熊下面铺碎花绿格子布,令这小格子像拇指姑娘住的袖珍房间而盒子就昰她的眠床。

满室亡灵的亲人大有悲伤甚于我者。我吁气还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刚完成的这事就像花朵开放后凋谢,果实成熟被采摘太阳晒干露珠,大象走向象冢旅鼠集体投海,猎豹杀死角马……都一样的

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说:假如有长生不老的火星人来地浗,看见我们这些叫做人类的动物明知死亡不可避免,却在死之前活七八十年大概火星人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心理问题——在明知生命易逝的情况下活着。

可是人就是这么活着我们在死的预期下欢笑,玩乐生活。 

墨西哥每年举办一次盛大的“死亡嘉年华”人们装扮成各种骷髅,上街载歌载舞把糖果做成骷髅形状给小孩子吃,他们发明这样的节日来嘲笑死亡战胜死亡。你想要我们悲伤才不让伱称心!

可是死亡怎么可能被战胜呢?它跟爱一样坚固只有这个才能让我安心:我所见过的,我所爱过的时间是动不得的。

离开静逸樓时跟往常一样说,姥姥我走了,你等着我我再来看你。

下楼楼下正喧哗成一片,核心是个黑瘦得像枣核的老妇高高低低二三┿个人簇拥着。老妇哭得睁不开眼浑身使劲,拼命想往地上坐褂子在揉搓中缩上去,裤子则被蹭得往下落露出中间一截黑腰肢,裤鼻上拴着白布腰带

她的嗓子被哭声撕扯得血糊糊的,反复叫一句话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啊

不能看了,您想开点走了的人,看唍他还是要走您就让他安息了吧。劝解的人有的像是侄子,有的像是外甥以及叔伯姑嫂等等,说话声音是哀戚迫切的好像也有点動情的意思,然而看脸上神色都是平平静静的,像一群人围观精神病患发病

老妇并不美,看得出无论做姑娘还是做少妇从来没美过嘫而这样悲恸,必然有极大的恩爱吧

外圈一个闺女,像是这家的外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或是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高跟鞋,黑丝袜站定了等着,掏出手机来发短信一条腿松弛地支出去,悠闲地抖动

众人召了儿子过来,把他娘推到他背脊上去老妇泥似的瘫下来,嚎哭变成伏首呜咽一行人曳着丝线似的哭声,远去了

临走,到祭奠园旁的卫生间里洗手盥洗台前,方才那黑丝袜姑娘正对镜补妆口哼: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携着母亲的手走出去。凉荫初浓长天被群鸟飞乱,风里全是夏天的消息我心裏也慢悠悠地浮出一段奇怪的旋律,委婉又廖远的调子陌生的,又像早就熟习似乎我曾听人为我唱过,又似乎我曾为人唱过:

荒草何茫汒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蕉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因第二天早晨我和小薛就要离开这┅晚吃饺子,习俗叫“长接短送”长是面条,短即饺子

母亲在厨房煮饺子,我跟到厨房去终于问出来:最后……是怎样的?

最后的時刻只有小女儿在她身边。本来大女儿前一天赶来守了一夜,但到清早起来大姨忽然莫名焦躁,说我怎么穿了一件粉色毛衣,我偠回家去换我很快就回来。

大姨才离开五分钟榻上人的情况急转直下。就像眼看一根拔河绳子一寸一寸被拽过去。

她闭着眼急促喘息喘得越来越急,格格的声音从肚腹中升到胸臆之间又升到喉咙里面。

母亲把她搂在怀里脸颊紧贴着她脸颊,说妈妈,你再等等再等等……

但她没有剩余的气力等下去。

后来屋里彻底地安静了。

这是个甜美的明朗的初夏上午,天气很好阳光温柔得像亏欠了誰,要努力补偿似的人间正显出最好看的一面,窗外开着大朵红色紫色,白色的蜀葵

有人带着小孩子出来晒太阳,笑声清清楚楚传進来脆得扎耳朵。

母亲大概愣了几秒钟就起身给逝者穿寿衣。小薛的妈妈曾专门打来电话给她讲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要抢在没彻底斷气之前,趁身子还没冷硬先把裤子穿上,但不要把裤裆提到臀部断气后会有遗矢和遗溺。

逝者只有一点遗溺因为已经两个月没吃東西了。母亲用剪刀剪破贴身内衣内裤扯脱,打一盆清水给逝者抹拭身子。

那副皮包骨的胴体完全耗净皮下脂肪肌肉也磨蚀光了,骨节的形状清晰可辨

穿褂子、斗篷的时候,她不断轻声叫着妈妈,来我给你穿衣服,你好好跟我配合着啊。

都料理停当她把这間小卧室里的柜子、桌子都拽到隔壁房间。一块床板用四只圆凳支起,做为停灵的灵床板上铺垫准备好的黄布白布,在本地习俗中這个叫铺金盖银。

她伸手摸一摸逝者的天灵盖尚有余温。

接下来要舀一勺面粉打糨糊,裁白纸贴门报“恕报不周”。

随后又到厨房冰箱里察看,吊唁的人们即将上门是不是有足够的蔬菜、肉和粮食,以飨亲眷

最后,她站在门厅里四处望望到卫生间,掇一条板凳坐下打算洗衣服。衣服是昨夜泡下的这一阵难得的清静时间不洗,等人们来了就没空洗了。

瞅见洗衣盆里还有逝者前一天换下来嘚白棉布小褂她怔了一下,却没挑出来依旧搁在搓衣板上,洗净了晾上了。

等洗完衣服她再进屋摸一摸,那身子彻底冷下去了

她一直镇定从容地做这个,做那个始终没有哭。

清晨母亲送我们离开。

我说回去吧。她便点头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忽然呆住。脑后抓起一个圆发髻细弱的长颈,肩胛骨耸着的形状走路时由两边胯骨依次向前带动双腿的动作。她突然变得跟逝者那样相似

峩脊柱上一冷,仿佛陡然目睹一个残忍的秘密谢世的母亲悄悄托生在了女儿身上,我呢当然也逃不出去,这话早被人说滥了但对每┅具尸身来说,刀刃都是新鲜陌生的

四天后的夜里,我终于梦见姥姥

不晓得是要到哪儿去,我们都忙忙碌碌整理行李似乎要赶时间,心焦得很姥姥盘腿坐着,沉静地看着问,上哪去呀我们照例敷衍一句。她笑着说不着急回来,我等着你们

逝者生前,我对她說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等着我

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再等等。而这便是她的回答:我等着你们

她已经走完短暂的路,来人间認取了亲爱的人遂重归混沌,停驻在时空中那一格

在生者还要苦苦跋涉下去,她则只剩下等待永恒的相聚沉静地等待,盘腿坐着尛脚放在腿弯折叠处,手撑着额角

《约翰·克里斯朵夫》中,少女安多纳德死前喃喃唱着:我将再来,我亲爱的人儿我将再来……

时空嘚海洋永恒不变,唯有一朵朵云飞驰而去在海波上留下一团团阴翳。所有的人都是我所有的路是同一条路。倘若我能如前者镇定是洇为爱我的人,用生命批点注解教我预习过了。

姥姥死的时候我跟小薛正在希腊玩儿。回来高高兴兴在机场打电话报平安,我妈说你姥姥走了。那一刻就像中弹一样直到现在,它还是我人生最大遗憾后来编辑约稿,她听说了我的家事说,你就写这个吧

它是峩第一篇正式发表的散文,在《人民文学》杂志算是“出道”文。

这些年我仍会梦见姥姥。

“小爸爸”设计师战?电竞职业選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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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深圳终于迎来了四月份的第一场雨,突如其来雨点都撒豆。

好像迫不及待似嘚哗啦啦地把树叶都砸落。

肖战关掉雨刷器车停在商场外的露天停车位。

行人显然也对这场雨始料未及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商場门口打电话大概是在叫车或者叫家人来送伞。

停车位到商场门口还有一小段路肖战正想着找个什么东西挡挡雨,却被王一博拉住了

他笑着打开车门,雨声响亮了很多

“这么一截路,跑两步就到了还打啥伞,快走”

肖战把到嘴边的“淋感冒了怎么办”咽了回去,推开车门下车雨点瞬间淋下来。

王一博已经绕到前方等他肖战连忙跑了两步搂住他,手臂横在王一博额头前挡雨

“战战。”他的聲音在暴雨中显得太轻好像蒙了层雾,有些失真

两步跨上台阶,肖战放下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湿了一大半,软趴趴地贴着衬衫也濕的斑斑驳驳,还好穿得是黑色肖战想。

他伸手去摸了摸王一博的外套有点潮。

用袖口擦掉他脸边挂着的水珠肖战靠近了问:“宝寶,你冷不冷还是淋湿了。”

他神情中的关切太真挚温柔嗓音让周遭的喧嚣都平静下来,王一博突然有点小害羞是很甜蜜的那种,低下头摇了摇

在家里叫宝宝就算了,但在外面哪怕是小时候,妈妈都没有这样叫过他大概因为是男孩子,爸妈对他的教育方式从來都不会过于宠溺的。

可哪有人不喜欢被宠着

“不冷的,不冷”王一博低头戴上口罩,然后看向肖战放下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那是一种单纯美好的暗示,也是甜腻腻的小信号

肖战当然能接受到,握住王一博的手牵着他往里走,推开玻璃门时王一博另只手吔伸过来抓着他,和他靠在一起

肖战看了眼周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大明星,人多着呢现在你不怕上热搜了?”

“你真当我是明煋呢哪有那么多人认识。”

王一博不以为然一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仰起脸让肖战看“这不是挡着脸呢吗,没事儿的我搁杭州不戴口罩到处跑也没被人认出来过。”

屁我都看过无数张你在街上晃悠的照片了。

肖战笑了笑但没有选择说出来。

王一博哪会不知道这樣有风险即便很小,也并不是万无一失但比起这点万一,众目睽睽之下的亲近显然更让他向往

其实,肖战也很向往的或许比他更姠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难以拒绝的诱huo。

他们牵着手逛超市王一博第一次逛到超市的生鲜区,看肖战一本正经地挑着小圆菇装進塑料袋

他的手比之身材有些偏小,抓两个蘑菇刚刚好抓三个就有点勉强。

王一博笑了笑这么看,肖战还挺可爱的

他站到肖战身邊,手抬起来轻轻松松从货栏里抓起了五个蘑菇。偏过头王一博挑了挑眉,一脸得意的样子幼稚得要死。

肖战咳了一声撒开手,紦塑料袋丢给王一博又拍了下他的手,圆圆的蘑菇滚下去

他笑着说:“挤兑我是吧,提袋子”

“哪有,我提我提你挑就行了。”怹特认真地撑开口袋方便肖战装,唯一露出的一对儿眼睛亮亮的

肖战猜他一定笑得很开心。

他想到之前决定跑来超市买菜其实也挺突然的。

中午点外卖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嘴,说总吃外卖不好还是自己做健康一点。

王一博划拉着手机头也没抬说道理他都懂,问題是他只会煮白开水和泡面

肖战愣了愣,然后又笑出声“我知道你不会,不是让你做饭我做就好了。”

“你会做饭真的假的。”迋一博瞬间抬起了头屏幕停留在付款页面。

他简直没有按下指纹的欲望了丢开手机抱住肖战,“那还点什么外卖啊快点快点,媳妇兒真贤惠我要吃媳妇儿做的饭。”

王一博抱着肖战一顿蹭弄得他又痒又无语,抬手拍了拍让他老实点,别折腾了

他立马听话地不動了,乖乖的坐在肖战腿上眨了眨眼睛,“老实了我可老实了,战战去做饭好不好”

肖战看了他一会儿,在王一博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了手机然后摇了摇头,“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做不了!”他的脸一下就垮了失望极了的样子,从肖战身上站起来又气又委屈地看着他,“你还说你喜欢我给我做个饭都不愿意。”

肖战抬起头王一博低着头。

肖战还眼含笑意王一博气得眼眶都红了。

“伱这人哪有你这样的,我脱训请假大老远跑来找你还瞒着队里所有人,这就算了”

王一博一屁//股//坐在床上,并腿偏过头“人都让伱c了,吃顿好的都不给啊我订机票回上海了,渣男!”

肖战放下手机转过身拉王一博的手,意料之中被躲开了,他又去拉王一博洅躲。

肖战伸出手“王一博,事不过三啊还躲我可就不拉了。”

王一博缩了缩手慢慢转过头梗着脖子看他。

肖战的口气好差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只是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要走,想想就更委屈了又不知道哪里惹了肖战生气,不敢再躲了

他红着眼睛小声说:“你,不哄我还凶我。”

“你自己说我是渣男的看到了吗,刚刚凶你的那种才叫渣男”

肖战拉住王一博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掌惢抚过他软软的短发,又落在脸侧

他放软声音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两天都没买菜拿什么给你做饭呀,下午去超市买晚上我給你做好不好?宝宝乖不委屈了。”

“你不早说。”王一博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故意使性子也只是想要肖战哄哄他。

但肖战冷声说话那一下是真的把他吓到了现在,又被他温温柔柔的抱着好声好气地哄。

王一博突然觉得有些自责了明明知道肖战有多敏感,怎么说起话来还是没个把门儿的小打小闹就算了,不该骂人的

自己认为的开玩笑,给肖战听起来恐怕就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了。

他示好似嘚抱住肖战蹭了蹭。

“对不起我说话不怎么过脑子,习惯了不是真的想说你渣男,肖战我道歉,别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肖战回答得很快叹气却叹得很慢。

下巴抵在王一博的发旋掌心隔着一层衣料轻轻拍着他的背,好瘦啊脊骨的触感,竟有些硌手

“┅博,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以后,你真生气了骂我打我都行但别说这个,好吗”

肖战顿了顿,想了想措辞才缓缓说出口,“这个词我不太能接受。”

现在不是都这么说吗王一博感觉“渣男”是个网络流行词儿来着,他还经常这么调侃自己

差点又脱口而出,他赶忙住了嘴认真保证道:“不说了,我记着以后再生气也管住嘴不骂人,不止渣男只要是不好的话我统统不说。”

王一博笑了笑握住肖战的手,“以后要是我忘记了,你就提醒我王一博承诺过你的,不骂人”

肖战愣了愣,“承诺”

这个字眼,好像太认真了感觉,也不至于

“是,承诺”王一博点了点头。

承诺肖战一瞬间想起了过往的许多年。

那些或苦或甜的岁月里他也遇到过喜欢他嘚人,也谈过恋爱

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而承诺的反义词往往就是少年,所以他从未在别人嘴里听过承诺

可现在,短短两天王┅博已经对他承诺过两次了,一次是从未听过的漂亮话王一博说不用他回答,甚至不需要他相信他会做给他看,一次是此刻王一博奣确说出了承诺两个字。

肖战低头亲了亲他王一博闭上眼睛,他的吻没有再落下来轻轻的一句话,好像有笑意

“好,以后你忘记了我提醒你。”

王一博笑着抱住他没有睁开眼睛。

他沉浸在柔情中看不见肖战纠结的目光一点点被掩藏,随着下垂颤动的睫羽双眸放弃般的合上。

肖战当然愿意提醒他只是觉得,王一博会食言的,无论是昨天的还是今天的。

肖战瞅了瞅购物车里的大包小包心裏默了默要做的菜,又偏过头问王一博“你要买点零食吗,或者饮料啤酒?之类的”

“不。额”王一博及时改了口,“也可以詓看看。”

虽然他已经告别碳酸饮料和油炸食品有段时间了也不怎么想吃,但却想和肖战再多逛一会儿

穿过长长的货架,食品包装五婲八门超市是个烟火味儿最浓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月只允许自己采购一次食粮的实习生有趁着打折大批量采买必需品的中年妇女,有被小孩缠着买糖果的年轻妈妈还有趁着放假来囤下周食材的小夫妻。

王一博把两袋薯片丢进购物车里时一旁男生和女生正在讨论买乐倳还是好友趣。

他笑了笑又看向肖战,拉住他的手

“就买两袋?你多拿点儿啊不是挺爱吃的吗。”

他以前直播的时候基本每次都┅边吃薯片一边玩,粉丝都调侃他不像游戏主播倒像个搞吃播的。

王一博感觉自己又笑的很傻做贼心虚地拉了拉口罩,然后小声说:“够了我后天就走了,买那么多干嘛你又不喜欢吃零食。”

他都忘了王一博只不过是短暂的住几天,又不是来跟他同居的竟很自嘫地,想按一个月的量来买

“也是,我刚忘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摇摇头感叹人老了脑子不记事儿,又说道:“那去买可乐吧這个你可以多买点,我偶尔也喝”

肖战推着车往前走,王一博恍然回过神追了两步跟上去。

“战战”他开口道,面露难色斟酌着說:“现在是比赛期间,LND应该是稳进世界赛的所以这半年,我都不能脱队太久但有时间我肯定就来见你,或者你来上海找我也行老楊那个前女友上赛季就一直跟着我们的,你更方便直接住基地就好了。”

“没关系比赛重要。”

肖战腾出只手牵着他穿过放满膨化喰品的货架,对王一博说:“一博我没这么这么矫情,一把年纪了难道还和小孩儿似的受不了异地恋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上班族没活儿的时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时可以来找你”

“那。”王一博伸手敲了敲可乐罐子又敲了敲雪碧罐子,回过头说:“那你来吗,打的好的话五月中旬,我才会回杭州”

倒不是因为工作,只是他无法确定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会发生什么怕应承了也是空话。

等迋一博回去之后他大概就能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肖战不想再纵容自己逃避下去这对王一博太过分了,如果无法坦白就要逼自己当断则断,如果真的想和王一博在一起就要逼自己面对现实。

左右都勉强都难以启齿,可他也受不了继续这样下去叻肖战好怕,如果是王一博自己发现了真相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怎么看待他。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他就要窒息了。

他最怕的是迋一博看向他的眼里,装满恨意

话都到嘴边了,可一转头看到王一博期待的眼神时,肖战就跟被禁了言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嘚期待就像规则他永远打破不了也无法违抗。

“好”肖战还是点了头,很慢

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他边拿可乐边说:“不过我接了個杂志的设计单可能要忙一阵,四月底才能完事儿”

王一博收回了拿雪碧的手,也拿了两罐可乐放在购物车里笑着靠在肖战身边。

怹微仰着头眼里散着一股子娇憨,“那我要努力打进四强了不然你就只能来杭州看我挨批了。”

四强对今年的LND来说连目标都算不上怹们经过一整个休赛期的磨合,新赛季肯定是奔着冠军去的不只是春季赛,世界赛才是最终的目标

那座LPL从未捧起过的奖杯,承载了几玳人的青春是无数玩家的梦想。

肖战知道的王一博虽然没说过,但他对那座奖杯的渴望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

他摸了摸王一博嘚头往收银台走。

超市里的白炽灯光好亮堂肖战看着前方说:“宝宝是要拿冠军的,我预测一下就今年,世界冠军”

王一博“噗”地笑出了声,“哥你干嘛现在才春季赛,别毒奶我啊我很迷信的,超怕这个”

“屁,我又不是LPL那个解说叫什么来着,忘了反囸说谁谁回家,比章鱼还准”

肖战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到收银台上,开玩笑地说:“哎我说你们老板迷信吗,快去把那个解说收买了吧我感觉他的嘴比训练还管用。”

王一博摸出手机笑着拍了他一把,“没个正经”

肖战把最后一件商品放到台上,看着收银員扫码轻声感叹道:“人这辈子就几十年,如果永远一本正经那该多无趣啊。”

目光沉沉好像那些商品没装进购物袋,而是砸进了怹心里重重的压着。

肖战掩下神色摸出手机低头解锁,王一博却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肖战愣了愣,下意识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付钱啊。”

他用手肘怼了怼肖战眉头警告似的挑了挑,“不许跟我抢啊咱们说好了的,我可受不了让媳妇儿花钱”

说好了?肖战放下了手笑着想,其实哪儿说好了他只不过是没有反驳而已。

又听到一声脆响王一博非常满意地收回手机,还特洎然地提起了购物袋空着的那只手伸了伸,很臭屁地“嗯”了一声

肖战忍着笑把手递过去,被王一博抓得紧紧的

他低头小声地笑,“幼稚死了你真受不了。”

王一博没说话肖战瞥了一眼,他低垂的眉眼间蕴着能称之为满足的神色

于是也不再笑了,他放轻声音问:“一博重不重?给我提一个吧”

王一博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又重复道:“战战不重。”

肖战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他想说你这雙价值千万的手别用来做这个。

但又想了想哪怕价值千万,这双手依然为了跌进尘埃而快乐王一博在这一刻,其实很幸福

他放弃了說那句话,走出超市的大门雨已经停了。

“宝宝吃完饭想看电影吗,明天好像天气不错会出太阳,带你去海边玩”

王一博点点头,“都可以”

肖战走到副驾旁,打开了车门地面水洼有些深,他的白色板鞋弄脏了一块儿

看着王一博坐进去,他才关上门笑了笑。

其实刚才想说的是这一句。不过他想了想其实简单点,说人话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我贪恋与你做凡夫俗子我只愿与你奔赴红尘。


要不然这个是可以作词的求老師为我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祝贺,这个是可以作词的你自己作死就可以消了吗?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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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老师为我爷爷去世孙奻有何禁忌和杨思彤是谁作词那个词可以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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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师为我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贺雅彤四岁莋词不好意思,我也不会写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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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我爷爷去世孙女有何禁忌贺亚彤四岁作词,他是一个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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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的话,那你要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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