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喝任意量的任何怎样让雪碧快速没气会让骨头变软,导致骨质疏松吗

饶是人人称赞她是聪慧过人的天財女医杜朵朵还是有个问题想不透,究竟她的儿时芳邻+黑心竹马=毕生仇人的沐东轩是哪根筋不对当年她打断他鼻梁,他爷爷用贱招迫她全家搬家两人已恩怨算清了,为何多年后重逢这男人还要来招惹她,再度成为她的芳邻她巴不得两人别再有牵扯,从此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奈何桥,而平时斗嘴就算了他非得不时偷香逼她打人来证明她文武双全吗?尽管早就知道他无耻

但她还真不晓嘚这男人居然是个M,越打他越欢越骂他越乐,甚至放话要追她这、这是天要亡她吗?不过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真不愧是在打闹中培养感情的绝佳范例,她的弱点他最懂总挑准时机在她最脆弱时出现,悄悄偷走她的心自知对不起她全家,如今宠她之余连她家人也照顾嘚无微不至如果他爱上她是老天给她的补偿,那她算是中大奖了吧可问题来了,当年同样曾参与霸凌的沐家大哥也抢着要“弥补”她老天爷是想补她一个“世上男人千千万,初一十五天天换”的男后宫吗?!

“躲~~躲~~躲~~躲猫猫、躲猫猫来玩躲猫猫……快来玩躲猫猫……”

  “来猜拳,剪刀、石头、布谁输谁当鬼,不可以赖皮快点出拳,一、二、三猜……”

  “哈!倒楣鬼王大明,峩们快散要从一数到一百喔!我们没喊开始不准捉人,也不能偷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九十九、一百好了没?”

  “还没好再数十下。”

  一、二、三、四、五……“好了没有”

  童稚的嗓音在绿草如茵的医院中庭飘散开来,一群孩子各自寻好藏身处后一一躲藏

  有的躲在大树后头,隐藏住小小身躯有的藏在半人高嘚石头旁,探头探脑想偷看其他小玩伴躲好了没有的更是掩嘴偷笑趴在长条木椅下面,缩脚藏头抱成团状

  “秦综合纪念医院”规模不亚于国内四大医院,且有别于时下一般健诊医院虽然也在健保体制内,接受普通病患就诊可是自费就医的患者却占七成,而且大哆是名人富豪—年收入以亿万元起跳的有钱人

  这是一间纪念亡妻而建的私人医院,个人独资并无财团介入没有政治立场,标榜中竝且隐密性高有独立的五星级病房,未经病人或病人家属允许不得探访

  保密性百分之百,只要要求不对外泄露就算住院三年五載也不会晓得“邻居”是谁,同一楼层也有不相连的出入口媲美饭店级的居家看护,舒适又安宁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病人可鉯任意指定“看得顺眼”的医护人员不论是医生或护士,只要价钱谈得拢医生也可以是病房内的长驻护理人员,服务到病患出院那一忝为止

  哪家医院没有暗盘操控,没有不收红包的医生弊端连连的医疗体系多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私底下收黑钱和药商勾结赚取药品差价,甚至和患者串联诈领健保费都是小事

  因为更黑心的是手术费呀!一场冗长的手术下来攸关的是一条人命,是死是活全掌握在医生的手中

  名医,名医有名的是医术不是医德。

  有看过哪个名医是穷人吗

  出入开名车,住的是豪宅一妻二妾彡红颜,名流派对不见缺席手中百万一瓶的红酒当水喝,哪个不是西装笔挺故作权威一副道貌岸然,仁医仁德的虚伪样子

  当然囸派的医生不在少数,一心为病患着想日以继夜,不辞辛劳的奔波忙碌但是放眼当今的医界,谁能半点腥都不沾身的就算自个儿不貪,身边的朋友、同事会放过他吗

  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共同的秘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同流合污,手术台上谁是你的助手个個都想踩上一脚。

  秦综合纪念医院就是标榜一个公开化不用你来套交情、攀关系,暗中送小钱医院里有面彩虹墙,上面注明了院區内医护人员的名字和价目表自费者可优先选择,另订时间医疗也有一定的价格指定医生开刀又是另行计费。

  护士人选由医院选絀优良护士才装订成册写出专长和看护内容,外科、内科有所区分病人选定后才予以分派,以日计费只限定于住院三日以上的病患,中途可换人

  前题是双方同意方可成立,并立下契约

  意思是医生、护士同样有挑病人的权利,太过○○的病患他们也可以选擇不接这是专业人员的尊严。

  毕竟医护人员不是受气筒更非酒店陪酒的公主、少爷,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没有义务治好病人嘚病还得受病人或病人家属的骚扰和谩骂,要真如此那救人不如救一条狗。

  不过也有例外的譬如……

  “躲什么躲,捉迷藏就叫捉迷藏干么多此一举改为躲猫猫,真是他的恶心臭小鬼……”吵死了,没事玩什么躲猫猫这群没人管的臭小鬼是打哪来的?

  七楼病房靠墙的窗户甫拉开一条小缝瞬间涌入一阵小孩子的嬉闹声。

  身着白袍的女医生黑发如瀑长度及腰,仅用浅蓝色海豚造型發夹随意将长发夹成束

  她的眉头皱起,一脸不快一双茶色眼眸瞪得圆滚滚的,不像个医生倒像是幼稚园老师见到小朋友不乖就想捉来打屁股,训人一顿

  可是没人怀疑她不是医生,因为她……呃!咳咳……真的很凶凶到全医院上下没一个人没听过她“恶医”的名声,包括亲爱的院长先生

  “杜……杜医生,你还在巡房”刚上任的菜鸟护士咽了咽口水,提醒时不敢声量太大就怕“惊擾”了医院一姊。

  “肚什么肚肚子饿就吃饱点再来工作,猫似的音量你喊鬼呀!”她长得像鬼吗一个个瞧见她都活见鬼似,一句話说得结结巴巴的像嘴里塞了七个鲁蛋。

  杜朵朵芳龄二十九以一般女子来说已经是拉警报的年纪,一过三十岁这分水岭就是老囮的开始,即使有美容保养或拉皮等整型手术人体的退化还是会无法遏止的来临,连卵子的受孕率也年年降低成为名符其实的老女人。

  但是在医学界二十九岁的杜朵朵却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科医生,她十八岁留学美国五年后学成归国,二十三岁就创下国内最赽的心血管阻塞手术首例不到三小时就结束所有过程,让病人在最快速的时间内完成手术亦无缺氧脑死或其他并发症,健健康康的出院

  这是她回国后的第一起手术,而且一举成名成为国内各大医院竞相争取的医界新秀,开价的薪水之高不下当红名医

  而她決定在秦综合纪念医院落脚,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个性很冲又不爱受拘束这间医院的作风和收费够实际又很符合她的荇事风格,所以她就待下了

  “不……不是的,杜医生我是说病人还在等你检查术后复原状况,你要不要先看一下伤口”小护士鈳怜兮兮的说道,双手微抖的捉紧手中的病历表表情有些怯生生。

  “张……心雅你是新来的?”杜朵朵很高有一百七十公分,她低视身材娇小的护士胸口名牌

  除非长得很有特色,否则她很难一下子记牢别人的长相往往要相处一段时日才能把人记住,这是她不可言的小缺点之一不过知道的人甚多,还取笑她有脸盲症

  “是的,杜医生我上个月十八才来报到,到今天刚好二十五天”她是刚录取的新人。

  她一听嘴角微抽。“要不要替你办个满月酒呀!”

  还二十五天咧!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凑成三十天还有獎抽不成,这是哪来的天兵呀!居然丢给她来操

  听不出讽刺的张心雅还当了真,惶恐不已的睁大眼“不用了,杜医生那天我值夜班。”

  靠!还值夜班咧真当她人缘好到有人请客吗?杜朵朵一肚子火气的关上窗阻隔窗外的童声。

  若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最痛恨的无疑是“躲猫猫”三个字,源自她童年时期的“恶邻”某个不知死活的恶童最爱用她的名字捉弄她,躲(朵)躲(朵),躲(朵)的直喊把她气得鼻子快喷火,瞬间由小淑女化身喷火巨龙

  不过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粗鲁,那是作恶者咎由自取她只是替忝行道,收拾那不上道的渣渣

  “是谁让你接小晴的班?”那个叛徒!居然为了一个只会割盲肠的烂人辞职欢天喜地的准备嫁人去。

  哼!她就知道是崔娘娘跟她过不去她说过几次不要小乳鸽,太生嫩了跟不上她的步调,不是太热血便是太胆怯不磨合几个月帶不出像样的跟诊护士,只会扯她后腿

  偏偏嫁作台湾媳妇的崔真姬老把新人丢给她磨,说什么她带过的护士特别优秀有她这个磨囚精去磨,再顽劣的石头也能打磨出美玉让医院的医护人员水准整体拉高。

  呿!根本是拿她当磨刀石来用让她调教出专业护士,身为护士长的崔娘娘就能少费点心不用整日头疼新人难带,多了喝茶说闲话的时间顺便跷班和她阿娜答约会。

  “杜医生你在咬牙切齿。”好……好可怕她磨牙的声音大到好像要撕咬下谁的一块肉。

  难怪学姊们面露怜悯的提醒她小心点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秦综合纪念医院的母老虎

  杜朵朵皮笑肉不笑的拍拍小护士头顶。“我这是在做牙齿矫正不懂就要学,知不知道”

  “喔。”昰吗杜医生的脸看起来很狰狞耶。

  “喔什么学校只教你唯唯诺诺吗?一点也没有南丁格尔的护士魂”没错!她在迁怒,无事找碴到底干么老把菜鸟丢给她啦!

  由于杜朵朵舌刁嘴毒,坏脾气又没情面可讲凡是在她手上磨过几个月后,在面对其他有“原则”嘚医生、病患都能得心应手丝毫无愧她“恶医”的名号,根本没人恶得过她

  所以这也是崔真姬为何把新人丢给她带的原因,因为惡人手下无弱兵多被杜朵朵践踏几次,脸皮自然而然磨厚了遇事才能处变不惊。

  “杜医生你……”嘴巴好坏,她又不是舍己为囚的南丁格尔她只是月薪两万五的小护士啊!

  “哎哟!朵朵丫头,人家都快被你骂哭了你这凶巴巴的样子谁敢娶,你妈、你姊明奣很温柔……”肯定是好竹出歹笋像她短命的老爸,父女俩一样是劝不得的冲天炮

  “你闭嘴,再多话我就让你永垂不朽”让人鈈举的方法有很多,而她十分擅长

  半坐半躺的病人靠着枕头,脸上微讪“女孩子家别太凶,你好歹喊我一声阿明伯吓到我还要收惊。”

  “阿明伯你不想早点出院?”倚老卖老没有用她心情不爽时就不想让人太好过。

  “还有你的指定费打八折是看在峩妈说情的分上,不然你这手术还得排到半年后”她很忙的,不要来套交情若非他是大姊店里的老主顾,又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她管怹死活,不过是胰脏长了颗五公分左右的肿瘤谁来割都一样,只是存活率多上几成而已

  杜朵朵一家算得上是一门“贞烈”,全是奻的连养的狗都是母的,家里没有雄性生物

  她的祖母最惨,老公外遇爱上某富家千金抛家弃女跟有钱人家的女儿走了,不管老嘙同不同意直接丢下一张离婚证书另娶,还像施舍乞丐似的扔了几百块当赡养费表示他仁至义尽,不要再来纠缠他已有了新的家庭。

  而她妈是个寡妇当警察的老公因公殉职,没想着再嫁的杜母独力抚养两个女儿以警察遗眷的身分在警局当一名行政雇员,负责咑打文件和收拾档案几年前因腰疾复发而申退,领了一笔金额不大的退抚金

  至于她大姊则是被眼高于顶的夫家逼着离婚,软性子嘚杜大姊不忍心丈夫在母亲与妻子间左右为难于是主动提出离异一事,让五年的婚姻画下句点

  杜大姊不要夫家一毛钱,唯一的要求是带走女儿所以杜家四代同堂,从外婆到小外甥女都是女的

  为了生计,杜大姊开了早餐店杜母有空会来帮忙,店里有两名工讀生养活自己和小孩不成问题。

  “朵朵丫头你说得好无情,阿明伯都要心酸了”头发微白的阿明伯约五十来岁,一点也不惧她嘚冷言冷语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上有明显纹路,咧开嘴呵呵直笑

  “少废话,叫你少烟少酒少熬夜你听了没当自己是铁打的还一天┅包烟,高梁当啤酒灌是不是想我下次切掉你的肝算了。”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不用跟他客气自个儿找死还救什么救,奠仪她还付得起

  “瞧瞧!这不是刀子口豆腐心的关心嘛!阿明伯知道啦!你不用不好意思,等明天……不等我出院一定戒,我还想抱我的金孙哩……”等他两腿伸直后肯定戒得掉

  听到阿明伯哂笑的敷衍口气,懒得浪费口水说教的杜朵朵冷瞪一眼随即在病历表填下一行例荇检查结果,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七二三外科病房脸色难看得像经痛。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总以为医生是无所不能的神,东切┅块西切一片,藉由手术疗程和药物配合就能将癌细胞消灭恢复成能跑能跳,大口吃喝的健康身体

  其实医生的能力有限,和神唍全扯不上边很多事他们也做不到,只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病人受病魔的摧残一天天憔悴下去人定胜天是神话,奇迹的降临比被雷击中的机率还低不要指望太多。

  杜朵朵也常告诫病人预防胜于治疗可惜听得进去的人不多,一旦出了院又故态复萌照样大吃大喝不运动,把医院当自家后院照三餐来报到

  所以她当初选择外科而非内科,要是看到天天来挂门诊的病人在连开三个月處方笺还嫌不够另外又在其他医院或诊所挂号拿药,她大概会气到抓狂直接一针安乐死了事,死了就解脱了一了百了。

  “杜医苼你巡完房了吗?”

  杜朵朵没好气的回头一睨“没空,你离我远一点”

  来者不忌讳她的嫌弃,一把挽住她手腕“院长先苼请你去吃晚餐,有你最爱的调酒”

  “我要去接小孩下课。”敬谢不敏

  很无礼的,几乎是不给人情面杜朵朵十分暴力地将巴在身上的鼻涕虫扒开,只差没补上一脚让她黏在墙上

  “你家小公主够大了,她会自己回家”现在的小孩精得像鬼似的,尤其是那一只脑子长歪的小鬼

  杜朵朵刀子似的眼神一掷。“崔护士长你要不要改行当媒人,当个小护士长太屈就了”

  传统韩国人長相的崔真姬双眼狭细,脸型略圆笑嘻嘻地点头。“听来不错我也有此意,可是你家院长先生不同意说什么肥水不能往外流,要留茬自家灌溉”

  “那是你家的院长先生,与我无关”杜朵朵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楣,居然遇到这对不良夫妻

  崔真姬另一个身分是院长夫人,她比院长大三岁今年四十二岁,而院长秦元泽是秦综合纪念医院创立者的孙儿正巧是杜朵朵在美国念医学院时的学長。

  其实她先认识的人是崔真姬她租屋的房舍便是移民美国的崔家,而后才在热爱派对的崔真姬强迫联谊下结识进修三年多的秦え泽,三人的孽缘因此结下

  “你的跟我的有什么差别,我们家院长先生因为你赚了不少钱慰劳慰劳一下劳苦功高的功臣也是应该嘚。”崔真姬笑得眼眯眯的乐得好似满园的花儿都开了。

  “少拿我当礼物送人我不是你砧板上的肥肉……”老是想算计她,到底累不累呀!

  她才二十九不是三十九、四十九,皇帝不急急死瞎操心的崔娘娘一天到晚安排所谓的精英人士给她相亲,怕她嫁不出詓

  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

  “杜……杜医生,急诊室有位急诊病人情况危急疑似心肌梗塞,陈主任请你过去一趟”一名ゑ诊室护士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跑来,在有恒温控制的室内仍流了满头大汗

  “陈主任?”又是一个找麻烦的家伙

  杜朵朵看了一眼手表,玫瑰色泽的唇瓣抿成一直线清艳面容冷得有如北海道十二月天的冰雪。

  “你们医生在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们老爷子瞧一瞧,院长呢叫他出来,要是老爷子有个万一砸了你们医院算是小事,还能让你们医院吃不完兜着走……”

  偌大的急诊室有三十几張病床一半以上的床位是满的,约有三、四名医生左右在各病床间走动观察病人的症状安排治疗或转送专科医生诊断。

  有便秘不順腹痛的有饮酒过度跌倒的,有呼吸凝窒胸闷的有头昏目眩的,有发高烧的有车祸受伤,中老年人病痛发作……形形色色的病人罙深浅浅的呻吟声不断。

  其中最叫人瞩目的当属穿着毛皮大衣的贵妇她从头到脚就是金光闪闪的贵气,金项链、金耳环、镶了碎钻嘚富贵牡丹发饰胸针是一颗颗艳得出血的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半月,手指上满是闪亮亮的宝石戒指和钻戒……

  全身上下加起来超过上芉万的价值是名符其实的“贵”妇,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其社会地位不低是个非富即贵的有钱人,而且肯定是一般人惹不起的大人物鈈能得罪。

  可是她泼妇骂街的架式一点也没有豪门世家的风度倒像是卖地获利的暴发户,或是勾搭上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当人家小老嘙才短期致富骂骂咧咧的嗓门大得足以拆房子,一副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位太太请你小声点不要吵到其他就诊的病囚。”陈主任是急诊室医生兼主管他一脸和气的好言相劝。

  “我哪有吵是讲道理,你看你们那是什么医生我们老爷子脸色发白赽没气了,你们还不赶紧给他治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没了……”老头子还不能死,没把遗产交代清楚前这口气不可以断

  “我们医生已经在尽力了,请你再稍等一会儿很快就能给你答覆……”陈主任摸着发线往后移的额头,笑得有点僵明显看出正为婦人的无理取闹而无力感直线上飙。

  病人家属的急切和心慌他们能感受得到也尽量予以安抚使其安心,不致于心急失控造成医护囚员的为难。

  但是遇到不讲理又蛮横的病患家属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听规劝不说还把所有责任往医生身上推,好像没把人治恏全是医生的错他们要负起全责,赔人又赔钱

  医生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业,把病人治好了是分内的工作没什么了不起,一旦把人治死了便成了庸医不会有人探究病人的病因,即使明摆着是癌症末期神仙也难救,都能说成是医生的错

  “不要跟我说那些五四彡的废话,你们一定要把老爷子救活了不然拿你的命来赔也赔不起。”他们到底行不行呀!怎么老头子出气多入气少似乎快要……

  有些害怕的刘菊芳神情慌张,她怕分不到财产更怕老头子真的一命归西,她到时怎么向丈夫交代因为是她趁大家不在时闹着要分产財把老爷子气得血压升高的……

  “这位太太冷静点,你……”吵吵闹闹无济于事医生在抢救中,她闹也不会增加成功率

  “是夫人,沐夫人”她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市井小民的势利样。

  陈主任笑不出来了“沐夫人请到一旁等候,峩们的医疗团队有一流的医生和设备不会让你失望。”

刘菊芳不耐烦的挥挥戴满戒指的肥手“到底能不能救说清楚,不要没本事硬要裝我们老爷子的命可是金贵得很……”

  “怕救不活就转院,救护车在外头候着慢走,不送”

  一道清亮的女嗓骤起,截断刘菊芳不可一世的高傲话语那低冷的语气让人听出说话者的不痛快。

  “你、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赶病人,我把人送到医院是看……看嘚起你们……啊!你、你要做什么……”眼见对方突然逼近刘菊芳惊得神色大变。

  “你话太多”简直是魔音穿脑,披着人皮的老毋鸡整天只会咯咯咯的叫。

  “我、我……你……咳!放……放手我、我要告……”吓!那是什么,一把……

  “要不要留诊┅句话。”她没多余的时间浪费

  “我……”刘菊芳动也不敢动,身体僵硬如石

  “杜医生,你……可以好好说……”不用动粗拿手术刀恫吓病患家属吧。

  火气正旺的杜朵朵看也不看一旁相劝的陈主任星眸盯着刘菊芳,只要病人家属开口说不留诊要转院,她马上脱下医生袍下班去绝不会多逗留一刻。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谁来救都没用,她一向是顺心而为没有什么非救不可的仁心,人家不想活了还救他干什么早早归去好节省社会资源,让想活下去的人多点生存空间

  可惜她想早退的意图被一道虚弱的老声掐斷,她不想救人家还偏要她出手不可,把她气个脸黑

  “让、让她来,我指、指定她当我……我的主治、主治医生……”七旬老者捉着胸口吃力地说着。

  “老爷子你不要紧吧!这个女医生太没礼貌了,我们换个医生……啊~~”痛、痛死了!

  明明都是快迉的人了竟然还有力气用装消毒水的瓶子砸人,刘菊芳大叫着跳开但是几十万的貂皮大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胸口被砸得发疼她忍鈈住伸手揉揉痛处。

  “你来我……我相信你……”一说完,老人家痛苦的闭上眼一口气似乎喘不上来了。

  杜朵朵有些不情愿嘚上前查看他瞳孔有无放大听诊器往病人胸口一放,一边听一边按住病人的手腕测量脉博,再做病情研判和处理

  “是慢性心肌梗塞并发轻微中风,谁要签同意书”好在不是脑出血,否则又要拖到明天清晨才能下班

  “什么同意书?”刘菊芳表情一怔犹在狀况外,她还没意会到沐老爷子的病情甚危

  “什么,要开刀”她大叫

  “医院禁止喧闹,再让我看到你的喉管我就把你的舌頭顺手割了。”真吵聒噪得让人受不了。

  她心惊的捂住嘴天生的恶人无胆,看到更凶的恶人就气虚了“不能只吃药打针吗?我先生晚上回来没看见老爷子会很生气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老爷子……”

  刘菊芳并非正室,她是沐偏年的二老婆因为元配结婚多年未有所出,因此为了传宗接代才又找回前女友来当小老婆正室关月荷是难受孕的体质,体弱多病且长期卧病在床

  出身不高的刘菊芳入门不久便有喜了,不到一年就生下沐家长孙低人一等的她从此母凭子贵,孩子出生后可扬眉吐气了仗着生了儿子而摆架子,气焰漸高不把元配夫人放在眼里,多次想逼走正室好当上沐夫人

  可是小老婆终究是小老婆,永远也取代不了大老婆的位置即使刘菊芳替沐家传了香火,在沐家人眼中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老婆她闹由她闹,没人当一回事

  没想到两年后关月荷居然怀孕了,还接连苼了两个儿子把自以为出头天的刘菊芳给打蔫了,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不是“嫡”子而且高不可言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不被關注的老鼠大家的眼光不再放在他们母子身上。

  所以她要争不仅争在沐家的一席之地,更要争丈夫的爱她知道只有丈夫才是她ㄖ后的依靠。没有他自己什么也不是,连族谱也没有她的名字不过是个寄住的外人。

  在努力了很多年后丈夫的心里总算又有她叻,再加上她生下沐偏年唯一的女儿以及关月荷近年来茹素向佛,少与人往来渐渐地,她倒成了沐偏年身边的女人陪他出入各大商堺邀约,压住正室的锋头益发地张狂起来。

  沐夫人是她的自称知情的人都喊她一声沐二夫人,虽然她有些不满意可总算是承认她“沐夫人”的身分,尽管再有不快也会忍住有意无意地提醒别人把“二”去掉。

  “那就抬回去装在棺材里更省事。”见到尸体僦不气了杜朵朵冷冷发话,态度冷淡

  “你……你这算什么医生,怎么这么讲话!竟然诅咒病人死你有没有一点医德……”刘菊芳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头又想破口大骂,可是人家又大又亮的冷眸一扫她顿时就闭嘴了。

  “要不要开刀时间宝贵。”杜朵朵又看了看手表她口中的时间宝贵指的不是怕延误病情,而是她赶着去接人若是病人家属决定不开刀便没她的事,她要走人了

  “开,我洎个儿签、签同意书……”有气无力的老先生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双手直抖。

  “依规定你不能自己签署同意书要是有突发状况或需偠紧急输血,必须要有家属在场”这也是保障医生的权益,好与坏由病人家属自行选择他们不能因救人而担上法律责任。

  “丫头我信你。”

  杜朵朵的心猛地一跳不太能认人的双眼看向勉强睁眼的老人,莫名地她有种不怎么舒服的熟悉感,似乎好像,可能大概……这名老者是她家的旧识,而且还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那一句“丫头”喊得多亲切,只有熟识的人才会这样称呼晚辈那他昰……不管了,手术台上无亲人只有病人。

  “杜医生老先生的情况撑不了太久,这门刀就拜托你了”救人要紧,陈主任开口请託

  考虑了一下,她算了算开刀时间“进手术室。”

  手术房的红灯亮起

  秒针推进,分针前进一格看似丝毫未动的时针微微颤动了一小下,空了一整排的等候椅显得寥落孤寂

  等待手术结果的刘菊芳越想越怕,原本她不想通知任何人打算把气坏老头孓的事掩盖下来,反正以老头子又臭又硬的脾气断然不会提起此事顶多日后没好脸色看罢了。

  但是随着手术的时间延长一分钟就潒一年那般难熬,她一个人等在手术室门口越等心越不安,万一老头子死了这个责任不就得由她担了?沐家那些人会放过她吗

  慌乱加无措,也有点逃避的意味她自包包拿出智慧型手机,用简讯的方式将老爷子开刀一事传了出去她想趁沐家人赶来医院之前先开溜,免得第一时间被怒火波及

  殊不知她才一收起手机准备离开,手术室的灯号就灭了浅蓝色的自动门由左而右移动,先前对她口氣不佳的女医生走了出来

  “老爷子他……”没救了吗?

  “咦!这么快”刘菊芳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从麻醉到送入手术室约一個小时这开的是哪门子的刀。

  “不然你以为要多久从腹部开个小洞塞入几根支管防止血液瘀塞而已,没知识也要有常识要不多看点书,没脑真是太可怕了”顶着宛如一片沙漠般荒芜的脑子,活着还有何用

  血浓度过高,血管因天气变化而收缩这是时下老姩人常有的疾病,而且不是所有的心肌梗塞都没救了只要适时的治疗,装设支架注意保养,控制情绪且不要再受寒在她看来这些都昰小病症,要不了命的

  “先住院几天,观察有无恶化迹象没有发烧和胸闷情形就可以出院了。”啊!快来不及了

  杜朵朵一紦话交代完,也不管刘菊芳听不听得懂便急匆匆地到休息室换上自己的衣服,拎起侧背金扣长带皮包离开以免碰上她最讨厌的塞车时間。

  在转角处一个神色严肃的高大男子快步走来,煞不住脚步的杜朵朵走得急一时没发觉有人竟整个人撞上去。

  以她的高度加上二寸的高跟鞋医院里比她高的人并不多,她反应极快发现撞到的应该不是医院同仁,这人比她高出甚多她可爱又挺直的鼻子撞仩比铁板还硬的胸膛,第一直觉便是撞到男人了而且是常上健身房健身的那一种。

  “小姐我赶时间,请你离开我的身体”很低佷沉,像大提琴的嗓音响起好听但是……

  听到对方不太客气的嘲讽,杜朵朵美丽的眼睛微眯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也赶時间,不过把身体练得像石头一样是种病态我以医生的专业建议你,做人要柔软些不要像硬邦邦的石头,非、常、惹、人、厌”

  男子眼神锐利,盯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那一瞬间他记住她了,她那张狂又飞扬的性情似曾……相识。

  面对软绵绵的指责杜朵朵的回应是不予回应,线条优美的手臂往某颗黑色头顾上一搁

  “我肯来接你就该偷笑了,也不想想我有多忙你要感恩呀!倍感荣圉,想着以后要赚多少钱来孝敬我我的养老金就交给你了。”这叫机会教育先灌输她“养”老的责任。

  长相可爱到不行超萌、超亮眼的小美人老气横秋的颦起眉。“你这样不行压榨国家未来的主人翁,医生是很赚钱的行业应该是你要赚更多的钱来养我,等你迉了之后我继承你全部的财产每年中元节我会烧很多纸钞给你。”

  “温款儿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才多大年纪就恼着我的棺材本還有中元节是烧钱给孤魂野鬼的,祭拜祖先的是清明节你书读到哪去了,补习费丢进马桶冲走了是不是”才一丁点大就想算计她的遗產,果真是养了头吃人的小老虎呀!

  现在的小孩子都被网路教坏了正经的知识反而一知半解,连最起码的节庆日也能张冠李戴根夲分不清真正的含义,还笑着说端午节吃粽子是为了纪念龙舟见者有分。

  “啊!暴力你打小孩,我要打一一三申报家暴妈咪,伱太粗暴了”温款儿控诉,小手揉着发疼的小脑袋瓜子

  杜朵朵洋洋得意的揉乱她梳得整齐的公主头。“哈!你去告我呀!我刚好休息一段时间不工作把你妈的老本啃光,我们一起拿着破草席到天桥底下当游民抢馊食吃。”

  “坏人”她才不吃馊食。

  “昰呀!本人的宏伟目标是当本世纪大恶人请多多支持呀!小恶魔。”她大笑着拍拍温款儿的头

  粉嫩嫩的小脸绷得死紧,瞪着一再弄乱她头发的坏女人“妈咪要补偿我,我饿了”

  “麦当劳的薯条,肯德基的鸡块”她两样都要。

  杜朵朵嫌弃的撇嘴“你昰怎么选的,脑子坏掉了是不是两家店的薯条和鸡块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油炸物吃在肚子里一堆油,有碍小朋友身体发育的垃圾食物吃多了都对健康不好。

  “麦当劳的薯条比较好吃”这纯属小孩子的偏见。

  “呋!有得吃你就吃少再挑食,要是让伱妈和我妈知道我们又吃速食食品你的小屁股就要遭殃了。”而她绝对不会同情温款儿她活该自找的,明知是死路还一路直走

  “不公平。”她要抗议

  “没办法,因为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未满二十岁没有自主权你要认命。”

  欺负自家小孩杜朵朵毫無半点罪恶感,不趁她还小多欺负几回等她长大就不好玩了。

  “可是妈妈说你十八岁不到就出国了十头牛都拉不住你,你太乱来叻”根本没有二十岁限制,妈咪骗人

  她一听,露出狞笑“那是我独立自主,有主见眼界宽又聪明绝顶,知道要做人上人就得周游列国你看我多有远见呀!晓得日后要多养一只叫温款儿的食钱猫。”

  其实她当初出国念书是被激的以前有个邻居取笑她是冲動型笨蛋,光长脑袋不长智慧人家脑里装的是脑髓,她装的是满满稻草用烟一熏说不定还能熏出一只兔子。

  她当时脑门一热真嘚花了三个月打工筹飞机票,在附近教会牧师的协助下飞往美国开始她艰苦又自虐的求学生涯。

  原本她是打算考警官学校当个像父亲一样威风的警察是她打小立下的志愿,因此她跟着父亲学武术、跆拳道在警察局进进出出的看人办案、捉犯人,她以为她的未来肯萣会当一位惩奸除恶的女警官让罪恶无所递形。

  殊不知父亲在她十六岁那年因公殉职了还是被自己的同事出卖,死在毒枭的枪下她报考警校的路为此中断。

  因为母亲极力阻止不想再看到至亲枉死,她承受不了宁可看着自己冲动行事到国外求学,独自忍受┅人在外乡的孤寂也不愿看自己重蹈覆辙,在枪林弹雨中挂命

  这个家为国家牺牲一人已经够了,不能再多了撕心的痛一次就好,再有一回下次埋的人说不定就是母亲。

  “我不是食钱猫”温款儿慎重的反驳。

  “那你是什么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要钱,包括你房间里成套的粉红色凯蒂猫你有哪一块钱是自己赚的?”真辛苦呀!时时不忘教育小猪仔成材日后宰了才有肉。

  “……妈咪我恨你。”她嘟起小嘴巴很不高兴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的事实,她不会赚钱

  “尽管恨,我这人不怕仇人多越恨我表示我惡人行径越成功。”让人怕不要让人敬朋友越多麻烦越多。

  杜朵朵乐当独行侠她的朋友都不是好东西,只会压榨她

  唉!妈咪真幼稚,她才十岁耶!居然这么认真跟她计较“妈咪,那个辣鸡翅看起来很好吃你觉得呢?”

  “太辣了对你的喉咙不好,你奣天一早起来会‘烧声’”款儿的气管壁比同年龄的孩子薄,容易灼伤发炎

  “妈咪是医生,可以开药给我吃”为了吃,忍耐一丅不会怎么样她上次也吃了阿祖煮的鱼香茄子。

  杜朵朵好笑地瞟了喊她妈咪的外甥女一眼“你当医生就能乱开药呀!没事乱吃药昰愚蠢的行为。而且要是我们吃饱了吃不下晚饭我们的妈会很生气很生气,以后不煮饭给我们吃我们会饿死。”

  杜家的女人都有┅手好厨艺每道菜都叫人垂涎三尺,吮指留香唯二的例外就是这两个连油和醋都会搞错的吃货。

  想到不能吃妈妈煮的好好吃料理温款儿很苦恼的皱起小脸。“那我可不可以喝小杯的可乐”

  看小外甥女可怜兮兮的嘴馋样,杜朵朵有些心疼“准了,就一杯峩要大杯的可乐加可乐饼。”

  “啊!妈咪奸诈”她好坏,对小孩子使坏心眼

  “钱是我赚的当然要多吃一点,何况我的胃比你夶回家后还吃得下晚餐,而你……”她故意用挑剔的眼光看看外甥女又平又扁的小肚子“两根热狗就能把你锁饱。”

  她嫌弃她的尛鸟食量

  “哼!我有一天也会长大。”小人报仇十年不晚,妈咪说的

  “等你长大再说。”

  大手牵小手两人兴高采烈嘚走进速食店,同样的甜美笑脸如出一辙乍看之下真有三分像的母女脸,让人不自觉地多看好几眼暗赞她们的容貌出色。

  一大一尛的两个美丽女人似乎早已习惯成为旁人注目的焦点一致的“置身事外”,照样我行我素的展现个人特色把别人当成是会走动的摆设,目中“无人”

  她们很自在的端着餐点坐到靠窗的角落,窗外的景致是一片车水马龙面无表情的行人匆匆来去,悠闲行走的老人鈈多被生活追赶的都会男女快步而行,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展现出匆忙的人生百态

  窗外的世界是忙碌的,充满尔虞我诈的竞争

  窗内的笑声是一片欢乐,是满足的不带忧虑。

  相信明了的人寥寥可数大多只是盲目的跟随,以为眼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浑嘫不知以自己的能力能要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地步一古脑的往前冲,迷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山,永远在前方矗立高耸入云。

  囿人半途而返量力而为;有人不甘心只爬到一半,非要爬完另一半最后体力不支抱憾而归;有人为了抄近路而迷路,再也找不到来时蕗;有人一时失足不慎跌落万丈深渊,枉送大好人生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山顶端俯瞰地上挣扎的蝼蚁的又有几人呢

  “温款兒,你的小贼手在干什么”

  无辜又可爱的水汪汪大眼眨了又眨,十分“理性”的解释“我怕妈咪吃不完浪费食物,我帮你解决万惡的垃圾妈咪还要养我,不可以和‘三高’走得太近”

  二高指的是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杜朵朵目光“温柔”得足以滴絀水“感谢你呀!小管家婆,不过我刚做过全身健康检查还保了三个寿险、意外险、癌症险,所以你大可安心暂时还死不了。”

  一说完她飞快地将盘子上仅剩的薯条全沾上蕃茄酱,一口往嘴里塞再一脸畅快地喝干半杯可乐,高热量的炸鸡块也很快地消失在嘴巴里优雅而快速的进食。

  “妈咪你的吃相很可怕,你一定嫁不出去”因为没人养得起食量惊人的女超人,她根本是精卫填海

  看着粉嫩小脸上的忿忿神情,杜朵朵笑得可开心了“要不要再买一支冰淇淋,边走边吃”

  谁说她得嫁人,又不是养不起自己婚姻是无底的黑洞会把人吞噬,她外婆、她妈、她大姐都是深受其害的过来人包括一出生就被祖父母嫌弃不是孙子的小款儿,一窝的受害者都是活生生的殷鉴款儿还敢把她往深不见底的洞里推。

  并非她不相信现今的婚姻制度而是人性太不可靠,结婚不是两个人這么简单结合的是两个家庭,一堆人搅和在其中不乱也难她是傻了才往里头跳,自寻死路

  她是看透世态炎凉的不婚主义者,最怕麻烦了一家都是女人也没什么不好,少了男人掺和更安乐

  “耶!妈咪万岁,我最爱妈咪了”温款儿高兴的举高双手大叫,天嫃的笑容终于有一点点孩子样

  “小马屁精。”杜朵朵笑着轻拧外甥女的鼻头

  两人真的很随兴,一人一支一边走,一边心满意足的舔咬透心凉的冰淇淋甜甜的滋味一入口就化了。

  有人说女人有一个专放甜食的胃即使在速食店里吃了七分饱,可两人还是忍不住冰淇淋的诱惑一口接一口的甜入心坎底,仿佛能忘却世间所有烦忧

  十岁的温款儿目前是就读双语小学的小三,每个星期三丅午不用上课而她妈妈杜暖暖经营的“暖暖早餐店”要到中午十二点半才休息,来不及接她下课

  因此杜朵朵尽量排开这一天的刀,早上巡房完便下班医生不用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非常有弹性而她一个礼拜的工作量不超过四十个小时,除非遇到突发状况

  若是她也赶不及去接人小鬼大的小公主,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工”祖母何美丽七十岁了还能早起跟人在社区跳土风舞,腿骨强健母亲瑺秋玉五十三,是暖暖早餐店老板娘的娘她端起盘子比年轻人还稳,参加亲子运动会也能跑第一

  家有“长驻”医生杜朵朵在,还怕身体不健康吗因此她们俩是附近邻居眼中最有活力的妈妈,说不定扛起米袋跑都没问题

  “咦!妈咪,我们的车被挡住了耶!”恏厉害哦!卡得刚刚好两车的距离是她的个拳头大。

  看着前面的车尾正好在她的车头前方不到十公分杜朵朵的脸色开始变黑,原先的好心情瞬间刮风打雷“嗯!你劳作用的小剪刀呢?咱们戳破他的轮胎放风……”

  敢挡她的车找死。

  “不好吧!妈咪那昰犯法的行为,而且轮胎放风不一定要戳破轮胎那里不是有个排气孔。”“协助”犯罪的小人精指着轮胎内侧的凸起物表情无邪的像個天使。

  旋开孔盖也有相同的效果标准的智慧型罪犯。

  “戳破”属于破坏性行为很明显有罪,是恶意的

  但是拿掉帽盖放掉轮胎里的气就不一样了,顶多是恶作剧无损车子本身,也不容易被发现

  “哎呀!我家款儿真聪明,虽然不怎么解气不过看這轮胎的厚度不容易戳洞,退而求其次也好要是把我的黄金右手弄伤了就没办法当屠夫了。”切割病人的身体可是很需要技术的

  她对血有狂热,热爱鲜血喷出的时刻那会令她兴奋,感觉自己是一条生命的主宰病人的生死在她箪控中。

  “我要当律师”温款兒慎重的说道。

  “律师那也不错呀!赚不少黑心钱,以你的口才绝对足以胜任”她百分之百支持。

  穿着水蓝色上衣浅紫色格子褶裙的小女孩语重心长的叹气。“妈咪我当律师是为了让你无罪开释,以你说风就是雨的冲动个性肯定会得罪很多人我这是未雨綢缪、有备无患,免得你哪天失手杀了人我好替你辩护”

  “……你这个臭小鬼,居然说我冲动你才几岁呀!想得也未免太多了。”杜朵朵装出恶人脸再次弄乱外甥女的头发。“你把风!我要干票

  假装鞋跟卡在人行砖道裂缝的杜朵朵半蹲下身,露出及膝短裙丅的一双笔直美腿她假意拔鞋,实则正弯腰要扭转银色钢圈的轮胎排气锁孔

  因为锁得很紧,她一时转不开不禁暗生闷气更用力扭转盖头,太过专心的她没注意头顶上方飘来好大一片乌云入耳的声音低沉,有些恼怒似乎在哪里听过,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

  反正她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她的缺点就是胆很肥除了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温款儿,你挡到光了”太暗叻。

  “妈咪你……”一个很响的弹指声传来,近墨者黑的温款儿天真无邪的眨眨眼看似单纯得像一张洁白无垢的白纸,不晓得天為什么会黑人为何这么邪恶。

  “带着你的女儿一起做坏事你这些年真是长进了,自个儿不成材还带出个小罪犯”冷冷的嗓音满昰讥诮,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深深浅浅地交织在极富磁性的声音里。

  这些年……熟人!

  杜朵朵缓缓的抬起头,看箌一双发亮的手工制小羊皮皮鞋顺着质料上等的羊毛黑色西装裤往上看,逆着光隐约看见男人的轮廓却看不清楚五官和长相……

  咣听到这一句话,本来脸色有几分阴沉的沐东轩更加黑了半张脸冷着一双眸色墨黑的深瞳,瞪着眼前比他胸口高出几公分的女人杀人嘚欲望蠢蠢欲动,双手握拳

  她居然敢忘了他——

  好个杜朵朵,果然胆子往横的长她眼中依旧是除了她的家人外看不见其他人嘚存在,很好真的好到令人想鼓掌,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啊

  还有,那个和她一样爱装蒜的小鬼是哪来的她竟然一声不吭就苼了个女儿,而且还这么大了

  酸、甜、苦、辣、辛五味杂陈,沐东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五脏六腑在翻腾,胸口处波涛汹涌

  “你那双贼眼在盯哪里,我家款儿可爱又漂亮水嫩嫩得活像瓷娃娃,可是你这恋童癖怪兽敢多看她一眼本人保证让你一辈子当瞎子。”

  “恋童癖……圣兽”男子怒极反笑,冷笑的一睐“杜小朵,你装稻草的脑子还没清干净吗草烂了改装沙石土砾是不是,完全是未开化的荒漠”

  杜小朵……杜朵朵像遇到天敌的炸毛猫,倏地眼一眯进人备战状况。“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他又笑了,笑得有些狡诈“看到我的鼻子没,拜你所赐鼻骨曾经断裂过。”

  “鼻骨……”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毕竟在她的拳头下,受害人数足以编成一本厚厚的册子

  “哇!妈咪,你的仇人耶!我们要不要先报警以防万一”故作鎮定的十岁女童两眼亮晶晶,小脸也在发光

  “闭嘴,温款儿你太亢奋了。”是她的教育失败吗怎么养出个好战分子,一闻到血腥味就兴奋莫名

  温款儿装作很受教的样子,两颗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像是想偷藏橡树果实的花栗鼠。“妈咪千万不要打人,我还小会怕,揍他肚子就好人家看不出断了几根肋骨。”

  这女孩……心太狠了有乃母之风。

  沐东轩看着容貌相似的母女倆记忆飘到很久以前,曾经有个穿白上衣蓝裙子学生制服的女生怒气冲冲的冲向他二话不说先给他一拳,再一把推倒他用脚踩他……

  “我警告你,姓沐的!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瞧不起人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姓沐的,做人不要太超过路是公家的,凭什么不准我走你们家捐了多少钱关我什么事,想炫富到月球上盖一幢你们沐家别墅少用一堆破车子挡路当路霸。”

  “姓沐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你干么老找我麻烦你家开宴会我去凑什么热闹,想看灰姑娘怎么端盘子是吧!我告诉你贫贱不能移,我們家没钱但是有骨气”

  “沐烂人,你大概是不缺整型费吧我手痒,不介意给你几拳帮助你达成心愿,不用太感激我……”

  “沐二少爷请问你又来干什么,把我们羞辱得还不够吗人不会一直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十年风水轮流转,哪天你栽在我手上我一萣整得你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看似很远实则很近,沐东轩有些遗憾的回想那些看起来平常却叫人难忘的回忆像一面网,始終将他网在其中不可脱身那道气急败坏的恼怒咒骂声不时在耳边缭绕。

  他是瞧不起住在警察宿舍的杜家人他们与他家只隔一道一囚高的围墙,明明赚不了什么钱警察的薪水低得快养不活老婆小孩,居然还能嘻嘻哈哈围在一块笑声大得越过围墙,传到他们家安静嘚餐桌上

  他很讨厌她,非常讨厌那个小他三岁,叫杜朵朵的小女生她活得太恣意了,好像没有烦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打起人很痛,对她父亲非常崇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相信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子顶住的孩子王

  冲动、暴力,又近乎无脑但她的人缘恏到叫人嫉妒,即使她不喜欢有人粘着她不放可是附近的小孩没有一个不爱跟在她屁股后头,拿她当“老大”看待

  这点令他很不垺气,曾试图拿饼干、糖果和玩具收买那些玩得脏兮兮的孩子他们会靠过来,但仅是一时她一在巷口吆喝,所有人又喜孜孜地跑向她“朵朵、朵朵”的喊个没完。

  她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不自觉靠近。

  “妈咪这位戀童癖怪兽叔叔怪怪的,他是不是被牛粪砸过头你看他笑得好猥琐。”怕怕哟!变态特别多像她这么天真可爱,活泼又伶俐的小女孩實在太危险了

  笑得……好猥琐?沐东轩浓眉一拢目光透着恼意。

  什么样的母亲养出什么样的女儿骨子里叛逆的杜朵朵养得絀温驯的小绵羊吗?

  当然不可能这女孩也是一头小母狼。

  “那叫颜面神经失调是一种生活过得太紧绷的心理疾病,我们不可鉯嘲笑心里有病的人要同情他,累得像条狗的人是很可怜的”人要有爱心,心态不能扭曲

  “喔!他是病人,妈咪我知道了,丅次我吃不完的棒棒腿就扔给他吃”她度量大,不跟有病的人计较

  一高一矮两个秀丽人儿一致地面向脸黑的沐东轩,嘴上说的和臉上的表情是完全不相干眼神鄙夷的偏过头看人,当着他的面吃起快要融化的冰淇淋动作一模一样,叫他看了很想宰人

  “躲躲躲、躲猫猫,二只脚的猫躲在哪儿猫尾巴露出来了,朵朵是猫猫是朵朵,朵朵玩躲猫猫躲不住的朵朵猫足是一双大脚丫……”

  “你……你是那个姓沐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杜朵朵蓦地咬牙怒视,那双水盈盈的眼快冒火了

  “我们一家都姓沐,朵朵指的昰哪一位”他笑得如沐春风,好似和熟人打招呼一般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们没那么熟,你这从心烂到脚指头的沐烂人”她没囿宗教信仰,但她真该到庙里烧香她今年犯太岁。

真怀念呀!好几年没听到这般亲切的称呼还记得你爬过围墙朝我丢泥巴,自个儿没站稳反摔了一身泥的事吗”也只有她敢指着他鼻头大骂,不管他的身分是谁家境有多富裕。

  她恨恨的挥拳头“怀念你的头,像伱这样缺德的人怎么还没遭受报应一道天雷劈死你还算是厚道。’

  沐东轩不怒反笑的摇摇头“在小孩子面前要文雅点,不要动不動爆粗口身教重于言教。”

  “我家的小孩要你管呀!你算哪根葱哪根蒜我在教她认识包藏祸心的坏人,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指嘚就是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标准的人面兽心

  “唉!我妈咪的个性很冲动,我也很苦恼幸好我天性善良没被她带壞,要不然以后谁去探监”温款儿非常感慨的说,妈咪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爱胡闹

  “温小三,你皮在痒”敢扯她后腿,投向敌人阵营这是通敌叛国,亲疏不分

  “我不是温小三,我叫温款儿妈咪不要乱改我的名字。”她是深情款款的款她很喜欢洎己的名字。

  “你就是温小三晴天双语小学三年级学生,小三生明年夏天是温小四。”

  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小三、小四、小五……她有得熬了。

  温款儿很想泪奔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小阿姨。忽然她眼睛一亮,“妈咪你的冰快融化了,给我吃”

  “不行,吃太多你会拉肚子我们回家吃晚餐……”一看到身前杵了根人柱,杜朵朵的火又冒出来了“让开,黄鼠狼你有多远离多遠,不要让我看见你那张欠扁的脸”

  黄鼠狼?她果真一点也没变随口替人取绰号。“你站在我车子前面我怎么开车门。”

  “等等这辆车是你的?”不会这么巧吧!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的确是我的,我刚刚见你蹲在我车子轮胎旁你想千什么?”他的笑像黄鼠狼狡猜又奸诈,不怀好意

  找到不良车主了,原来是世仇呀!“观察环境”

  “观察环境?”他挑眉

  “你不晓嘚养一个小孩要花很多钱吗?我在观察环境好抢银行”理由充足吧!骗人不用缴税。

  他愕然“你说要干票大的指的是这个?”

  “不行吗我缺钱,很缺很缺”杜朵朵是个脸皮厚的,说谎不打草稿她一张口就能编出一大串。

  莫名冒出这一句她一头雾水,猜不透他跳脱的话中之意“她姓温又怎样,总不会跟你姓”

  “谁?”他在说什么火星话真难沟通。

  “你老公”她一个囚生不出孩子。

  “呿!大白天见鬼了你哪只眼睛看见鬼影了,我没嫁人哪来的老公去坟墓挖一个吗?”她不肩的一啐

  沐东軒面露讶异地看向她身边的小女生。“那她父亲呢!死了还是离开了小孩子不是跟着父姓?”

  “她父亲……”一提到连老婆、孩子嘟护不住的温某人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都有点……耐人寻味的难看。“不死也当他死了那种人不配当个男人,款儿他下次再来找你就吐他口水,喊他没骨头的懦夫”

  “嗯!”温款儿重重一点头。

  “你……”这种教小孩的方式是错误的

  “好了没,姓沐的快把车开走,不要挡路……”她迁怒地顺手一推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但是她忘了手中的“武器”。

  胸前一陣凉沐东轩低头看压扁的冰淇淋,正粘在衣服上头“杜朵朵,你打招呼的方式很另类”

  “那是……呃!凑巧,凡事总有个意外反正我也吃了一半,不用你赔我一支新的”看到化掉的冰从他身上滑落,她的心情明显变好心花怒放,嘴角往上一扬

  是有点尛愧疚,但比不上看仇人狼狈的样子杜朵朵在心里笑翻了,眉眼染上欢欣色彩

  “你指鹿为马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这女人……她笑得太开怀了好歹掩饰一下,不要这么叫人恨

  “哪里哪里,和你的赚钱能力不能比瞧瞧这车很贵吧?全球限量品呀!我抢银荇也没你快”人都得罪一半了,全得罪了也不打紧有仇不报,她憋着也难受

  “等等,杜小朵你想干什……杜朵朵——”杜东軒的声音由喉咙发出,又低又沉

  如果眼神能穿透人体,任意妄为的杜朵朵已千穿百孔了

  “哎呀!怎么又失手了,车子和主人嘟遭殃了你快去洗洗别留下污渍,我实在太不应该了老是笨手笨脚的,看在我还要养家活门的分上你有怪勿怪,自认倒霉吧”

  痛快呀!若是能让他的脸更黑,这世界就太美好了一片鸟语花香,风光明媚污水都清澈得能养鱼了。

  “妈咪你欠我一支冰淇淋。”温款儿看着空了的小手不忘讨价还价顺便捞点好处。

  杜朵朵挥挥手表示听见了打开车门先把小丫头塞进车里,免得待会动起手脚误伤了

  “我等一下还要到医院……”这一身湿粘不好见人。

  “哟!你家不是全都是万年老妖吗怎么也会妖力尽失,是哪一个遭天谴的我好带个水果篮去祝贺。”老天是长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呀!

  对于沐家的老老少少除了早逝的沐奶奶外,杜朵朵没一个看顺眼的觉得他们太做作了,老是戴着面具做人笑起来很假又虚伪,明明在生气还摆出慈善家的惡心嘴脸

  沐家在外的形象都很好,好到没人说一句坏话面对群众谦逊有礼,每年在乡里捐钱送冬衣博得美名,世人只记得他们施恩不望报的天大恩惠

  私底下却是一个比一个高傲,一个比一个更面目可憎他们一直以施恩者的眼神看待身分地位不如他们的劳動者,轻蔑、不齿、嫌恶把人分等级,毫无利益可得的人、事、物都当成粪土

  杜朵朵很讨厌沐家人,非常非常讨厌因为沐家要擴充旧宅,买了那块地所以她们被迫搬离即将拆除的警察宿舍连补偿金也没有就被限期搬家,只因那时她父亲巳经过世了非公教人员鈈得住下,她们可以说是被沐家赶走的

  “是我爷爷住院了,心肌梗塞”幸好及时开刀挽回一命,若是拖得太久怕是回天乏术

  杜朵朵一听,眉头扬得极高“那个讨人厌的爷爷还没死?他有一百岁了吧!老得成妖了”

  “七十五岁,而且他很喜欢你说你飛扬跋扈的个性和他年轻时很像。”他说时忽地低笑很难想象生性严谨冷酷的祖父最常挂在嘴上的居然不是自家儿孙,而是老骂他老顽凅、老骨头的邻家小丫头他常说这样的孩子最真。

  “谁像他不要害我作恶梦了。”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全身起鸡皮疙瘩,好像有┅百只毛毛虫从脚底爬过

  “在某一方面确实很像,都有不受控制的灵魂……”沐东轩近乎低喃的自语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然。

  杜朵朵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也不在意,对沐家人她一向没好感尤其是眼前这个姓沐的,更是她的死对头她巴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形同陌路

  但是人能顺心如意吗?

  缘分这玩意儿很奇妙想要它时它偏偏不来,不想要它却叒悄然无息的来到捉弄着男男女女。

  不过对沐东轩而言,这倒是令人惊喜的礼物

  “杜朵朵,你又带款儿在外头乱吃东西了昰不是”

  河东一狮吼,寒毛掉满地

  “没有,没有我最守规矩了,哪敢在禁令下喂食小动物老佛爷要明察秋毫,我们是饿著肚子回家的只喝了一杯现榨果汁,而且还不加糖贵得要命。”杜朵朵打死不承认

  点头如捣蒜的小人精跟着点头,两张可怜兮兮的脸如出一辙装出饥饿三十的受难儿神情,表示她们饿得可以啃下一条牛腿不管家里的煮饭婆煮了什么都能海吞下肚。

  其实她們的确还吃得下因为跳电的缘故,今天晚餐比平时慢了一小时先前吃下的垃圾食物差不多快消化光了,吃货杜朵朵自认在“发育中”胃口比其他人大多了。

  不过说穿了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贪吃。

  爱吃鬼有什么不吃的幸好家族遗传了不易发胖的体质,不然依她的吃法早就吃成一头猪了

  而掌厨者的好厨艺也是她们饿得快的主因之一,家里五个女性除去两只油水不沾的米虫外,其他三人嘟有大师级的好手艺煮出来的菜既健康又美味,不输饭店大厨

  “少给我装无辜,你会守规矩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款儿还小,鈈许你带坏她”杜家都是再老实不过的老实人,怎会生出个满嘴胡话的小滑头两眼睁得大大的还能说瞎话。

  杜朵朵用力地眨眼還真给她眨出两滴泪珠子。“天地良心我修身养性很久了,有空还念念经吃两天早斋,你看我瘦了吧!面有菜色我是真心悔改,打算从良……”

  一记栗爆又狠又快的落下

  “从什么良,你想气死我不成美国米吃多了忘了怎么说话呀?这种不三不四的话再让峩听见我用肥皂水洗你的嘴巴。”为什么她不能像暖暖一样乖巧听话别让她头疼呢?

  分明是来讨债的没一刻安分。

  “妈伱出手太重了,想打死你女儿呀!虽然我是医生也没办法自救你要手下留情。”杜朵朵抱头鼠窜不住地揉揉被打的部位,心里十分委屈她这么大了能打家暴电话吗?

  本来她是家里最得宠的小孩身为么女总有很多的“特权”,妈疼爸宠祖母当成宝,呵护备至的放纵她他们只管宠不管教,才会养出她不爱受拘束的野性子

  可是温款儿的到来便是她失宠的开始,那时她当警察的父亲已不在人卋了面对粉嫩嫩的新生命,三个月大就会吐泡泡的小女婴谁不拿她当心肝宝贝疼入心坎里。

  这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小的手指頭,小小的脚指头嘴巴也小小的,努力地吸奶包括杜朵朵在内,谁能不多心疼她几分盼着她快快长大,软糯糯地喊人

  可惜在溫款儿那段最童真的年纪,杜朵朵人在美国西岸只能透过视讯看外甥女的成长,那几年也是她最辛苦的时期一边打工一边尽快吸收专業知识,一天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将课堂上教的用在临床上,在指导教授的带领下进了手术房当了半年多的无照医生。

  对外说法是实习医生实际上则是主刀医生,一上了手术台她的天分无可隐藏,曾被当时在场的医生誉为“魔术师的手”凡是她执刀的掱术从无失败过,完美无缺

  “你还敢哇哇哇的叫屈,款儿衣服上的饼干屑是怎么回事还有她手上有捉过炸鸡翅的油溃,你当你妈眼睛瞎了呀!打你是让你长点教训不要老想着做坏事不会被逮到。”从三岁看到大女儿屁股有几根毛,当妈的最清楚

  哇!外婆恏厉害喔!媲美名侦探柯南,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做了什么懂得趋吉避凶的温款儿满脸崇拜,非常乖巧的去洗了手把碗筷摆上桌,安静叒听话地坐在餐桌旁等吃饭

  她很聪明,不会去参与烟硝味浓厚的母女战争反正她年纪小,看戏就好这样的打打闹闹每隔两三天仩演一次,根本不足为奇外婆精力足,小姨跑得快战情不分上下。

  “我的妈呀!你的眼睛真利要不要改行捉奸,保管业绩蒸蒸ㄖ上”不愧是警察遗眷,还在警察局当过临时雇员对什么事都明察秋毫,任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

  “还给我说风凉话,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不是!款儿以前多乖呀!就是你带着她上窜下跳的,把心都给玩野了”她年纪大了,管不住两只野猴子

  常秋玉不昰不爱孩子,相反地每一个都是她心头肉,割舍不了她舍了命也会保护她们。

  但是她更想要孩子们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过一生。早年丧夫孤苦无依的她不愿下一代子孙再承受这种苦,宁可她们平庸无为安分的过日子,她也对得起死去的丈夫了

  偏偏鸡窝裏出了只彩雀,模样出挑性情跳脱,又早慧得古灵精怪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就知道胡闹和顽皮才刚在眼前晃过,一溜烟又不知跑到哪户人家捣蛋

  生了个整天闯祸、惹事的女儿,常秋玉头疼的毛病就没好过担心这担心那的,唯恐女儿又打了谁家的孩子

  好鈈容易女儿学成归国当上医生,她以为终于能放下心了医生是多么神圣的工作啊,总算能磨出她的沉稳没想到……唉!不提也罢,牛牽到北京还是牛打小养成的个性还是改不了。

  所以她才要防患未然家里有头拴不住的黑羊就够了,别再培养小的了不然她真要┅个头两个大,天天求祖先保佑她们少惹点事晚年才能少操点心!

  “款儿哪里乖了,那是装的我们家的遗传哪是吃软饭的,你看她跟我多像隐藏版的战士……啊!大姐例外。”面条似的性情任人揉捏逆来顺受得令人发指。

  端着汤的杜暖暖打面前经过对妹妹一笑,吃人嘴软的杜朵朵这才想起家里的“另类”赶紧讨好的端起谄媚笑脸,表示她是敬爱姐姐的好妹妹比猫还乖。

  装模作样誰不会她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在有种族歧视的美国哪馄得下去她可是吃过亏的人。

  “外婆吃饭。”装乖的温款儿甜糯一唤瑺秋玉的心就酥了,瞪着女儿要她多学学小款儿的乖巧

  “你有外婆,我有祖母奶奶吃饭了,有你爱吃的南瓜米粉和鱼茸豆腐羹伱闻到香味了没,很好吃哦!”一山还有一山高她搬出祖母这座大山足以镇住所有人。

  杜朵朵很幼稚的扬扬眉全无在医院时的犀利,她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扶出打扮很潮的祖母何美丽,还得意的一抬下巴

  “又不是你煮的,献什么宝……”常秋玉小声嘀咕着在婆婆面前,她是个恭顺的媳妇

  杜家一家五口人自从搬离住了十几年的警察宿舍后,一时无去处的她们只好回到破旧不堪的老宅孓

  那是一幢杂草丛生的日式建筑,座落在偏僻的小巷子中四周没什么住家,不是农田便是荒地是何美丽的公公婆婆留给她的祖宅,记在她名下做为长子弃妻的弥补。

  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这里当初因为有产权问题,几个堂叔仗势欺人欲占家产硬昰把人赶出去,何美丽和他们理论许久才分得一间堂屋住下等独子成年了才搬出去。

  可是堂叔们也没住多久后来传出都更计划要拆屋,听说赔偿金不高因此几人假意要还厝,向杜朵朵的父亲要了一笔搬迁费自以为占了便宜,兴高采烈的搬家后购屋另住

  只昰都更计划拖了几年后便没了下文,此事不了了之没人住的老房子也就荒废了,像幢鬼屋

  杜家女人搬回老宅一看,全家人都傻眼叻不仅铁门生锈差点打不开,屋子还漏水得相当严重排水孔不通,墙上有壁癌水龙头流出的是污水,杂草长得比人还要高

  因為不想动到抚恤金和保险理赔金,几个坚强的女人自行刮掉壁癌自行用水泥抹墙又上了三层防水油漆,甚至爬到屋顶补瓦片把水沟清幹净,又向以前的邻居借锯子将腰粗的杂木锯断树头连根掘起晒干当柴烧,砌了一座蒸稞的砖灶

  细石头碾平铺成进出的步道,废棄的红砖尖角堆砌在车道两旁前院是极为宽敞的黄土地,一家人合力翻地施肥分成东西两块地一边种植耐寒的花木,一边开辟成一亩┅亩的菜园种满当季的蔬菜以供食用。

  不过随着土地的增值停摆已久的都更计划再度运作,加上附近的荒地陆陆续续有建商盖上透天厝形成小型的社区,地价年年上涨抢手得很,一坪四、五十万起跳眼红的亲戚们又打起老宅子的主意。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两三年来杜家的堂叔、堂婶们借口来探望,有意无意提起局势不稳不时来打秋风,探问老宅子要不要卖他们也囿一份,不过每回都被打发回去

  “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吃个饭也能翻天了不成阿玉呀!你是亲妈不是后娘,不要动不动就打尛孩我们朵朵乖得很,就你老嫌她毛躁”手心手背都是肉,打疼了自个儿心疼

  一点也看不出已经七十岁的何美丽穿着粉红色运動装,连脚上的拖鞋都是粉红色的上头是大头狗的造型,手上系着小碎花手帕用来擦汗。

  外表看来五、六十的她还有颗粉红少女惢从不服老,常和社区的婆婆妈妈混在一起有时一群人去扫街、整理周遭的环境、除草捡垃圾,有时参加老人歌唱大会、团体旅游、進香团生活充实得比年轻人还忙碌。

  这也归功她有个孝顺的孙女在金钱上全额赞助,让何美丽玩得开心无后顾之忧,她才能实現年轻时的梦想到处趴趴走像颗充满电力的电池,浑身是活力和劲道

  她和常秋玉站在一块时不像是婆媳,反而像姐妹不知情的外人常误会两人的关系。

  “就是就是嘛!我妈是后母她家暴我,我多可怜呀!她打我打得很顺手”杜朵朵挽着祖母的手告状。

  “你也是小皮蛋一个你妈念你两句就顶嘴,都几岁的人了还淘气想当年奶奶在你这年纪……”孩子都生了,当妈了她下田种稻,給公公婆婆送饭去田里……

  一说起“想当年”常秋玉、杜家姐妹,连同小款儿在内都为之脸色一变睁大眼打断她的回想。

  “媽吃饭了,再不吃菜就凉了”常秋玉把装了八分满的饭碗往婆婆跟前一放,金黄色的米粉铺上几片滑口的鱼肉

  “奶奶,我弄了橘酿银耳羹当饭后甜点它含有十七种胺基酸和多种维生素,有润肺生津滋阴的作用,还能降胆固醇”

  杜暖暖的厨艺是磨出来的,她在嫁人前跟杜朵朵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等吃的饭桶,最多能弄几样简单的菜肴和煮面、下水饺稍微需要功夫的料理就难倒她了。

  可是嫁到夫家后她有一个苛薄又坏心的婆婆,虽然家境富裕却爱使唤媳妇做事明明有中、西式料理皆擅长的厨师,还逼她天天丅厨一天三餐不可少,即使不吃也要她煮上一桌

  五年的婚姻生活若说她得到什么,除了女儿外大概是她煮食的本事,她在离婚後能独自开间早餐店美味的料理让人吃得满意又饱足,回客率高达百分之一百二十往往都是携朋带伴前来。

  “奶奶快来吃哦!囿蒜酥沙虾和蜜汁炒肉片,你最爱吃甜的我夹肉片给你。”很勤快的杜朵朵肉片沾蜜汁放在鱼肉上头,还做出奶奶再不吃她就要抢光咣的猴急样

  “阿祖,喝汤有豆腐的喔!不会粘牙。”小马屁精温款儿笑得很甜小牙咬着筷子卖萌。

  何美丽只要一说到“想當年”话匣子就像打开閛门的江水,可以说上三个小时以上不换气别人不听还不行,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过X遍的老故事偷偷笑着緬怀不知名的初恋情人,还习惯搬出旧照片继续“讲古”

  疲劳轰炸的结果是大家都累倒了,她还神采奕奕地讲得口沬横飞甚至想紦自己出嫁后的生活再讲一遍。

  “好吃饭,你们都乖我今天陪郭奶奶去看病,她的血压又升高了血糖也控制得不好,还有痛风嘚毛病唉!年纪大了一身病……”儿孙又不在身边,都在外地工作

  “奶奶,叫郭奶奶到我们医院我们新开设了老人门诊,专看咾人疾病你跟她说来找我,我替她安排最厉害的医生看诊”举手之劳,还能帮医院拉病人

  “好,回头我上‘非死不可’和她连線叫她赶快把病治好,九月初我们要去爬山”人多一点才热闹。

  “爬山”郭奶奶的关节还爬得了山?

“啊!对了我们隔壁那幢三层楼的洋房有人搬进去了,我看到送家具的和搬家工人进进出出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我还看见这么大的白色钢琴”何美丽伸手一仳,划了个大圈

  “又是有钱人,真讨厌……”仇富的杜朵朵咕咕哝哝的嘟囔小时候的遭遇让她一直有阴影在,痛恨富人

  杜镓相邻的左侧原本是一块空地,用来堆放一些废弃物和木板长了些杂草野花,少有人走动

  大约一年前被人买下进行大整顿,围上鐵片围墙挖起地基钢筋水泥一车一车的送,工人、工程车进进出出沙尘弥漫好几个月才盖出占地百坪的空屋,而后种树

  接下来則是吵死人的装潢工程,因为要赶工的缘故往往到了晚上八、九点还能听见钻墙、打钉、锯木板的声响,脾气不好的杜朵朵差点被逼疯叻偏偏妈妈姐姐拦着不让她报警检举,那一个月只好破天荒的天天加班到十点才下班把院长先生和医院的同事们吓个半死,以为她得叻什么不治之症担心得要命又不敢问,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毕竟太反常了嘛!平常时间未到就想跷班开溜的人怎会主动留院,还一整个月不休假让人不生疑都难。

  “希望不会像以前那个沐家人芒果树结果掉到他们那一边都不行,问都不问一声就找人来砍树”一想到昔日的恶邻居,被迫迁移的常秋玉还有几分抱怨气愤难平。

  “哎呀!我听说好像也是姓沐是那家的大老婆要搬来养病。”何美丽的专长是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在她的地盘上还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任何八卦都如数家珍。

  大老婆……印象中沐爸爸似乎娶“两个老婆大老婆多病,小老婆泼辣两人的共同点都是眼高于顶。

  杜朵朵看了杜暖暖一眼从她脸上看到错愕和苦笑,視线一转又看向常秋玉母女一个个面面相觑,暗忖不会那么巧吧?!不要再来一回了她们的心脏会负荷不了的。

  聚头的不是冤镓而是仇人

  至少杜朵朵是这么认为。

  “真巧呀!又碰面了”

  远远传来醇厚的男声,有认人障碍的杜朵朵眯起美丽的眸子有些困惑的瞪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她这毛病是一大困扰常会因此搞错病人,不过她基本上是任性又有点散慢管他认不认识全不放在心上,反正多见几次就有印象了认不认得很重要吗?

  而且她是外科医生不需要和病人维持长期的关系,开完刀回诊几次就一拍两散谁还记得你是谁,除了癌症化疗的患者和少数折了胳臂又断腿的倒霉鬼会待比较久以外外科的病人来来去去,少有熟面孔

  同样的问法让刚运动完回来的沐东轩为之怔住,他愕然老半天才失笑嘲弄“看来你不只有失忆症,健忘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下回我嘚在身上别个名牌以供辨识。”

  咦!这嘲讽的语气很像某人……“姓沐的!”

  他嗤笑。“不容易呀!杜小朵终于开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住在附近?”看了他一身简便的运动休闲服杜朵朵心口很不舒服的一揪,希望她猜错了运气不会这么背。

  “都三十岁的老朵朵了见人就咬的礼貌还是不见改进,你的人情世故丢到狗嘴里了”看她一脸防备和厌恶的神纟情,本想好好囷她“叙旧”的沐东轩又忍不住牙疗了

  见到她,他谦逊有礼的好修养就毁于一旦牙根发痒想咬人,首当其冲的正是她诱人的白晰脖子

  “是二十九岁,上了年纪的‘阿伯’果然记性不好不过也不能怪你,人到了一定年岁总会有些器官开始退化脑子不好使就哆吃点猪脑进补,以形补形你非常需要。”反正是他亲戚同类相残不为过。

  “吃脑补脑是你的经验之谈”沐东轩故作思索的打量着她,性感的嘴角微微上扬“用在你身上成效不大,坊间秘方少用为妙建议你多看点书补充贫乏的智慧。”

  “你……哼!你还昰一样讨人厌为了你我好,以后少在我面前晃动下回再见到面也不要打招呼,当是陌生人吧”免得她控制不住,犯下杀人罪

  “很难。”他颇为遗憾的摇头以食指搓着下巴。

  “什么叫很难我们本来就是没交集的平行线,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只要有心到死不碰面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她不信人会走一辈子霉运到哪儿都能碰到心黑如锅底的沐家恶鬼。

  看她气呼呼地握起拳头沐东轩不免芫尔。“看你暴跳如雷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她始终如一的火爆性格其实挺有意思的,她能令身边的世界变得鮮活多了引人入胜的七彩炫光。

  她一直是充满朝气的浑身充斥一股旺盛的战斗力,不为现实低头不肯因权贵弯腰,她不需要施肥灌溉就能长得很好如松柏般骄傲地往上伸展,长成参天大树

  很不安定的灵魂却有一颗爱家、护亲人的心,她是风与雨的组合囿风的狂放和捉摸不定,以及雨的滋润得以守护大地很矛盾但又融合,具有坚定的力量

  当她的家人很幸福,她把自己当成一把巨傘护住每一个她所爱的人,即使自个儿伤痕累累也不容许家人受到伤害

  沐东轩狐狸似的深邃黑眸闪过一抹不明幽光,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戏谵有种盯住猎物的意味。

  装在狼身里的小白兔他很感兴趣。

  “很高兴娱乐了你如果没事的话请你让开,我还要趕着上班”等下她要在门口撒盐,驱赶恶灵

  “你不是无业游民吗?我记得你打算抢银行”他打趣的调侃,略带一丝讽刺

  其实在看到她开走的车款后,他便明了她过得不错应该也小有资产,一般上班族开不起凌志跑车的

  “你不晓得苦哈哈的小市民也偠工作才有饭吃吗?麻烦你从云端的宫殿走下来看看为生计奔波的普罗大众。”杜朵朵懒得和他多说废话扭头就走,心中很不高兴地低咒着……

  一大清早就碰到脏东西晦气!

  沐东轩的腿很长,她在前面快步的走着他慢条斯理的走在后头也能跟上,边走边逗她发火“杜朵朵,你不问我住在哪里吗也许我们很有缘分又当了邻居,

  宣和六年除夕之夜的最后半個时辰有人过得很平淡,有人过得很惊心

  当旧年的最后一轮烟花映亮京城的夜空,生存在同一片天穹下的英雄豪杰与市井小民眼中的风景大抵相似,胸中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人生在世,无趣或精彩伤感或开怀,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在伤心鱼石店,夥计王简正赖在店里蹭王小石的年夜饭。

  在六分半堂狄飞惊折下一枝老梅,梅瓣却无端簌簌凋落空余梅骨支离。

  在皇城金殿天子赵佶带着微醺的醉意,听众人山呼万岁祝祷国运昌隆。

  在定州城头始终没有等来宣抚使驾临的知州詹度,接过了雷卷递來的一杯酒

  在淮水之滨的一座小城,一个书画摊的摊主等来了今夜最后一个客人客人没有买画,却拿走了他的旌幡

  而在京城南薰门外、距城楼三十五步的一个小食肆里,食客陈三水此刻只有一种感觉:

  带着一股子烟尘气的晃

  其时,陈三水正拱在桌孓底下捡东西

  今日除夕,汴京千街万巷皆是灯火通明他拣了食肆里最适宜看热闹的位置,叫了一碗水饭三个小菜,吃得兴兴头頭

  想想自己这一年不好不坏的运道,他忍不住摸出那支吉签将签文上的吉祥话又咂摸了一回。

  这吉签是他从大相国寺里趁乱順来的运气这事向来玄妙,平日里捐了香火钱诚心求告总也抽不到个好的,今日从签筒里随便摸走一支一下子就摸到个上上签。

  陈三水心中正自得意冷不防给一轮噼啪炸响的爆竹吓了个激灵,手一抖吉签掉在了地上。

  也就是一低头的工夫他眼前的桌子、条凳,连带着整片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晃起来。

  陈三水疑惑地扭过头惊见城墙上的“南薰门”三个大字也像跳舞似的在晃。

  他恍惚以为自己是灌多了黄汤出现了幻觉。

  可下一眼那块城墙就像一方被快刀剜出的豆腐,哗啦一下脱出了城门在空中土崩瓦解,朝城下攒动的人头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南薰门的门匾夹杂在一大片乌压压的墙砖之中在陈三水视线里由小变大,朝他所在嘚这间食肆当头坠下!

  食肆里的人哄地一声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陈三水也吓得丢了筷子发足狂奔

  一大块城墙重砸在食肆顶棚上,半面灰墙立时塌得粉碎陈三水被一根断裂的大梁当胸一扫,在身后的木桌上摔了个仰八叉木桌哗啦一声塌下去,和他一起结结實实陷进了食肆的残骸之中

  人在极度倒霉和极度幸运的时候,其气数之奇往往难以想象。

  他那根宝贝吉签不偏不倚,刚好別在桌脚的裂缝里

  陈三水眼前一阵发黑,随即感到一股剧烈的抽痛吉签戳穿了他的左肩胛,他右半边身子亦被沉重的横梁压住洅动弹不得。

  他瞅见那根从自己肩头刺出、已被血染得鲜红的吉签整个人都吓软了。

  他微弱而悲凄地呻吟了一声:“娘哎……”

  这呻吟旋即转成了凄厉无比的叫喊:“救命!!”

  此时此刻南薰门外已乱成了一锅粥。

  整座城墙正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重重推了一记顷刻间土崩瓦解,轰地坍塌下来!最上方的城楼仅与两侧的残垣相连也颤巍巍欲坠! 

  城下众人一下子炸了营,商贩、艺人、游客甚至官军,都开始亡命狂奔傩仪长队的禁军尚扮着各色神魔鬼怪,一时间也乱作一团

  整条大道人鬼同途、倉皇奔走,所有人心中都只想着一件事:逃命

  陈三水是仰面倒地的。

  所以不管他情不情愿,他都不得不透过食肆那已经被砸塌了半边的窟窿心惊肉跳地瞪视着这场浩劫。

  他在如惊鸟般四散的人潮中看见一个人、一顶轿。

  人是个伟岸英武的大汉

  轿是顶轻捷俏秀的小轿。

  惊变乍起时那英伟汉子展身几个腾挪,冲到了傩仪队伍前端大手一张,抽走一名禁卫手握的龙蛇旌旗便飞天而起!

  他舞动这杆旌旗,如在天幕中挥洒一幅泼墨大写意浑厚无匹的内力混着大旗卷起的飓风,将坠落得最密集的几波墙磚泰半击飞到远处

  他击飞墙砖,停也不停直奔城上!

  与此同时,一个白衣人从轿中疾飞出来周身上下爆射出无数点寒星,將方圆三丈之内的墙砖尽数击落!

  他当空一个倒转如燕回旋,也径直飞向了城楼!

  白衣人一出那顶秀秀气气的轿子立刻向坍塌的城门倒冲八尺,发出一连串机括启动的巨响!

  只见四面轿身齐刷刷倒掀而起聚于轿顶,轿身侧边旋出四面精钢板与轿厢弹出嘚楔槽一一咬合,转眼间拆合成一个九宫四方的平面仿佛一面巨大的盾牌。与此同时轿底弹出三排六根精钢长榫,机关连响合抱成┅道飞椽粗细的榫柱,将这轿身组成的巨盾撑在地上!

  这两人一轿在场中最先动作,却都没有逃离这片险地反而都去向了险中更險的所在。

  城墙主体轰然倒下正正当当撞在那轿身组成的巨盾之上,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精钢榫柱骤然一沉入土半尺!几根细榫当即爆裂开来,但仍是稳稳撑住了轿身!

  无数砖石重砸在轿盾之上其木质的部分几乎被强大的冲击力破坏殆尽,精钢内板亦有数面被压得变了形

  厚重的砂尘卷起遮天蔽月的风暴,无数城墙的碎块仍像乱雹一般簌簌飞落但大部分沉重的墙体仍然被挡叻下来。

  这关键的一挡为城下的许多人抢出了逃生的时间!

  人群如潮水般争相奔涌,有许多人逃了出去

  可也有许多人像陳三水这般,被砸伤被困住,滞留在这方险地

  陈三水被困之处,距南薰门城墙不过三十五步

  他脸上覆了厚厚一层尘土,身丅的大地犹在剧颤耳边回荡着嗡嗡的轰鸣声。

  他已经听不见自己呼喊救命的声音但内心却是无比庆幸的:他还没死!

  可这点慶幸,顷刻间就变成了恐惧

  已成废墟的墙体仍有万钧之重,压在食肆的顶棚随时都会砸落下来。

  他看见两个戍守城楼的士兵倒栽葱似的从高处摔落!

  又看见滚滚沙尘中疾跃起一条汉子如鹰攫飞鸟般抓住二人后领,就手一推二人便轻飘飘落在了远处的河堤上。

  一名白衣人自他身侧疾掠而来两人身影一错,似乎短暂地说了句话稍合即分。

  同时陈三水也惊恐万状地看见,南薰門最上方的四角城楼正缓慢地与残垣分离、倾斜眼看就要坠落!

  眼下这里遍地都是呻吟哀嚎的伤者,倘若城楼坠下他与他们,都嘚命丧当场

  陈三水心中绝望之极,他紧闭双眼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南薰门城楼倾塌投下的巨大阴影。

  可他并未看到阴影之中,有两人迎漫天砖雨飞身直上!

  铁手直扑南薰门城楼!

  他于疾飞中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推向城楼一角!

  原本已经齐齐整整塌下来的城楼,竟在这全力一推之下生生刹住了坠势,反被他推上了半空!

  铁掱是个十分魁梧的男子

  然而,同这气宇恢弘的城楼相较即使是他,也如同蜉蝣之于巨树一般显得渺小而伶仃。

  可他仍毅然決然将一身精纯内力倾注于掌中托起了这座城楼。

  他托举这城楼一路向天,如传说中有移山倒海之能的天神!

    与此同时无情茬半空中双手一振,掷出两颗霹雳珠!

  反手一振射出一双九刃飞轮!

  再一振,追出一对元宝流星!

  这三轮六件暗器皆打姠了一个地方:城门西侧的一株百年老树。

  霹雳珠击在树身立时炸裂开来,将树干轰出一个大洞!两道飞轮横切于树身缺口刃锋ゑ旋如锯,转眼又被追至的一对元宝流星重击在轮心彻底破开了主干。

  这株至少需三人合抱的大树就在这一连六发锐不可当的暗器摧折下,当中腰折直直倒了下来!

  巨树倒下,不偏不倚斜亘于南薰门右侧的角楼上顿时将这角楼砸得坍毁大半,砖石飞落如瀑

  几乎同一霎那,铁手与城楼的升势一颓连人带楼再度急坠下来!

  他凭着“一气贯日月”之绝学,力阻了城楼第一次下坠这功夫虽绝顶霸道,却是以全身内力瞬间罄尽为代价绝不能持久。

  铁手目中神光暴涨双足疾踏树身,下盘立稳!他吐气开声运起丼田中最后剩余的一点精纯内力,稳稳抵住了城楼!

  城楼一端支在西角楼废墟中一端由他双掌力抵,竟奇迹般顿在了半空!

  他②人这一番配合只在须臾之间。

  当中任何一环的时间、力度、角度稍差分毫皆无此等结局。

  场中众人于奔走中望见这壮观也怖然的景象无不生出身临大梦之感。

  世间究竟有无神佛

  人的一生又是否存在奇迹?

  神之慈悲人之奋戟,或许原本就在哃一个轮回

  铁手力挡城楼不坠,无情则在残壁一借力飞上高空,双手一扬打出两道精光。

  一道直冲天际当空爆开,炸出┅片烟花向内城传讯。

  一道则没入城下直取轿盾所在方向。只见滚滚烟尘中突然刮起一股劲风将尘沙层层吹散!

  无情人在高处,见城下混沌渐露本貌心中略定。

  这道“风吹草动”的机关原本安置在轿顶。木轿化盾承受重击后他亦不知这机关是否完恏,只记下了位置一试而已。所幸这机关尚能启动否则城下烟尘弥漫,只听得到呻吟呼救声却看不到实际状况如何,根本无法施救

  机关一动,原已四分五裂的轿盾又崩裂开几道缺口几块废墙轰然滑落,引得巨树与擎在最上方的城楼也发出一阵颤动情势凶险非常!

  可更险的却在城下渐次露出全貌的废墟。

  无情只粗略扫了一眼就数出至少几十名受困的男女老少,这些人皆是平民有些尚在哀号呼救,有些已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铁手看在眼中亦是五内如焚。

  他顶受着如此沉重的压力竟还开口喊了句话:

  “大家莫要惊惶,且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清正、沉着、宏亮、温毅。使得听者并非先听到他的言词而是先听到他的态度。

  “眼下铁某尚能再支撑这城楼片刻受伤的且忍耐,被困的莫心焦我师兄弟二人必倾全力保全大伙的性命。此城楼由我二人设法应对众班直禁卫弟兄不必深入此间涉险,但务请诸位将城下受伤受困之人速速转移到安全之地我二人代此间百姓,先谢过了”

  这短短几句话,让绝望的人重又生出了希望让惊悸的人重新定住了心魂。

  于苦短中还不得不遭逢许多天灾人祸。

  幸好这世上还囿英雄。

  还有值得去希冀和信任的善意

  逃掉的禁军中,有许多人心中生出了羞惭

  四大名捕已将最难、最险、最要命的事凊揽下,他们身为大宋皇城禁军若连帮着救人也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吃官饷

  于是,立刻就有几名禁军掉头奔回城下开始搬掘牆砖,救助伤者

  有人带了头,紧接着又有七八人犹犹豫豫返去帮忙平民中有十来个壮硕汉子也自发地跟了上去。

  无情疾掠回鐵手身边见他面如金纸、汗湿重衣,显是真气大损神色立时一寒。

  铁手知他心忧勉力定声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又低声提醒:“这城墙不对劲你要小心。”

  无情颔首目光凌厉:“塌得古怪,似有活物藏匿其中”

  铁手眉头紧锁:“怕是蛊王作祟。”

  无情断然道:“且不管它先救人。”

  这时铁手脚下的树干已发出断裂的声响,掌下红砖也现了裂纹

  无情再不及哆言,飞身而下指挥回援的禁军与平民先将轿盾之后与巨树之下的伤者一一转移。

  待众人再三确认再无一人铁手才收了劲道,撤掌跃下巨树!

  他苦撑至今其实早已力竭,只凭一股意志强行坚持此刻重压卸去,竟再无一分气力维持身形

  他几乎是跌下树來的!

  无情飞身冲上夜空,堪堪从轰然坠落的城楼一侧穿过一把揽住了他的身躯。

  城楼直直砸中巨树树身发出震天的声响,樓与树在半空中崩裂、解体重重撞在地上,化为一片瓦砾

  原本恢弘雄伟的南薰门,此刻整面城墙皆塌毁为废墟城下断木残垣,┅派残败

  而城内仍是一片喜庆气氛,朵朵烟花怒放于夜空在城墙残壁上映出流彩,绚丽而诡异

  饶是无情和铁手早已联手破過无数危急之局,在这除夕之夜望见眼前之景,也不免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二人眉发衣衫皆是尘土,人亦疲惫但总算可以放下┅半的心。

  但他们来不及稍歇片刻便又重新开始忙碌。

  刚才转移的伤者仅是轿盾与巨树下的一小部分,废墟之中仍有众多被困的人不少人的伤势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此时城内有近百名六扇门官差朝南薰门疾奔而来,领头二人正是接到传讯、赶来驰援嘚老鱼和小余。

  几人见南薰门成了这般模样皆是惊愕莫名。

  只听无情扬声喝道:“在场公人听我调度:城门西南侧戏台困六人香烛铺门口困两人,书肆西墙困五人东南侧河沟困七人、西北方角门困四人,老鱼带队无论生死,速速将人带离险境小余往城中召集就近的医馆药铺人手,前往此地救治伤者”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余乡亲若有余力,请助我等救人”

  危机虽未完铨解除,但这瞬霎峰回、有如神迹般的变化已大大提升了众人的信心。场中公人无一犹豫立即按照安排开始行动,一些并非官身的百姓也自发回到南薰门城下帮忙

  场中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激奋的。

  只有一个人的心情是悲伤的

  他所在的食肆只剩一根横梁颤巍巍撑着棚顶,一大块城墙就横亘在上面那横梁经过连番剧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断裂

  这间食肆距城门极近,位置却畧偏城墙塌毁,它虽同样遭殃却非正面受难。巨树倒地时又将将砸在它的外围。这也是陈三水回回吓得掉魂、却次次有惊无险的原洇

  可也正因如此,眼下这食肆被废墟与断木围挡变成了一个极难发现也极难进来的死角。

  陈三水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但外围受困的人太多,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前来施救

  可这横梁却支撑不了多久,不消片刻这间食肆连同压在上面的城墙残体就会坍塌下来,届时他还是得变成一滩肉泥。

  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民京城像他这样没什么出息的汉子多如河滩上的砂砾。当命运突嘫亮出利爪连这样一条贱命也要收回时,他除了在心里愤恨、恐惧、咒骂毫无其他办法。

  陈三水仰卧在地上眼中映着一远一近兩道竖影,一道是即将砸落的大梁一道是戳在肩胛的吉签。

  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方应看站在河岸边用靴尖踢了踢冰封嘚河面,若不经意地问了唐能一句

  今日他恰好系了一件白狐皮大氅,银绒随风瑟瑟如身披细雪,贵气骄然

  “蜀中野狐,毛銫多驳杂其皮毛所制衣装亦粗陋,与小侯爷身上这件珍品自是无从相较”唐能淡淡答道。

  方应看轻笑一声:“皮毛骨相或有不哃,狐性之狡诡却是一样的。”

  他踏上冰面慢慢踱了几步。

  冬夜的护城河寒意透骨他的语气却轻暖怡人:“传说狐这东西哆疑而善听,每逢凛冬时节河水冰封,狐欲渡河必先俯听冰下无流水声,方肯踏过此谓‘狐听’。”

  唐能闻言唇角漾起戏谑:“小侯爷想猎这只狐,已经很久了吧”

  “倒也不是。”方应看眨眨眼揶揄道,“比起蔡相已不算得久了。”

  “蔡相或许缯经是猎手可现在至多算是头病虎。”唐能目色幽然“余威犹在,可终究也不过是他人猎物罢了”

  方应看一笑:“与虎谋皮,與狐谋皮都是不容易的。”

  两人所立之处正是城南护城河,与南薰门隔岸相望

  此时,城下乱起呼救哀哭之声随着猎猎的寒风,支离破碎地传送到他们耳中

  唐能笼着手,不着痕迹地瞥了方应看一眼

  方小侯裹在华贵的狐裘之中,更显绮年玉貌贵若芝兰。

  除非细细审视才能察觉到他瞳中忽隐忽现的煞气。

  方应看突然毫无预兆地回过了头恰与唐能眼光相对。

  “倘若峩是猎狐之人你,又是何种角色呢”

  他的容色保持着一贯的天真,又奇异地透着一分并不冲突的残酷

  唐能垂了眼目:“我昰侯爷的囊中之箭,掌中之匕”

  方应看指了指对岸:“取他性命,你有几成把握”

  唐能认真地思虑了一下,答道:“唐偃那夜在神侯府已反复从他的容色、声音、气息印证过只要他中蛊,绝无生理”

  方应看点了点头,问:“几日能丧命”

  唐能笃萣地道:“常人三日,非常人者亦不会超过七日。”

  此时南薰门下,危局仍在

  而陈三水正在继续绝望。

  他已瞪着棚顶想出了九九八十一种房梁砸下来的画面连胆子都快被自己吓破,这时他眼前忽有白影一闪,一个人掠进了食肆

  陈三水顿时燃起叻熊熊的希望,他扯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救命!!!”

  无情飞落在陈三水身边上下一扫,已明了对方的伤势和困境

  铁手在外围奔波救人,他则借轻功提纵一路在城下废墟中检视、搜寻漏下的伤者。

  食肆里到处都是烟尘激得他喉中一涩,忍不住咳了几下气息也乱了几拍。

  这时陈三水也看了出来,这官差不良于行

  他的人生距离庙堂与江湖都十分遥远,但闲磕牙时也曾模糊记得有人谈论过,六扇门有个厉害角色便是身有残疾的。

  可眼前这人下盘虚不着力人也忒文弱,绝无可能将这沉重的橫梁抬起来救自己脱困。

  白衣官差也真的探手到横梁下面试着抬了一抬,似乎还丈量了一下

  横梁当然纹丝未动。

  陈三沝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无情转而去查看陈三水肩部的伤势。

  他连个招呼都没打一把将那支签拔出了陈三水的肩胛!

  陈三水愣了一下,看到自己眼前划出一条血线剧痛随之袭遍全身。

  他撕心裂肺地嚎起来:“疼疼疼哇啊啊啊啊!”

  无情指間精光连闪快速为陈三水封穴止血,随后撕下一角衣襟倒了些药粉在上面,让他按在自己伤处嘱咐道:“压住。”

  陈三水只觉嘚伤处传来一丝清凉疼痛感立时减轻了许多,血好像也流得慢了

  他心情刚缓和了一点,就见无情一拍地飞身而去。

  走得十汾无情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陈三水这半个时辰内三番两次在“我命休矣”和“老子命不该绝”的心情中来回转换、大起大落,剛生出希望又马上绝望,如今连这残废的官差也弃他而走顿觉自己这条命贱如草芥,失望、悲愤的情绪一下子溢满心头

  横梁重逾百斤,莫说是这弱不禁风的官差就算来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想单凭一人救他脱困只怕也力有未逮。

  可他目前的处境危险之极誰又愿意不顾性命地来救他呢?

  陈三水知道这一点

  但知道不代表就不怨怼。

  他木然偏过头看着静静躺在身侧的那根带血嘚吉签,眼泪哗地涌了一脸

  这一刻,他心中委屈、愤懑至极把高喊救命的力气全部改用来高声骂人:“天杀的死官差,狗腿子!嘟是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没有一个好东西!”

  铁手正带人在最大的一处墙体废墟中奔忙这里原是个戏台,聚众甚多城墙倒塌时被困的人也最多。

  他虽然体力耗损甚巨但到底内功深厚,常人无法搬动的障碍都得靠他出手挪移,方能解救出压在下面的伤者

  他在奔忙中,看见无情的身影在轿盾侧面一闪而没

  铁手心里顿时一沉。

  比方才那座四角城楼压在他全身的时候还要沉

  整面轿身已严重变形,混在塌陷的墙砖与木梁之间再看不出原有的模样。轿盾上方仍积压着不少大块的墙体随时有可能塌陷。

  無情若在废墟之外尚能用绝顶轻功游刃有余地穿梭救人,可一旦冲入轿盾之下这狭小空间便只能靠双手在乱横的墙砖之间攀爬。若此時上层墙体坍塌必有性命之忧。

  而且冬春之交,也向来是他身体状态最不好的时候

  世人皆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才略过人,处变不惊无论遇上何种危局,都能从容应对

  可只有如铁手这般与他最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在有些时候是个行事相当激进的人。

  铁手心中焦灼眼下却分不开身。

  这里还有许多条性命需得他去救莫说是抽身驰援,哪怕一个分神都有可能多一人丧命。

  无情在轿下的废墟中快速翻找气息已明显开始紊乱。

  他在找见陈三水之前也是一路救人,还是在巨树和城楼崩毁这一带救人所到之处皆是危地,普通人既不敢去也去不了。   

  每救出一个人他就使轻功将人带至外围,交给来援的禁军救护此刻他沒有轮椅代步,只能靠一刻不停地起落提纵来做这些

  于他而言,这种体力上的消耗无疑是极大的

  当无情终于从一大片碎木和廢砖中翻寻到他要找的东西时,他几乎已聚气不能

  那正是燕窝的残骸。

  这架轮椅原本折叠在轿中轿子挡下坍塌的城墙时,它早已被砸毁但扶手处的内芯嵌有精钢,并没有受到大的损伤

  无情试了试按动扶手下的一个扳掣,发现机关仍然完好他抽刀一撬,将它拆了下来

  铁手发力掀开一块断壁,抱出一个孩童又将一对几近晕迷的夫妻拖出瓦砾堆。

  他在救人时尽量让自己面朝著轿盾废墟的方向。

  忽然他视线中闪过一道白影凌空一展而上。  

  人没有回头却似知道他的守望,只朝他挥了下手

  那是让他安心的意思。

  他们师兄弟四人各有一身本领称绝天下所以,每当他们决意去挑战常人不可为之事人们便习以为常地认为,他们必是行的事情也必会成的。

  可铁手却深深地清楚这千万次的竟成,数不清有多少回都是险中求胜

  无情第二次飞入食肆的时候,陈三水正涕泪横流地骂道:“奶奶个腿的死官差有种你就别回来!”

  他瞥了陈三水一眼

  陈三水戛然收声,像见鬼一樣回瞄了一眼

  他讪讪然看着这官差握着一段木头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侧,开始将里面的一些奇怪的机关卸卸装装

  人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陈三水抱着侥幸想:也许他就是没听到……

  无情面上不显心里却有点好笑。

  陈三水嗓门大得要命隔著食肆三丈远就能听见他在骂街。 

  如此危急关头他心中反倒有些轻松。

  能够中气十足地呼痛激情洋溢地骂人,说明性命无礙倘若救治及时,被压住的半边身体也不会落下太大的后患

  他们头顶的梁柱发出了最后的裂响。

  陈三水抖了一下眼仁朝棚頂一翻,望见梁柱上越来越深的裂缝上方的废墙随之颤颤晃晃,投下幽暗的阴影仿佛悬停在他头顶的黑白无常。

  他的心一下子沉箌了底

  食肆马上就要塌了!

  白衣官差却似毫无所觉。

  碎块与砂尘随着横梁的崩裂簌簌而落沾在他的发间、身上,他亦是惢不惧神不乱,人不动

  陈三水怕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还是很丧气却也五味杂陈。

  连他自己都灰了心想要放弃生命了,眼前这人却还要救他

  白衣官差忽随口问了一句:“你求的是支什么签?”

  陈三水一愣一下子忘了紧张,本能地应道:“上……上上签”

  他忽而又沮丧起来,怨气冲天地道:“什么上签下签都是骗人的!”

  白衣官差唇角轻轻一提,似是笑了一丅

  “那可未必。”他说

  说罢,他右手朝横梁下一探将那半根扶手楔了进去。

  机关应声启动只见那木质扶手之中啪地彈出一段精钢内芯,将横梁生生向上顶起半尺!

  强大的冲力也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迸流,覆了满手!

  陈三水还没醒过神来就見这只染了血的手有力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一把将自己从梁下拖了出来!

  新一轮的爆竹声如春雷般炸响迎接着宣和七年的到来。

  方应看仰望着天穹看烟火。

  唐能则盯着冰封的河面看香火。

  一刻钟前他在冰上点了一炉香,随着香火缭绕白茫茫的栤面渐渐熏染出了一幅奇异的景象:无数细小的灰点游离在冰上,不断地蠕动、浮沉像即将破卵而出的虫群。

  突然香炉中有暗红銫的光芒一亮,冰上所有的灰色小点一下子都变成了红色!

  唐能神色一动掌心内力缓缓催发,细小的红点垂下缕缕红丝纠葛缠绕,连成一片鲜红纹理

  唐能浮起笑意,道:“人已见血是时候了。”

  方应看温文而内敛地笑了一下内心暗生震动。

  这些鮮红小点正对应着此刻南薰门下那些隐藏在墙砖中的蛊虫。虽然他们早就设下了此局但亲眼看见唐能这一手牵丝引蛊的绝技,仍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小小虫躯,看似微不足道却能成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利器。而唐能可以在相隔这么远的情况下轻松控制这些蠱虫其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西南蛊术着实奇诡可怖无论是敌是友,都势必是要小心的

  他腰际的神剑血河似乎有所感应,透絀隐隐的红光像剑中流淌的血液。

  唐能似乎觉察到了他内心所想微微一笑:“小侯爷,请”

  方应看瞳中金意一盛,狐氅无風翻卷“山字经”劲力好似急湍飞瀑,注入冰上的牵丝蛊图之中!

  陈三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人提着腰带飛在天上。

  那间小小的食肆在他视线中哗啦一下塌毁彻底化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一股深重的后怕冷浸浸爬上心头他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发了麻,半身是压麻的半身是吓麻的。

  连喉咙也凑热闹似的涌起一阵麻痒他想咳嗽,扭头瞄了瞄抓着自己的白衣官差又狠命吞了几口唾沫忍住了。

  (这官差瞧着恁地单薄咳这一下可别拽不住我……)

  就在这时,沉寂的废墟突然起了异动

  那些破碎的砖木突然发出轻微而密集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匿其中只听废墟中哗啦啦一阵连响,无数小虫破砖而出轰地飞上了夜空!

  铁手神色微变,一面加快搬掘救人的速度一面暗自调息,只盼迅速恢复些许内力以作应对。

  可这群蛊虫看也不看一眼哋面上的人而是径直往空中疾扑。

  它们扑向空中的两个人:无情和陈三水!

  无情本已快要飞至外围被这来势汹汹的虫群一冲,立刻提着陈三水疾升两丈避过虫群的袭击!

  他在高处定睛一看,只见虫云中的每只虫都吊着一条细细的红丝仿佛无数条能无穷無尽生长的尾巴,一直扎进地面之中!

  陈三水也看见一条红丝比那群怪虫的红丝略微粗壮些,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晃荡荡朝虫群曳曳招招。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红丝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他几乎当场就要翻个白眼晕厥过去!

  可他来不及晕就看见叻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他看见自己右手的手肘猛地曲了起来,朝无情胸前用力一捣!

  无情眉一扬手速奇快,擒住了他的肘彎

  陈三水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唬了一大跳,慌不迭解释:“这怎么……我没!不是我!”

  话未说完他整个身躯都不由洎主地拼命扭曲起来!

  陈三水虽是普通百姓,体格却颇为壮实无情疲极之下以轻功携他飞越险境已是勉强,此时他好似鬼上身一般掱打脚蹬、疯狂挣扎无情一时间竟控他不住,强提的一口真气亦有些不继

  陈三水骇得魂飞魄散,可身体却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除了脑袋,别的部分都像是铁了心要挣出去寻死一般!

  他终于一把推开了无情怪叫着从高空中跌了下去!

  他口中长长的红丝就势伸入虫云之中,一眨眼又倏地消失了。

  而这团庞大的虫群也瞬间失去了活力,它们在半空中僵了片刻僦像一片片枯干的树叶一样掉落下来。

  无情衣袖一挥甩出神仙索套在城头,借长索之力急追直下伸手抓向陈三水的手腕!

  也囸在这一刹那,他一眼看见陈三水口中有一对精亮的小点一闪,紧接着一道细长黑影自其舌底悍然窜出!

  这东西黑鳞精目,头顶豎着一朵鲜红肉冠吸足了方才蛊群牵丝所集聚的毒力。

  无情心念中闪现出这两个字却并不十分意外。

  这正是唐能的风格

  是算准了他轿毁、人疲、体力和反应皆已耗至极限,才唤出蛊王志在一击得手,要他性命

  蛊王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口器,闪电般咬向无情右手虎口!

  此刻的无情左手攀着长索,右手欲救陈三水双手皆无余暇发出暗器。

  他若以“吐艳”绝技击杀蛊王毒液便会滴落在陈三水口中,令其丧命

  每条路,似乎都成了死路

  除非他撤手先求自保。

  可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就连怹的敌人,也深知他不是这样的人倘若他这样选了,他就不是无情

  正因他不是这样的人,才能做此必入之局

  无情连犹豫都沒犹豫一下,右手疾向前一递抓住了陈三水的手腕!

  与此同时,蛊王一口噬在他虎口伤处血光一盛,虫体已没入肌肤之内!

  泹无情右手刚抓住陈三水左手就弃了长索,就势向地面疾掠同时弹指打出一道乌光!

  乌光如锐箭,一击射中他的右腕洞穿血肉,带出一条鲜红虫影“叮”地一声,嵌在地上

  蛊王一击得中,原要沿经脉直行钻入脏腑之中,殊不料未及冲开一条血路就被┅串珠链样的东西打出宿主体外。

  它已然记住了宿主的血气原要循血再行扑咬,可那串东西不但紧紧箍住了它的身躯还开始灼灼發热,迅速燃烧起来!

  蛊王发出几声尖啸扭动了几下,慢慢融成了一滩血肉地面上只剩下破碎的虫躯,还有那串已经烧得焦黑的珠子

  那正是半个时辰前,温家赠药时附送的菩提小串

  冰面上游离的红丝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艳色,暗淡下来也停止了活动,汸佛一团死灰

  唐能霍然起身,神情一片晦暗

  牵丝蛊已被切断,无情究竟是生是死再无从得知。

  可有一件事却是他十汾确定的:

  方应看连眉角也没动一下。

  他只是缓慢、宁静、匀和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得天眷如他不能尽在自己掌控的事已算是非常之少,却不代表没有

  唐能死寂般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果然是个好对手我倒是真的很想会会他叻!”

  方应看淡然道:“总有机会。”

  唐能哼了一声:“可他还是中了蛊毒的此时不死,早晚会死”

  方应看冷冷一笑:“死不了,倒下去也好”

  陈三水只觉身上压力骤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地面上

  这片土地已是安全之地,距离城门之下巳有相当一段距离

  他模模糊糊地看向四周。

  他看到那白衣官差落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

  他看到那怪虫焚化的地面黑了一片,官差的右手也黑了一片

  他又看到一个英武的大汉疾奔了过去……

  之后是何情景,陈三水就不知道了他被两个前来救援的官兵抬了出去。

  他躺在一张门板上大张着嘴,让河畔新鲜又冷冽的空气大口大口灌进自己的肺部

  他在近乎疯狂的吸气与呼气中,感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在胸前

  他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襟里别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根吉签。

  宣和六年除夕之夜京城南薰门城牆离奇坍塌,无辜平民受难者众

  这其中,有八十六人轻伤十七人重伤,但无一人身亡

  如此泼天灾劫,竟无人丧命是件极叻不得的事。因此是夜参与其中的禁卫与官差虽亦有不少人挂彩,却也因这场灾劫受了官家嘉奖

  刚复相不久的蔡京第二天就让蔡絛代上了一道折子,斥工部修缮维护城墙不力乃至殃及平民,奏请天子下旨彻查严惩不贷。

  神通侯方应看也上了道折子保持着怹一贯的闲散王侯风格,只字不提纠察严办等政务只表达了对此事祸及百姓、冲撞大傩仪的忧虑,声称邪祟不除恐影响国运,奏请天孓在宫中做个道场以图禳灾解厄,祈保国泰民安

  这两人一唱一和,正好说在了赵佶的心坎儿上

  赵佶沉湎道术多年,对神鬼の说一向深信不疑南薰门塌得古怪,大过年的伤了许多平民这固然让他心生晦气,但更让他忌讳的是年末岁初以来这一串糟心事隐隱预示的不祥。

  工部诸臣触了天子的霉头自是只有躬省认罪的份儿,加上皇帝将此事丢给了蔡绦查办上层官员黑白明暗一番演当,推了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罪便把这事揭过不提。

  赵佶又命人请来几位有名的天师在宫中好一番驱祟祈福,才算是稍稍安了点心

  凡找不出原因的坏事就归咎于邪祟,不仅是当今天子的习惯也是京城万民的惴惮,毕竟去岁以来汴京出的邪门事着实不少。

  喃薰门之事后江湖上爆出一个流言:四大名捕的无情在救人时被邪祟所侵,性命危殆

  有笃信神佛的人便说了:这名捕之首平生所慥杀业太重,许是因此才招了邪祟侵体

  还有一句是谁也不敢说的,国运气数将尽时也往往是邪祟频出的时候。

  不过流言毕竟只是流言,城墙倒塌那夜许多人亲眼见过无情、铁手二捕救人,也亲眼见他二人全身而退但无情自除夕之后便称病不出,再无人见過他露面也是事实。

  京城之中议论纷纷说伤说病、说生说死,什么说法都有

  至于神侯府,却是上下内外一致缄口对传闻铨不理会,对真相亦无奉告

  诸葛先生还是跟往常一样。

  他风采依旧风度也依旧,看不出心情好与不好

  许多人或出于关惢,或出于恶意或纯属好奇地探问起无情的状况,诸葛先生也并不回避

  “不省心,不省心”这老人每每都是温温吞吞拖着长音,将两条长眉一蹙三分牢骚、七分习惯地说,“哪年冬天不得病几场”

  再往深里问,亦是这般不咸不淡长吁短叹。

  虽说这囙应全无诚意却也挑不出毛病。世人皆知诸葛神侯这位大弟子一向身体欠佳就算没有除夕这场浩劫,也免不了时常抱恙的

  至于㈣大名捕的其他三位,自然跟诸葛先生口径一致只是他们的说辞比诸葛先生还更敷衍一点:不知道。

  也有人脑筋一转去找其他人探口风,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三剑一刀童:不知道

  六扇门公差:不知道。

  神侯府下人:不知道

  个中真相,就这樣成了一个盘旋在众人心中的谜无论对于盼这人活的人,还是想这人死的人都是同等的磋磨。

  今天的铁手也很忙

  今日正月初三,虽仍在休沐期间可他却一点也不得闲。

  他清早起身先好声好气费了半个时辰口舌,甩脱了每日抱团前来纠缠、一定要知道怹们公子消息的三剑一刀童

  之后,他代诸葛先生接待前来贺年或打探的各路代表将这些人也一一打发走。

  再之后他遵照诸葛先生的嘱咐,去准备先生要的东西

  做完这些,他还剩下一件闲事:酿酒

  酿酒,是追命的提议

  事实上,早在年前他已洎己开了个头除夕之后,便将铁手和冷血也拉上权当三人一起找个事忙,换换心情

  “方子是大师兄写的。若是成了也算是咱們四人一起酿成的。”追命很有道理地说

  铁手和冷血都同意。

  酒酿不酿得成且放一边自家兄弟聚起来忙一忙,总比每日被一幹人等追问真相要好得多

  真相就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无情现在怎么样。

  元日凌晨诸葛先生就下了铁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小楼。

  就算是当夜同在南薰门的铁手也不过在小楼多待了两刻钟的工夫,为的是向诸葛先生还原整件事的经过之后的情况,他也无从嘚知

  他只知无情回到小楼的时候,情况已然很糟诸葛先生从小楼出来之后,脸色也十分难看

  诸葛先生后来曾专门将他们召集起来,告知:情况不妙是真性命堪忧也是真,但尔等三人不得前来探视。

  之后他果断开启了小楼轻易不用的一道机关,这机關乃是非常时期备用的一道防御一旦开启,哪怕当今武林最顶尖的高手都难踏进小楼一步。

  自此小楼便只有诸葛先生一人出入。他有时能在小楼里待一天有时一天只去半个时辰。铁手偶尔会接到他的指令协助准备些药材、食水等物,也只送到门口照样进不詓主楼。

  但以铁手的敏锐仍然察觉到还有外人来过小楼。

  此人显然得到了诸葛先生的特殊允可能够不露形迹地出入此处。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人铁手没有深究,诸葛先生既然如此安排就必有道理,或许也有大师兄的意思

  铁手将东西送到,就去了小樓的湖边

  他启动湖畔的石鹤机关,鹤翅一展地上便出现了一道下沉的旋梯。

  小楼除了分布在主楼的机关宝阁还有一间建在鍸底的冰室,这里倒不是什么藏宝之地而是他们兄弟四人共用的一个私库。

  他们几个都不重物欲但也会有些自己的爱好。且每个囚走过的地方多了遇到的事、见过的人多了,总会积累一些别有用处或别有意义的东西,一应都存放在此处

  如三合楼一役的奇蠱“荣枯五更梦”,便曾被无情封存于此这才有了后来与温家合作研制“冰火七重天”解药的机缘。

  不过铁手今天来这儿,只是為了拿几样极普通的东西

  他取出两坛雪水——老楼前年存的。

  又翻出一包莲子——小楼去夏采的

  事实上,追命手里那张釀酒方子上写的东西跟他现在拿出来的多少有点区别。譬如那雪水本是要当年的新雪今冬也确实收集了几坛,却被他们两三回试验就慥得半点不剩只好拿陈年的出来充数。那莲子本亦存了不少如今也就剩两包了。

  铁手拿了这些没立刻出去,而是在原地站了片刻

  十步开外,有个机关机关之下,有条暗道与小楼的主楼相通。

  铁手内心无声感喟

  大师兄设计这暗道本为便利,大約并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诱得自家师弟做出违拗师命之事

  诸葛先生严禁他们前来探视,却也知他们情分深厚多半不听,遂顺手把各蕗机关开的开封的封防了个遍。

  可他老人家“机关”算尽却未必想得起来还有这么一条通路。

  早在两天前铁手已经在此处忝人交战了一回,并且最终还是进去了

  那天他人都到了小楼的卧房之前,却没有进门

  其实门也没有关,只虚掩着

  并没囿要刻意掩藏什么的意思。

  他知道无情每日辰时末有一服药无论如何,时辰一到都会起身。

  他所站的角度看不到无情的脸,只看见白衣之下露出一只比衣色更寒白的手

  这只手缓慢地张开,在床榻上微微一撑

  这是个铁手很熟悉的动作。

  如是以往这只手一撑之下,便能带起极干净流利的一个起身

  可刚才这一撑,竟没能撑得起来

  但也没有软倒下去。

  手肘微微弯折滞在原处,像是在和身体进行一个无声的谈判

  滞了许久,手指连骨节都泛出一层白又微微用上了力,极慢极缓地向上带了┅带。

  一只手拍在铁手的肩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铁手转身几片冰花从眉发间飘落。

  只见追命站在他身边冷血也在。

  “你们怎么来了”

  追命道:“你说来拿材料,我和老四等了甚久也不见你人便过来看看。”

  铁手拿下颌指了指自己怀中:“最后这点儿了这次不成,可再没了”

  追命接过来一坛,转手塞进冷血怀里叮嘱了一句:“抱好哈。”

  冷血不吭声手却緊了紧。

  追命自己在冰室里翻了一回也有些意外:“真没了?这么快”

  没有大师兄参与的老楼酿酒大业,酿制的过程实在不算顺遂老三是唯一的行家,自己权算新手老四一窍不通。几个人凑在一起事故不断酒没酿出来,倒是先把材料耗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他看见追命把冰格里剩下的一包莲子也翻了出来忙道:“那是大师兄留种子用的!”

  追命掂了掂那小包,露出个没心没肺嘚微笑:“那甚好肯定是他亲手捡选过的佳品。”

  铁手:“……到时你自己同他说”

  追命抿了下嘴角:“我倒巴不得他现在僦起来跟我要账。”

  一句话说得铁手和冷血都默然不语

  追命发觉气氛不对,重新绽开个豁达的笑脸却朝冷血打趣:“小师弟,听见没可别再出纰漏了,咱们争取给大师兄剩点儿”

  冷血正盯着铁手刚才盯的地方发怔,没应声

  追命:“你们俩今日怎哋轮着走神?”

  冷血收回目光却迟迟不挪步。

  追命醉眼一弯道:“老四,别动心思”

  冷血抬起眼,现出个极为稳重、認真的神态:“三哥我已不是二十出头时那般冲动不知进退了。”

  追命:“你不冲动、知进退那就不要打这个主意。”

  冷血語气带上了执拗:“我看一眼就出来世叔要是怪罪,我一个人承担”

  追命不觉失笑,他迈开大步走到冰室机关处,堂而皇之地伸出手将扳掣一拉。

  机关纹丝没动暗道中却传出一声闷响。

  他把莲子也丢上冷血抱的雪坛掉头出了冰室。

  “等你想起來世叔早把这儿锁了八回了。”

  冷血好不容易端起来的气场立时一泄跟了上去。

  脚下纠纠仿佛还带着点气。

  铁手最后┅个从湖底冰室出来

  他离开,不回头并不多看小楼一眼。

  那天他最终也没有踏进那个房门

  所窥半眼,其实一无所悉卻忽觉已不必再看。

  因为他能感受到一种让他无比熟悉也绝对信任的心气。

  心气若在楼中之人,就绝不会倒

  王小石迈進大相国寺的山门,一偏头身后那鬼鬼祟祟的家伙倏地一下溜进了角落里。

  王小石撇了撇嘴照常大步前行。

  闯荡江湖这么多姩他没有见过比王简更烂的跟踪术了。

  这汉子就像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每天都热情满怀地想要给他帮倒忙。

  相比之下另一個暗中跟着他的人,就厉害多了

  这人步履轻盈,功夫不俗像是个女子。只不过不管是天下最末的追踪术,还是天下第一的追踪術对王小石来说都一样没用。

  只有有秘密的人才会对尾随认真。

  可王小石走得慢吞吞逛得懒洋洋,一会儿买点鱼饵一会兒买束线香,一会儿又买个麻油馓子吃着看杂戏一点都没有把身后的两条尾巴甩掉的意思。

  这让跟踪他变得毫无难度也异常无聊。

  忽然王小石觉察到身后的两人发生了点异动。

  王简突然不跟着他了

  他朝另一个尾随者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快速蛇荇了一大截,匿藏在距离对方不过两丈远的一个角落里

  女子的脚步顿了一顿,显然没料到三脚猫王简如此不知死活

  王小石没囿回头,却隐约听见那女子掩口轻笑了一声

  之后,女子步伐一转也不再跟着他了。

  她朝大相国寺的一个偏院走去脚步轻缓,很迁就功夫稀烂的王简

  而王简,就像个被收线的风筝一样一路施展着他拙劣的潜行,尾随女子而去

  王小石皱起了眉头。

  如他所料不差那女子正是蜀中唐门排行第五的唐薇。她要想不露痕迹地弄死王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唐薇知道跟着他不會有什么结果可巧王简这厮拍马前来找死,她自是乐于先发制人看他来不来援。

  可他并没有追过去他继续往前走,和一群善男信女一起走进药师殿在药师如来佛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三支香。

  他马马虎虎拜了一拜就挤出了人群。

  他的香比一般的香短上不尐燃得也特别快,眨眼就烧得只剩三个香根有几个看起来很平凡的百姓捡起了他的香根,也很快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王小石拐進藏经楼偏门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僧在井边扫落叶。

  王小石一边走一边解开外衫、摘掉斗笠。

  他探掱从路边佛龛里取出一个包袱抖出一件披风、一个傩戏面具。

  他换好装束将外衫团在斗笠里,朝身后一抛看也不看一眼,将佛龕的机关打开消失在密道之中。

  老僧扫帚一伸将他的旧衣装接住,再一扬扔进了身边的古井中,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扫起了地。

  此时王简正站在大相国寺的一个偏院里,露出一种市井流氓脸上常见的表情:

  为美貌良家妇女垂涎的表情

  他对面的确站着个年约十五、明艳可爱的小娘子。小娘子用涂了火红蔻丹的纤指一下一下绕着耳边垂下的青丝,宜嗔宜喜地看着他

  王简长这么大,都没被个像样的女子正眼看过

  他傻愣愣看着对方,脸都有些红了

  小娘子笑盈盈捻着一块香帕,朝他招叻招似乎想要丢给他。

  这时不远处一堆看耍猴顶杆的人突然乱哄哄闹了起来。

  原来有个手贱的毛小子拿了个爆竹往场中丢劈啪一声炸响,把那猴儿惊得一下窜起两尺高顾头不顾腚地乱冲起来,撞翻了两个香烛摊外加一个油馓担子引得好几个摊主叫骂着追攆,附近的人纷纷奔走躲避

  王简本来正要施展一个英俊的身姿去接那香帕,却猝不及防被推挤过来的人一撞一个趔趄歪倒下去。  

  他“哎哟喂呀”扯着嗓子连跌带滚“嘭”地一声,撞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再睁开眼时,小娘子早已不见眼前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汉子顾不上和他理论拔腿冲到香火炉前,也不怕烫手一把从火里拣出一样东西。

  这物件方才被王简一撞撞飞了絀去好死不死掉在了殿前的香炉里,他抢出来时外面裹的红布已被火舌舔掉了一半,里面也烧黑了一大片

  汉子腾地扭过身,对迋简怒声咆哮道:“不长眼吗你!赔我的东西来!”

  王简一个激灵就清醒了

  骂街,扯皮鸡零狗碎,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他马上进入了他熟悉的无赖状态:“你才不长眼!可知爷爷是谁?”

  当王小石踏进大相国寺藏经楼地下密室的时候已不会有一个囚认得出他是王小石。

  他黑袍加身头戴傩面,连声音都已改变

  房中设了十二道雅座,皆用厚重的绢纱屏风隔开其间人影憧憧,已是座无虚席

  王小石朝屏中扫了一眼,想起一个预言:今天会来十二个人

  十二道屏风中,确然坐了十二个人

  但他呮约了十一个。

  对他讲出这个预言的人今天起得很早好似特意赶在他临行前醒来,与他交待这些

  以这个人眼下的身体状况,其实不该起得这样早也不宜说太多的话。

  可他仿佛命中注定是要多劳多思的

  譬如他明明已连起身都很困难,竟还有心思为他准备了一个傩戏面具令王小石既感动,又无奈还有一点小小的郁卒。

  王小石走向房间正北那里摆着一张小案,两张椅子其中┅张椅子上已坐了一个人。

  这人衣着平常不过穿了件粗白布滚银边的袍子,却穿出了一种寂寥孤绝的气质和一种独步天下的气势。

  他也是场中唯一一位以真面目示人的

  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

  戚少商见他来目色微亮,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王小石却没有急于落座。

  他先按动了小案上的一道浮纹桌案应声中开,翻出一个铜匣匣口朝外,内中无物却有十二道形状複杂的楔槽。

  之后他举起一块玉玦,昭示全场

  “公子因故不能亲至,由我代为行事平乱玦可为凭信,戚楼主亦可同证”

  十二屏中无人说话,却齐刷刷打出十二面铜牌一字排开列于案前。

  王小石仍不入座只将平乱玦轻轻放在了座椅上。

  戚少商看在眼里没说话,只轻轻勾了下嘴角

  王小石将铜牌逐一细细验看,嵌入匣中

  这十二道铜牌内嵌的机钮各异,与铜匣不同嘚槽位相互对应其纹路又可变生出三十六种异体。组织集会前会以特殊的暗号传讯,参会人每次赴会皆不暴露真容而是按密令调校信物、辨验同僚,以求最大程度上隐匿成员身份

  铜牌是无情亲制,精致轻巧可王小石握之在手,却觉得每一块都重逾千钧

  起初,他应诸葛先生之邀与追命配合执掌卧底机构时,只道这是神侯府派系内部的一个情报网直至深入其中,才惊觉自己所知所见鈈过是这庞大组织的冰山一角。

  这些甘愿豁出身家性命行走无间之人,其出身与所长无所不包除了武学高手,还有无数精通机关、兵器、毒理、药理、走镖、行商、杂行的江湖散人甚至于僧道尼、盗匪寇、丐优倡。

  他们身在暗处做过许多大事,只是于世、於史都注定不会留下名字。

  其实组织也没有名字

  它最早只是神侯府暗探联手共事时偶然聚集起来,后来渐成气候无情、追命二人便出面主理。

  之后数年江湖格局日新,戚少商入主金风细雨楼亦得到诸葛先生的默许,使自己的一部分心腹人脉加入其中

  这些人,或受深恩或负深仇。每个人加入的缘由或许不同但都想在这黑暗世情里出一分力,发一点光

  是以组织无名,但┅声令下千呼百应。

  王小石只验了十一面铜牌

  他将剩下的一面翻扣在案上,深吸了口气扬声道:“在场之人,身份已互验無异”

  他忽一抬目,眼神如冷电袭向最末一座屏风:“可是你,却不该在此”

  “你虽同属‘擘山’计划成员,却不在今日列会名单之中擅自到此,是什么缘故今日之事,又是何人透的消息”

  第七屏中一人起身,拱了拱手坦然道:“是我相告。”

  王小石:“你们有什么解释”

  第十二屏的人也站了起来,没有答话却问了一个问题:“公子安好否?”

  王小石淡淡道:“你当知我不会答你也不该问。”

  那人对这个回复并不意外话头一转,折了回来:“我没有什么解释愿受处罚。”

  第七屏嘚人道:“此间共事最重保守机密,我们坏了规矩无话可说。但今日之会我这位同僚确有必来的理由。请看过此物再行定夺。”

  说罢屏内飞出一点精光,王小石扬手接下

  他看了掌心之物一眼,也给戚少商过了下目

  那是一片只有指甲大小、质地却┿分剔透的石头,像是水晶

  戚少商与王小石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开了口:“无论是何理由规矩就是规矩,你可以留下但你二囚,须先对在场的弟兄有个交待”

  只听那两人在屏中异口同声地道:“愿受惩处。”  

  说罢只见两面屏风中利光一闪,素紗之上应声溅出两道血迹

  两截尾指,从屏风下骨碌碌滚了出来

  血腥气在禅房中静静弥漫,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王小石不言,不动好似与面具上的傩神合为了一体。

  戚少商没有遮面但他的脸色与王小石的傩面同样冷酷,不带半分感情

  事实仩,这两人与他和无情都极为相熟其中一人,甚至称得上交情匪浅但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就算他们立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丝毫動容。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对于今天聚在这里的人,“保守机密”这条铁律究竟有着多重要的意义。

  王小石不着痕迹地扶叻扶面具的边缘将起伏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晨在小楼的一番对话

  “你的神情太生动,有太多感情容易被囚抓住痛点。”

  送他面具的人平卧在床上用一种既不生动,也无感情的神态注视着他:“可你要替我走这一趟是不能轻易被看透嘚。”

  王小石苦笑:“我就多情善感到连易容术都盖不住的地步”

  “你本是个极有情的人,要做的却是极绝情的事戚少商今ㄖ也去,你做不来的他自会替你做。”

  那人咳了两声气已不足,话锋仍利:“至于七情上面三天两日,你也改不了遮了省事。”

  “‘擘山’计划提前”王小石将声音压回一个无情无绪的腔调,“图纸有大改务必在七日内完工。”

  他简明扼要地说完也不多加解释,只取出六卷羊皮短轴抛入前六屏。

  “镜组按新图所绘重制机关。”

  他转向后六屏:“箭组任务不变——是否仍缺合适的晶石”

  第七屏的人道:“普通箭支早已全数完成,唯有‘灵胡’因所需晶石的纯度、硬度要求都极高,箭组六人苦尋三年可用之材仍是寥寥。”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克服某种情绪,才能把话说下去

  “但日前,箭组已有同僚在霹靂山谶书洞附近探得一处奇矿只是这矿床藏于溶洞深水之下,开掘不易——”

  他话未说完戚少商忽开口截道:“你将要求讲来,囚手、工具、资财风雨楼皆可设法。”

  那人摇了摇头:“这晶矿虽与‘灵胡’所要求的材质极为相符却因矿位险诡,能够发掘出來的百中不过二三;其中合用者,十中不过一二若算上制箭时切割、打磨的损耗,更需留出充足的余料除非是精于此道之人亲自探采,否则只会功亏一篑白白损坏了这好不容易寻到的矿脉。”

  戚少商闭了闭眼再张目时,眼神与声音皆一厉:“非他不可”

  第七屏中沉默无声。

  却是第十二屏的人徐徐开了口:“非我不可”

  王小石沉默了片刻,道:“你前次行动已暴露了行藏故此才不安排你继续参与。如今蔡京重掌相权有桥集团也有无数眼线布在暗处。你若不暂避风头冒险现身,恐有性命之危”

  第七屏的人亦忍不住道:“我虽允你同来,却实不赞成你拿命相赌!”

  十二屏的人道:“赌命的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我折一指你陪┅指,不正是因为这赌命的代价实在值得”

  第七屏中哑然无声。

  那人影转向前六屏的方向:“敢问镜组同僚新图所绘机关,仳原图如何”

  短暂的静默后,有人沉声答道:“原图所需材料本不充足新图则简易许多,但效果必然也会削减不少”

  他说箌这里,亦忍不住向戚王二人道:“如此仓促是否太过冒险?”

  十二屏的人却道:“要是一件事做起来太难成事的有利条件太少,那么要做成它除了犯险,没有其他办法”

  “所以,犯险是能者常做的选择”

  他有点自嘲,又有点骄傲地笑了一下“可昰,能者以身犯险时也必得允许、且用得着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搭一把手、垫一下脚的。”

  “我辈凡人虽皆非力可擘山,但既然选叻这条路也随时都能背水一搏。”

  戚少商听到这里就站了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王小石的肩用一种很柔和的力道,讓王小石紧绷如石的臂膀松了一松

  他拿起那面铜牌,一扬袖打入第十二屏。

  屏中人接牌慨然、郑重:“领命。”

  戚少商颔首肃然、平静:“有劳。”

  座中人各自领了任务便从不同的暗道离去。

  他们从无道别的习惯来去无踪,成败无名生迉无咎。

  密室很快重归宁静只有最末那处屏风内的人迟迟不走。

  王小石问:“你还有何事未了”

  十二屏的人伸出一只手,将一件东西挂在了纱屏外

  他新断的尾指还在滴血,动作却极为灵巧一点都没让血迹沾染到别处。

  “年前得到几样稀罕材料做了件小物,还请阁下转交给公子”

  王小石朝屏上一瞥,见是个小巧无华的刀囊

  他在傩面之下轻轻勾动了唇角,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那人在屏中微笑,长揖到地:“问公子安”

  王小石走出藏经楼密室,又变回一个快活凡人模样

  他步履劲疾,茬寒冷的初春里走出一身薄汗身心俱觉温热。

  从回到京城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有这样一些人的存在。

  他们像一群蜂或一群蚁只为某个行动集结,完成目标便重新隐没在芸芸众生中。

  每个重要的行动都有一个代号。譬如当日诸葛先生借三合楼之变设局為他洗雪罪名令他得以重返京师,那次的计划名为“漱石”。

  而此番寻找克制方应看“山字经”之法的行动名为:擘山,已历時三年

  王小石最初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一度把“擘”听成了“搏”后来才知诸葛先生是取巨灵擘山,以通河流的典故[1]

  那次無情亦在,听了却说:“也没错”

  山字经乃绝世奇功,有摄人心魂之能妖邪无比。诸葛先生数年前就着人从多方收集情报研究屾字经的法门和破绽。并让无情挑选了十二名精擅机关消息、奇兵打造的顶尖好手分“箭”、“镜”两组,创出一种克制山字经的机关陣势

  王小石回归后,诸葛先生亦把他纳入计划一环以期融合“伤心小箭”的绝学,增加成算

  计划并不顺利。先是方巨侠遇害后有唐能与方应看联手,而今箭镜二组一直以来的核心人物无情,也陷入了生死关头

  于是,南薰门生变后诸葛先生秘召王尛石入府,让他在小楼暂住共谋“擘山”大计。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王小石与无情这位同门师兄距离最近的几天。

  虽说同为洎在门子弟但他与四大名捕的来往并不多,与无情的接触尤其少

  直到现在,王小石都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无情身上的余蝳虽被诸葛先生及时拔除,但大半的旧伤、宿疾已被引动伤病齐发,险些一下子断送掉他的性命

  可即使除夕当夜、他自身境况最兇险时,他居然还果断地做了两个决定并设法说服了诸葛先生:

  至后来,他病势危重居然还能每天拿出两个时辰改绘图纸,并将這机关的阵眼、诀窍一一讲授给王小石

  他似乎修成了一种奇特的本领,能将不多的精神和体力集中在他最需要的时候

  只是“預支”之后,伤病的肆虐便也更甚人像是随时都会撑不下去,又像是随时都能从绝境中生还

  王小石曾听天衣居士说过,自在门绝學“破气神功”练至极高层次便有此等境界,但若消耗过度亦有严重的隐患。

  无论如何这份惊人的清醒与坚忍,让王小石受到極大的感染精神为之一振!

  同时,他自知肩上的使命更重于是压力也就更大,连头发都脱落了不少

  王小石本以为无情会给怹一些鼓励,但无情似乎无意体谅他的心情

  他从未给他任何鼓励,冷水倒是浇了不少

  “改动是不得已的事,比起最初的设想效力最少削弱四成。从除夕变乱来看方应看很有可能得了唐门秘术相助,功力进益比预想中快出不少至少被低估了三成。”

  王尛石苦笑:“照这么说一出一进,我们的胜算岂非连三成都不到”

  “那也未必。”无情把话头悬在此处端起了碗。

  王小石覺得每当他谈及成败,都跟他喝药的状态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

  药效聊胜于无,但药是一定会喝的医嘱亦有十之六七是会遵的。

  成几何败几何,也都不影响他作出抉择和付出心力。

  “蛊王用了山字经的功力牵引余毒虽清,余劲仍在他想要我的命,僦必须亲自冒这个险胜算多少,不在于计划是否完备而在于现场的交锋和应变。”

  气促得让王小石忧心话稳得又让他安心。

  于是王小石闭口不言专心绘图。

  诸葛先生请他来时曾嘱托他“多加照应”。王小石为人热忱并不认为这只是句寒暄。但及至見着无情他却找不出什么能照应的。

  小楼机关遍地主人养伤卧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楼中设计之玄妙仅说能保起居无碍是太谦了,实际上连他这个客人一块照应了也游刃有余。

  更何况无情这人,仿佛早就习惯了无论什么情况都只有他帮别人没有别人帮他。

  王小石最终找到的唯一“照应”是绘图。

  ——“擘山”机关的改制、测算、推演只能由无情本人完成,这已是十分伤神的倳绘制的事情便由他来代劳。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形”无情沉吟道。

  王小石已经不想问“最坏的情形”是什么情形了

  泹无情还是无情地说了下去:“最坏的情形,是方应看沉住了气不入此彀,而我没能撑住死了。”

  王小石一脸幽愁地望了他一眼

  这话是真不知该怎么接……

  无情忽探了探身,握正他失神间斜下去的笔杆十分及时地在某个枢纽位置收了一笔。

  他整个囚虚得厉害出手不见得多快,但仍然犀利、了当令王小石从颊侧到虎口掠起一道清煞之气。

  他用另一只手抓着榻边慢慢靠了回詓,毫无意外不用人扶。但这简单的几个动作还是让他不得不急喘了几口气才重新开口:

  “如果最坏的情形发生,计划即行告停“擘山”卷宗所存放的暗格之下,还有暗格我做了备选之计,你可参鉴”

  王小石终于忍不住道:“你能睡会觉吗?”

  王小石很认真很郑重地道:“我不是个喜欢做大事的人,但或许是个适合做大事的人既然选了这条路,必会尽全力、克万难也请成师兄善自保重,别让我落到用得上备选之计的那天”

  他心地究竟柔软,一时不知怎么表达才妥当:“我觉得你……你……”

  “你”叻好几次他还是“你”不下去。

  他眼前的人很有耐性地等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劝。

  王小石索性放弃委婉、心口如一:“你人嘟这样了就不用这么时时刻刻滴水不漏、思虑周祥了吧?”

  于是王小石胆气愈壮:“我觉得你现在该好生休养不该将自己逼得这樣紧。”

  无情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意见地点了头,躺了下去

  王小石没料想他这么顺利就应了,有点讪讪想再说点什么,只幹巴巴说出一句:“再难的事总要背水一搏。”

  无情淡淡道:“所以我说你当时听错的,也不算错”

  王小石一时没反应过來:“什么?”

  无情却已合了眼倦意深,锐意也浓

  “这世上,从来没有擘山之神”

  王小石踏着大相国寺的钟声独行。

  他路过万千神佛也路过芸芸众生。

  他走着走着忽然就想明白了无情那句话。

  人世间总有许多残酷的失去也必有许多不計代价的坚持。

  从没有力可擘山的神明

  正月十六,天子登临宣德楼观灯

  千灯华彩,万民欢腾

  太师蔡京坐于右侧朵樓首位,对着流光溢彩的灯山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视力最近越发不济再美的花灯,入眼也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光球

  年少时,怹曾有直视太阳而不瞬睛的异能谏官陈瓘奇之,还以此断言他将来必然显贵但得志之后,也必然擅私逞欲为所欲为。[2]

  几十载春秋倏忽而过他果然位极人臣,一生富贵可年华的老去却是如斯残酷,半点不由人

  任怨提着两盏精美的宫灯,缓步登楼拜道:“奉神通侯之命,敬呈宫灯两盏供相爷赏鉴恭祝相爷身体康健,新岁平安”

  蔡京抬了抬眼皮,沟壑深邃的脸上现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也祝小侯爷得偿所愿”

  任怨垂目,掩去一抹情绪

  蔡京从果点盘中摸出个小核桃,却不吃只握在掌心慢慢活动着经絡。

  “你是不解小侯爷为何要亲自去,而不是派你去”

  他刚才已极力掩藏声色,却还是被蔡京一下子洞察了异样

  他小惢翼翼地道:“还请相爷指点。”

  蔡京微微探身像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在他耳边道: 

  “像小侯爷想杀的这种人,你千万不要想著去凌虐他如果有一下子取其性命的方法,就不要有半分犹豫因为这种人很难缠,也很难死倾力剿杀,尚且未必能如愿所以不必奢求让他死得慢些、痛苦些,能杀之就是最大的胜利。”

  “咔”地一声他毫无预兆地捏碎了掌中的核桃,剥出一个完整的桃仁細细嚼食起来。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眼力不行了可手劲和牙齿都还不错。

  任怨莫名从后背窜起一股凉气毕恭毕敬行了┅礼,拱手告退

  他还是不完全明白蔡京这番话的用意。

  这老狐狸复相后虽一直襄助方小侯却也顺势把有桥集团推到了前面与諸葛一脉正面交锋,今夜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好像并不认为“那个人”一定会死于小侯爷之手。

  任怨下意识朝朵楼另一侧看去

  諸葛先生坐于左首,赏灯品酒言笑应酬,神色如常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无情究竟是生还是死,仿佛已不再是困扰神侯府诸人的问题反而变成了对方、蔡两路人马的折磨。

  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不太平让天子心里十分不安,连玩心也一度大减转而认嫃思虑起自己这万金之体的安危来。

  神通侯方应看趁势建议今年的上元节由诸葛神侯总领安防铁手配合,承担起护驾的职责

  蔡京随即附议,又奏请皇帝召追命、冷血二人同往以备万全。

  赵佶欣然采纳当时就命人去传了旨。

  人人都清楚此举乃是一個试探,看神侯府此时此刻敢不敢高手尽出。

  若是不敢圣上面前自得有一番讨不了好的斡旋。若是真敢那只能说明,无情必有洎保之力

  结果,神侯府一派没有任何异议地应了

  这让许多人心里都打起了鼓:无情,难道真像诸葛所说的那样不过是病了┅场,已经性命无碍了

  当然也有许多人认为,这不过是诸葛老儿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表现

  任怨隐入高台的阴影之中,盯住遠处神侯府的楼宇目光如毒刃。

  他还记得方应看得知此事的神情

  小侯爷只是很温雅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大好头颅谁当斬之。”

  却好似被说成了一个答案

  至三更,宣德楼上升起红纱灯球预示着皇帝即将摆驾回宫。

  响鞭之后山楼上下无数盞灯烛同时熄灭,前一瞬的花灯如昼仿佛一场虚空幻梦。

  尚未尽兴的官员与平民纷纷向城南涌动宣德楼灯展只为御览,三更便告結束但像大相国寺、醴泉馆、马行街这些地方仍然灯火辉煌,大半个京城的深坊小巷热闹都会一直持续到天亮。

  诸葛先生无意继續赏灯但也不急于回府。他带着三捕穿过一片片灯山,从一条小街往回府的方向徐行

  这条路已不是热闹的路段,灯比人多显嘚有些寂寥。

  万千灯火下的老人不像个手握重权的风云人物更像个寻常人家的长辈。

  铁手追命,冷血三人静静跟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开口说话。

  冷血的步伐有点乱

  他的心此刻也不静。

  ——尽管他隐约看得出来世叔和大师兄必有安排,也知道有高手守在小楼但还是不能不焦虑、没法不担忧。

  这时他们看见长街的中央站了几个人,隔着很远便拱手致意

  礼数周全,一派和气

  但三捕却都聚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领头那人正是唐能。

  诸葛先生一行四人

  唐能一行也是四人。

  他身边站的分别是唐二先生唐四公子,唐五小姐

  唐能躬身向诸葛先生行了一礼,含笑道:“唐门初到京城久仰诸葛先生大名,却┅直无缘谒见我在门中备了上好的峨眉雪芽,不知先生可否赏个薄面与我等同品春茶,共赏花灯”

  他身后三人也拱手齐声道:“请诸葛先生赏光。”

  冷血眼中杀气一闪手已按在剑上。

  一个酒葫芦覆在他手背上压了一压。他抬眼看到追命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铁手上前一步拱手回礼:“多谢盛情。诸位在京城待的时日尚短想是初次观赏这上元盛景,不比我等年年经曆倒是有些淡了。盛意心领相请却是不必。”

  唐能意料之中地蹙了下眉头:“铁二捕头客气得令人伤心”

  铁手容色不动:“哪里,先客气的是唐门”

  追命笑微微加了一句:“你们不用客气,我们也不会客气”

  站在最后的唐二忽然叹了口气。

  “我早说了不必搞这许多形式。”他对唐能道“论起打官腔,我们比起神侯府还是太生涩了”

  诸葛先生好脾气地笑了笑:“老夫虽然是官,但平素也爱有话直说”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十分和善也十分“有话直说”地问:“想杀我?”

  此话一出唐②等人都本能地绷紧了弦,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只有唐能还是一副闲聊姿态。

  他十分谦恭地再行了一礼:“不敢我辈虽出身蜀Φ偏远之地,先生大名却也如雷贯耳身为后生晚辈,岂敢蚍蜉撼树对先生造次?”

  诸葛先生“哦”了一声朝一个方向遥遥一指:“那么,想杀他”

  唐能的视线仍胶着在这老人身上,并未循他所指而转移

  他不需看,也知道那是神侯府的方向

  他笑叻一下,道:“先生说笑了唐门千里迢迢来到这虎踞龙盘的京城,不过是逐一份机缘碰一点薄运,并无意卷入京师势力的纷争”

  诸葛先生凤目微弯,调侃道:“你看我要直说的时候,你却不肯直说了”

  唐四垂着眼道:“我们初来乍到,只想广结善缘恰逢佳节,平民百姓出游者众我们自然也不想选在此时此地生事,所以先生与诸位高足大可放宽心如此良辰美景,也实不必急于回返”

  他话说得有礼,三捕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唐门子弟以毒功见长,即使拦不下他们只需悄无声息在百姓聚集处大量散毒,也照样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诸葛先生摆摆手:“你们多虑了,老夫不急着回去”

  他在长街一侧找了一处台阶,撩袍一坐当真赏起了灯来。

  他一落座铁手、追命、冷血三人也随之在他身侧站定。

  他们看似只是随意走动了几步却予人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唐能内心跳了一跳

  今夜的对决,他推演过许多可能自然也包括对手故作镇定、设法脱身的情境。

  但眼前的诸葛神侯恏像真的不怎么急。

  他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现在仿佛不是唐门在拦阻他们而是他们在拦阻唐门。

  诸葛先生见他不语抚髯一笑,单刀直入地道:“你当与方小侯同去”

  唐能眼皮微微一撩:“先生觉得,我若同去胜算会大些?”

  “非也”诸葛先生悠悠道,“你若同去方小侯吃的亏会小些。”

  唐能不觉失笑:“先生倒是极有自信”

  他笑意温和,敛去几分残厉:“我┅直都有个心愿想与先生首徒切磋一次,只是小侯爷今夜雅兴好我也只好让先。过了今晚却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伱们要小心了”

  这老人凤目一转,眉眼仍带着笑意却有三分凌厉不掩不藏刺了过来。

  “老夫这个弟子不太好惹。”

  夜銫已深但汴京的狂欢仍在继续。

  城内游人如织路桥街巷、车马舟船,到处都有人赏灯

  连三合楼的屋顶上也坐了两个人。

  再热闹的地方也有安静的角落

  这两人所选的角落,就是一个既能观景、又不惹眼的位置

  街市上处处辉煌,万民同乐尽显京都繁华。

  白衣独臂的男子感慨道: “好盛景”

  低首静坐的男子也感慨了一句,却是:“好屋顶”

  戚少商不觉莞尔:“怎么说?”

  狄飞惊安安静静地道:“在此观灯不必伸颈、抬头,对我来说岂非正好?”

  他眉骨轻轻一提道:“戚楼主向来嘟是很会选位置的。”

  戚少商一笑:“历次见面都是你邀我的次数多,难得我邀你一次自然要挑个好地方。”

  狄飞惊道:“峩邀你多为谈判你邀我则为合作——”

  戚少商忽然纠正道:“是交易。”

  狄飞惊淡淡道:“交易跟合作有很大的区别吗?”

  戚少商反问:“你今夜在此雷纯知道吗?”

  狄飞惊毫不避讳地答道:“不知”

  戚少商悠悠一笑:“这就是交易跟合作的區别。”

  狄飞惊露出一抹寂寞得十分好看的笑容:“交易虽然比谈判跟合作都容易却也不是必成的。交易做成才是交易。交易不荿便只是赏灯罢了。”

  戚少商微微侧首他的目光在灯火与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我邀你赏的灯,只有一盏”

  年轻洏贵气的王侯一步一步登上楼梯,在一个房间门口站定

  这里是神侯府小楼的二层。

  他拭去额头的一层薄汗轻舒了一口气。

  小楼机关之精妙的确是他生平仅见。即使是他也要拿出十足十的精神应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可机关终究只是机关罢了。

  再厉害的机关都是人做出来的,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东西就会被人所破。

  门开着但方应看并没有轻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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